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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掩人耳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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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懿突然下令让她搬去暖香阁一事在王府中闹得沸沸扬扬,素漪倒是对此没什么异议,甚至在心底还有几分庆幸,不管他心里是怎样想的,至少她能离元懿平日落榻的那处宅院远些,省得他没事就来寻她的错处。
只是清闲大约总喜欢与她作对,从不容许她过这样的日子太久。
第四日暖香阁外便突然聚集了不少妙龄女子,素漪遣了烟儿细问,才知他们是睿王其他几房姬妾。说是要来一道拜见她这个当家主母。
她一个侧妃,说是主母还轮不上罢?
“娘娘才刚封了侧妃,这些人就坐不住了!”烟儿应该是跟她一样初到王府,并不知道王府之中还养着这些人物,无疑使睿王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大打折扣,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到底还是姑娘家不知世事,就是乡间农户指不准还要纳个小妾,元懿是堂堂一国王爷,又怎可能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素漪安静地煮着茶壶中的明前龙井,淡淡吩咐道,“王爷身居高位,有几房妻妾再平常不过,让他们进来便是。”
几位盛装打扮的女子很快依言进来,各自报了位份门第,从良娣到孺人不等,出身亦有高低。
素漪心思不在此处,勉强记下众人名讳后,又随意与他们说些客套话应付,台下几人不觉就将闲话绕到暖香阁上。
赵良嫔扫了一圈正厅之中遍布的上好盆栽,不禁生出几分羡慕,“早就听闻妹妹的园子好看的紧,今日得见便愈发觉得自己那块地方简陋残破,简直快要没法住了。”
坐席离素漪最近的魏良娣也跟着连声附和,“可不是么,这可是正王妃生前王爷特意替她修的园子,空了这么些年了,难得今日有人能有这个福分住进来。”
“瞧你们说的,人家妹妹有这个命,可不是旁人想求便能求得来的。”
座下众人心思各异,实则都在变着花样揣测她的底线。
素漪常年随父征战,极少与后.庭女子打交道,座下那几位女子妆容妖娆,你一言我一语间无不夹枪带棒,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厌恶,过不得一盏茶的功夫,她竟有了倦意。
她定了定神,又勉力坚持了半盏茶,终于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妹妹忽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众家姐妹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今日就先到这里,咱们来日再聚。”
叽叽喳喳的众人突然停了下来,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是第一次遇上她这种“主母”罢,连半个时辰的样子都装不下去,估计她们一个二个都要在心里骂她不识抬举了。
一旁的烟儿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娘娘不可,她们可是第一次向您请安,总归要给她们几分薄面。”
平日里她讨好元懿已伤透了脑筋,哪里还有那样好的兴致伺候他的一干宠妾?何况她是真困乏得紧,总不能硬撑下去,若是她当着众人昏昏睡去,岂不是更失他的面子。
素漪直接起身,将送客之意写满在倦容之上,“众家姐妹的心意本妃心领了,只是今日妹妹的身子当真不太舒服,若是扫了诸位姐姐的兴致,妹妹改日必将登门道歉。”
众人又说了一些客套话才缓缓走了出去,她们前脚刚踏出房门,素漪扭头便倒在了床榻上,不知为何,近日她总是嗜睡得厉害。
“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村妇,仗着自己救了王爷一命就飞上天了。”不远处传来一道尖细的嘲讽,素漪已无所谓地阖上薄被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只是她刚有几分清醒时,耳畔便响起一声温柔的低喃,“睡醒了?”
素漪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元懿正拿着一卷翎国通史坐在床沿,窗外的点点日光散落他的身上,竟让他一贯冷峻的身姿有了些许暖意。
他来多久了?怎么不见烟儿跟她通传一声?剩下的几分睡意立刻消散,素漪慌忙支起身子坐直,“王爷何时来的?”
元懿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睡意朦胧的眼神,“本王听说白日西厢房那几个碍事的女人方找过你,你便这般一睡不起?”
虽然实情的确是这样,但她要是大方承认地话,好像又有一种自己在吃飞醋的感觉,总不能直言以告说她是嫌他那群姬妾聒噪罢?素漪想了一会,支吾道,“只是……只是恰好那时候有些困。”
他看着她窘迫地垂下眸子,戏谑地笑了笑,“那他们是不是也已经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让你住在这。”
他们之间明明只是一场交易。而且还是一场互相猜忌,随时会中断的交易。
她断然不会相信,元懿真如传言一般爱她如骨,才会让她住在他最爱妃子的小院,她跟他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曾有,更不消说是情分。
只是他一直这般跟她若即若离地绕圈子,时而关心,时而疏远,她已疲累得快要难以承受,哪里还有精力去谋划大事?
