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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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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闲云野鹤,早已不知世间年月。
另一边,韩信到留侯府上告知留侯夫人,说留侯要事在身暂不能归,两位公子便由自己来教导以免荒废学业,于是带到了自己府上。人质在手,政敌不愁,这日子痛快!张良啊张良,别人努力奋发,练兵造反之时你却在谈情说爱,啧啧。也好,我在庙堂钩心斗角,你在江湖逍遥自在,各不相干,免得彼此看不惯。
春花琳琅,夏雨洪荒,秋风萧瑟,冬雪苍苍。岁月静好话桑麻,流年暗换思人家。日子逍遥却也有闲愁,颜路有时会问,“天下初定便抽身,合适吗?”张良便答,“朝中韩信、萧何尚在,少我一个何妨?”又不是被师叔罚抄劝学,少一个人便抄不完。
“那……你的家室妻小呢?”
“自然有人照顾,我在或不在,相差无几……”张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只能以拥抱来宽慰,毕竟按世俗情理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大错特错。
如此,颜路也不再追问,保持同在咸阳宫中一样的沉默。沉默如隔阂,流淌在两人之间。咸阳宫中那女官也会时常来找他叙旧,每每讲至兴味所至,却看颜路沉默不语恍若局外人一般,便又兴味索然。他想,那女官该是心生疑窦了。然而,嬴政却仿佛视而不见,待他依旧温柔如初。
这日,飘起雪花,纷纷扬扬,转而鹅毛大雪。颜路一人看着窗外雪景,便想起咸阳宫中雪景。往来宫人提着烛火摇曳的风灯,一旁黛瓦朱漆白雪,美不胜收。不知何时起,竟会在长久的沉默里频频回想咸阳宫。
一个精致的玄色瓶子在白雪中显得格外醒目,“这是何物?”倚门望窗已久的张良走来。
“剧毒。”
“师兄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个了?”
“……”颜路只是笑笑,不再回答,但张良的眼神黯淡了些。毋庸置疑,这东西来自咸阳宫。两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啊,张良想,既是心灵相通为何还要瞒着我?
【那时嬴政筹划再次东巡,某日医官夏无雎突然跑来,气喘吁吁,先是寒暄几句诸如天气如何之类的话,随后颤颤巍巍递过一个瓶子。
“这是?”
“绝命毒药,即刻毙命,内含各种名贵药材……”夏无雎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不用道谢,库里药材太多用不完而已……”而后戛然而止,四周静得可怕,他又匆匆离开。迈出一大步后折返,“丞相大人果然厉害,大秦五刑实在令人胆战心惊……”话说一半又掩面而逃,“保重。”他最后心虚地说了两个字。
果然,东窗事发。
不到一个时辰,一队禁军便跟随一个宫人浩浩汤汤进来了。
“陛下赐酒。”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
其实颜路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也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嬴政让他那么爽快得死,留他全尸,本以为会生不如死。
一饮而尽,似乎,没夏无雎的药苦口。】
春去秋来,春秋匆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雪后天地肃杀,长安却变得不太平。
一日,丞相萧何造访韩信,说是北边匈奴又不安分,需要共商军国大计。两人来到长乐宫时,坐在殿上的不是皇帝而是吕后。韩信发觉事情不对,萧何中途离开,他更觉大事不妙,只是此时长乐宫宫门紧闭已出不去。
“你是功臣,陛下与你剖符丹书杀不了你,但杀你的法子本宫还是有的,念在你助陛下完成一统,你若还有遗愿便赶紧说,本宫自会应允。”
“臣……”韩信脑中回闪过张良的一句话“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凡事过头便无好下场”竟一语成谶!?想你留侯果然是绝世奇才,在下可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恶狠狠地一笑,“臣请赐死……”
旬日后,这不太平也蔓延到海滨穷乡僻壤。先前日子太过平静,让人早已不记得年月。只觉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日。
晌午,张良远远望见一队车马,声势浩大不像寻常商人。待他们走近,车前旗帜上吕字赫然在目,张良早已觉察不妙,现在便断定韩信出事了。这偏远海滨应该无人知晓,而今这队人马却能寻到此处,若韩信无事,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有人找到,更不可能主动与人说……
“留侯好兴致,在此处逍遥,可让我等好找!”吕泽翻身下马。
“老将军言重了,何敢劳烦将军。”张良作揖。
“老夫想着,留侯应该逍遥够了,这才来接您回京。”
“老矣、老矣!何德何能再忝列其位。”
“留侯过谦了,”吕泽敛起笑容,“老夫明说吧,您一定得去,府上夫人公子都在京候着,您就忍心让他们死等着?”等死……
“……”袖中手已攥紧,可惜凌虚不在。
“望留侯包涵,出此下策实为无奈,陛下听戚姬谗言竟要废了太子,立那如意为储君,众人劝说皆是无用,目下只能靠您了。您若能帮老夫外甥继承大统,日后定当重谢!”
“容我……想想……”
“也好,那明日此时,老夫在此恭迎留侯回京。”双手一拱,“告辞!”
不远处的颜路听得清楚,看得明白。他背依靠门,无力地坐在地上,又盯着那个瓶子出神。
【东巡前一日,嬴政醒得格外早。临窗而立,层层宫墙外是良田阡陌秦川万里,道道宫门里是层台耸翠檐牙高啄。想先祖父在位近六十年,叱咤中原开关东出,而今自己怎么执政还不及他的一半年数便心力交瘁。
或许嬴政早知千秋万代不过美好期盼,长生不死更是人间痴妄。
他坐在床侧,俯身吻了那人的眼睛。良久,迈着灌铅似的步伐走出宫殿,“朕早知你不是他,只是朕已没有时日再等下去……若是他,已走,便不会再回头。”他像是在对别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随后便是赐酒,逐出城外。
颜路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在颠簸的马车中,而后才知已经到了桑海。无奈车夫聋哑,什么也问不出来。马车中只有一箱金银和一枚箭令。后来便是道听途说始皇驾崩,公子扶苏被逼自尽,蒙恬追随公子惨死狱中。再后来他无意中听往来商客说箭令是将相密令……才知是那千古一帝放了自己。未有丝毫释然,倒是增添愧疚。
于是接下来的年岁便一直被新愁旧爱纠缠,似乎,都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