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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悬壶济世 ...

  •   待一目十行阅毕《吕氏春秋》,龙若霖的杀气早已被深深的震撼所替代,聪明如暮执早知自己的计谋,却还如此雍容大度,竟以名卷相送,而自己多年来为之处心积虑、雄心勃勃的大业,却也不再令人眷恋痴迷,反是平添了几分倦意。若自己不是菸国之人,不是沧海少主,人生在世能得如此知己,宁愿相濡以沫,也不想彼此相忘于江湖。可想到暮执已将不久于人世,心酸之下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一旁的阿骥早已恨得咬牙切齿,看到公子垂泪,暗想:这个可恶的女人,公子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机财力,难道就让她一女子坏了全盘大计?还有那千年人参啊,救她性命的时候不知用了多少棵,而她却不思回报,竟以卑劣的手段出逃!哼,要是被自己找到,定要卖到青楼去以解心头之恨!

      夜黑风高,正是脱身之时。“阿嚏!”客栈西隅某处毫无美感的冰冷墙角下,一抹黑衣黑发的身影在旁伫立了小会儿,轻声打了个喷嚏,又摇了摇头似是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杳无声息地消失在微起的薄雾中。
      不知是冷风拂面还是有人恶语,我猛打了个喷嚏,虽略有些犹豫,但思及自己还好心地留下了解救方法,也不惜笔墨地默写了一本《吕氏春秋》赠与龙若霖,委婉地告知即便精于算计如吕不韦,纵使巧得天下位及人臣也难有善终,又何必人心不足,野望无穷?不论他是否听我一劝,淡泊世俗,总之我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下可以天南地北随意闲游了!
      殊不知事实偏偏不如我所料,无数意外即将出现在我面前打我个措手不及,使我的闲云野鹤计划一再搁浅。

      设计脱身后,我按计划直奔当地最大的当铺。什么,你说我以钱为重,不懂视金钱为粪土的铮铮风骨?谬也,谬也,说着这些话的人往往是最不明钱的优势,不会最大效果利用钱的迂腐之人,非我辈也!
      闻到满街食物的香气,我突然感到有些饿,饥饿下头脑一片空灵,竟依稀记得初中经济学老师的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想这果然是至理名言啊!尤其是当我看到走出当铺的人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或金灿灿的元宝时,更是想起了“黄金和白银是天然的货币”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
      定了定神,衣袂微摆,我身姿爽朗地径直走进人满为患的冉和当铺。

      时年,葙国崛起,囤兵养马,旨在逐鹿中原,余下五国暗自相抗,天下隐隐有大乱之趋势。而位于北葙与菸国边境闹市的冉和当铺,独立商界,虽本大隐于世,却经营有方,涉猎多业,又颇有人脉,政商互通,一时间竟名声大嘈。多年后,若有人问及冉和当铺店主萧冉和此生做得最绝妙的生意时,他会先欣然自得片刻后又若有所失地告诉你一个前所未闻、惊世骇俗的故事。
      这日,身为店主的萧冉和悠然地望向店门外的嘈杂人群,人来人往尽是货银交换,正觉有些无趣,忽而瞥见人群里一不起眼的素衣青年,发丝闲乱,衣着随意,年龄约及弱冠,虽不显英气逼人,却身姿卓然,气质罕见的雍容大度,翩翩而立。于是他心神一凛,目光不由得多注视了该人几分,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取出一精致发簪询问典当价格,而店伙计面露疑色,似乎无法决断,质询的目光朝他看来。
      萧冉和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衫神容,径直走向青年和声道:“在下萧冉和,不知可否效劳?”
      突然看到一中年男子前来,我略微一愣,待听到了来人的名号便知是店主亲临,忙谦和道:“怎敢,怎敢!鄙人暮执,因商船失事,流落贵国,一时囊中羞涩,还望店主行个方便!”说完我恭敬地递上发簪。
      萧冉和顿觉此人举止儒雅,彬彬有礼,又不失风度,当下心生好感,再看手中发簪却心中一惊。此发簪为飞凤型,风格独树一帜,更是用闻所未闻的材质做成,巧夺天工,熠熠发光,足见其价值连城,不似寻常人所有。于是萧冉和甚感疑惑地望向自称暮执之人,看来此人身份非比寻常,不可过分得罪,却惟恐因此而平添无妄之灾,只好托词道:“暮公子大概不知我国女子身份大多低贱,此发簪虽是绝世仅有,却定是鲜少有人顾问,价高实是不敢收下,价低又怕怠慢了公子,你看这……”
      我早料到这店主心中疑虑颇多,一时不敢拍板,暗自欣喜自己未雨绸缪,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当即掏出一些自《天工开物》上摘抄的手工技艺,及结合此地的国情稍做修改的己见递给萧冉和,依然笑容可掬道:“执也知店主为难,这样吧,若不嫌弃,执还有一拙作愿相赠,只求萧店主稍尽绵力。”心想如此炙手可热的技术料你再精明百倍也难抵诱惑,况且独占商机乃商人的一大本性,若是龙若霖在此早就乖乖就范哪还轮得到你?
      果不其然,萧冉和随意翻了几页后,脸色突变。他不想此年纪轻轻之人竟是如此奇才,精通各种技艺,若是将这些技术开发,前景可人啊!手微一抖,望向含笑不语的暮执,心中感叹此人还真是不怕露才,莫非此举另有深意?但思及如此千金难买的佳作是断然不能落入其他商贾之手,否则自己基业不保,于是只得担此风险。

