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背叛不止整个银河》萧咒

7、chapter

　　长跑结束后，宴皿回卧室冲了澡，贺修藤并不在房中，他看见贺修藤换下的背心和长裤随意地扔在床上，心想这人自身倒是十分爱干净，但对于这种需要动手处理的内务却是完全不在行。不过转念一想，毕竟那人养尊处优惯了，自理能力自然是极差的。因此虽嫌弃，但宴皿还是捡起他的几件衣物帮他叠好搁在了床尾。
　　然而下一秒便听见身后嘀的一声，光洁的墙面上忽的显示出来一块巨大的电子光屏，宴皿转身，就看见屏幕上打出了集行字：

　　第104项任务：
　　任务：刺杀
　　人物：海王星诺尔生物医药集团董事诺尔彭斯坦
　　地点：海王星王城监狱
　　悬赏人：李维斯
　　赏金：80000000星际币
　　……

　　三十天已过，上一次任务的时效失效了，宴皿没有再替悬赏人刺杀贺修藤的必要了。当然这项任务本身已经被领主取消，宴皿无须担心被惩罚。原本第103项任务是他最后的任务，完成后他就可以离开终结所了，可如今由于任务半途作废，因此宴皿还需完成第104项任务才算真正地结束自己长达十年的背叛者生涯。
　　于是他伸手对着光屏虚按一下，点下了“接受”按键，随即屏幕上跳出了一堆密密麻麻关于这个名叫诺尔彭斯坦的人的详细信息。宴皿仔细地浏览起来，面孔在半晦半明的光线中隐藏，他的双目渐渐降低了温度，露出了冰寒的一面。

　　等宴皿了解完目标的详细资料后，已过了一个小时，都过了午饭的饭点。但他感觉不是很饿，关了屏幕后不疾不徐地出了卧室。走到餐厅里，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他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随即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到了点菜机前点菜。
　　等他端着餐盘路过那人的身旁时，那人还是忍不住伸出一条手臂，拦下了他，“你没看见我？”
　　“看见了，”宴皿扫了他一眼，“又怎么样？”
　　贺修藤吊着眼角觑他：“既然看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亏我们两个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这话一出，宴皿登时惊愣了，随即定了定心神，口气嫌恶道：“看来我应该替你向领主申请一间单独的卧室，免得你天天晚上和我睡委屈自己。”
　　贺修藤道：“我有说我委屈了？”
　　“你的口气很明显。”宴皿见他对自己竟然发起牢骚来，自己还没把不满发泄在他身上呢，简直是恶人先告状，“你的实力与日俱增，已经不需要我指导些什么，可以请领主派与任务给你了。希望你第一次执行任务顺利圆满。”
　　说完宴皿转回脸，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走到餐厅最尽头，一个人背对着贺修藤坐下，默默地吃起了饭。
　　贺修藤索然无味地扔下筷子，即便餐盘里早就没有任何食物。

　　宴皿吃完饭站起来，往后望了一眼，发现早就没了贺修藤的身影，清洁机器人正在把他的餐盘回收进肚子。
　　这下连他也觉得嘴中无味，即使刚刚吃饱饭，他也没什么饱足感。他和贺修藤近来都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说不清为什么两个人要这样，之前的训练虽然贺修藤一直在捉弄他，甚至可以说羞辱他，但他也只是恼羞成怒，想着反击而已。这几天，他看见贺修藤早上起床后独自走出卧室，不再黏着他，心里登时觉得空了。莫非这是一种雏鸟长大离巢大鸟悲号的情绪？宴皿被自己想出来的比喻恶心到了。他对自己说，不过是不甘心而已，那种天才般的成长速度，简直令人咋舌。自己原本是背叛者中的佼佼者，说是没有竞争心理那是假的，如今从天而降下来一个贺修藤，犹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阻挡在身前，那种压迫感不言而喻。
　　宴皿扔下筷子走出餐厅，却在走廊上撞见了三十天没见的曼蒙，自从上次他中毒昏死过去后，宴皿将他抬进了卧室。之后解决了事情再想去看他，就没了卧室权限，因此一直不知曼蒙的死活。
　　“你好了，曼蒙？”
　　看似大病初愈的曼蒙身形消瘦，原本健壮的肌肉变成了松弛的赘肉，挂在衣袖里空空荡荡，他惨笑道：“命当然保住了，但是恢复到从前八成是不可能了。”
　　宴皿蓦地想起了那一支绿色的药剂，问道：“那是领主给你注射的？是什么药？”
　　曼蒙嗤笑道：“那不是药，是毒！一种会让人发狂疯癫最后把自己抓烂的毒药！终结岗里那一堆全是这样死的。”
　　宴皿道：“领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没有反抗他？”
　　曼蒙指了指心口，一副你明白的表情，“你敢吗？”
　　宴皿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了，他无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没人敢反抗领主，因为没人能反抗领主。其他人宴皿不知道，只是他这条命，是领主给的，即便领主想拿回去，他也不能有任何的怨言。曾经他无家可归，流浪星际，他没有资格说不。
　　曼蒙突然拍了拍宴皿的肩膀，说：“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死了。鉴于你救过我一命，我必须劝告你，领主的命令，不要全听。你要学会反抗。”
　　反抗？呵，谈何容易？
　　宴皿淡淡地看他一眼，说：“你自己也说过，领主是反抗不了的。”说着，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曼蒙的心口，提示他不要前言不搭后语。
　　曼蒙突然皱起了眉，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他的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现在犹如一张白纸般，任何神情都没有了，只剩下单纯的痛苦。他揪着自己的胸口，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下，扶着墙直不起背来。
　　宴皿看见他这样一反常态，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发作了？”
　　曼蒙不能言语，艰难地一步一步朝回走，宴皿想扶他，被他摇头拒绝了，“我、自己……走……”
　　看着这个身逾一米八的大汉犹如一个年过八十的老汉一点一点蹒跚着往前走，宴皿心下一片茫然，直到曼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里，他才闷闷地走回卧室。
　　曼蒙忽然的心绞痛当然不是一种生理疾病，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患有的病。终结所里的所有背叛者都有心绞痛，而这种心绞痛一旦发作，简直生不如死，撕心裂肺，痛不能自已。
　　宴皿走到卧室门口，才想起来，今天，也是他的病发日。他和曼蒙是同一天发作。

