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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我去见毋寡,一经通报,立刻得见。
      毋寡迎出来,我也没跪下磕头,用不着,就快众生平等了。毋寡倒也没见怪,他倒是说:“慕容菲,你辛苦了。令尊的事,真让人难过。”
      我沉默一会儿:“我父亲让我同陛下说,他尽力了。”
      毋寡点头:“我明白。”
      我说:“我们以四千人的兵力,消灭了近两万人。可是汉军仍有四万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已下令葱城,不必死守。”
      毋寡半晌道:“葱城是守不住的,但是京城……?“
      我回答:“京城只怕也是守不住的。”
      毋寡沉默了。
      我说:“把我大哥放了吧。”
      毋寡道:“守不住,或是投降这种话,你可以对我说,但是当着大臣和百姓的面这么说,就是蛊惑人心,我不能容恕,等国灭吧,国灭了,他就自由了。”
      我说:“你是否真的想让慕容长英代你死?”
      毋寡道:“这个想法,不是不诱惑的,但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想过投降这两个字。”
      我问:“陛下知道夜郎自大的故事吗?夜郎被灭国了。”
      毋寡变色:“你讽刺我吗?”
      我怒道:“我讽刺你!我父亲已经死在郁城!我讽刺你?我想杀你是真的!”
      毋寡气得脸都变形了,狠狠地看着我。
      我怒道:“要杀我吗?把我母亲留在京都!逼我父亲战死,逼我大哥替死,再把我杀我,我们慕容家全死在你手里,岂不正好?”我手里的剑“刷”地拔出来。
      毋寡后退一步,我的剑已指住他。
      我杀不杀他?
      毋寡见我这一剑没有刺下去,脸上又恢复了血色,他说:“你父亲根本不知道你母亲的事,你冤枉我不要紧,不要侮辱了你父亲,他是以身殉国,不是被我逼死。”
      我真想给他一剑,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够乱了,我完全无法控制杀他之后的局面,所以,这个恶毒的老东西恐怕还不能死!
      毋寡又说:“你父亲是儿女情长的人吗?如果他不想殉国,你认为,他会为了一个或两个女人而死吗?”
      不会,当然不会,我父亲不是那种人,我想象不出,我父亲为情自杀是什么样子,不可能的。我是一时气昏了。
      毋寡又说:“况且,毋成将你母亲从葱城接出来,是郁城城陷以后的事。”
      我无言,半晌问:“为了什么?你扣住她们?”
      毋寡道:“我并不想扣住她们,虽然我并不赞成在国家危难时刻,重臣将家属移往他国,但是,我并不想扣住她们,我只是不想让她们落到毋成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
      毋寡道:“若有一天,大宛没有亡国,而太子和大将军的母亲落到别国或毋成手里,大宛岂不又要受制于人?”
      这,这是什么逻辑?
      毋寡说:“你认为我多疑了吗?”
      毋寡笑:“在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可信时,万不可将性命托付给他。”
      毋寡说的话应该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被他这样一环绕一环地乱绕,我开始算不过来帐了。
      我慢慢放下手臂,还有什么疑问呢?
      毋寡笑一声:“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追究,你下去吧。”
      我无功而返。
      不但没救成慕容长英,反而落了一肚子疑惑。
      我倒底该信谁呢?我当然相信我大哥的忠诚,但我对他的判断能力有所怀疑。我对毋成那家伙自来没有好印象,我也觉得我父亲将我的两个母亲托付给那家伙,不是很托底的事,至少,毋成并没把这件事办好,他把我的两个母亲弄到毋寡手里去了。
      我信谁?我信谁又有什么要紧。
      我真想痛哭起来,汉军马上要兵临城下了,我信谁到时都是个死!
      这些个人啊,他们真是有信心,马上就要死了,只要有一刻还没死就不忘窝里斗,可要是大家都死了也就罢了,一旦没有死,还真又是这些个窝里斗胜出。
      啊~~~!

