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索》九连环

22、第 22 章

　　这边太子东宫内，赵槿刚喝了药，卢衡边收拾药箱边细心叮咛：“殿下这几日病情有所缓，当仔细调养，切忌操劳。臣过几日再来探望殿下。”
　　赵槿闻言笑道：“我的病情有所缓和？莫不是回光返照？”
　　卢衡大惊，急忙跪下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槿笑着伸手将他扶起：“你别瞒着我了，便是我不通医理，也知这咳血之症，自古以来无药可医。今年比起往年，我咳血的次数愈发多了，你老实告诉我，我大约还剩多少日子？”
　　卢衡惨白了一张脸，半晌，才回道：“殿下过虑了……”
　　赵槿摇摇头，叹道：“在别人面前我不敢问，难道你还不敢同我说实话？我心里有数，也好早日安排些身后事。”
　　卢衡默默的垂着头，提着药箱的手微微抖着，良久，才低声道：“臣不敢妄言……只是殿下若还有十分紧要之事定要安排……便在今年年底前，尽量了结吧。”

　　赵槿神情一顿，对着空中出神良久，终于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卢衡慢慢转过身子，又听后面的声音道：“若是父皇和太后问起我的情形，你只说，我身子已大有好转，不必令他们担心。”
　　卢衡身子抖了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回了声“是”，急忙退了出去。
　　出了太子府，他再也忍不住，用手掩住了脸。
　　太子……已经时日无多了……可他明知如此，却还要瞒住皇上与太后，笑得那般坦然，淡淡的说着这番话，便如同在说别人的生死一般。
　　活着一日，便数着自己还剩多少日，这样的心情，他无法体会。
　　所以……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替他分忧，无能为力。

　　卢衡离开后，赵槿依旧靠坐在床头。默然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了照宁的房间。
　　照宁在宫女的伺候下，玩了一上午，如今累了，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一旁服侍着的碧风见太子进来了，正要下跪，赵槿挥挥手，示意她先退出去。
　　房门被轻轻掩上后，赵槿在照宁的床边坐了下来，轻轻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静静的凝视着熟睡中的孩子。
　　白玉般的小脸，菱唇微微嘟着。这是个任谁见了，都不由要赞叹生得漂亮的孩子。
　　小小年纪，已经酷似其母，也酷似……那个人。

　　照宁的生母白梅，原本只是他府中的一名舞姬。在初见她的那一瞬间，赵槿竟然失神了，从不流连于女色的他，当晚便将白梅纳入了房，等她生下照宁后，更是不顾她的身份卑微，将他立为了正妃。
　　这也是皇上对他不喜的最大原因。
　　而一向处事谨慎的他，更是为了白梅，一再的出格。专宠她一人也就罢了，在白梅病势后，更是哀恸到一连数日闭门不出，最后竟染上了咳血之症，皇上怒其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差点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终究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作罢了。
　　只有他自己明白，为何会对这个女子，钟爱到如此地步。

　　宫中稍微上了年纪的宫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过，太子妃的样貌，生得酷似当年的华妃。
　　无人敢说，其实太子妃的模样，与其说生得像华妃，莫若说生得像梁王。只是少了那份妖冶之气，多了几分纯净。
　　即便是最疼爱太子的太后，也对赵槿立的这名太子妃颇有微辞，十分不喜爱。赵槿明知如此，却还是对这位王妃宠爱异常。宠爱到即使她已经逝去多年，依旧不肯新立太子妃。
　　他曾经在娶了白梅之后，心满意足，即使触怒了父皇与太后，也在所不惜，甚至觉得，即使这个太子之位没了，他也不在乎。他只要有她伴在身边，做一世的闲散王爷，便是神仙眷侣般的逍遥。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终究没能保住她，将她长留在身边。
　　而他原本沉寂的心，对这江山的淡漠，也终于变成了超乎寻常的执着。既然那人要夺去他的一切，他便绝不会让那人得逞。
　　一抹笑容在他唇角微微绽开，幸好，还有照宁。

　　五日后，正是太子寿辰。近年来太子体弱，每次过寿都是简单从事，不敢操劳。这次却因太医在皇上面前说太子的身子大有起色，赵槿也乘势启奏，想趁此机会请皇上、太后及朝中诸臣同乐。皇上虽对太子诸多不满，但终究是亲生骨肉，血浓于水，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欢喜，便准奏了。
　　而索王府的那张喜帖，便落在了索青绫手内。
　　长兄不在，又不能对这张帖子置之不理。于情于理都该是他代索青丘赴这场宴席。索青绫的手里捏着那张请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微秒的感觉，仿佛是一个对着一盘死局的人，忽然在棋盘上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终于得到了一个面见太子的机会。

　　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谢南庭，告诉他自己要进宫赴太子的寿筵。索青绫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了。
　　谢南庭既然是太子的表亲，想必也会到场。自己这会儿迫不及待的跑去告诉他，太子也发了请帖给他，未免有些炫耀之嫌。更何况——便是他去赴了寿筵，能不能得到机会在太子面前说句话，尚且难说。
　　他既然应允了谢南庭，要他将前日所说的，在太子面前引荐他的话一笔勾销，自然也再不会求他此次在太子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他向来心高气傲，若这次有幸能得到太子的赏识，自然是好事。若是无缘，那他也就彻底死心了。

　　他无法忘记，当初索青丘在他面前，从容的笑着，说自己终究是差他一着。
　　不可能的……他的手掌渐渐的捏成了拳……自己不会永远都被他瞧不起，被他理所当然的踩在脚底。
　　只要得到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在索青丘面前证明，他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不靠他，一样也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