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流年》隐绯心

49、幽川

　　看清乾坤九虚阵之后，惊蛰反而变得清醒，好整以暇的看着衡玉，“殿下的意思是非要我们留下了？”
　　衡玉立于高处，语调轻慢，“孤只是觉得诸位可惜了。良禽择木而栖，你们不若留在孤身边。”
　　良禽……惊蛰重复这个词，嗤笑了一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刃直接将距离她最近的神甲卫斩首。那人的头离开身体滚落到地上，来不及闭合的眼睛直望着天空。
　　甩落短刃上的血珠，惊蛰对衡玉冷然一笑，“看来殿下还是不了解岚碧岛。”
　　体术，是岚碧岛上所有术士必要修习的内容。
　　随着惊蛰的动作，其他几人也各自动了起来。虽然灵力所限，但他们的行动却依然敏捷。诛流、玡风和青渊一心二用，一边突围一边不留痕迹的护住央央和涯若。
　　几百神甲卫围在周围，最初虽然慌张被占了先机，但这几百人各个身经百战，很快就稳住局面。
　　合围、偷袭、厮杀，滚滚尘土中不辨敌我。
　　涯若体术一般，勉力不让自己成为累赘，心思飞快转动思考打破局面的办法。电光火石间，她忽然看见依然在最安全的位置的衡玉。他冷冷的看着他们，嘴角微动。涯若不知道的是，衡玉背在身后的手下了绝杀令。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力量，那么就彻底的毁灭。
　　涯若眉心紧皱，侧身避过神甲卫竖劈下来的巨刀，目光在周围急转一圈，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诛流！”
　　“别急。”沉沉声落，诛流飞身转向，直奔衡玉。
　　——擒贼先擒王。
　　神甲卫们一心扑杀惊蛰，没有防备诛流反其道而行之，瞬间被从中撕开一道口，不过转瞬间诛流距离衡玉不过数丈，眼见到他面前。
　　涯若分心注意，忽地眼见衡玉抬起衣袖，里面尖锐的银光微闪。她心知不好，整个人急扑过去，“诛流！”
　　然而到底距离太远，涯若根本到不了近前，眼睁睁看着衡玉袖中暗箭飞出，直冲诛流头脸。
　　利器裂风的声音刺耳，随后是刺进皮肉的钝声，诛流虽然在最后一刻侧身躲闪，几支袖箭还是刺入肩胛，巨大的冲力逼得他后退几大步才勉强站定。
　　同时，相反的方向却传来一声尖锐的脆响。
　　闻声，一直在后方运筹帷幄的衡玉变了脸色。
　　声响之地，惊蛰身上各处爆出无数血花，仿佛血人一般站着。众人看见，她手中鲜血淋漓，闪烁着银光的粉末状物体混杂着血水纷纷落到地上。
　　就在刚才所有人注意诛流的时候，惊蛰找到了阵眼的须弥玉徒手将其捏碎。
　　迎着周围惊惧愕然的目光，惊蛰无所谓的张开手掌甩了甩，仿佛看不见血珠随风而散，笑吟吟望向慌张的衡玉，“殿下还要留我们吗？”
　　怎么敢留？衡玉令留存的神甲卫全回护在自己身边，肃穆忌惮的看着惊蛰。
　　“既然殿下无意，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叨扰了。”惊蛰牵着嘴角慢慢踱步到涯若这边，侧头对几个人说道，“走吧。”
　　诛流肩伤不重，瞬息几下就回来，玡风隐有不服，也被青渊捏住肩膀。以惊蛰为首，几人纵身而去，不在原地留下半分痕迹。
　　待人走了，衡玉忽然看见原地凌乱的足迹，面色又变了变，恨恨的抬手令神甲卫重回暗处。
　　走出足够远的距离之后，到了一处乱石嶙峋极易躲藏的地方，惊蛰身形一晃，直接踉跄倒下。好在青渊早有所察觉，一把将人抗住，又叫央央赶紧援手。央央急匆匆走近，手上光芒大盛，笼罩着惊蛰的手臂，将温柔的灵力慢慢倾注，一边抚平惊蛰体内狂暴的灵力，一边分出一缕覆盖住手上流血不止的伤口。
　　涯若见状，忙不迭布好结界，并谨慎的探查周围情况。
　　另一边，诛流也席地而坐，面不改色的将钉入肩胛的袖箭一根根拔出来。肩上伤处顿时血流如注，将他身上衣裳尽数染透。
　　“你等……”他动作飞快，涯若转头连阻止的话都还没说出口，眼看央央忙着治愈惊蛰，只能伸手按住诛流的伤，飞快拿出素布先将伤口暂时绑住止血。
　　诛流并不拒绝，只抬起完好一边的手轻声道：“无妨。”
　　涯若紧抿着唇不说话，手上利落的将素布尽头打结，额角沁出细微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两边治愈疗伤，都十分默契。玡风一会儿看诛流，一边又看惊蛰，一脸茫然失措，但也不敢出声扰乱，有些可怜的凑到涯若旁边。
　　“惊蛰徒手粉碎须弥玉引得体内灵力大乱，手上因玉造成的伤如果不好好治愈会一直流血不停。”涯若轻声为他解惑，刚才他们也是看出惊蛰实在是强弩之末，所以才没有与衡玉多做纠缠。她偏头去看诛流，只见他脸色依旧淡淡，靠着一块青石闭目养神。不论是之前他被袖箭射中肩胛还是徒手拔剑，都让她惊心动魄，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这里尚且安全，眼下惊蛰的情况不明，于是众人便在原地休整。