      我到毋志那儿喝了个烂醉。
      睡到半夜,感觉有人在我身边摸摸索索,我大惊,谁呀?谁胆子这么大?我敢在毋志这里烂醉自然自恃这里没人敢动我。睁开眼,月光中,看见毋志的脸离我只有半尺近,正聚精会神地对付我的衣扣,我本能的反应是一拳打向他的鼻子。
      毋志“嗷”的一声,飞撞到对面墙壁上去。
      我摸摸身上的衣服,原来毋志这个笨蛋连第一个扣子都没解开,真是人笨万事难。
      毋志好半天才从地上披爬起来,鼻子里的血捂也捂不住地流出来,他双手沾满鲜血后,又用袖子擦,干脆眼泪鼻血齐下:“呜呜呜,干嘛打我·”
      我再补上一脚:“你还敢问我!”
      毋志哭道:“呜呜呜,我不过想帮你解开衣服,让你睡得舒服点!”
      我再补上一脚:“你还想替我暖暖被窝呢,是不是?”
      毋志哭道:“是啊!”
      再踢,再踢,毋志惨道:“就算是我想怎么样你,那也是你想让我怎么样的,不然,你一个小女子跑到男人家里喝个烂醉,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一觉醒来,什么也没发生,那你多没面子!”
      没面子?!
      我要气疯了,踢踢踢,毋志在地上滚来滚去,咦,怎么没人进来阻止,仆人呢?是被毋志这王八蛋遣走了吧?毋志哇哇惨叫,我也累了,先歇一会儿。
      我说:“亏我当你是好兄弟。”
      毋志振振有词:“谁要当你好兄弟,你明明是女子,我是个大男人,做你的好兄弟,岂不丢脸。”
      :“丢什么脸?”
      毋志道:“不是你缺乏魅力,就是我缺乏胆量啊!”
      这个活宝!
      :“国都要亡了,亏你还有这份闲情!”
      毋志道:“越是没时间了,越要及时行乐!”
      我看着这个活宝,哭笑不得,忽然想到个主意。
      我笑了:“既然你不喜欢做我的好兄弟,我就不当你是我兄弟了。”对呀,干什么当他是兄弟呢?慕容长英才是我兄弟,为什么要慕容长英去替毋寡死呢?毋志不是更应该为他爹尽这份孝心吗?
      我狞笑首:“小子,你长得怎么不太象你爹呢?不过不要紧,人头切下来,总会有点脱相的,化化妆就好了。”
      毋志被我笑得毛骨悚然:“干,干什么?你别过来!别过来!”
      刚才还要同我亲密接触呢,这下又叫我别过去,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我笑:“跟我走吧,小子,不然,有你苦头吃。”
      毋志还强硬地:“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说:“敢!“
      毋志吓得立刻跪下来:“姐姐啊!“
      我象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走,就这点功力,还想吃我豆腐呢。
      毋志被我拎到大牢里,我为慕容长英真是:为伊消得荷包瘦。那些看押慕容长英的牢头,这下子连养老保险都不用交了,利息就够过下半辈子的。
      慕容长英见我来,立刻迎过来:“你又闯了什么祸?“
      我笑:“小事小事,我再闯祸也没被关到死牢里。“又说:”看谁来看你了。“
      毋志哭着过去握住长英的手:“慕容兄啊!“
      他哭得那么真挚,连慕容长英都被他感动了,不住地安慰他:“不要紧的,不用为我担心。“
      毋志干脆放声大哭起来:“我错了,我该死,我不该趁着慕容菲喝醉酒去非礼她,你饶了我吧,我不要做你的替死鬼啊!“
      慕容长英一愣,然后一拳打在毋志的鼻子上,毋志那可怜的鼻子,血象一股喷泉般地扑出来。
      我大哥的脾气还没发完,又冲我来了:“慕容菲!你有没有记性!知不知道检点!“
      又来了又来了,好在我的免疫系统工作良好,我对他的话免疫。我将毋志打昏,然后对慕容长英道:“你跟他换换衣服,把他放在牢里,我们还有事要做。“
      慕容长英犹豫一下,想到确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将这些事全推到我身上,有失公允,所以他终于决定让毋志小子委屈一阵子。
      我大哥将铐着他的铁镣掰开,然后扣在毋志身上,一用力,又将铁铐捏回原样。
      看,我大哥是不想越狱,不然,什么牢狱关得住他。
      我同慕容长英说:“去把我们的母亲们从毋成府里接出来,不知够不够时间送去临国。”
      慕容长英点点头:“我们尽力。”
      我母亲同他母亲都在毋成府内,毋成的王府重兵环绕。我差点大笑三声。
      我们在城外战到只剩十几个人,这里倒为了守护毋成设了几百个人,我问慕容长英:“要不要冒险冲进去。”
      慕容长英道:“不行。”
      :“等晚上?”
      :“那就要冒汉军围城的险了。”
      是啊,时间不等我们。
      我拍马过去:“皇上有旨,让你们回宫候命。”
      锦衣卫的张统领过来,一开始一脸横肉地要发作,看见是我,倒也给我三分面子:“大将军!在下给您请安了。”
      我笑:“你还不跪下领旨。”
      张统领过来:“别拿圣旨开玩笑。”
      我下马笑:“谁拿圣旨开玩笑?”慕容长英的匕首已经贴在他腰上,他当然明白尖锐的利器顶在身上意味着什么,立刻沉默且竖起汗毛来。
