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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去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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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故人叹,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浅晴斜靠在门口柜子上,看见来人不自觉站直,神情怔然。
和昔日别无二致的精致少女以宽大的袖幅掩住口鼻咯咯轻笑,声音娇俏又讥讽,“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浅晴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嘴唇动了动,最后化为一笑,“怎么会?我酿了桃花醉已经等你很久了……大雪。”
面容仍如豆蔻少女的女子仍然笑,脸色却始终淡白,仿佛大病初愈的人儿,指尖却闪烁着点点星火,“桃花醉自然好,不过大雪这名字我却不能再叫了。我记得……当初我名青栀。”
“好好好,青栀。”浅晴一叠声的笑,上前拉住她的袖子,“以后,你和我一起守在这儿。”
“好啊,不然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青栀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去。
当年,灀佑与璎珞离岛,青栀首当其冲被蓝国迁怒,而后又屡次对二人暗中出手相助,多了不免被发现端倪,最后终于连宗主也不能袒护,被拘进悔过坊,此后再无音讯。
入肺的桃花醉带着清淡的香气,青栀整个人躺进宽大舒服的圈椅里,袖下露出的手细瘦又苍白,上面还散落着斑驳的疤痕。经年日久,有些疤痕陈旧,有些疤痕尚新。浅晴看见了,目光里都带着痛。被青栀察觉到,抬起手搓着指尖咯咯笑,“如果不是宗主袒护,拿我的命也不够赔蓝国的,这点儿伤还算什么。”
浅晴想的却是,如若她的兄长还在,看见青栀如此尚不知如何心疼,但这话她却不能说,端着酒壶一饮而尽,喝完才对青栀说:“前些日子灀佑来过,我看他的样子时日无多。”
“连神魂都燃烧了,若不是璎珞,他只怕早就没了,能熬到现在到底是心里放不下。”青栀缓缓合上眼低弱的说。
“当年,谁不说灀佑被璎珞连累禁锢……可是谁又知道,若不是璎珞舍不下他,早早就死遁了。这两人,也算是造孽。”
当年她在璎珞身边,有什么看不透的,便是璎珞一直对灀佑冷脸,但真正有事,哪一次她不是全心护着他的。后来说是灀佑燃烧神魂守着璎珞,若不是璎珞禁术,灀佑岂能苟延残喘至今。这两人,谁牵累了谁早就算不清了。
浅晴对旁人的事情并不关心,提起来不过因为当年青栀罚入悔过坊还是因为他们二人,于是又提了酒壶给二人满上,“现在你终于出来了,以后都自由了。”
青栀仿佛睡了,喃喃如梦语,“自由了、自由了、不……”
惊蛰等人在密林中走得并不顺利,这片密林太过诡秘多变,除了珞珞和央央,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但多是不碍事的擦伤,所以连治疗都省了,只是这一味的防范实在让人憋闷。
玡风看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的不顺眼,拳头已经挥起来想把挡路的大树砸倒,但顾虑弄出的声音太大引来注意,生生又忍了下来。
被保护在中心的珞珞十分心不在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心绪不宁。
一直走到傍晚,众人还在密林中没有走出去,只能找地方停下休息。因顾忌追捕,也不敢起火,几个人轮流戒备。
“累了就睡一会儿,我们在这儿守着呢。”央央让珞珞靠在自己身上怜惜的对她说。
珞珞眼睫低垂,轻轻摇了摇头。她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想过身边这些人绝不会答应。
辗转半夜,月上梢头,珞珞终于有了决定。她悄悄放了一只音蝶,将自己想说的话带给了灀佑。
走出黑塔,灀佑并没有急着追上惊蛰,月色下伸手捧起璎珞背后长发,眼底血色漫横,“你的头发……”
璎珞比许多年前爱笑许多,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长发随意散在背后,明亮流金的眼四处环顾,“不是说谷雨来了,现在在哪儿?”
谷雨隐在不远处,虽然早知黑塔中的人是璎珞,却近乡情怯,一时彷徨,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便默默走出来。
璎珞欣慰的看着他,“多年不见,你如今长大了。”
谷雨望着她满眼孺慕,声音微哑,“璎珞,我真以为你已经……”
他说不下去,眼下也不是叙旧闲话的好时机,总要远远离了才好。可是忽然,一只小巧的音蝶落在灀佑耳边。
望见音蝶通体水红,灀佑直接将它捧在掌心,声音起伏不定,“珞珞?”
