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
-
冰冷的剑锋激得颈侧的皮肤上立刻就起了一层战栗，卫春华却眉色不改，向霍青桐点一点头，便一下扛起了那焦黑的木梁。
一头被几块巨大碎石架住的木梁受了他这一股猛力，撬棍似地在他们面前的石堆中搅出一蓬细碎的飞尘石屑，李沅芷下意识闭眼转头，却又唯恐错过了眼前一瞬即逝的时机，只得牢牢握住霍青桐的手，另一手虚遮眼帘，遮挡尘屑。
只听到霍青桐在她耳畔轻喝一声：“现在！快走！”眼前一亮，石崩四溅，明晃晃的天光随着划过她手上，脸上的小碎石一同骤然出现，照得久不见光的双眼一阵刺痛，白茫茫的一片。
惊惧之中，总算她理智未失，拉过霍青桐的一条手臂绕过肩头，撑着她站起来，半背半拖着往外冲。
只是跌跌撞撞之间，只觉得架着霍青桐的肩膀猛地一空，耳畔劲风呼啸，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金铁相击声好似流水行云一般，等她半挡着眼扭头去看时，张召重发出一声怒喝，紧接着又是霍青桐略带沙哑的声音高呼：“只管走！别回头！”
尘土漫天，四周滚落下来的碎石越来越大，隆隆作响，令人于一瞬间便眼不能见，耳不能闻。霍青桐惯于指挥兵马，几个字运足了内力喊出来，如同阵前军令，字字铿锵，仿佛带着一往无前的杀伐血气，千军万马之中，引人直冲向前。
李沅芷的脚步只停了一停，便毫不犹豫地依言掉头就往外跑。
这个矮小的洞窟本就是碎石断木之中的一点点缝隙，最深处距外也不过数步之遥，她又是四人之中走在最前面的，后面又有人替她挡住轰塌下来的断木落石，眨眼之间，眼前一开，就奔到了外面。
几乎是压着她的脚步，身后数声砰砰闷响，一连串的掌击之声密如连珠。李沅芷心里一慌，脚下正踩在一块碎石上，一步不稳，扑倒在地。
回头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团影子绕着张召重急剧旋转，倏分倏合间，斗得正剧。卫春华则跌在另一边，整个人都几乎被尘土覆盖，离他最近的一块轰塌的巨石就压住他衣襟的下摆，只差分毫，就能压断他整条腿，而霍青桐则被他牢牢挡在身下。
“你回来干什么！”卫春华撑起身子，耳鼓被隆隆的巨响震得不住地嗡嗡耳鸣，令他的声音如同放开了嗓门大喊一般响。
就在李沅芷向外跑的那一瞬间，霍青桐突然扬手将身上所有的铁莲子都甩了出去。她用的是赵半山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数十枚精钢铁莲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有的直线疾射，有的在空中相互一击，变了向绕到后面，将张召重层层围住。张召重虽然一剑架在卫春华的颈中，但霍青桐赌的就是他绝不敢用自己的性命跟卫春华同归于尽。
肘腋生变，张召重固然惊怒之极，却确没有冒险先杀卫春华的魄力。凝碧剑一动，霍青桐和卫春华便立刻一前一后封住他的退路。这两人一个艺高，一个搏命，生生将张召重逼得往碎石坠落的角落里倒退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令他们双双在洞窟坍塌之前得以全身脱出。
张召重也是了得，只退一步，便强行又向外冲。头顶轰隆隆的巨石非人力所能阻挡，他此刻不及伤人，只求脱困，竟是将柔云剑法施展到了极致，或引或击，凭着深湛的内力和宝剑之利一连劈开数块砸到他身上的石头，跟着霍青桐他们一同冲了出来。
好在之前炸药爆炸之时，红花会众人早已分散开来，并非所有人都被埋压在山石废墟里。洞窟坍塌的巨响惊动了之前未被困住的常赫志，常伯志兄弟，正拦住了追出来的张召重。
霍青桐的耳鼓也是嗡嗡作响，她根本就听不清卫春华说了什么，只见他的嘴一张一合，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一起，满是尘污血痕的脸上，看不清五官，只一双乌黑的眼眸瞪得老大，从未见过的惧色和慌张在幽深的眸子里全然没有半点掩饰就这么呈现在霍青桐的面前。
惊心动魄，劫后余生。霍青桐不是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她回身再去救卫春华的风险，绝不亚于再杀一个兆惠。就算他们成功躲过山石废墟的坍塌，也极有可能逃不出张召重的利剑。
她的心口咚咚疾跳，她手足发软，脸色惨白。
两世为人，几历生死。前一世，面对狰狞的狼群，身陷重围，她也有过类似的冲动。可那时候，悲伤孤寂，心之寥寥，她是存了死志，深思熟虑之后，心甘情愿以命偿情！可重来一世，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她要保护族人不再受灭族之灾，要保护父兄不再亡于阵前，保护喀丝丽，不再落入那个贪婪狡猾的清朝皇帝手里。她怎么能死？
而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眼前蓬头散发的男人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身前，他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多处，脸上，脖颈上，手背上，露出来的肌肤血痕累累，甚至还有几粒碎石嵌入了肌肉里，全然没有当初剑眉星目，英武俊朗的模样。