      我微笑:“我想进去看看毋成,陪我进去吧?”
      张统领点头。
      我同慕容长英进到府里,毋成迎过来:“你们终于来了。”
      我问:“我母亲呢?”
      毋成道:“都在后堂!”
      毋成陪我去后面,一边说:“慕容夫人还不知道慕容将军的事。”
      慕容夫人听见我们来了,迎出来,一把抱住慕容长英:“儿啊!”
      我忍不住想笑,我们这边学驴叫,都是“尔啊尔啊”的。
      慕容长英倒是一脸忠孝,扶着他娘道:“娘,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我娘如常地见我就嚷:“你弄得这一身血,又到哪去闯祸去了?”
      我叹息:“妈妈啊!”
      慕容夫人放开长英,看样子也想如法泡治我,我身子后挺,扬眉,慕容夫人终于放弃,只是握住我手:“菲儿,你受苦了。”
      我笑:“没有没有。”
      慕容夫人问:“你们的父亲呢?没跟你们一起来?”
      我想这事是瞒不住的,便实话说:“我父亲已经去世。”
      慕容夫人象没听见一样:“你们的父亲,为什么不来?”
      我只得再说一次:“父亲已经殉国。”
      慕容夫人就软软地倒下去了,害得慕容长英拿老大白眼瞪我。
      你说要不要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当时听了这个消息,也昏过去了,不过当时我经过几个时辰的苦战,身上有若干小伤口,又饥又渴,而且,我只是有点头晕……等等,总之,我昏倒同慕容夫人昏倒是不一样的。
      咦?我是我爹的女儿,我伤心是应该的,慕容夫人可并不真的是慕容夫人,她昏倒个什么劲?难道——日久生情?
      等慕容夫人被我一瓢冷水泼醒,我告诉张统领:“叫两个人进来。”
      张统领叫了两个锦衣卫进来,我求两位母亲换了他们的衣服,跟我们出去。
      慕容夫人拒绝:“不,我留在这儿。如果你父亲殉国了,我也要同这个国家共存亡。”
      我傻了,半天才想起来,向那些人挥挥手,悄悄问慕容夫人:“夫人,您,并不真的是我父亲的夫人,是不是?你们这些年,也没,没没,那个那个,不是夫妻,是不是?”
      慕容夫人脸色绯红,答不出话来。
      我的妈,还少女情怀呢?怎么搞的?难道慕容夫人同我爹——有爱情?
      当然我不是说两个四五十岁的人就不会再有爱情了,只是在自己的父母间有伟大的爱情发生总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好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夫人,我父亲阵亡的消息只是听说,我们并没有亲眼见到,如果父亲饶幸生还,您和我母亲竟然不在了,家父该如何自处呢?”
      慕容夫人明知我所说的饶幸,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但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大约也是愿意相信的。于是,她点点头:“我听你的安排。”
      我差点拍拍她头,夸她是乖孩子。
      家母,什么怪话都没有。
      我们一路狂逃到城门口,士兵正在吊起吊桥,外面黑压压的汉军已经能看见他们的眉毛。我们后退,慕容长英说:“北门!”
      北门,我们穿过整个城市向北门逃去,没等逃到北门,毋寡的锦衣卫已经追过来,为首的居然毋寡本人。
      我同慕容长英只得拨剑。
      数百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毋寡道:“再逃,你们就是叛国!”
      我笑:“要是不逃了呢?”
      毋寡被我整得哭笑不得:“外面重兵围城,慕容菲,你真的置全城百姓于不顾吗?”
      我顾不顾,他们都会死,可是在这种情形下,我势必不能将我母亲活着带出城了。所以,我笑道:“不如这样,毋志同我们去守城,家母托您照顾。”
      毋寡皱眉道:“毋志不知跑到哪去了。”
      我笑道:“大牢是不是没向您报告走失了人犯?那毋志想必还在关我大哥的死牢里。”
      毋寡道:“即如此,两位夫人,请随我来。”
      毋寡回头对我说:“慕容菲,令尊为国捐躯,你不要让他丢脸才好。”
      这种激将对我是不管用的:“你不如说城破了,大家都会玩完,对我还有点激励。”
      毋寡认真地说:“城破了,大家都会玩完。”
      我也知道此时我俏皮不是时候,我点点头:“放心,我母亲在城里,我会全力保护她,若一定无法扭转乾坤,我就象我父亲一样,死在你们前面。”
      毋寡看着我,半晌,点点头:“慕容菲,你不愧是慕容将军的女儿!”
      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我。
      代价是,我得拼我的老命来保护这座城。
      所以,让人夸,并不是什么好事,好比花十万元买块劳力士,不过是显给人家看的,其实八块钱买块电子表一样看时间。
      话说回来,戴劳力士倒底感觉不同,以前也是活着,不如现在活得这么挺拔。
      毋寡说:“你还是大将军,统领全城防务。所有将士,听你指挥。”
      我昂首挺胸地送死去了。

