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我的笨蛋男友》樱小町

11、囚鸟

　　我走在街道上，想象着开满了整个墙面的夹竹桃，以及从夹竹桃前走过的金木君。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非常喜欢金木君。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从很早以前就非常喜欢金木君了。

　　小学毕业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到初中，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致辞，在新的环境里，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势头，迅速加入学生会及社团，在忙碌中顺利度过了充实的第一个学期。然而人际方面并非像小学那样无往不利，反而微妙地陷入苦手。

　　这份苦恼并非可以用简单的“不擅长”形容。事实上，我在学校里结交了不少朋友，相处起来也颇为融洽，然而来自同龄人的压力已经让人越来越无法忽视。在名为“青春”与“荷尔蒙”的相互作用下，出现在课桌上的礼物与突如其来的告白并不在少数。虽然态度明确的拒绝了，每每想到那些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新鲜少年面孔，依旧会产生轻微的烦躁和厌倦。

　　这份恶感，在跨年联谊坐在前排的我突然听见台上的男生说出“我有一首歌想献给早苗同学，希望它能表达我的心意”时到达极致。虽然一直反复告诫自己这也是“好意”(！)，然而在全场意味深长的注目中，我却连听也没听完，铁青了脸逃之夭夭。

　　第二天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就“中学生不许早恋”这个话题耳提面命了整整半个小时，虽然很想反驳就是因为老师你总在当事人面前八婆才会被学生私底下称为欧巴桑……我依旧放软态度，柔声和气地表示歉意，并且在午休时把那名男生约出来，态度友善地说出:“被XX君喜欢，真的很开心，但是抱歉我不能接受……XX君你是个好人，今后依旧可以跟我做朋友吗？”

　　……虽然最后是顺利解决了。

　　然而原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私事，首次被放到大庭广众，依旧对主角双方造成不小困扰。

　　在二次元中，一方不断拒绝一方死缠烂打历经重重磨难终成眷属的设定或许会有人大叫着好萌啊。

　　但在现实中，一旦将死缠烂打的那一方变成“帅哥”，整个世界便如同在游戏初始设定中选择了【地狱模式】一样颠覆。男生那方或许会因为“哎呀你这家伙也有不擅长的部分嘛”被朋友打趣，而女生这方无论接受与否，都会瞬间成为群体孤立的对象。

　　哪怕成为公认个性温柔礼貌大方备受欢迎的女神，也会因为假，做作，不要脸，长得丑等原因，饱受诟病。或嘲讽或羡慕嫉妒恨的声音，总是在看不到的地方，阴阳怪气地飘扬在各个以三人为主的小团体中……虽然已经是十来岁人的身体，内心依旧是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处理复杂的情绪。身处青春期女生们可以对他人的亲切和努力全然视而不见，仅仅因为“我喜欢的男生喜欢她”这一点，就足以否定全部，变成理直气壮的“我就是讨厌她又怎样？！”

　　说起来，无非是在学校难以发泄过剩的精力而已，所谓的恋爱，也不过是成长的调剂。总的说来，少年们的反应还称得上坦率可爱，哪怕遇到特别难缠者，也动用私下关系或者直接武力解决了——然而长期反复下来，依旧不甚其烦。

　　也不知家里重男轻女的造成的反弹，还是长期练习剑道的副作用，我总是不自觉的把男性看做竞争对手绝非恋爱对象。加之总是被单方面的告知以“喜欢”，对男生抵触亦随着上升，随着逐年发展已经恶化到，光是看到就忍不住想皱眉的地步了。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是不对的，却不知如何改变自己的现状。

　　——我希望自己能变得讨人喜欢。

　　当天空中飘下第一片银杏叶子，初秋便随着悄然到来的金色，落进尘埃。

　　虽然前几天才下过一场雨，天气依旧燥热，知了与风扇瓮声瓮气地含混在一起，令人昏昏欲睡。我用力甩了一下笔尖，而后转动发胀的手腕，继续抄写数学老师那宛如天书的字迹。

　　窗户开得很大，却没有丝毫凉意，黏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膨胀而来，额上鼻尖都是汗，哪怕把头发扎起来，依旧热得不行。

　　一滴汗水落在纸上，泅湿了字迹，我停下笔，抬头看着同桌纪子放在桌头的卷纸，合上笔盖，从书包里翻找纸巾。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抄写笔记。

　　自从联谊上被她喜欢的那名男生当众告白以后，我与她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尴尬。

　　等待已久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学生们发出解脱的欢呼，像出笼的小鸟一般恢复活力。熟悉的热闹再次回到教室里。

　　从老师的办公室回来，我将作业本交给前排的同学，拜托他们一起分发下去。仅仅做完这些事，就感到背上发粘，脖子也痒得难受，我到水池边洗了把手，拿手背用力拍打发烫的脸颊，方才觉得好受一点。