心跳还是一下一下地抨击着胸口，霍青桐心里乱糟糟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在这一瞬间冒出来，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可脚踝处钻心的痛不断冲击着她的承受力，令她无法思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杂乱的脚步声，喧哗呼喝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却是吴国栋率人将他们重重围了起来。
常氏兄弟和张召重同时收手，常氏兄弟两人一左一右，退至霍青桐和卫春华身侧，而张召重则一把提了李沅芷在手。
“姓吴的，我爹爹呢？”一见吴国栋，李沅芷想到生死不明的父亲，眼眶一红。然而不等他眼泪落下来，常氏兄弟两个身形一晃，向着吴国栋直掠而去。
张召重“嘿”的喝了一声，正要上前，却不妨李沅芷突然低头弓身，往他怀里倒撞了过来，反肘向他肋下就是一下，一面喝了一声：“看暗器！”
张召重“哈哈”一笑，轻轻巧巧往她肩膀上一推，就将她推了开来，身子一侧，游鱼一般从她身侧掠过，手掌一伸，竟和常氏兄弟同时抓向吴国栋。
不想李沅芷话音未落，霍青桐却突然一扬手，一蓬金光闪闪的细针迎着阳光向他激射而来。
霍青桐身上的铁莲子方才都在洞窟里用尽了，这一把芙蓉金针却是之前靠在李沅芷身上时从她身上摸出来的。
张召重想不到李沅芷那一句“看暗器”根本就不是说给他听的，更想不到霍青桐身上还有暗器，一时手忙脚乱，连连挥剑，将身前舞了个风雨不透。
这几根金针自然是伤不到他，只是这么一缓，常氏兄弟已然将吴国栋扣在了手里。
“好个龟儿，先人板板，也算够胆子，来得正好！”
吴国栋在公门之中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双手之上也带了不少人命，可给常氏兄弟这对精擅黑沙掌的粗手巨掌一人一只手一握之下，痛彻心扉，几如手骨粉碎，不禁嗷嗷大叫起来。
张召重面色一变，犹豫了片刻，忽然剑一抬，朗声喝道：“吴大人擒拿钦犯有功，岂容尔等如此欺辱，来人，随本官缉拿反贼！”
“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一步试试！”李沅芷夺了吴国栋手上的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一划，就是一道血痕。
“张大人。”霍青桐吃力地仰起身，半靠在卫春华肩上，看了看对峙着的这几个人和一众持刀挟枪的官兵，“昨夜有人夜闯总兵府，四下纵火，企图趁夜趁乱劫走钦犯，不想误点炸药引线，多亏得有张大人在，方才救下朝廷重员。”
常氏兄弟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手上的劲力松了松，盯着张召重。
火药是埋在半山腰的小楼地下，爆炸的威力极大，掀翻了整幢小楼，也几乎夷平了半个山头。红花会众人之中，除了常氏兄弟和卫春华之外，其他人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若非当场殒命，就是和霍青桐他们方才一样，被石木废墟埋在了底下。
这么大的范围，就算是没有这些官兵，没有张召重和吴国栋，光凭他们几个，也难以彻底搜寻救援。而对于张召重和吴国栋而言，目前生死不明的，除了红花会之外，还有刚刚升任浙江水陆提督的李可秀和陈家洛假冒的御前都统福康安。
只是常氏兄弟此时尚不知道福康安此人，只想得到他们也要人手来搜寻会中的其他兄弟，却不知其中的关节。
而李沅芷出身官家，被霍青桐这么一点，立刻醒悟过来，将刀一抛，转而扯住了张召重的衣袖：“张师叔，你救救我爹爹，这个姓吴的等你们都进了楼里才点引线，摆明了就是故意要放走反贼，妄杀朝廷命官。你救了钦差大人就是大功一件，我爹爹只有谢你几番救我性命，定会上书为你请功。”
张召重心中一动，看着李沅芷泪水涟涟，再看看严阵以待的常氏兄弟和正大呼大叫的吴国栋，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李可秀也便罢了，福康安却是当前最得圣宠的御前红人，又是钦差的身份。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就算是将红花会一网打尽的功劳，也难保乾隆震怒。再加上福康安也算是有些出身的人，比起张召重这种全靠硬功夫讨功名的汉人而言，就算是乾隆不降罪，他日福康安家中的长辈亲戚来寻衅，也够他头疼的。
而如此人物，平日里他是绝没有机会结识的。而若是此番他能将他救出来，就算这次文泰来的事功过相抵，捞不着好处，也能就此与福康安有所联系，于他将来的前程，百益而无一害。更何况，还能若是李可秀也没死，还能向他也卖个好。
退一步而言，就算是这两人都已经死了，他也顶多是不得不失而已。尽了人力，料想之后福康安家中也不会再来为难他。
但若是他此刻要先将这些红花会的反贼拿下，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不说，还极有可能错失了救援福康安的时机。
只是……现在在场的这些官兵的嘴，又该怎么堵得住？
“你个龟儿，磨磨蹭蹭，要打就打，我兄弟奉陪到底！”常氏兄弟见他犹豫，便冷言相激。
卫春华扶着霍青桐，抓了一把碎石塞到她手里，又抓了一块握在自己手里，以防张召重突然发难。
张召重沉默了片刻，突然手腕一翻，长剑直刺入吴国栋的胸口，不等常氏兄弟怒喝，便回头朗声喊道：“吴国栋勾结反贼，图谋杀害朝廷钦差，现已伏法！”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