      慕容长英叹息:“菲儿,你何必把话说死。”
      我笑:“要是城破了,想必你不会独自逃走。”
      慕容长英道:“我是我,你是你。我是男人,为国家做一点事是应该的,你只是个女人。”
      妈的,什么叫我只是个女人!
      我说:“听着,我父亲死了,若城破,你也会死,我母亲也不见得能活下来,我,只是个女人,为什么要孤独地寂寞地痛苦地活下去呢?”
      慕容长英沉默。
      我说:“蓉儿那么聪明,都随郭靖去了。我并不比谁更坚强。”
      慕容长英说:“菲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
      他画蛇添足地:“坚强得有时,我都感觉不到你是女人。”
      我警惕地看着他:“喂,下一句该不是,所以,我们做好兄弟吧?”
      慕容长英情急地:“别说你不象女人,你就是象一头猪,我也一样爱你!”
      嗬,这是对我的恭维吗?

      城墙上我们的士兵正在发抖。要是你看见城下蚂蚁一样的汉军,你也会发抖,尤其是,他们会吃人。
      我拍拍一个面色苍白的家伙的肩膀:“喂,你再抖,我就把你扔下城。”
      那家伙吓得,面无人色地看着我,倒是不抖了,只听一阵“嘀嘀嗒嗒”声,原来,他尿了裤子。我哈哈大笑,告诉他:“回家换裤子去吧,我替你站一会儿岗。”
      慕容长英冷冷地问:“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让女人替你守城吗?”
      风来,我的发丝拂动,我在城墙上,摘下头盔,将我的长发挽起。
      然后,我挽强弓,一只铁箭带着凌利的风声,射了出去。一声惨叫,汉军的大旗,应声而倒。
      我微笑:“汉人要是能登上我们的城墙,我就把脑袋给你们。“
      慕容长英瞪我一眼,然后站出来:“我们不会失守!我们这里有些人也许会战死,但我们的兄弟姐妹会活下去!我不会让这座城失守!我们会用生命保卫我们的家园!”
      有人跟着喊:“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士兵们齐声高呼:“誓死保卫家园!”
      我一看,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毋志。
      好家伙,毋寡倒是守信用:“欢迎,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毋志笑:“我的荣幸。”
      狗屁,不过毋志倒底比尿裤子的家伙强,至少他还能笑得出来。

      汉军看来已经准备攻城,他们拿着盾与云梯浩浩荡荡走过来。
      我吩咐张大力按计行事,一边高声道:“众将听着,听我的命令行事,没有命令不得乱放一箭。”
      我刚说完,一把云梯已支在我脚下,汉军如兔子般窜上来,我笑嘻嘻地说:“加油加油!”
      等汉军爬上来,一只手已经够到墙头时,我说:“点火!”
      没错,又是石油,我已命人事先将石油倒在墙上墙根,一声点火,火焰一下窜起两米,那个手把墙头的汉军完全惊呆了,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不上也不下,我一刀将他砍翻。同时发出命令:“杀!”
      杀声四起,吓呆了的汉军如同砧上的鱼肉,我只听到一阵阵刀子剁到肉与骨头上的声音,同时闻到一股烤熟了的肉香味。
      有一次我去厨房玩,看见于妈正在做鱼,下了油锅那鱼还在挣扎,吓得我大叫一声落荒而逃。那时候的我,身份多矜贵。
      现在的我,不是不象屠夫的。杀什么人,也是杀人。
      我偷眼去看慕容长英,他正奋勇杀敌,我松口气,向后退一退,欣赏慕容长英的英姿。慕容长英功夫身法象疱丁解牛一样流利,有一种流畅的美感。我总觉得自己杀人象剁猪肉,我忽然不喜欢慕容长英看见我杀人。
      这一役,杀敌五千,而且烧毁了他们全部的云梯,最重要的是,吓破了他们的胆,壮了我们大宛军的胆。
      我再上城墙里,就没再看见有人发抖,或尿裤子,虽然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大家都相信,会有人活下去的。至少,我们的兄弟姐妹会活下去,我们正在保护的一些人,一些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我们爱的亲人们会活下去,至于我们自己,也许会死,也许不会,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汉军停止攻城了。
      尽管他们每天不惜用人血来染红我们的城墙,尽管他们的弓箭手在后面侍候着后退的士兵,尽管他们在两军阵前已经砍了几员大将的脑袋,尽管他们把白天攻城改为晚上偷袭,又把晚上偷袭改为白天强攻,他们就是无法踏上城头一步。
      就象我父亲说的那样,这是我们的城,我们要与它共存亡。
      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如果我什么也不是,我当然会逃之夭夭,但,我是大将军,我在这个位子上,愿不愿意我都只有与城共存亡,如果我做为大宛的大将军竟然逃了,我还配做晴川的女主角吗?

