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神病六郎

1、一（1）

　　一
　　林城的天气依旧阴沉，阴森的旧宅被爬山虎覆盖。

　　(1)
　　云彧杰在恶梦中醒来。看窗外紧密的爬山虎，风透过叶与叶的缝隙跑进来撩动厚重的窗帘。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寡言少语的云彧杰觉得自己像凭空生长出来的对这世间的看客。一切都是疑云，午夜梦回，一身冷汗。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大四即将毕业的找工作和答辩让他暂时忘记了寂寞。从来没思考过：我是谁？
　　关上沉重的铁门，手上也染上了一股子铁锈味。考虑要不要朝旧宅挥挥手示意。前几天终年难得一见的母亲回到家，云彧杰和她并不亲近，云彧杰怀疑过自己是她的养子。不是因为她的态度，而是样貌。云彧杰不美，普通得丑陋。而女人总是喜欢用那双藏有浩瀚星河的双眼满是愁绪的看着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能说出口。今天更是，她靠在窗边像副画一样哭着目送他离开。
　　简直莫名其妙。
　　没时间多想他赶着挤上人满为患的公交车，嘈杂又狭小的车厢沉闷得喘不过气儿来。云彧杰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窗外的街景听着头顶的晨间广播播报本市的最新资讯。世界著名中医沈惜福来到林城，为敬老院的老人免费看病，尽心尽力，医者仁心。
　　这让云彧杰想起来前天沈惜福到访，母亲接见了她然后哭得梨花带雨。云彧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拍她的背，无意间对上沈惜福犀利的眼神被吓了一跳。可却居然觉得那眼神十分熟悉，像见过千万次一样。
　　也许就是人与人间的缘分吧，云彧杰想。

　　红灯刹车总免不了相撞，云彧杰感觉手臂上一阵冰凉像针扎进皮肤里似的。可苦于人太多无法撩起衣袖来查看云彧杰只能等到下车为止。
　　下了车，看见手臂上一片潮红像被什么尖锐的金属撞到一样。用手按压一下并不觉得疼痛，云彧杰便甩甩手随它去了。
　　天阴得像要塌下来一样，空气中充满不寻常的气味。
　　到校后去到班级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课程又是大课所以只稀稀拉拉的来了一些人。大家都各自坐在位置上干自己的事情，老师来不来也无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气有些闷，云彧杰起身去开了窗，看着外面阴霾的天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怀疑是自己多心便打开课本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低下头后脖子后面的皮肤紧绷得厉害。抬起头来脸上的却皮肤也开始收紧，呼吸便得越来越沉重。
　　逐渐的，全身的皮肤下像有万千只蚂蚁在爬一样瘙痒难耐。云彧杰刚开始还在默默的忍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蚂蚁像不知居于在他皮肤里攀爬一样，开始钻进他的肉里去啃噬他的骨头。瘙痒开始加上疼痛让云彧杰无法再忍耐，他用力的抠自己的皮肤希望可以缓解，而呼吸像在阻挠他的行为一般开始越来越短促。
　　疼痛让云彧杰直冒冷汗，他抬手去抹脸上的汗却听见了同学的尖叫。他看见自己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双手上拿着自己的脸皮，脸皮掉落在地上连带着手臂上的皮肤。云彧杰的眼前变得模糊，他疯狂的尖叫着去触碰自己的脸，然后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白光一闪便是黑暗。

