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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1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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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晨祁析醒来,见一只白鸟从窗口飞过,也不知道是什么鸟,这样清冷的冬天的早晨又要飞到哪里去。祁析起身要出门走走,肃商放下药碗劝道:“外面天寒,还是不去吧?”
“趁我还下得了地,出去看看。”
祁析被肃商搀扶着从寝宫出来,沿着白鸟飞去的方向缓缓的走着,走了一程又见到那只白鸟。冬日里她的羽毛是那样的白,好像没有落地的雪花,不染一丝的凡尘。祁析跟着白鸟,一转眼白鸟突然飞走了,没有了踪影。
抬头见到一块宫门的牌匾:馥馣宫。又是馥馣宫,溓眸总是讲梦里梦到的就是这里,永宁朝后就再也不曾开启过的宫门。祁析久久的望着这座荒废陈旧的宫殿,一种似曾相识或者久别重逢的感觉。他好像来过这里,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那样的熟悉。
过了快一百年,竟然还能找到宫门的钥匙,只是锁眼已经被霉锈封死,插不进去。侍卫将锁头砸开,祁析走进去,满径枯草衰兰,沿着石径走去,隐隐见到花园一棵大杏树,冬天枝头挂满雪花,一阵寒风过后,雪花纷飞,一场杏花雪。祁析久久的望着那棵杏树。
“回去好不好,看在我也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的地步。”
“自作孽不可活。怨谁呢?”
耳边回响着这样的两个声音。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她。
祁析怔怔的走进寝宫,屋子里积满了蛛网和灰尘,把时光永远尘封在那一段年华。梳妆台前,他见到一个白衣女子在春日烂漫的清晨梳头,柔软的长发流在脑后。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拉开一只抽屉,里面装着几只首饰匣子,众多的珠宝中有一只白玉菊花簪子。祁析拿起簪子,静静的看着,又打开一只盒子,是一朵镶红宝石花蕊的大金牡丹花。他仿佛想起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最后他拉开最下面的暗格,里面一只精雕细琢的红木画盒子。经历了这么多年,画竟然还是好的,没有受虫雕鼠咬的侵蚀,缓缓拉开画轴,里面的眉眼神色还是栩栩如生。
祁析怔怔的看着那幅画像,久久道:“兰霜,镜儿。”
二月祁析带祁溓最后一次去了弥纶塔。雪花里父子两个轻轻的唱起《长生殿》里的词句,塔后是那座沉寂荒凉的昭陵。
“他道是恩已虚,爱已虚,则那长生殿里的誓非虚。就是情可辜,意可辜,则那金钗、钿盒的信难辜。拼抱恨守冥途。”
临终祁析对儿子道:“人的一生,享尽荣华,也要受尽屈辱艰辛。父亲我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却也要承受无尽的痛苦和孤独。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人生或许会遇到很多无奈和磨难,我只能带你走到这里,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天子是这世上最让人欣羡的九五之尊,但同样是最危险最孤独的王者。你要经受住孤独的恐怖,和一切未知的磨难。不过我也相信你不会要我和你母亲失望,你一定会比我强。”
“父皇,我一定会担起祖宗的江山,不会要父皇和母后失望。”
“不要哭,你小的时候就喜欢哭,抱着好好的,一放下就哭,再抱起来又不哭了。时间真快啊,转眼间你已经长大了,也已经作了父亲。记住,要有一颗仁心,善待你的子民和大臣。我死后,善待你六叔和你三叔的后人。待你百年之后记得去昭陵陪伴我和你母亲。到了秋天的时候把馥馣宫烧了,让它归于尘土,永远不再受世俗的纷扰。”
当时正是暮春天气,祁析望着园子里的兰草杏花,静静的闭上眼睛。
“兰霜,上辈子是我欠你的吗?那这辈子又还清了没有。我希望没有,那样来生我还可以遇到你。”
祁析死后太子祁溓即位,尊先帝为仁宗。恭宗受到很大的打击己重病在身,本来“仁宗”的谥号是他在位时就打算自己死后所用,没有想到也被祁析夺去,要死要活非要祁溓把“仁”字留给他。祁溓冷冷的叫人回复道:“若是先帝不能用仁字,也就没有人配用仁字。”恭宗听完昏死过去,不久过世。
祁溓即位后即孝宗,他宵衣旰食将仁宗朝的政绩更加发扬光大,死后葬于昭陵。昭陵是文宗皇帝的陵寝,在他之前的皇陵本来是茂陵,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祖坟,临死把陵寝改在这里。昭陵到了冬季除了满目白雪,就只有一座弥纶塔孤寂的立在一旁,似乎也和他的一生相应。他没有后人,身后的敬宗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死后也葬在茂陵,敬宗以后的子子孙孙同样在茂陵。昭陵始终就只有他和那座塔,以至于没有人当作它是皇家陵寝。直到仁宗皇帝也把陵寝选在昭陵,他以后的孝宗,皇孙、子子孙孙也葬在昭陵,从此以后昭陵成为了对立于茂陵的又一座皇陵。
初春的天气温暖中带着淡淡的清寒,弥纶塔下的兰花才长出淡绿的嫩芽,好像露出头的幼荷。一个石青色衣服的男子俯着身子小心的挖着兰花芽,避免伤到根须。旁边一个穿牙白色衣服的年轻少妇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挖兰花,看上去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头发轻轻挽着,簪着一朵半开的栀子花,脸因为怀孕有些肿肿的,但是更加显得白嫩惹人怜爱。
“你总是出门,也不在家好好的陪我。”她微微翘起嘴报怨道。
她夫君直起身,无耐道:“你自从怀上孩子更黏人了,我什么时候没有好好陪你了。我总要出门看看书庄的生意。要不然我们去喝西北风吗?几天出门一两个时辰都不行,你说你是不是缠人,你说啊,你说啊。”
她夫君一边说,一边两只泥泞泞的手握住她的两只手摆来摆去,然后贴上嘴唇亲吻起来。
“我不要,我就要你哪儿也不许去。”她仍旧任性撒娇的说着。
“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出门玩,好不好?”
两个人刚分开,又麻花糖一样贴在一起接起吻来,手都变得泥乎乎的。男子擦净手上的泥土,背起装着兰花芽的竹篓,把她娘子抱起来下山。
“不要,会被人看见的。”
“在山上有谁看见?回去把兰花种上,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开花了。”
女子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甜甜的一笑。
蜿蜒的青石阶两侧是烂漫落雪的杏花,杏花丛中的昭陵上未融化的白雪阳光中闪闪发亮,和那一座弥纶塔彼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