      闲时,毋志在城上组织大家唱歌:“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生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狗屁,汉军可不是横行万里来抢我们的马了吗。
      不过毋志这小子真有一手,有他在,气氛好得多。那首我听不明白的歌,什么“胡麻大碗,风冷古城”的,我大哥听了居然点点头,说:“好湿啊好湿。”搞什么搞,又没下雨,怎么会好湿呢?这些会念湿的人,真让我崇拜呀!

      我们是过了七天的太平日子,才觉出不对的。
      那天,张大力跑来告诉我:“将军,将军,大事不好!”
      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又攻城了?”
      张大力喘息:“不是,不是。”
      我急得想踢他:“快说,出什么事了?”
      张大力道:“渭河的水,断流了!”
      我看着他:“然后呢?”
      张大力道:“断流了!”
      我问:“然后呢?断流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河工,你跟我说这个说得着吗?”
      张大力想不到我这么笨,他张了几次嘴才说:“我们没有水了!”
      我这才明白:“你是说,是……可,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水的呢?”
      张大力道:“听说,是毋成半夜偷跑出城,向汉军献计,说城中无水源,切断水源,大宛必降。”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太可怕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一个城市没有水,挺不过三天!除非天降雨,可我们这个鬼地方,一年不下雨的时候也有。
      完蛋了。
      我终于又抬起头问:“毋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大力道:“听说,是皇上要砍他的头。”
      我问:“皇上为什么要砍他的头?”
      张大力摇头:“不知道。”
      活见鬼的毋寡,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不断地流血,他在后面不断地制造麻烦呢?

      我去见毋寡:“城里水源被切断了。”
      毋寡皱眉:“我知道了。”
      我问:“我们在前面拼命,你后面不断地杀我们的人!你分不清轻重啊?”
      毋寡道:“怪我下手晚了!”
      我气昏了:“你不该下手!干什么要杀毋成?”
      毋寡道:“我有非杀他不可的原因!”
      我气道:“好得很!现在,我们没有水,撑不过三天!”
      毋寡回过头:“没有水,打井!”
      井!我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在汉地看到的,地上一眼眼圆形的地窖般的东西,里面会冒出水来,叫做井。
      可是,井怎么打?我们还有时间吗?
      毋寡道:“我宫中正有个会打井的人,汉人切断我们的水源,这几天想必不会攻城,把城上的士兵减下一半来打井。”
      我点点头:“是。”毋寡这个人,品德是没法说,但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杀戕决断,从容自若。

      我们这个鬼地方,同汉人的地方一定是有点不同,要不就是井本来就是很难打的东西,两天了,没有水。
      老百姓将河道上的烂泥都挖走了,希望能借点湿气也好。
      我渴得看见孩子哭就想扑上去舔干他的眼泪。已经有人倒在地上,淹淹一息。
      我一天回答十次:“陛下,还没有水。”
      毋寡沉默一阵子,吩咐:“把后宫池子里的水,施给平民一半。”
      我呆了:“什么?”
      毋寡道:“池子里的水要分得公平。”
      我简直不相信毋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毋寡说:“去吧,如果城里因水荒起了暴乱,我们就真的应付不了了。”
      我几乎要崇拜毋寡了,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为了什么也罢,至少,他这个举动是伟大的。

      第三天,还是有人渴死了。
      渴极了人们,开始喝自己的尿,城里凡是有水份的植物,都被剥皮捋叶掘根,果实更不要提。谁要是有只苹果,大约可以换十个那么大的金苹果。

      我去毋寡宫中,顺路看我母亲时,看见慕容夫人垂着头斜靠在床上。
      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慕容夫人如一朵花般的容貌,短短几天功夫,怎么变得花的标本一样?徒有其形,整个人完全憔悴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宫里也没水了吗?”
      我母亲答:“宫里喝的水还有。只是夫人这几日……也没怎么吃饭饮水。”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吗?”
      慕容夫人缓缓抬起头,冲我微笑,天,她竟有了皱纹!她沙哑地说:“我没事。”
      我不明白。
      我母亲向我使个眼色,我同她出去讲话。
      我母亲说:“她对你父亲感情很深。我猜,她已没有求生意志。”
      我呆呆地看着我母亲:“什么?”
      我母亲嗔怪:“你这蠢孩子,她爱你父亲,你父亲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我依旧瞪着我母亲:“什么?”什么什么?这个从未与我父亲同床共枕的女人爱我父亲?要同我父亲一起死?
      他们是夫妻,但是从未在一起睡过,因为那个女人,是他旧主的女人!
      他殉国而死,她要殉夫?
      我傻傻地:“妈妈,那你哪?”
      我妈妈白我一眼:“他眼中只有她,我虽然难过,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我同毋寡说:“城里一滴水也找不到了,已经开始死人了!”
      毋寡说:“请,再坚持一下。”
      我无法拒绝。

