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惹火》上官老儿

3、03 已经下岗的妈妈桑

　　中山商城曾是琴岛最热闹的一条地下商街，伴随着周边商圈的日渐没落，如今的中山商城早已没有了昔日人来人往的喧闹，除了几家产品有特色的店铺，大半时装店都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
　　这一天是周四，中山商城D区，像往常一样没有多少顾客走动，53号的“Show”时装店里，姜若双手捧着一杯橘皮水，盯着挂起的那件白旗袍出神。旗袍是萱萱送来的演出服，她人眼见“奸计”得逞，立马溜号，连自己的小店也顾不上搭理，借着“亲戚串门”的由头，来个了“贵人有恙，歇业一天”。
　　“还‘严严实实’呢！”姜若嘴里嘟囔着，感觉像是落进了萱萱的设计。实话实说，萱萱送来的这件白旗袍的确不算暴露，开襟开叉都算中规中矩，但那得分谁来穿。身高1.65、胸围32C的萱萱穿上，就算不是大家闺秀范儿，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范儿，可换做身高1.68、胸围30D的姜若，能够穿上已是勉为其难，尤其是下摆的开叉，简直是触碰到了女性的防守底线，稍有动作就有漏点之险。素色的旗袍上印着一株墨色兰花，把姜若颀长的身姿映衬的更加夺目，尤其是是那朵妖娆的小花，恰好贴切着姜若饱满的上围，仿佛是故意勾引人们去关注那被衣襟挤压出来的幽深沟壑，还真是应了那句：“幽谷佳人，其馨如兰”。
　　姜若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一下旗袍的质地，突然又想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仿佛是触摸到自己心底最深处、那段不为人知甚至不为人齿的过去。其实，比这件旗袍再暴露十倍的衣服，姜若也穿过，但那是她非常想忘却，却始终出现在自己惊梦中的情景。
　　姜若是冰城人，出生在工人家庭的她有着跟普通女孩一样的童年，高中毕业后，姜若考进了一家五年制医学院，三年本科加上两年研究生，迈出象牙塔的姜若拥有了自己的中医药学硕士学位。然而，残酷的现实让她看清手中的墨绿色的学位证是多么的不值钱，本来中医药就是偏门专业，加上缺少有医疗行业背景的亲故做推荐，姜若成为了“毕业即失业”的鲜活案例。不知走遍了多少医院，都被以专业不对口、没有编制等借口拒之门外。偶有机遇，也是面对着口有垂涎的“中山狼”，“想入院先脱裤”的提法也不是没听到过。最后几经周折，姜若在毕业（或者说失业）半年之后，进入一家三甲医院做住院部护士。手捧着硕士学位，姜若做的是端屎端尿的工作，每月基本工资1600元，加上夜班补贴和绩效也就2800元。姜若为自己这5年青春、为父母大学期间花在自己身上的近十万块感到不值。而当姜若看到那些只读完本科甚至高中毕业的同学买车买房，尤其是那些容貌身材均不如自己的女伴，个个穿金戴银、出入高档场所，这种“不值得”最终变化成为一种怪力，让一个出师未深的女孩走上了一条难以回头的路。
　　已经记不清是通过什么途径，姜若开始用姿色和身体打拼属于自己的未来。从卖酒小妹，到陪酒女郎，到舞小姐……姜若重复着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上不断上演的人生苦剧。凭着出众的姿容，不凡的谈吐举止，姜若成为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牌交际花，也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人生过渡。不知换了多少个场子，不知缘结几多恩客，姜若几经波折，最终成为了魔都顶级会所——金茂俱乐部的头牌妈妈桑，最红火的时候手下掌管三十多名小姐。这时的她已经忘记了礼义廉耻，忘记了父母的言传身教，沉溺在纸醉金迷当中难以自拔。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次偶遇，让姜若的妈妈桑身份暴露在了昔日同窗的面前，在好事者、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姜若成了鸡头”的消息越散越广，最终毫无悬念的落入了姜若父母的耳中。秉性耿直、敦厚讷言的姜父无法接受自己的乖乖女居然是个“卖货”，拽着老伴跑到魔都寻女，可想要在千万人口的魔都中寻找一个有意藏身的人，对这个老机修工人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苦寻月余无果，羞愤交加之下，姜父突发脑溢血，晕阙在了寓居的小旅社中。姜母孤立无援，身上的钱财也所剩无几，等到远在冰城的亲友带钱过来时，姜父已错过手术治疗的最佳时期，没有太多痛苦，姜父在这个远离家乡、比冰城更像冰城的无情城市泯然而去。
　　等到姜若得知消息的时候，姜父经入土为安，她像发了疯一样地赶回家乡，却被母亲拒之门外。“你气死了你爸，你还想把我也气死吗？”总是温柔抚摸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此时无情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好像钝刀割在心上，割得血肉模糊。最后，姜若就连父亲的安葬地在哪里也没有知晓。在亲人的叱骂中，在故友的嬉笑嘲讽中，甚至在往日追求者的骚扰挑逗当中，姜若逃离了那个充满美好回忆的冰城。
　　徘徊在一个又一个城市，姜若寻找不到自己的人生航标，最后她来到了海滨小城琴岛。站在国内知名景点——栈桥上，姜若不止一次想到跳下去，投入海的怀抱，像人鱼公主一样，化作一串气泡远离这个喧嚣的世界。但是，“自古艰难唯一死”，姜若几次鼓足勇气却始终无法迈出那最后一步。路边嬉闹的顽童，相依相偎在铁栏上的情侣、携手缓行的白苍老人，甚至透过法国梧桐浓密树叶的斑驳阳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拉扯着姜若，组织她迈出那一步。对了，还有午夜静谧的沙滩，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姜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抱膝团坐在沙滩上，静听着浪打沙滩那婆娑的细声，一点一点地修补着这个27岁女人那颗碎痕密布的心。
　　最终，姜若苟活了下来，她把几年来攒下的五十万块钱，托给自己的亲舅，让他代为照顾那个与她恩断义绝的母亲，而自己用手头的十几万块钱在琴岛盘下了一间小店。虽然生意不好，姜若也乐得偷闲，日子过得多少有点紧吧，但也算是衣食无忧。那个昔日上海声色场的交际花，就这样隐居在琴岛这个不起眼的海滨小城。
　　似水年华，转瞬而逝，两年过去了，姜若已经习惯了每天清淡如水的开店生活，没有声色犬马，没有霓裳丽影，没有觥筹交错，没有虚情假意，姜若只是默守着这间时装小店，像是守护着自己心灵的最后一篇净土。当然，还有那个热心肠、挺毛躁的便宜姊妹——范萱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