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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玉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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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周家里原来也不错,从商,有宅邸,却失火了,她不知怎的被人发现呆坐在大门前那条街上,愣着,一动不动,火光耀眼,漆黑眸中跃动,绵白脸上流离。人贩子下手快,一捂嘴往怀里一裹就走。开始以为是哑巴,看了医生说是吓的,也被烟呛着了。只拿过一次药,不舍得再花钱。一转头急着脱手。
林塘家里原来是捞偏门的,林老爷也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宣布自己金盆洗手——当然,是他金盆洗手,他的兄弟还是要吃喝的。林老爷拿出一大笔钱修桥铺路,也慢慢做起了正经生意。林塘很有些小聪明,讨人喜欢,父母都纵他。他的生母当年替林老爷挡事把自己的命交代了。或者也因为这样让林老爷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其他几个儿女,有比这个聪明的,有比他会念书的,也有更乖巧的,只是一律从严管教。
呆头呆脑的杜周来了之后没少受欺负,不敢冲林塘的都冲着她;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因而比起同龄人瘦小许多,反应也慢,人人便觉得都能上来踩上一脚;木讷寡言,更是加倍受欺负。林塘不说,由着他们吵嚷。她常常一身伤,乌青红肿见血刀火烫灼,花样翻新,到了冬天,一手冻疮在井边洗东西。只是仍旧鲜听她开口,不叫不闹不哭不笑。林塘奇怪她是不是不知道痛。总之是为难她好过为难自己。
林塘十五岁那年,杜周十岁。除夕夜,杜周如旧早早回房烧炭火。她虽惧冷,却喜欢打地铺。林少爷要房子里头暖暖的才能睡得着。有点困,坐在炭盆边上不觉瞌睡起来。不知是天太燥或是炭火微烟,喉咙痒痒,断断续续咳着。怕火不旺,拿火箸时不时拨着。不敢走开一步。
待到午夜,林塘守完岁回房,看她那样,走到杜周面前,幽幽伸手解开她领口的扣子,杜周缓慢抬起脑袋,看样子是困极了;林塘拿起她手中的火箸,往她玉户穴上直直戳烙了下去。她猛然向后跌倒,呼呼张口,叫不出声来,张皇失措、欲逃无门。
“让你烧个火都能打瞌睡。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这是我送你的。记着,从今个儿起,只能是我欺负你。你听懂了?”林塘始终笑着,蹲在边上看着杜周,一字一字慢慢说。
杜周睁大眼睛,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点点头。
“乖了。把被子抱过来。睡地上。”
她仍点点头,有些颠地爬起来,木木然抱着被子从外间到里间。裹着被子缩在桌边。扣子仍解开着,伤口有些狰狞。
林塘似乎不困。叫她到床边来,她便去,坐在踏斗上,死攥着被子。
“你觉得老爷疼我吗?”林塘躺着,开口问。
杜周点点头,又慢慢摇摇头。
“你还会说话吧。”
她仍点点头。
“说说。”
“说——什么?”
“疼我吗?”
“更疼——其他。”
“要我护你,你就拿出本事来。”
她仍旧点点头。
“你认字?”
仍点头。
“多少?”
“不多。”
“弹琴?”
摇头。
“忙过这阵子,我带你学琴。”
杜周缩了缩脖子,半开口想问,又抿住嘴唇,裹紧被子,半梦半睡,不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