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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天台,无论何时都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龙炟找到仇孜的时候,他已经在九楼楼顶上抽了半个小时的烟了。
      “上面风大,你也不怕吹感冒了?”。
      “你不也上来了?”仇孜没有回头。
      “呵,我记得你平时好像不抽烟的吧?”
      “嗯。”
      又一个烟头落在地上,仇孜不耐烦地用脚碾了碾,随即又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动作熟练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龙炟慢慢走上前,与他并排站在台沿前,中间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我说,你就不问问我要不要烟?”
      仇孜扭头看了他一眼:“全局上下谁不知道陈景不抽烟?”言下之意就是你老婆讨厌烟味,你小子还敢抽烟?
      “可我听说,吴天天怀孕之后,你好像就戒烟了?”龙炟转过头看着他。
      仇孜手指夹着烟屁股抖了抖灰,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站在天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龙炟来找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柳殇。因为他可以肯定,昨晚那一系列事情仇孜一定事先知情。运气好的话,那些“铁板钉钉”的证据说不定就在仇孜的手里。他必须想办法把照片弄到手,不然等这些东西被公开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柳殇了!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出人意料的,仇孜竟先一步说话了。
      “我想,我有点明白你上次说的话了。”
      “啊?”
      仇孜狠狠吸了口烟,脸色既阴沉,又带着几分憔悴:“干我们这行的,队里鲜少有女人,所以天天一宣布她有了孩子,三科里大部分人就都自觉地戒了烟。偶尔有几个老烟枪憋不住要吸几口,也都躲到厕所里生怕熏着她。上午出任务前她还笑着跟我说,‘科长,等孩子出生了,我就让他管你叫干爹’……”
      吴天天是个非常出色的刑侦人员,曾经在一次抓捕嫌犯的过程中不幸腹部中刀,伤了根基,医生说她以后很难会有孩子。也因此,当吴天天得知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突然就没有了的时候,她的精神崩溃了。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还发了短信给阿明,要他先保密,别告诉天天。我想着,等孩子长大了,我就收他做关门弟子,把我会的都交给他,那我也算后继有人了。”
      可没想到,劫匪的那一枪不但杀了李自强,还间接杀死了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仇孜低下头,左手紧握着拳头,指关节都泛白了也没有松开,然而他的声音却依旧平静:“阿强跟我是同期生。”
      这下龙炟倒真有些吃惊了。同期生在jing局里代表的不仅仅是“同学”这么简单,更代表着一同入学,一同受训,一同成长。对于从jing校毕业的jing员而言,能够被以“同期生”的身份介绍给别人的,绝对是亲如兄弟般的存在。
      龙炟一开始只以为李自强是仇孜的普通部下,原来两人竟是同期生的关系?
      仇孜右手夹着烟掸了掸,恢复了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悲喜:“之前听你在那里唧唧歪歪讲大道理讲兄弟情的时候,我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我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仇孜转过身直面着龙炟:“我听说,你还是学员的时候,死过一个队友,叫胥七?”
      “……嗯。”龙炟低下头,抬脚踢了下地面。
      胥七的名字,是龙炟心里的一道禁忌。突然被人这么提起,连带着他的心情也黯了下来。
      仇孜却并不打算就此为止:“他是死在你面前的?”
      龙炟苦笑:“你能不能别这么犀利啊?挖人疮疤可不是美德。”
      仇孜吸了口烟,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我就是想问问,亲眼看着对方去死,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刚知道了他跟李自强的关系,龙炟还真以为这人是故意来刺激他的。
      “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想体验一次的。”这是大实话,任谁看到好友死在自己面前,心中都不会轻易释然。
      “他们给我看了现场照片。”仇孜揉了把头发,“阿强是头部中枪,子弹卡在了脑袋里,炸出了大半个窟窿,脑浆子都快流光了。”
      银行劫案的卷宗材料龙炟还没去看过,但他完全能够想象,当时的现场究竟有多惨。只是,这起来得突然的抢劫案,真的是单纯的突发事件吗?
