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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骤雨 ...


  •   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会有暴雨。

      直到中午还是让人汗流浃背的沉闷天气,两节课后,却完全变了模样。

      铅灰色的天空卷起烈风,从大开的窗口灌进,刮得头发胡乱飞舞。哔啦啦啦——摊开的书页像躲避冬天的飞蛾一样,惊慌的卷动翅膀.几张白色的纸片旋冲出楼道,众人的注视中,变成渐行渐远的小斑点。

      还有突然炸响的。雷鸣。

      老师花了好长时间才上大家安静下来,然而上课的心情也没有了。无奈之下,只好将闹哄哄的课堂改成自习。雷声与闪电,不时让胆小的女生花容失色,但总体来说还是轻松愉快的氛围。

      大家装模作样的把课本放在桌上,兴奋的谈论着天气,鬼怪,可爱的糕点、玩具,还有明天的班级足球比赛。

      我托腮望着窗外,心想着今天新学到的单词,却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

      “早苗酱,窗外有什么吗?”温柔细软的声音。

      “啊下雨了!”她身后的男生像发现新大陆般,大喊着扑上来,把我挤到一边。

      随着这一声,更多人离开座位集聚到窗边,趴在窗栏上,兴奋的谈论着这场大雨。班主任站在门边,毫无制止之意,那表情大约是“随它去了”。

      下雨了。

      一开始只是淅沥的几点,几分钟后却变成瓢泼大雨,地面很快汇集起大大小小的水潭,挥鞭似的溅起阵阵白花。

      【骤雨】,意思是突然下起的大雨。

      糟糕透了。

      伴随适时响起的铃声,孩子们发出欢呼,迫不及待地走出教室,跑向等待已久的家长。

      “呐呐,早苗酱今天也是一个人回家吗,一起走嘛?”同桌的麻美收拾好书本,对我发出邀请。我歉意的笑笑,拒绝了她的好意:“抱歉呢麻美,我有事要稍微耽搁一会儿,谢谢你了。”

      “哦,这样啊……”果然也不再坚持。

      “下次吧,麻美同学。再见。”

      “嗯啊,再见了早苗。”

      我再次将目光投射向窗外的雨幕。

      跟那些孩子不同,我知道的。

      那个被称之为“母亲”的人是绝对不会来接我回家的。

      今早出门太急忘了带伞,到头来就只能这样了。我既不想充当见证他人幸福的电灯泡,也不打算分享自己淋雨的狼狈,只能困在教室里,等到雨稍微小一点再回去。

      留在教室里的只有我,跟金木。

      作业很快就做完了,明天要学习的知识也已预习完毕。下雨让心情变得低落,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我来到金木旁边,顺势坐了下来。他正入迷的读着一本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科幻小说,名字叫什么来着……

      “吓!”

      当意识到我在他身边,一声不吭地注视了很长时间,金木吓得差点跳起来,抱着书尴尬得不得了。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我也愣住了。

      “早苗同学,你不回家吗?”

      “金木君也是吗?”

      “啊,今早忘记带伞了呢,妈妈有事来不了,只能暂时待在教室里,等到雨小了再回去。说起来早苗同学每天都会在教室里留很晚吧,像今天这样说话还是第一次,哈哈。”

      笑得脸都僵了,金木他有这么认生吗,还是我看起来比较可怕来着。

      “……也不是非留在教室里不可。”我嘀咕着。

      也不是非留在教室里不可,在街上消磨时间也是可以的,只是“——在学校里做作业会很快。”

      “啊?”

      “在教室里做作业速度很快,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我解释着。

      “是啊是啊,在教室里做作业超快的!回家以后反而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搁下来。”

      “是吧。”

      “没错!”

      我努力保持愉快的声音,试图拉近我与金木之间的关系,却发现实在不知道应该聊什么好,只能挫败的看向外面的大雨。

      金木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早苗同学平时留下来是因为做作业……和练习剑道吗?”

      教室对面是社团大楼,金木大概因此误会了吧。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觉得这么误会下去也好。

      “之前看金木君看书看得很认真,雨又一直下得很大,就擅自坐到了旁边,把你吓到了真的很抱歉。”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老实的道歉。

      “哪里哪里,是我自己看得太入迷了,应该说,是我把早苗同学吓到了……叫的稍微有点大声,抱歉……”

      “金木君很喜欢看书吗?”

      “超级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最喜欢看书了!”莫名的亢奋起来:

      “只要有书看,哪怕一整天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也没关系!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图书馆,哪怕在里面呆上三天三夜也没关系!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一想到每天都能守着一大堆书看,简直——太棒了!呃、这么说早苗同学可能不会理解吧……”

      一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金木君的气势完全变了,眼睛闪闪发光,脸颊也因为兴奋变得通红。

      如果喜欢是类似于“特别想要去做”一类的情绪,我多少也能理解一点。

      认同的点点头。“不会啊,我也喜欢剑道。”

      “科幻小说是很深奥的东西吧,金木君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涉猎了,感觉好厉害啊。”

      “一般的科幻小说是这样的,不过星新一老师的作品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他的作品很少涉及科学和技术上的东西,而是着重表现“人性”,老师的作品可是被誉为‘科幻的俳句’啊,读起来超美妙的,哪怕里面有难以理解的词语,因为是短篇也还好。《人造美人》,《反复无常的机器人》都非常精彩,只看了一眼就完全停不下来,相对于科幻小说,我更喜欢《妖精》这类奇幻题材的作品……”

      “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没错啊!”

