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开始》水晶蓝雪

44、第 44 章

　　“您好，打扰了。”光像塔矢行洋施礼。
　　“好久不见了，进藤君。”行洋和蔼地一笑，示意光坐下，“小亮说，我住院时你去探过病，让你费心了。”
　　“哪里……老师您近来身体怎样？”
　　“想说没大碍了，可是小亮和他妈妈还紧张得很。”光以为自己看错了，行洋的笑容中似有遗憾。
　　“小亮告诉我，你说过Sai已经不在了？”行洋变换了话题。
　　突然被问到Sai，光的大脑有一刹那周转不灵。“……是的。”
　　“不在了的意思是，他去世了吗？”
　　去世，算是吧。花草，鸟兽，人，世上的所有生命，不管存在环境和方式有多么不同，都要经历两个过程：出生和死亡。出生之后，便会按照各自的轨迹生长、发展，死后，躯体被分解，成为新生命诞生的土壤。生生不息，如此而已。死亡的同时，灵魂是否会与身体一同消弭？这便是古老的东方民族争论了千百年的问题，最终的争论结果，“形神俱灭”战胜了“形灭神离”。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吧，起码，光的身边就有这样身死于千余千年，魂魄却漂游至今的例外。光只注意到佐为离开后自己内心的失落，却未曾想过消失对于佐为本人来讲是不是一种幸福——神给了佐为的灵魂一千年的时间让他在人世流浪，却莫如给他一双能够触摸棋子的手啊。
　　“进藤君？”光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行洋才发现光已经进入了神游状态。
　　“是……是。”被冥想淹没了的光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越想离题越远。“Sai他……的确已经去世了。”
　　“是这样。真令人惋惜……”行洋闭上眼睛，半晌，又直视着光，“你的围棋是Sai教的吗？”
　　“是的。”光肯定地答道。
　　“能够教出一个得意的徒弟，是每个老师的心愿。Sai应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这句话在光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是、是这样子吗？我一直都以为，佐为是满怀不甘和遗憾离开的。不过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在梦中对我微笑了。
　　比起我来，是不是塔矢老师更能理解佐为的心情呢？
　　行洋看看面前又在发呆的少年，笑了笑。
　　“进藤君，我们下一盘吧。”行洋拖过棋盘。
　　光这才注意到，自己来了之后两人就一直在谈话，差点忘了正题。
　　“哦，好的。”
　　“还记得你的新初段联赛吗？”行洋笑着回顾往事，“对手是我却自己加回让子。但是尽管如此，你还是下得相当出色。”
　　“那时……”光曾毅然地告诉桑原本因坊那不是自己，而此刻，同样的话却无法在这个人面前说出。
　　“这次，正式猜先吧。”行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光真切地感受到面前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告诉你一件事，小亮已经用猜先赢过我了。
　　是吗？亮他已经……光不在多想，“请多多指教。”
　　厨房中煮饭的声音，亮的翻书声，庭院中拂过草木的飒飒风声，马路上汽车行人的嘈吵……就这样湮没在棋石轻拍棋盘的声响中。
　　一局终了。
　　光轻轻咬着嘴唇。行洋不动声色地执拾着棋盘，收拾完了，他才抬起头来。
　　“进藤君，你知道吗？从江户时代起，‘本因坊’就是四大家中最大的围棋世家，古代围棋史上的十位名人，有七位出自‘本因坊’。”
　　行洋突然讲起了‘本因坊’的历史，光不解其意，只好静静等待下文。
　　“所以说，”行洋看着迷惑不解的光，笑了笑，“本因坊这派不只出了秀策一人啊。”
　　听到这里，光似有所悟。行洋接下去说：“‘本因坊’不仅仅出现在过去，现在有，将来也会有，你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跟历代‘本因坊’站在一起吗？”
　　“跟本因坊……站在一起？”佐为，我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见到你……
　　“是的。”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那就拿出你的魄力，做个不一样的‘本因坊’吧。”
　　行洋此时的眼神……那种饱含鼓励与希冀的眼神，光曾经见到过，在行洋望着亮的时候。
　　“塔矢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什么？”
　　“您认为，究竟有没有永恒的东西？”
　　行洋沉思了一会儿。“我相信一定会有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把它找出来，是还活着的人的任务。”
　　光微微一笑。原来，与自己的答案相差无几。“谢谢您的指教。”
　　“打扰了。”门外响起亮的声音。光起身拉开门。
　　“我听见你们好像下完了，妈妈让我叫你和爸爸吃晚饭……”亮对光说，而后俯下身去看盘面。
　　“算上贴目……和棋？”

　　行洋独坐在书房中，脑中回放着与光的那局棋。
　　光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对于“秀策流”的布局定式已经烂熟于心，并且已经不是单纯模仿而开始真正地继承。这盘棋很自然地让行洋联想到，多年前初识那个金色额发的孩子时，他在自己面前拍下的那并不高明却大放异彩的一子。
　　光的棋并不华丽，在那之中蕴蓄着一种深沉的思念，与他对局总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行洋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看来，可以放心地交给他……自己身为棋士的使命，以及，自己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