      我回去时,走到一半,听到战鼓“咚咚”地响。
      天,汉军攻城了!
      我们的士兵,已经一天没有喝到水,且有一半在挖井,另一半,是轮流休息的已经挖井挖到筋疲力尽的士兵。汉军来袭,我们拿什么来挡?
      我催动坐骑,汗血马,倾城倾国之马,快,快去战场,看是否可以挽回。
      汉军这次身上都浇着水,湿淋淋地爬上来。
      慕容长英浴血而战!
      他全身都是血,衣角甚至在向下滴血。他的身旁,是数十具汉军的尸体。他太勇猛了,以至汉军见他过来就躲开,他冲向汉军时,身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将汉军的人群排开,躲闪不及的,立刻身首异地。
      但城头的汉军,大股大股地冲过来。
      我冲到慕容长英身边:“大哥!”
      慕容长英回头,看我,他给我一个悲怆的眼神,就象我父亲当日说:“我已尽力。”时一模一样。我差点哭出来,但我还要挣扎:“大哥,不要管这些人,你去砍断他们的云梯,我去守城门!这些人,先不急杀!”
      慕容长英立刻清醒。
      我大哥熟读兵书,这些事,他应该比我明白,只是他身在乱军之中,变故突起,只怕来不及想那么多,已经开始厮杀。我,做为一个旁观者——虽然我是大将军,但真正为这场战争负责任的还是慕容长英,我要比慕容长英压力小得多,所以,我比他清醒。
      慕容长英当然不用第二句话,立刻一踢战马,那汗血马聪明矫健,同慕容长英如同一人,立刻绕着城墙飞奔起来。
      沿城百余架云梯,慕容长英自马上飞身跃下,站到云梯当腰,一刀挥下,云梯立刻两断,他双足一点,人如大鸟般飞起,梯子被他一蹬,才向下坠落。
      但见红色坐骑如阵风般从城头吹过,慕容长英如一只鸟,扑上扑下,转眼功夫,城头的汉军发现自己的后援没有上来,并且退路已被切断,不禁大急,有人开始向城门处冲去。
      我,慕容菲,可怜的弱女子,不得不拔刀,振臂大呼:“兄弟们!跟我上!不能让汉人打开城门!”
      我冲上去,我感觉后背冷嗖嗖的,我强忍着不去看身后倒底有没有人跟上来,反正退后也是死,我就当一回英雄吧,我答应自己,以后再有当英雄的机会,一定让给别人。
      我听见一声怪叫:“他妈的!不能让女人跑在前面,给我上!”
      不是别人,是毋志那小子。
      我松口气。
      一片大宛人的喊杀声,我幸福地感受到自己又在自己人的包围中了。

      慕容长英用了两刻钟,砍断了所有的云梯,我同毋志,将冲向城门的汉军成功拦截住。两刻钟后,我们三个人会合,围剿城内的汉军。后来,连大宛的百姓,也拿着棍棒出来打散落在街巷里的汉人。
      那一役,灭敌七千人!
      城里堆满了尸体。
      血,在城里流淌着,比城里的水还多。
      听说,有人用杯子盛了汉人的血来喝。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我倒在城墙下,我的士兵们全瘫倒在地上。
      我们饥、渴、累,还受了伤。
      慕容长英骑着他的马,慢慢走过来,伸手拉我起来,将我拉上他的马。
      他的手环着我的腰,我轻抚那双沾血的手。
      夕阳如血,古道西风瘦马。
      我说:“大哥,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跟着太阳,一直走下去,和平宁静地,爱人的手臂环着我。

      慕容长英说:“我们会输的。”
      我不愿想这个问题,不用说,我们当然会输,是下一次,还是大下次,总之,总有一次,我们会输的。
      慕容长英说:“我们,献马吧。”
      我回头看慕容长英,那个骄傲的人,低着他骄傲的头。

      我清了清喉咙才能说话:“大哥,你知道吗,以身殉国比救国容易多了。”
      慕容长英点头。
      我想了一会儿:“这件事,要过毋寡那一关很难。”
      慕容长英道:“有些事情,必需去做。”
      我说:“仗打到这地步,只怕不是几匹马就能解决的。你想想,死了那么多汉人。”
      慕容长英道:“我们先去同老李谈谈。”
      我说:“不,我们先同毋志谈谈。”
      慕容长英沉默一会儿:“你认为他信得过?”
      我点点头。
      慕容长英讪笑:“在你眼里,竟没有信不过的人。可笑的是,那些人到你手里,不知怎么都变得可信了。”
      我递个眼风过去:“我魅力无穷嘛。”
      慕容长英急忙闪,很怕的样子。