      金木君真是个怪人啊。

      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漫长的时间似乎也不像往常那样难熬。然而雨势并没有如我们所期待那样减弱,反而有连绵几小时的趋势。

      我烦躁的看着墙上的挂钟。

      太晚了,不回去不行。

      啊……!对了!那里大概会有伞的。

      “怎么了?早苗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吗?”

      “社团的储物柜里或许有公用的雨伞,跟我来。”

      我说着飞跑下楼梯,却发现金木被落在后面,于是放慢脚步,等到金木追上来后,拉起他的手一同向外跑去。

      雨声更大了,潮湿的空气里翻着灰尘和泥土的味道。渐起水花打湿了袜子,冷冰冰的非常不舒服。

      “金木君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社团找找,马上就回来。”我说着将书包塞到金木怀里,然后朝社团大楼冲过去。

      剑道社是学校的最大的社团。比赛前夕,经常会有高年级的前辈留在教室里练习,因此校方很人性化的准备了公用雨伞。一般学生很少从教学楼专程过去拿伞,反正都要淋雨,还不如直接跑回家。我原本也是打算淋雨回家的,有同班同学在又是另一回事了。

      冲上三楼,从活动教室旁边的休息室里找到雨伞。我跑下楼,撑起伞,朝焦急等待的金木跑去。

      对方正在台阶口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早苗同学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没关系,一起走吧。”

      我住在布庄后面的风间大宅里,金木则跟着妈妈一起住在公司提供的公寓楼,我们有一半的路程是相同的,上学的时候也会经常遇见。为了避雨,我跟金木挨得很近,体温透过贴服的衣服传过来,连温热呼吸也近手可及。

      雨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伞边的尖角出流淌下来。持续的狂风总是让伞面东倒西歪,乱飞的头发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虽然可以用手挡住,感觉真麻烦的要死。“感觉就像逃难一样……”我小声说着。

      “我到了!拜拜早苗同学。”金木突然在耳边说。

      “金木同学等……”我拉住他的袖子。

      感受到布料飞快的逃离我的指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金木君把书包顶在头上,飞快的朝雨幕冲了出去。

      “早苗同学谢谢你,拜拜!明天见!”

      “拜拜!”他跑到对面街头,对我挥动自己的小手,那胜利的姿势被雨幕冲刷得一片模糊。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直到对方的身影快要看不见了,才转身朝自家走去。

      “哎……”我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把他送到家里的。

      看到熟悉的大门,我跳上台阶,收起伞放到门边,从书包里抽出钥匙拧开门锁:“我回来了。”接着换上拖鞋,把皮鞋里的水倒进外院的泥土里,夹着伞,领着书包,灰溜溜的走进屋里。

      母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我皱眉说了一句“你到底怎么搞的?”就没有下文了。

      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跟俊介已经先吃了。剩下的饭菜在锅里,自己端出来吃。你弟弟生病了,正在屋里休息,你别去打扰他。”

      “好的母亲。”

      实在饿极了,哪怕不够新鲜的饭菜,吃起来也很香。等到母亲洗碗的时候,我偷偷跑进俊介的房间。推开房门,一片漆黑。

      “是姐姐吗?”小孩子独有的细小糯软的嗓音,因为生病听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恩。”

      悄悄来到他床边,用手试探额头的温度,很烫。“小介……听说你感冒了?”

      “嗯,鼻子塞塞的……堵起来了,不舒服。”

      “吃药了吗?”

      “已经吃了,妈妈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忍不住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乖孩子。”

      “……姐姐,妈妈煮了姜汤,你要记得喝。”

      “知道了。谢谢小介。”

      妈妈不喜欢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比起剑道,她更希望我去学习厨艺或者缝纫这些“女人应该做的事”。然而开学当天,看着剑道社在操场招人,我抱着恶作剧的心情提交了入社申请。原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情,最后却由于天赋与热情受到老师重视,因此一直学了下去。

      在她看来,我因此淋雨也是活该吧。

      我是破坏家庭幸福的外来者,不被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小介出生后,她就把全部心思放在这个家庭唯一的男孩身上。与几乎放养的我不同,小介从三岁起就开始学绘画,六岁又报了小提琴辅导班,除了周末几乎不被允许与小朋友玩耍,而是在家里做功课。母亲经常拉着小介的手说:“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妈妈这么爱你,俊介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对妈妈啊”。

      偶尔我看到俊介苦哈哈的小脸瓜,我会觉得他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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