      我笑得脸都有些抽搐,三千两啊,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当时我就毫不犹豫地将凤簪和书稿塞给萧冉和随即转身离去,深恐自己激动的神色显露后令其后悔。直到走远才有些惘然所失,终于亲手将那支沾染了血迹的发簪卖了,本以为随之而去的是自己聊以慰藉的残象,却依然留有周身一缕若有若无的芬芳余香。摇了摇头,暂时撇开了这一情素,纵情闲游在市集之中。
      似乎此地深受菸国商贸之风影响,街道繁华,各种货物应有尽有,且民风淳朴,价格公道,一时间交易不断。我也被感染,填饱了肚子后忍不住在众多饰物商铺旁流连。想自己此时随意用一根绸带将青丝挽起,再看身旁擦身而过的一紫衫男子,虽不见其正颜,但身佩皎玉,一半乌发高高地用一支古法琉璃簪挽起,发丝飘逸,尽显风流倜傥。相较之,自己就略显不伦不类,于是我也大致留意了一下摊位上的各种简易发饰。
      这时,其中一发簪突然划过手指,我顿感一阵冰凉,只见指间已有血色,不禁讶然,待细看后即莞尔:见其质朴素雅,构造简易,只是簪头略显锋利,不是正好当防身之用吗?而店主因其本是方才一客人遗留之物,却样式普通锋芒过利无法兜售,已想弃之,见今又伤及顾客,顿时扬手欲抛。我含笑劝止,给了满脸讶异的物主一些碎银子,也不多语,径直取走了簪子。
      我一边得意头上的发簪,一边随意行走在过往人群之中,却瞥见一装饰别致的医馆门口人头攒动,隐隐看见其名以一手苍劲的丹书写在了匾额之上,为“颐雪阁”。我略一砸舌:原来这个时代的人也这么看重养生保健啊!
      正遥遥观望,忽见其中一老者似是长久站立,身态不稳,虽在一少年的搀扶之中,却摇摇欲坠。多年的职业惯性让我不禁挤身向前,不料还未靠及,老者已软倒在地。少年大惊失色,扬声高呼,欲请人救助,可是身边之人无不漠然,也未见颐雪阁中有医者前来。
      我皱眉,人情冷淡如纸薄,看来何时何地都是一样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腔热血,急步上前,扶过老人。少年神色浮动,一脸感激之情,意难言表,旁人却是闲言闲语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我却充耳不闻,视之若无物,专心致志为老者诊治。
      这时老人忽发寒战,继即沉沉而睡,人事不省。我当下一惊,看来是素体虚弱突来暴病,而我所擅长的西医在这时代根本一无是处,没有急救设备,没有肾上腺素,没有强心苷,该如何是好?幸好看了许多古代医书,只好现学现用,于是定下心来,细细察看此人,只见他脉微细欲绝,手足厥逆,一副危相。
      突然想起刚买的发簪,灵机一动,当即拔下针其人中及十宣穴,针出即出血,血色紫暗。针后老人竟幽幽呼痛,一度苏醒,引得少年连声高呼亲人,更是看得围观之人心中一叹。然而老人依然气息微弱,不久又昏睡过去。我微一皱眉,此时已不再惊慌失措,却是自信十足。记得古书中说此因阴寒太盛,阳气大衰,气血凝滞之故,略假思索,便知急当温经散寒扶阳气,需用大剂四逆汤一方。
      看一旁焦急而立的少年,虽年方十五六岁,但容颜聪慧,神智超凡,于是随手交给他一锭银子沉声道:“速取炮附子一枚,北干姜三两,炙甘草四两,以水三升煎,煮取一升二合。”
      闻言少年毫不迟疑地冲进医馆,我略感欣慰,此人决断神速,竟在身处医馆这一情景下还如此深信我这个素未相识之人。不一会儿,他便取出一碗汤药交到我手上,我却缓缓地先让老人饮下四分之一的量,分隔四次才服尽全部。