　　一切静得像是静止了。
　　醒来的云彧杰闻见了馥郁的香气令他瞬间清醒过来。张开了眼也是一片黑暗，呼吸微弱到像不存在，浑身冰凉，僵硬也许下一秒就有人来宣布他的死亡。云彧杰很害怕，他想用力的呼吸却只感觉到了出来的气。
　　比黑暗更让他害怕的是等待的煎熬，是生是死只能用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他睡了一觉，也许过了一整天，他终于可以扭动自己的脖子了。可目之所及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还有那经久不消的香味。云彧杰想哭，可是他的眼睛干涩的流不出泪来。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身处在未知的黑暗中最能带给人绝望。
　　云彧杰一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不觉得有多饿，可能是因为吓得，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绝望。
　　到底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一天，对云彧杰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又一次睡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的划火柴的声音，然后一盏烛灯被点燃。他转过头去看。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女人在一盏一盏的点亮墙边排成一排的油灯。
　　云彧杰激动得牙齿都在颤抖，可是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女人点完了灯转过来，云彧杰更是激动得伸长了脖子拼命的想坐起来，张着嘴发出难听又沙哑的哈气声。女人是沈惜福，她看着云彧杰的丑态笑了。笑起来也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云彧杰也一时间呆住了，倒不是因为花痴，而是觉得十分熟悉，就像熟悉她那个眼神一样熟悉她的一抹轻笑。
　　“先喝药吧，喝了你才能说话。”看着云彧杰像只呆鹅一样的样子沈惜福又恢复了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站起来将拐杖靠在墙边又将云彧杰提起来，像提一堆破棉絮。然后端了床头边的药用力捏云彧杰的下颚逼迫他张嘴将药喝下去。
　　那药苦到了云彧杰的心里去，他想吐，沈惜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那药呛到了他的鼻子里然后又顺回他的嘴里。最后云彧杰还是喝了下去，可是鼻子里还是又辣又苦的。
　　“明天你就能说话了。”说完，沈惜福拿着柺又走了。云彧杰也折腾得一时间忘记了害怕，只觉得这女人脑子有病。然后又一瞬间呆愣，他觉得自己好像曾经这样骂过她。
　　云彧杰觉得无力，药味还很清晰的在嘴里和鼻子里回味。他看了看这个房间，他的床贴着一面墙，左手边是一排一排的油灯，然后是沈惜福离开的那个门。正对面是堆到屋顶的书，看起来很老旧的样子，书页也范了黄，还有一些绸缎上写了字被塞在那一本本的书里。他的脚边有一扇窗，被厚厚的毛毡挡得严严实实的。

　　一夜无眠。
　　云彧杰睁着眼等着，等着明天，明天像是希望。
　　这一回他亲眼看着沈惜福开开门走进来，可是他没有看清楚门外是什么样子的就被沈惜福挡住了视线。
　　她像昨天一样坐在床边的位子上，他们明明是平视的可云彧杰却觉得她在俯视他一样，看不起他。
　　“你是谁？”沈惜福问。
　　“什么？”因为很久没有开口声音变得嘶哑，而沈惜福的问题也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是谁？”沈惜福又问，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我是云彧杰啊！我们见过的，你来拜访我母亲！”因为着急所以嘶哑的声音变得更加难听，有些词语甚至根本听不清。而云彧杰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从那天早上后就莫名其妙，些许是从沈惜福出现在他们家开始就莫名其妙。云彧杰觉得愤怒，愤怒掩盖了他的害怕与无助。他需要将所有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沈惜福像他的救命稻草。
　　“我见过你和你的母亲，却没有见过什么云彧杰。”沈惜福语气冰冷。
　　“什么？你有毛病么！我就是云彧杰啊！”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云彧杰而不是别人。”
　　“什么？！”
　　“这样吧。”沈惜福拄着拐杖站起来，打开他床边的一扇门走进去拿了一面镜子出来，递在云彧杰的面前。云彧杰闭上眼尖叫，疯狂的摇头，将头向后面的墙上撞去，偏偏沈惜福还在问他：“这是你么？你是谁？”沈惜福的声音像虫钻进了他的大脑，她在不停的问他：你是谁？你是谁你是云彧杰？你是云彧杰？
　　镜子里的脸不是他的。
　　其实因为恐惧，他没有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是如此的像他的母亲，如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就像沈惜福说的：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但你不是云彧杰。
　　他无法承认，他拼命的摇头，他紧闭双眼。
　　他用头撞向沈惜福的手，镜子摔在地上。沈惜福狠狠的给了他一拳，他的脸撞在墙上，粗糙的墙面划破了他的脸，他靠在墙上闭着眼能感受到温热的鲜血滑下来的轨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像一滩烂泥。
　　“你自己好好儿想想吧，云喜。”沈惜福拄着拐愤然离去，话里也许带了那么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沈惜福最后一句话说到的那个名字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在想：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只是开始，但是还是希望看了的人们可以发表自己的云喜的设想，因为他也许就是千万种人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