　　回到自己的座位，却从课桌脚下发现了一条手链。五彩的透明珠子，规律地串在一起，似乎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水晶手链”。

　　“谁的东西丢了？”我捡起向四面询问着。

　　“还给我！”

　　耳边传来惊慌的声音，纪子站起来，飞快地夺走手链。

　　她扯得太用力，我来不及松手，廉价的丝线一下子被崩断，珠子落在地上，闪亮地跳开。

　　对方交织着恼怒与怨愤的眼中瞬间蓄积起泪水。

　　“你为什么要弄坏我的东西！”

　　我怔怔片刻，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

　　纪子正忙着捡珠子，听到这句话，她一下子攥紧双手。

　　“光道歉有什么用！”她大吼着，将手里的珠子朝我砸来。我用手挡了一下，就看见纪子飞速离开的背影，抬起的右手似乎正在擦眼泪。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教室瞬间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很快，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用勉强的笑容将同学们的关怀挡了回去，我摆摆手，“没事。”

　　“纪子突然之间怎么了？”

　　“风间你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只是跟纪子同学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没关系的。”

　　说话间，我却听见了某种不和谐的声音。

　　“发生了那种事情……也没办法吧。”刻意压低了声音。

　　“诶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件事啦……”神神秘秘的。

　　“……没听见纪子说弄坏了东西吗，肯定是风间做得太过分了。”

　　我朝声音的来向看去，对方一瞬间露出无法掩饰的慌张，接着拉扯旁边的女生走开。我将地上珠子一一捡起来，放在纪子的文具盒里。

　　咔嗒！——

　　突然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班长，外面有人找。”，回头看到男生用手指向窗口。

　　“早苗酱～”一身运动服的麻美，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拼命挥手展示存在感。

　　“刚上完游泳课吗？”

　　“嗯。阿诺……早苗呐，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看到好多人围在你旁边。”

　　“只是地上掉了东西而已。”

　　“哦。早苗你可要小心啊，要是不小心摔跤就糟糕了，对了对了，那个……早苗酱，放学后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我跟麻美并没有分到同一个班上，体育课也刚好岔开，平时只有放学才能聚在一起。她所说的逛街，其实是顺着放学路上的购物街一直走下去，到第二条路口的蛋糕店去吃甜点。

　　“又是那家蛋糕店吗？”

　　“嗯！那么就说定啰，我先回去了，放学见。”

　　“麻美！”

　　眼看着人蹦蹦跳跳地离开视线框，不由得把脑袋伸出窗外：“虽然天气很热，还是要小心着凉。”

　　“知道啦，多谢~”

　　跟麻美打完招呼回来，被告知重要的珠子已经被大家齐心协力捡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先说出“只找到15颗，缺了一颗。”接着就有女生反驳:“等等不是一共有18颗吗？”于是女生们就到底是16还是18的寓意更好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我困惑地夹在中间，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随着上课铃响，纪子回来了。她看到文具盒里的珠子，一言不发，把珠子一个个扣出来，装进书包内袋，用力盖上文具盒，接着把头埋进双臂之中。

　　无论是低埋的头，还是发红的眼眶，或是向走廊侧过45°的双腿，都明明白白显出拒绝的姿态。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生什么气，潜意识中，大概还是能猜出原因。因此，我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丝毫不刺激她的，心怀鬼胎地度过了整个下午。

　　坐在蛋糕店里，享受着空调的凉气，我也依旧在思考今天所发生的事。

　　看着像小学生一样捧着草莓圣代，满脸幸福的麻美，我也同样会升起异常的满足。如果每个人都能像麻美一样简单，整个世界一定会变得可爱许多吧。

　　“麻美真的很喜欢草莓圣代呢……”

　　蛋糕，圣代，蛋挞还有布丁。因为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我的零花钱反而特别容易存下来，哪怕每次请客也没问题。

　　“麻美每次来都会点草莓圣代呢，不考虑一下别的东西吗？”

　　“不行呢，早苗。”麻美含住勺子，口齿不清地说:“……对待感情要认真。”

　　“……”

　　虽然早就习惯了麻美的思维迥于常人，她那句老神道道的要认真，依旧让人扶额。

　　“甜点们可是很努力的啊……不是正因为，有客人在，他们才努力地打扮自己……让自己变得可爱漂亮的吗？……就为了让大家发出‘好可爱啊！’还有‘看起来似乎非常好吃呢！’的赞美……如果一直放着不管的话，圣代酱们会很寂寞的啊……”

　　麻美咦了一声。

　　“早苗酱你在看什么？”

　　“啊啊，没什么！抱歉稍微走神了，麻美刚才在说什么？”手指不小心碰翻了饮料，黄色的汁液泼洒出来，我一下子跳起来，提起书包，飞快地连扯了好几张纸巾，盖在桌上。

　　麻美呆呆的看着我，勺子掉在桌上。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