      我见少年虽面露疑色却不曾开口,于是坦然道:“若有何质疑之处,不妨直言!”
      少年迟疑了片刻,终问道:“祖父病情如此险急危重,为何把药分作四次,而不一次服下使其速愈?”
      看此人极有见地,不似茫然依附之人,我不紧不慢道:“正因为其症状严重,才取‘重药缓服’办法,其目的为使药力相继,缓缓振奋其阳气而驱散阴寒,譬如春临大地,冰雪消融。”说着细察老者,果然见其四肢转温,脉回,须臾间便清醒如初,得意间又继续道:“如果一剂顿服,恐有‘脉暴出’之变,譬如突然烈日当空,冰雪释解,反致弥漫成灾……”
      我正口若悬河,神情自若地解释着,浑然不知旁人正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视着我。看这一消瘦青年,临危不惧,处乱不惊,眉间闲雅而暗透丝丝英气,笑容淡定令人如沐春风,想是这阳春三月已然渗入此人周身上下,医者仁心,秒手回春,尽显一代医圣神采。却不知我正暗想:幸好这老头命大,被我这么乱折腾竟是活过来了,我原本就没有丝毫把握,只当是在异地的一次临床实验,不想初战就收奇效,还真是没有丢了面子!
      “而此时正是破而后立的佳期,往后只需取甘平之药缓缓调理,定能逆流挽舟。”我兴奋地一口气说完后舔了舔唇,下意识咽了口水。却看到少年若有所思,随后一脸敬佩,而苏醒的老者则欲向我致谢,我从容应对:“一方有难,理应相助,在下技艺微微,只略尽绵力,怎敢劳谢!”
      少年却执拗道:“公子救命之恩定要相报,不知公子尊姓?”
      我没有发现少年望向我的异样神情,以及微泛红晕的脸颊,心想反正我时日不多也不怕招惹麻烦,但说无妨,于是谦和道:“在下暮执,区区微名不足挂齿。”
      正打算功成身退,却见自己已不知何时被众人所围,个个神情激动,如遇仙人,纷纷要求我为其诊治。我不由苦笑,自己病后体虚,又手无缚鸡之力,竟一时无法脱身。
      想了想,也罢,到哪儿不是看病,既是随波逐流,现代和古代又有什么不同呢?就权当是验证古法的各种实验吧!看着争先恐后地抢着当自己试验品的众人,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殊不知此时颐雪阁之上,有一玄衣人负手而立,傲然看着楼下半路杀出的青年,见其医术精湛,从容平和,一掷千金,深得民心,于是神情不免有些苦涩,双眉紧皱。此人俨然是颐雪阁的主人——当世神医苗应源!
      世人不知这名震北葙的颐雪阁阁主本是恃才傲物,气量狭窄之人,今日看到竟有人在其脚下大肆挑衅,不由地怨气横生。再看此时青年的嘴角竟微微钩起一抹淡定儒雅的笑容,却是透着丝丝邪气。身为医家,苗应源心中微微一震:这竟是一种笑看生死、戏谑人生的漠然与决绝,疑惑楼下之人究竟是何身份、何等经历徒有如此笑容?
      我也知道在当世名医面前班门弄斧非君子行为,也知若此人缺乏气度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于是借故脱身后,忙朝城外避去。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我总是隐隐感到身后有一条身影紧紧相随,而自己又虚弱不已,竟根本没办法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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