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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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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会来。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纯属意外。
那应该是一个夏夜。川流滚滚,星野低垂,下弦月是信笔描摹的莹白色,浅浅一弧,边缘透薄到随时会化开来,几乎要融进深墨夜空里。
而月光却如此透亮如此明净,像是抛光过后的冰晶。
只有夏季的夜空才会有那么多星星,密密麻麻连缀成一条永不停歇的光的河流。无数的星星向旷野投下无数银弧的光,无数的银光滑坠在无数草叶的边缘,在夜风吹拂中起起落落地漫射开来,在浪花迸碎的瞬间漂浮着、闪烁着,与天穹之上的光带遥相映衬,恍若另一条星河。
那场景无疑是很美很美的,像梦境,又像是一个贯穿到永恒的幻景——在南贺川边看见某个熟悉的人影时,柱间一时分不清前者或后者。
河对岸那个人只穿了件紫黑条纹的浴衣,趿着双不甚合脚的二齿木屐,木齿扣在在鹅卵石铺成的河岸边上哒哒哒地响,浴衣背后没有团扇家纹,尚未开启的写轮眼隐藏在鸦天狗面具的阴影之下,不像是个忍者,倒像是个在附近村落参加完夏日祭典后独自归家的普通人。
但是千手柱间一眼就认出了他,对方显然也同样如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隔着河面谨慎而静默地遥相对望。
他们中间是滔滔漫漫的南贺川水道,以及,天上地下,无数的星光与水光。
柱间突然做了件谁都预料不到的事。他“唰”一声把身上的盔甲解下来丢在一边,动作快得像是给自己施了个变身术,而后盘膝而坐,冲河岸那边弧度极大地挥舞胳膊,同时用更大的音量嚷嚷:“嗨,晚上好!真巧,你也是出来晒月亮的吗?”
对方似乎愣了一愣。
柱间心想糟糕这下完蛋了我该不会认错人了吧不对那个肯定是斑没错的难道他又想打架不不不他身上忍刀都没带一把肯定打不起来的再说我连板甲都脱了——全然没意识到打不打架这种事与作案工具存在与否根本没什么必然联系,更没意识到自己的搭讪方式简直蠢到六亲不认,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搭讪,或者说,如果还需要搭讪。
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已经踏过河水走向这个方向,走着走着,还随手摘下面具丢到一边。看不清颜色的妖怪面具“哗”一声溅起足足半人高的水花,被水中暗流拖拽着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半浮半沉地往下游去了。
那个人确实是斑没错,连鬓边几撮头发飞翘起来的角度都跟上次分别时看见的一模一样,走起路来那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大佬气场即使在宇智波一族中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总之,宇智波斑就这么大摇大摆气势卓然地走到了河对岸,隔着半米开外的距离居高临下看着千手柱间,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像是在暗示什么。
柱间明显迷惑了:“斑……”
“喂,”斑打断他,“约吗?”
后来柱间问斑这大晚上的是要干嘛去,斑从卷轴里解封出一串三色丸子,自己啃一口,又匀给柱间一个,说:“给泉奈买甜品。”
柱间叼着丸子受宠若惊,想到斑为了给弟弟买甜品甘冒奇险行经敌方驻地,立刻就乱感动了一把,不由得真情实感地喟叹一句:“斑真是一个生性温柔的人啊。”
“生性温柔”的人吊着眉梢睨他一眼,看上去简直恨不得把丸子戳进他鼻孔里。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比如小时候在南贺川两岸打水漂的那段时间,彼此的想法不尽相同,但是都能在对方孩童式的跳跃式思维中领略到那些泾渭分明的交界点。后来打水漂的孩子都长大了,手里拿着的不再是薄薄的石子,而是沾了血的忍刀忍具,望向彼此的瞳孔里也多了刀刃一样的锐光,足够割裂开一切的一切。可是就在刚才,就在斑走过来看他的那一眼里,柱间突然觉得自己在那双幽黑的眸子中看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雾岚一般的捉摸不定,他说不清。
但他知道自己是没看错也没做错的。
大概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下一个瞬间的悸动,如此的令人沉迷令人欣喜。
这件令人沉迷又令人欣喜的事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继续下去了。
很久很久以后,大概也是个夏夜,干完一切卑鄙龌龊下流无耻的事情之后,斑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抱着膝盖盯着月亮看了半响,然后又回头看了看柱间。
柱间:“?”
斑说:“我家老头子大概活不过今年秋天了。”
柱间愣愣地“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哦’,”斑没好气地说,“你老爹也差不多吧。”
宇智波田岛和千手佛间两人都在上一次交战中受了致命的重伤,这件事在两边家族都不算是一个秘密。柱间不愿意在斑面前多谈论这件事,虽然也没什么不方便说出来的,。
最后他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然后顺着斑的视线,仰头看着云间一轮圆月。
“如果你死了,你打算埋在哪里?”斑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柱间认真想了想,说:“不知道。按照族里的惯例,大概是埋在森之神社附近吧。”
斑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嘲笑:“没创意。”
柱间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可以跟族人们在一起,魂灵也能住在神庙里吧,看着族里下一代一年又一年地成长起来,守护着孩子们。”
斑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神,语带讥讽:“那你可千万别死了。因为如果你死了的话,千手一族是一定会输给我们宇智波的,到那个时候,你们族里的小孩都会被一个接一个地杀死,祖先庇佑的神庙也会被我们一把火烧个精光。到那个时候,我可看不见你的魂灵嚎啕大哭成什么样子。”
斑不是在开玩笑,他只是在描述这个战乱不休的年代里失败者的一贯下场,所以柱间也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说:“那你呢?你想埋在哪里。”
“我?算了吧,你不用操心这个。”斑还是没有回头。他的语气有些飘忽,柱间猜不透这一刻这一瞬的宇智波斑在想些什么。
“反正我一定活得比你久。”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