音蝶纤细的触角轻轻颤抖,珞珞稚嫩的声音传来,“父君,我要回去,我担心长烨。”
风刮过地上的碎石,吹过肩头的浮尘,一点一滴带走往事前尘。灀佑依稀想起,这些年的种种。
他的身体破败太快,可要安排的事情又太多,珞珞更多时间只能一个人待在府邸里。长烨虽是叔叔,可比珞珞并没大许多,更像一位兄长,在珞珞长大时甚至也代替了父亲的角色。
最先说话的是璎珞,她脸上没有太特别的神情,如雪的发丝被风扬起,像一层帘幕。
“长烨么……他也长大了。”
灀佑握住璎珞的手,嗓音干涩,“是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她早晚要自己一个人,愿意回去就回去罢,省得一群人陪她折腾。她也不小了。”璎珞唇角微动,竟把这件事情看得甚是平淡。
灀佑全听她说,“好好好……我这就告诉她。”
午夜梦回,珞珞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长烨的时候。她可能才四岁,连着五日被父君丢在府邸,又害怕又孤单,管家这么哄也哄不好,只让无奈让她自己坐在檐下。
珞珞抱着膝盖哭得伤心,衣裙上湿了一大片,像一朵水做的花。可忽然,很清亮的声音在她面前响了起来。
“你哭什么?我是长烨,你父君是我兄长,让我来看看你。”
珞珞茫然的抬起哭花的脸,就看见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少年一脸严肃老成的站在面前。
长烨很不擅长面对哭泣的女孩子,眉毛皱成了一团,双手紧张的攥成拳头,慎重又认真的说:“你别哭,有人欺负你吗?我帮你收拾他们,我保护你。”
半大孩子说的话,却成了真,长烨一直在保护她,不管在明还是在暗。此后数年,他一直都在。
梦中哭湿脸颊,醒来时月明星稀。
珞珞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垂眸看见落在衣襟前的音蝶,眼眸忽地一辆,露出浅浅的金色。
她捧着红色的音蝶,听见了曾在黑塔中听过无数次的清冷女声。她说:“保重。”
这一刻,璎珞和珞珞的心思是想通的。当年璎珞放弃触手可及的自由和灀佑纠缠,和今日珞珞做出回去的决定如出一辙。不过一个被爱情禁锢,而一个割舍不下多年亲情而已。
“您也保重。”珞珞捧着音蝶在唇边轻轻说道,然后放手看着它振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珞珞收回目光,郑重的站起来拂去衣裳上落的薄薄霜气,端庄的垂手而立。
她这一番动作,自然惊动了其他人,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多谢你们多日拂照。”珞珞认真的行了一礼,看向做主的惊蛰,“劳烦送我回去,父君与母亲都应允了。”
这一句话让涯若和央央大惊失色,才想劝她,却感觉惊蛰的手压在肩膀上,不解的看向她,“老大……”
“以己度人。”惊蛰对她们缓缓摇头,然后才答应珞珞,“愿你日后不悔今日的决定。”
珞珞微笑,脸上流露出超过豆蔻年龄的安宁,“我不会的。”
回去,远比离开容易得多。好像知道他们会回来,黎明时分皇城竟然门户大开。令人惊诧的是,城门上高高吊着一个人。那个人衣裳上血迹斑斑,漆黑的发垂下来当着半边脸,不知生死。
珞珞一眼看出那人是长烨,脸上血色尽失,紧紧咬住嘴唇。
惊蛰等人看得不忿,但不敢贸然动手,护着珞珞来到城下,立刻看见神甲卫从门里列队走出来,仿佛知道珞珞会回来,早做了准备。
珞珞被围在中间。她不慌不忙看着神甲卫首领,气度沉静,“让主事的人和我说话。”
神甲卫首领一言不发,只是指挥其他人让开一条路。于是众人看见衡玉骑在骏马上志得意满徐徐而来。
“我自己去无忧塔,你保长烨无忧。”珞珞昂头,初晨的光华缓缓照落在她脸上。
衡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又见到当年璎珞。雪地之上,她素手点倒灀佑,就如今日珞珞这般对他说:“我去无忧塔,你保灀佑无恙。”
时光流转,却仿佛没有变过。衡玉也微微出神,半晌才抬抬手,示意人将长烨放下。
奄奄一息的少年颓然落地,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睁开眼睛,看清珞珞之后猛地清醒,“你怎么回来了?快走!”
珞珞屈身拿了水壶喂到他嘴边,笑着摇头,“你护着我这么多年,我可舍不下你。以后不管多久,你还要护着我。”
甘甜的水落入长烨口中,他定定的看着珞珞的眼,那里面有他轻清晰的影子。
良久。
他吞咽下清水,哑着嗓子回答:“好,我护着你。”
接下来,似乎没有惊蛰的事情。可是衡玉却在别人没反应过来时令神甲卫将几人团团围住,冷笑道:“岚碧岛此次与灀佑反叛关系重大,几位恐怕还得和我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面对神甲卫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注意着别把人弄死了不好善后也没什么好说的。连惊蛰也这样以为,然而事实证明衡玉并非无的放矢。
在惊蛰动手之际,地面上忽然暗芒大盛,古老的阵法拔地而起。
这个阵法,让惊蛰脸色大变。
术士在这世间凭仗灵力几乎横行,但万物相生相克,眼下这个阵法便是普通人足以克制术士的乾坤九虚阵。阵法并非无解,只是阵眼位置放置的须弥玉,却是彻底克制灵力的神物,阵法的存在能彻底掩去它的位置,令阵中术士无计可施。
此时,惊蛰便与普通人无异。面对神甲卫,只能一力打力,丝毫没有优势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