      找到毋志时,据说,他倒在一个汉人尸体上,大家以为他烈士了呢,却看见他胸口起伏,细一看,他还在喘气,而且那“呼呼”的也不是风声,那是毋家三少在打呼噜。
      毋志说:“这是我出生之后,睡得最香甜的一次了。”
      我说:“殿下,我们本应保护你,这次倒靠你救命了。”
      毋志道:“没有太子殿下,我们这次全没命。”
      慕容长英道:“没有谁,城也守不住,不谈那个。谈谈以后吧。”
      毋志道:“有什么以后?我们还有什么以后?通共只剩五六千人,这一战又死了大半。活着的,又饥又渴,身上带伤,也都去了大半条命。”
      我与慕容长英互望一眼,慕容长英道:“我们的意思,劝皇上议和吧。”
      毋志说:“我父亲是不可能同意议和的,你们想想,汉人倾一国之力,打这场遥远的战争,损兵折将,几匹马恐怕打发不了他们吧?他们绝不会容我父亲活在世上,我父亲怎么可能同他们和谈呢?没法谈!”
      我们沉默了,然后,慕容长英道:“我曾同你父亲说过,如果汉人一定要陛下死,我愿意替他出这条命!”
      毋志愣了愣,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真想说:“毋志,你为什么不替你父亲出这条命呢?”
      毋志搔搔头:“我还不想死!不如,你们先去找汉人谈谈,我去探探我父亲口风?”

      我同慕容长英偷偷出城。
      我说:“我去找老李,你去杀一个人!”
      慕容长英等着。
      我说:“记不记王明说过,有一个会带兵的副将?杀了他!”
      慕容长英道:“我以为,你会让我去杀毋成。”
      我笑了:“我们还是先救活自己,再去复仇吧。”
      慕容长英微笑:“菲儿,保重。”
      我觉得他的笑容无限温柔。