　　贺修藤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他看见宴皿走了进来，面无人色，也根本不看他，只好拔高声音问：“我的衣裤是你叠的？”
　　宴皿淡漠地看他一眼，倒是轻轻地颔首了一下。
　　贺修藤难得见他这么安静，又问：“下午不去训练？”
　　宴皿理也不想理他，走到床边本想躺下，却看见贺修藤手里捧的书，蓦地怒然，“谁让你动我的书！”
　　贺修藤未料到他火气这么大，惊异道：“我动不得？”
　　“还我！”
　　“这么小气，那我偏不还。”贺修藤见他双颊泛起红色，便起了戏谑之心，站起来举高书本，“有本事从我手上抢吧，抢到了还给你。”
　　宴皿恼羞成怒，咬着牙出拳打去，贺修藤飞快地接住了他的拳头，两个人竟然你一招我一式地打了起来。偏偏两人拳脚都是极其凌厉的风格，特别是宴皿的出招，几乎是往夺命的方向奔去。贺修藤见他如此较真，倒是不敢懈怠，书被握在手中难免会伤及。
　　斗了几十回合，两个人体力都有所下降，贺修藤眼见了书要被打烂了，大喝一声：“停——”
　　宴皿硬生生地止住了快要飞出去的拳头，眼睛里布满戾色，“书，还、我！”
　　贺修藤知道自己触到了宴皿的雷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会是宴皿的雷点，他摊开手，向宴皿展示了快要撕烂的书，有些抱歉道：“这书，变成这样了。”
　　宴皿定睛一看，简直要气晕过去，咬碎了一口牙，冲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扇了贺修藤一巴掌，这巴掌响亮地甩在贺修藤的左脸颊上，使得贺修藤整张脸都侧了过去。
　　宴皿从他手里夺过了书，看着自己当命一样呵护的书居然烂成这样，心便一点一点绞痛起来。
　　贺修藤顶着火辣辣的巴掌，也是气疯了，从来没人敢甩他巴掌，这银河系里，谁敢！？如今却被宴皿这么不留情面地打了一巴掌，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你敢打——”贺修藤转过身来，打算狠狠地质问宴皿，结果却看见迎面倒下来一座人山，竟是宴皿怀抱着书朝他软软地倒来。
　　贺修藤措手不及地抱着宴皿坐到了地上，看见怀里的人紧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还以为是怕冷，“宴皿？你怎么回事？”
　　“……”
　　宴皿死死地抱着书，把书摁在心口，整个人如虾米般蜷缩着，没错，他的心绞痛发作了。这种如百虫啮噬的痛楚从心脏处爬遍全身，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啃噬着他的肉、筋，好似一锅热油泼在他皮肤上，刺啦刺啦烫得他撕心裂肺。
　　贺修藤吃惊地抱着他，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徒然地抱着，紧紧地抱着他。可是宴皿挣扎着，想扯裂自己，抓挠着心口，把背心撕扯开来，恨不得把心口的肉剜下来。幸好贺修藤及时阻止了他，看见他这么痛苦，也于心不忍，“我打昏你好不好？”
　　宴皿疯狂地甩头，“不！不行！没用——”
　　这种心绞痛不是一种可以麻醉的病，它是活的，它是一种生物毒虫，寄生在人的心脏当中，只听从领主一个人的命令，每到时间，它就会乖乖地作祟，折磨得人生不如死。一旦被植入就没有办法取出，只有领主有办法让它安静，或让它死亡。
　　贺修藤把蜷缩着的宴皿抱上床，绑住他的手腕把他压在怀里。手不能动了，宴皿的脚开始乱踢，贺修藤没法，只好用自己的双腿夹住宴皿的腿把他钳制住。
　　听着宴皿痛苦且愤怒的嘶吼，贺修藤咬着牙不放松，嘴唇贴着宴皿的耳垂，轻轻地念诵起来：

　　花的絮语比不上你的梦语
　　你的梦语散落在我的心底
　　我的心底住着一个美人
　　那个人不是你
　　还会有谁……
　　……

　　宴皿仍是痛得浑身抽搐，但是贺修藤的低语似乎使他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这些只存在于书本的诗句怎么会变成一句句优美动人的念诵，飘荡在耳边。好像母亲在耳边轻轻地低吟，让他想起了流浪的岁月，那段他以为不想回忆起的岁月。
　　贺修藤看见他渐渐地不动弹了，于是也就抱着他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