　　此前谁也不曾想会在蓝国遭遇重创，诛流甚至惊蛰接连受创，不免情绪低迷，各自倚坐沉默不语。涯若心事重重，皱着眉低着头。央央背靠着她呼吸浅浅，方才她耗尽灵力治愈惊蛰，此刻疲惫得几乎合上眼便能睡着。
　　“你们都休息，今夜有我与玡风。”青渊守在惊蛰身边，目光在央央几人身上略过，声调微沉。
　　玡风立刻附和，直接想给诛流一巴掌催他快休息，还好马上想起他受了伤，挥出一半的拳头生生收了回去。
　　“我没那么弱，不用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微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虽然与平时有所不同，但的确是惊蛰的嗓音。
　　涯若惊讶转头看去，惊蛰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单手拄着地坐起身。她脸上还有几分苍白，但说话一如既往的爽朗，手指点着玡风恨铁不成钢，“惊蛰里只有你是蠢的，除了一身蛮力什么成算都没有。”
　　被点名的玡风有些呆，仿佛怕吓到惊蛰一般压低了嗓子问：“你好了？”
　　惊蛰睨了他一眼，答也不答，又看着其他几个人，惜字如金，“不错。”
　　不管是涯若和诛流看穿她的意图故意佯攻衡玉分散神甲卫的注意，还是青渊缄默配合挡住她的足迹都让她十分满意，不枉她带这一行。
　　被肯定的几人反应不一。青渊面色如常，微微点头；诛流恍如未闻；涯若脸色微红，看着惊蛰的眼神掩不住担忧。
　　惊蛰对她和央央唯二两个少女总是偏爱，安抚的挥了一挥手，“等回去了，我们多歇息几日，我都快忘了故人叹是什么味道。”
　　岚碧岛、故人叹，已差不多是众人的归属。便是在外，也总是一直眷恋。
　　玡风终于得到机会，拍着自己胸口说：“这回我做东！”
　　惊蛰注意力又被引回他身边，冷笑着龇了龇牙。她想其余几人就算了，回去后该好好休整一番，但玡风却需要她好好“敲打敲打”。
　　一夜安静无恙，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驱散了黑夜的寒冷，将光明重新带来。微湿的露水从衣襟悄悄滚落，轻巧的没入草丛。细微的动静让涯若张开眼睛，她心神一直紧绷，到凌晨才耗不住睡着，不想竟然直接到了黎明。偏头往左边一看，就看见诛流手上温暖的火光。
　　入夜寒凉，他不知什么时候耗了灵力维系着灵火到现在。
　　术士们大多浅眠，天亮即醒来。惊蛰正准备带人继续奔向归路，手上却意外停了一只小小的莹白音蝶。旁人不识，惊蛰却知道这只音蝶是卷玉专属，已经养了许多年。
　　果不其然，音蝶带来卷玉的声音，岚碧岛暂时又回不去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座边陲小城里，似乎出了些事情。城里的术士只来得及传了一丝消息，之后再无音讯，仿佛消失一般无法找寻。宗主便决定让惊蛰直接过去探查，如果真有什么情况顺手解决。
　　建在边陲的小城名为幽川城，四面环绕高山，高山之外是大片乱石嶙峋的荒野，很是荒凉。之前守在城里的术士，也是因为犯错受罚才辗转被遣过去，现在彻底没了音讯。
　　立在北边山顶远远望着被浓雾笼罩的幽川城，涯若捏着手指松了又紧，方才她发出去探查的水线去不复返。滞在风中的指尖微凉，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荧光。
　　在山上放眼望去，笼罩着幽川城的浓雾并非寻常的白，反而是散发着浓重不详气息的黑紫色，将幽川城整个覆盖，看不清城中一点儿情况。
　　涯若一直看着黑雾，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个漩涡，但是定睛再看却没有，上前一步走到惊蛰身边凝重的说：“什么也探查不到，感觉不到城里一丝灵气。”
　　惊蛰双手抱臂，食指在手臂外侧一下一下轻轻点着，仿佛在思索，明灿阳光下脸色透露出几分不寻常的白，须弥玉造成的重创不是一时半刻能养好的。
　　在山上许久既然看不出什么，总不好一直耽搁下去。惊蛰最终做了决定，食指停下来缓缓抬起右手，对身后几人下令，“我们进去看看，黑雾诡秘，都小心一些。”
　　岚碧岛传来过幽川城的地图，入口在东南方向，但现在四面全是黑雾，即使到了东南也辨不出入口在哪儿。找了大致的城门位置，惊蛰在前面停下，回头瞥了一眼紧跟她的五个人，“准备进去。”
　　听到惊蛰这样说，涯若忽然觉得手上微微一震，竟是诛流站在旁边伸手搭住她的手腕。即便知道诛流这样做是怕雾中走散，涯若脸上还是烫热起来，心跳如擂。
　　惊蛰走在最前，抬起右手垂眸看了一眼，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已然一片璀璨金光。涯若跟在后面，手腕上搭着诛流的手指，一起踏入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