      面对龙炟的疑问,仇孜没有立刻正面回答。他烦躁地重新点了根烟,仿佛吸得越多,心里的苦闷就会越少。
      可是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昨晚,我们队的柳殇被人引诱去□□,他们拍下的照片应该在你这儿吧?”龙炟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要保他?”仇孜夹着烟掸了掸。
      “嗯。”
      “你有没有想过,你保得了他,难倒还能保得了其他人?他们下手可没你想象得那么温柔。”
      “我知道。”龙炟抬头望向天空,“本来我想效仿古人玩一回欲擒故纵,没想到他们一出手就把目标瞄准了我的副队长。你说我要是任凭他们把我的人拉下马,那我接下来还玩什么玩?直接向总长跪地求饶好了。”
      一旦柳殇被开除jing籍,那么下一个就可能是陈景。而这两个人龙炟偏偏一个也输不起,只能想尽办法保住他们。
      “以前我觉得,你小子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不过现在看来,我还得给你加一个‘不自量力’。D区的人,是你能玩得起的吗?也不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呵呵,我体重80公斤,要看我的体检表吗?”
      仇孜白了他一眼:“你他妈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行。”龙炟收起笑容,道:“那我们不妨来谈一谈那几起非常‘凑巧’的事件吧?要制造酒吧斗殴什么的并非难事,而我想不通的地方在于,他们一下子弄出这么多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呵,你不怀疑高扬是奸细吗?”仇孜问。
      龙炟摇头:“不,他太明显了。要说有人借机唆使他我还信,但要说他是幕后主使,我不觉得他有这智商。”
      “或许是高扬故意装疯,好让你降低戒心?”
      “装疯卖傻要能达到他那个境界,刘庄早死了八百回了。况且高麟和柳殇之间有旧怨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D区的人会想用这点来挑拨是非很正常,我并不觉得惊奇。倒是阿强和天天,让我惊讶到不得不来找你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哼,我这人心狠手辣,在你看来,我会牺牲一两个部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吧?你又哪里惊奇了?”
      “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龙炟耸了耸肩,道:“要说心狠手辣,干我们这行的谁敢说自己是菩萨心肠?你若是没这份绝决,总长也不可能选你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只不过,做事果断和行为绝决,并不代表你没有人性。我听说,阿强下个月好像就要结婚了吧?”
      “嗯。”仇孜吐了口烟,“下个月十九,黄道吉日,新娘子是他在办案的时候认识的,华锦街商务楼里的白领,挺漂亮的姑娘,我见过几回。上个星期阿强才刚把喜帖准备好,本来今天要发给我的,可是他记性不好给忘在家了。出门前他还嬉皮笑脸地跟我说中午要请假回去拿,说差了谁的也不能差了我的那份,真是个傻瓜。”
      龙炟跟仇孜公事了那么久,今天可以说是仇孜话最多的一次,可见李自强的死和吴天天的意外流产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龙炟忽然觉得,要把仇孜拉拢到他这边,也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他们制定计划的时候,没跟你商量过吗?”龙炟一直认为仇孜在组织里的地位不低,像昨天那样的连环行动应该会提前通知他才对。
      “呵,你以为我是在放马后炮?”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动你的人?”
      仇孜默默地抽了口烟:“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地位没你想得那么高。他们在行动之前的确知会过我,但是,事情的结果跟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时间、地点、人物,没一个是对的!如果我知道他们打得是阿强和天天的主意我……”
      后面的话仇孜没有说出来,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浓浓懊悔已经告诉了龙炟,这件事他是真的不知情。并且,能够瞒着仇孜独立执行计划,还让仇孜不敢在事后去找他算账的人,其地位和实力绝对不一般。
      果然是条大鱼。龙炟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你要的照片,的确在我手里。”仇孜忽然说道。
      “那你愿意白送给我吗?”龙炟开玩笑似地看着他。
      “可以。”再次出人意料的,仇孜竟答应了龙炟的玩笑话,“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仇孜丢了烟踩了踩,转过身直面龙炟:“抓到他,让我处置。”
      龙炟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打算跟总长决裂了?”
      “呵。”仇孜嗤笑道:“你还以为你真的能赢过总长?”
      “不是‘以为’,是‘一定’。”龙炟不带一丝玩笑成分地看着他,“你真当我是闲得无聊才拿身家性命跟总长赌博吗?如果没有一个‘必须’如此的理由,谁会这么做?”
      “那就告诉我你理由。”
      龙炟犹豫了一下,因为他还不能肯定仇孜问他索要理由的原因是什么。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要是仇孜转身就把他卖了,也就当他龙炟瞎了眼,活该被人坑。
      “……总长他太老了,该下台换新人了。”
      “你想杀了他?”
      “如果我说是呢?”
