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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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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王府喜筵过半,新酿早被搀入了新房。王爷大婚,便是下人也得了假,赏了酒赏了肉,难得放肆,人人皆是酒酣耳热,好不热闹。只沈长右到底记着自己是管事,不敢多喝,少饮了几杯后,便走出了院子。
他提着灯笼,沿各间房间巡视了一番,待走至索青绫的房外时,见房门半开着,便向内望了一眼,却见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正坐在里头径自出神。
沈长右不由一怔,索青丘已经看到了他。他便提着灯笼走了进去,点了房中的蜡烛,然后躬身道:“王爷,何故在此?”
索青丘缓缓的开口道:“怎不见青绫在房里?席宴之上,也并未瞧见他,今日我大喜,他却是跑哪里去了?”
沈长右原是个仔细的人,喜筵开席才不久,便瞧着索青绫离席而去。如今见索青丘问起,便答道:“小少爷想是回了城西新居,王爷不必担心。”
索青丘低声道:“是么?他竟是连敬我一杯都不肯……”以手扶额,神情一片索然。
沈长右走到一边去倒了杯茶,递与索青丘手边道:“王爷可是酒多不适?先饮杯茶,我去取些酸汤来与王爷醒酒吧。”
“不必。”见他正要转身出去,索青丘开口阻住了他。半晌,摇头道,“我没喝多少,你不必去忙了。今日众人难得放开了不拘一乐,你没陪着他们一同饮酒?”
沈长右笑道:“都放开了不拘一醉,总要留两个省事的。虽是王爷恩典,长右职责所在,亦不敢饮过头。”
索青丘瞧着他,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你倒颇有节制。”
沈长右笑了笑,将灯笼内燃烧殆尽的蜡烛换了一截,慢慢的道:“王爷又何需夸我。说到颇有节制,王爷自是以身作则。只是王爷大婚之夜,却坐在这里,似有不妥。若是放心不下小少爷,我亲自去寻就是了。还请王爷早些回房吧。”
这话一字字落在索青丘耳内,他不由抬头看着沈长右,却见他仍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神情。这番话,倒真像是无心之语。
而他又何时在他面前,露出过半分不当之色?
他想起自沈长右跟在他身边以来,进退得宜,竟是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莫要说失态,便是说错一句话,也是没有的。
这世上,倒难得有人行事如此小心。
唯有一件事,便是他擅自做主,替索青绫在城西另寻了一处房子。索青丘当时恼他僭越,事后竟是寻不出他的一点错处。若要找个事由真将沈长右打发出府,却又觉得不舍。这世上他能对着说两句真心话的人,少之又少。若有个不需他多言,便能明白他心里所想,又不会自作聪明道破的,何不留在身边呢?
而他的心事掩得太深,从不敢教人识破。明明是心疼那人的,却只能在他面前言辞冷漠。明明是想纵容他的,却不得不事事严加管束。什么都能让他,依他,唯有一个人,让不得,唯有一件事,依不得。
可笑这番心事,看破的不是那人,却是眼前这人。
“你不必去寻他了。”索青丘直起了身子,望向窗外,淡淡的道,“夜也深了,你也早些下去歇着吧。巡夜这种事,自有王府守卫去做。你身为管事,不必事事亲躬。”
沈长右垂眼答道:“是,那我便送王爷回新房吧?”
索青丘点了点头,沈长右便提了灯笼,侧身走在他身前,一路将他送至了新房。眼见房门闭上了,窗内映着的红烛一闪,这才慢慢转过了身。
他四年前入府时,索青丘才承袭了王爷的头衔,甚是风光。索青绫那时还不到他肩膀高,众人皆去贺喜,唯独不见了他。直到晚饭时分,仍不见小少爷身影,索青丘急了,着人去寻,却是最后被沈长右在后山上寻着了。
索青绫卧在他娘亲的坟旁,倚着墓碑静静的睡着,眼角隐有湿意。
他急忙去禀明了索青丘,带着他到了后山。原以为照着索青丘的性子,他会将索青绫唤起,一顿责罚,却不料索青丘只是见到了索青绫,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由他吧,人无事便好。”
他没去打扰索青绫,只是吐出这么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自那刻起,沈长右便明白了。王爷对着小少爷,只是面冷心软。而后,随着他一步步得到索青丘的信任,直到坐上了管事之位,他一直明白,小少爷在王爷心目中,是怎样的轻重。
寒风掠过,夜鸦暗哑的啼声传了来。衣摆被风掀了起来,灯笼内残烛忽明忽灭,沈长右慢慢沿着小径往回走。待回到自己房前时,忽见里面烛火一闪,不由心下微惊,吹熄了灯笼,推门进去了。
房内桌前坐着的人,回过头来,微微笑道:“我等你多时,你却是去了哪里?”
沈长右反手掩了门,将灯笼放在了墙角,亦笑道:“劳你久候。”
伸手与那人倒了杯茶。
翌日一早,谢南庭却是躺在凉床上醒过来的。他依稀记得昨夜陪着索青绫喝了一晚的酒,到底是索青绫酒量略浅,先醉了倒床上睡了过去。谢南庭坐起身来,见自己身上竟披了条薄被,不由转头向床上望去。却见索青绫仍自睡得正熟,心想难道是他昨晚起来盖在自己身上的?于是微微笑了笑,下了凉床。
没去惊醒索青绫,谢南庭替他掩了门,自己回了谢府。终究是夜不归宿有些心虚,便想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却是才进了门,便对上了老管家的脸。
“少爷,夫人在前堂等着见您呢。”
谢南庭心里咯噔一下,苦着脸随他去了前堂。
谢府当家主母正端坐在前堂之上,手里端着杯茶,见谢南庭跟在管家后头进来了,将茶杯往桌面上一放,发话道:“昨夜你又浪荡去了哪里?”
谢南庭回道:“并没去哪里,不过和个朋友少饮了几杯罢了。”
谢夫人声音冷历:“你妹子出阁,你去倚红楼喝花酒,成何体统?老爷在世时,千叮万嘱要你成器,你便是这么个成器法儿?”
谢南庭只是慢慢回道:“我不过见了个朋友,并未做什么。有劳二娘拘管得紧,我想见到个旧友也难。至于成器不成器,谢家三代横竖不能应科举,我便是读了满腹诗书,又有何用?”
谢府下人都知道夫人与少爷素来不合,也无人敢出声。谢夫人怒道:“当真以为老爷过世了,就无人管得了你了?顺伯,送少爷回房,一个月内不准他出府!”言毕,挥袖而去。
顺伯领了命,走至谢南庭跟前道:“少爷,随老奴回房吧。”顿了顿,又低声道,“您便是服个软,也没什么要紧。何苦顶撞夫人呢?”
谢南庭只是笑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
他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嘴上讨得几分厉害罢了。
顺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