干涩的嘴唇张合半天,素漪咬牙问道,“王爷究竟对嫔妾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元懿缓缓放下手中的史书,神色顷刻间变得难以捉摸,“有些时候,越是想要得到的一件东西,越不能在太多外人的眼里表现出来,这个道理你尚且明白,更何况是本王?”
“嫔妾不是外人。”心念一动,她真挚地望进他一贯凉薄的双眸,“或许王爷从头到尾都不曾将嫔妾放在心上,嫔妾不敢说能为王爷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少能有帮的上王爷的地方。”
毕竟他愿意与她做这笔交易,便说明了她至少有用,她对他亦是如此。既然是公平买卖,总不能本着货一出门,概不负责的心态破罐子破摔,她摔得起,她的大哥亲眷又如何还有摔的本钱?
元懿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伸手叩响床栏的某一处暗格,轰的一声,床榻后面的暗门应声打开。
素漪怔怔地望着那道幽暗的大门,眸中尽是惊讶,她在暖香阁也住了两三日,竟从不知道这里有条密道。
“随我过来。”元懿说罢便先一步探了进去。
他随身携带着火折子,蹭的一声,原本漆黑昏暗的密道瞬间亮了。
素漪紧紧跟在元懿身后,忽然想起在瑾国的轩王府,他也是这般牵着她一直往前走,那时的他们只是为了活命才紧紧绑在一起,一定想不到彼此之间到了今日还有牵扯。
元懿也似是想到了昔日旧景,略微感慨了一句,“若不是三年前我在翎国看过探子调查轩王府密道的消息,你我恐怕一早便在瑾国做了一对鬼夫妻。”
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缘故一时心软救了她一命,来到翎国之后他虽然时常对她恶语相向,终归是没有实质性地亏待过她半分。心思矛盾间,素漪轻声道,“王爷福大命大,自有上天庇佑。”
阴暗的密道透着一股霉味,元懿上前扯掉密布的蜘蛛网,“我不喜欢在你嘴里听到这些。”
这样虚伪的自己素漪往日也最为讨厌,她只好直接闭紧嘴巴。
密道里霎时间静得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能听清,元懿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早知道信王与你之间清清白白,他那点雕虫小技,这么些年我早看透了。那日在宫中,不过是做做样子。”
素漪有片刻的怔住,她一直以为是他误会她了,嘴上再怎么说不在乎,心里终归是有几分委屈,敢情最后的结果竟是她误会了他?
思虑半天犹是难以相信,她心思复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王爷为何,为何一连几日下来仍是那般生气?”
“生气?”他苦笑摇头,“王府上下有多少双他的眼睛,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
素漪再要就往前的脚步便生生停了下来,回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觉有几分愧意。先前她一直盘算着如何借他的势力赶紧救出身陷囹圄的大哥,明明知道他初回王府,每走一步都是处境艰难,却狠得下心肠对他后宅之事袖手旁观。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一句歉,元懿又转了口气,“这条地道是多年前我偷偷命人挖的,整个王府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日后你可以从这里出去,替我杀人。”
人命关天,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方涌出的一丝好感顷刻消散,素漪绷紧了身子,僵硬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适,元懿又连忙道, “你可自行选择,若是不愿意,本王不会强人所难。”
“若我说不愿意,王爷可否还会继续为我营救流落大楚的家人?”
元懿久无回音,素漪怅然一笑。
“既然如此,素漪便不需要选择。”
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离开那些是非之地后,如今还驱使她愿意拼死追随的,不过是他手上予人生死的权力。
最初她不知真相,她对他是有几分痛恨,如今得知他也并不好过,恨意烟消云散,他们只是互相利用,其他的,她不愿多想,也没有能力多想。
女子的回答笃定又坚决,明明是他期望得到的结果,心头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紧紧裹住,过了许久,元懿才沙哑着嗓音继续吩咐道,“地道之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若平日有琐事需要外出,务必要带上烟儿。”
“她是信王的人?”
虽是在问,素漪心中已笃定了七八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在烟儿面前做戏,或许不止烟儿,还有王府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姓的人。
她不是傻子,想必之前他在王府对她的种种好意,也都是为了做给信王的眼线看。他这般无疑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此说来,那日她在皇宫无故受辱,归根到底,他也逃不开干系。
他停下步伐,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最吸引人的地方便在聪慧,最招人烦的也是在此,如果事事都看得太透,也未必全是好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密道尽头,出口在一条偏僻巷子的破旧小院内,极为隐蔽。
素漪刚踏出去便被突如起来的光亮晃得眼睛难受,她连忙用手去挡,缝隙中却瞥见男人长身挺立站在原地,“王爷,你的腿?”
“其实本王一直想告诉你听,却又总念着让你亲自问我,所幸今日还不算太晚。”
他有些自嘲地掸了掸方才身上碰到的灰尘,一字一句道,“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