      仇孜觉得自己似乎该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男人了。
      “你知道我恨刘庄。”他说。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他。”龙炟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也不喜欢你。”仇孜扬起下巴。
      “啊,那真可惜了,我还挺喜欢你的呢。”龙炟遗憾地说道。
      “……先申明,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否则早冲过去宰了他,也不用指望你了。另外,跟下线联系的时候我也只是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用语音联系,他们的声音自然也是变过声的,你别指望能靠我抓住他们。”
      “我可没想过让你演无间道,他们既然敢突然改变计划杀了阿强,就说明总长已经开始怀疑你……至少,‘那个人’他在怀疑你,并且打算试图用这种方法jing告你。仇孜,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选择哪条路是正确的。”
      “你的意思是跟着你就是正确的?”
      “不是跟着‘我’。是跟随自己的心。”龙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怕跟你交个底。三区演习的时候,我们S.W.A.T.被人暗算伏击,我和副队长柳殇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是总长呢?他明明就坐在屏幕前,明明就知道有人会借机想杀了我,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你也知道半年前我跟一个变态斗得你死我活的,但他最后藏身在哪儿你知道吗?他就在D区!”
      陆桥森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一点都不知道杨程安就在D区吗?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是故意放纵杨程安为所欲为。
      “或许,他是想锻炼你?”仇孜提出了另一种解释。
      “不,你太天真了。”龙炟说道:“你们在jing校里是听着总长的传奇人生长大的,所以你不会去怀疑总长的一举一动。但在S.W.A.T.,我们学到的东西却是不要轻易相信队友以外的人,所以我们并不信奉总长,我们是只属于B区中央jing察局的S.W.A.T.,并不服从于D区的领dao。”
      “可杀了你有什么用?总长他犯不着跟你一个毛头小子作对吧?”仇孜不解。
      “我要是死了,刘庄就断后了啊。”龙炟理所当然地道。
      “……”仇孜心想,靠,忘了这茬了。
      寻常人并不清楚龙炟和刘庄之间的恩怨,但刘庄和总长之间的水火不容却通过这次的失踪事件公之于众,所以龙炟的这条理由很容易让人相信。
      “如果是为了任务而牺牲,我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因为这就是S.W.A.T.的工作性质。但是我无法容忍被某些人当成猴子来耍!为了任务以外的无谓死伤我都不能接受!什么三区演习,根本就是一帮老头子闲得无聊想要取乐罢了!凭什么我们在和恐-bu分子作斗争的同时还得小心翼翼防着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我们出生入死天天拿命去跟人斗不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头!而是为了这座城市!为了千千万万在这里生活的普通百姓!”
      “就因为总长的一时兴起,你知道放纵杨程安那样的恐-bu分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那一阵子,人们走在街上都要担心会不会遇到放置炸弹的盒子,孩子们不敢上街玩耍,大人们整天提心吊胆,到了晚上街上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医院里,连走廊上都摆满了床位。有孩子失去了父母,有母亲失去了丈夫和孩子,急救室外遍地都是哭声!而这些,就只是因为总长的不作为!!这样的人,你觉得他配做总长吗?!”
      说道最后,龙炟几乎是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低吼出来的。曾经,他亲眼看着母亲为了保护他倒在血泊里;曾经,他亲眼看到哥哥了无声息地倒在大楼里,身上满是鲜血;曾经,他亲眼看着挚友在面前带着微笑死去,只因为对这权-力弄人的世界绝望。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操控他人的性命?
      就因为他是总长?他有着皇di般的专quan?
      这已经不是封建王朝的时代了!
      “仇孜,你尚且会因吴天天痛失孩子而感到伤心难过,那么那些无辜被牵连的老百姓呢?难道他们就活该失去孩子失去家人吗?且不论他是不是D区总长,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没这权力!如果我们还不行动起来,那下一个被牺牲的,就可能我们的兄弟,甚至于我们自己。”
      仇孜没有再点烟。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似乎在思考着龙炟的话。
      “……之前的那个赌注,还算数吧?”他问道。
      “当然。”龙炟道:“荣华富贵我暂时还没办法许诺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尽一切所能帮你得到。”
      仇孜想了想,最后掏出已经空了的烟盒扔给他。
      “送你了。”
      龙炟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除了三根烟以外,还有一个小夹层。
      “谢了。”
      “哼。加快速度吧,我能帮你一次,帮不了第二次。”留下这句话,仇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把胶卷取出对着光线看了看,确定是昨晚的交易照片后,龙炟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在原地把胶卷都烧成了灰烬。
      接下来,该好好跟那帮奸细算个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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