      慕容长英用石子打中哨兵的穴道,我们潜入汉营,然后分头行动。
      我在将军帐前,一拳击昏老李帐前站岗的家伙。
      老李听到动静,问:“谁?”
      我说:“我!”
      老李瞪着我。
      我笑了:“是我!”
      老李说:“第一,你父亲不是我杀死的,把他做成肉饼也不是我的主意,最后也没有拿你父亲做什么肉饼,那不过是猪肉。第二,你杀死我也不能改变目前的局面,因为指挥大权根本不在我手上。第三,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因为——”老李忽然火了:“你看看,你杀了我们多少人!我本来可以只带几匹马回去交差的!现在,我必须灭掉一个国家!”
      老李大约早猜到我们要来,他这几句话,不知想过多少次,必须一见面就说出来,否则可能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我微笑:“老李,我真想念你。我也怀念同你做战的日子。”那时的战争可没有这样惨烈。
      老李呆了一会儿,说:“我不能为你做任何事,这些人,都是我的同胞,我再爱你,也不能出卖他们。”
      老李真是个好人。
      我说:“别怕,我不是来暗杀你的,我是来同你谈谈议和的条件。”
      老李苦笑:“不可能议和!”
      我说:“没有不可能的事。”
      老李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想了一会儿:“好吧,那么,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向你妹夫交差?”
      老李道:“灭你的城,抢你的马,杀光你的人。”
      我问:“灭我的城,可以!抢我的马?”我笑:“我会杀死所有大宛马。即使你灭掉了大宛国,你也不能得到你想要的!”
      老李呆了一会儿:“杀光汗血马?你会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答:“会的。”
      老李呆了许久,终于问:“开出你的条件来吧。”
      我说:“献马,还有我们的特产,你想要的都给你。”
      老李笑了:“满天要价,就地还钱啊。不行!”
      我问:“你还要什么?”
      老李说:“毋寡的人头!”他用一个指头点着案子:“绝对不能少的,就是毋寡的人头!”
      我沉默一会儿:“老李,我要是拿了毋寡的人头,我恐怕没法活着给你送来。”
      老李说:“你何必要来同我谈什么条件呢?你同慕容长英两人,从我这里,一直走出去,爱走到哪走到哪,不好吗?”
      当然好,不管什么大宛城,不管毋寡的阴谋诡计,不管胡蝶与胡兰,我同慕容长英也象杨过与小龙女一样,绝迹江湖,岂不逍遥?
      若能放下,立地成佛。
      因为我们不是圣人,所以放不下。
      我只得苦笑:“老李,手下留情。若真逼得我们杀了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老李说:“如果没得到马,灭了你的国家,我也可以交差!”
      我慢慢站起来:“好吧。我回去切下所有马头,等着你来摘我的人头。”
      老李迟疑了一下:“我们这就攻城,你不见得有时间杀马!”
      我说:“试试看吧!”
      老李道:“如果有马,我们只破城,如果没马,我们就屠城。”
      我笑:“轮台呢?为什么被屠城?”
      老李沉默:“慕容菲,我真的做不了这个主。”
      我说:“你不是大将军吗?”
      老李苦笑。
      我说:“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如何?”
      老李道:“你?”
      我说:“慕容长英已去解决他!”
      老李呆了呆:“慕容长英不是受伤了吗?”
      我诧异:“受伤?”
      老李道:“张强在城下一箭射中他,我手下官兵都看见了!”
      我呆呆地看着老李,忽然觉得他在说我听不懂的语言,原来,他在说汉语啊,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他在说我听不懂的汉语呢?
      老李道:“那张强便是暗中控制全军的人物。擅兵法,治军严,心狠手辣,吾皇再三说要我凡事听他安排,而且他武功极高,尤擅弓箭,曾在大漠,一箭双雕。”
      凶多吉少,我脑中现在只有凶多吉少这四个字在乱晃。
      我心慌意乱。
      慕容长英受伤这件事,对我很难接受,慕容长英会受伤?他一向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什么事交给他去办,准没问题,没有人能阻止他,没有人能伤害他。
      他是万能的,是不会死的!
      说到死!我全身不知在起什么化学反应,这个死字,象一根钉子般让我有一种被尖锐的寒冷刺透的感觉。
      我慢慢屏住呼吸,慢慢地想:“不,慕容长英不会死,即使他受了伤,他也不会死!”
      但是他受了伤!那个对我来说象守护神一样的人,竟然受了伤,那么,他也是会死的了?
      我回想他同我共骑一匹马时,是怎样低着头,无可奈何地终于承认我们必须得投降,那是因为他已身负重伤,自知不能再撑下去了吗?可是,我要他去杀那张强时,他为什么——他是知道张强的吧?他一定猜到,那个射中他的人,一定就是他以前没打过交道的那个新来的劲敌!他为什么还是去了?
      是否,已经无路可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如果他死了,我怎么办?我不如也死了,免得承受那些痛苦。
      想到可以死,我重又平静下来,头脑也又清醒了,对了,大不了,我同慕容长英一起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人都会死亡,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向老李露出一个镇静的微笑:“不,慕容长英不会有事,请给我指个方向,我要去看看他。”
      老李道:“如果他不行,你去只是白送死。”
      我说:“放心,我不会白白送死,你看,大宛国的前途还在我手上,我不可能去死。”为什么国家命运要落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让我历尽失去亲人的惨痛竟不能倒下。
      我只想在冰凉的大石上歇歇我肿痛的脚。
      老李露出怜悯来:“我可以带你去,答应我,你不会死。”
      我回答:“我当然不会!”
      老李站起身,就在这时,门帘被挑开来,慕容长英站在那儿!再一次证明,不论什么事情,交给慕容长英去办,是稳妥的!
      这个英俊的小子,有着修长的身材和美丽的面孔,竟还靠真本事吃饭,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张脸!现在他站在那儿,一身血与汗,依旧象个神祗。黑夜在他背后,烛光跳动在他脸上留下生动的光影。
      我说:“大哥!”不知为何,声音竟带哽咽。
      慕容长英一抬手,两颗人头分别落地,咦?买一送一?
      另一颗人头,是毋成的。
      慕容长英眼里不揉沙子,竟不能容卖国贼活在世上逍遥,冒险去杀了他!
      但是杀就杀了。人在世上,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有些事又是绝不能做的。必须去做的事,就算死,也得去做;绝不能做的事,做了,就只有死。
      地上一滩血,人头泡在血液里,在寒夜里,血的温度还未散尽,微微冒着热气。
      李广利退了一步,手支住桌子,然后摸索着慢慢坐下。
      冷冷的空气中,李广利一头汗。

      我回过头,微笑问老李:“怎么样?我们的谈判可以继续下去吗?”
      老李看看地上的人头:“即使他死了,我仍能攻下你们的城,你们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
      我说:“我们正在挖井,马上就要有水了,也许到最后,我们还是无法抵抗住你的的攻,但是想想代价吧,上次攻城损失多少,这次攻城损失多少?下次,又要死多少人?你也说过,这些人都是你的同胞,他们也是有妻儿老小的人,不是一具木偶,也不是象棋的车马炮,你牺牲他们,取得胜利,不过脸上好看,何况,要是得不到马,连面子都没有,只有意气用事而矣。”
      老李沉默。
      再抬头,老李脸上有一种恶意的笑:“好,我们成交,给我最好的马,大宛国的特产,毋寡要退位,由新皇上表称臣,最后,你跟我走。”
      我呆住:“什么?”
      老李道:“毋寡的人头,或是你跟我走,选一个吧。”
      我看着老李,什么?
      老李道:“我不能白白冒这样的险!”
      我说:“我不爱你!”
      老李道:“没关系,我要你在我身边,我不相信什么两情长久,我只要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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