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天下》歆婳

2、初遇

　　七月中旬，骄阳似火。滁州城境内。
　　卖茶的老张最近很是开心。
　　虽然出云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旱，暑气连伏四十余天不退，不过他的茶馆生意却愈来愈火。
　　尤其是当今天子宣布了将与炎国结盟，派许三小姐和亲后，他的生意更好了。
　　“老张，来两壶茶！”
　　“好嘞，来了。”
　　“你们听说没有，齐国攻打西夏，短短月余，竟然连攻下四城。现在齐军离西夏国都凉州只有数百里，倘若再攻下禹州，西夏国破大约不远了。”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如是道。
　　“那可不是嘛！齐国骑兵骁勇善战，这次派的是公孙衍大将军，这位大将军据说是天师的传人，自幼便因聪慧名闻天下，后得遇天师，便拜为门下弟子。如今早已得天师的真传。所以打起仗来那是势如破竹啊！”另一名黑肤宽脸的男子道，顿了顿，喝了口茶后又道：“这西夏本就脓包不说，国主也是昏庸，听信小人谗言，竟然削弱了护国大将军的兵权。这次大军压境，居然只派了个籍籍无名的小子去应战。听说这人是西夏国国主的大舅子。想必是他的宠妃吹的枕边风。连丢四城，那已经算好的了。”
　　这名男子说完，众人便一阵哈哈大笑。那书生也是连连称是。忽听得一旁一位男子道：“西夏国地形复杂，尤其是邺城，四周巨石环绕，地形错杂如迷宫。外人根本攻不进来。只要不开城门，任是谁都能守得住的吧？怎会败得如此快？”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男子背对而坐，长发如墨玉般散发在衣服上。全身散发着冰冷气质，光看背影也知器宇轩昂。身上的衣服虽然简单，却衣着华丽，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王族风范。说话的原是他身边的一位青衣男子，身材修长，如标杆般笔直。面无表情。
　　众人见那黑衣男子气度不凡，各自在心中揣测是何方神圣。一时之间倒忘了拿青衣男子刚才问了什么。
　　此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位肤色白皙的公子忽道：“只怕，齐国最先取的，不是邺城。”
　　他声音清脆，一言一语吐露出来，在这茶馆角落十分清晰。
　　众人从沉思中回神，只见青衣男子挑眉，转身对角落里那位肤色白皙的白衣公子一揖：“哦？还望公子赐教。”
　　那白衣公子慢慢转过头来，众人只觉心头一震：好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的人儿！此等美貌只怕世间难见！虽是男子打扮，却端的美貌异常，怕是叫男子见了也难保不生出些端倪来。
　　这人便是大司马府三小姐是也。
　　自从被赐婚后她便日日被宫中派来的嬷嬷教习礼仪，日复一日，不堪其扰。终于在今日得了空闲，偷偷溜出府来。
　　她平日里时常在这茶馆探听消息，听听最近朝局动向，听到这茶馆中热切讨论着齐国与西夏国的战争。不知不觉听得入迷了，便也参与进来，插言引得众人关注。
　　许昭阳见众人神色有异，轻轻一咳，掩面道：“此乃小生拙见，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一旁的侍女朱瑶见这情景，轻轻拉住许昭阳的衣角：“小……少爷，该回去了。一会老爷发现少爷不见了又得生气。”
　　许昭阳微微一笑，以手示意婢女坐下。
　　这一笑众人顿时觉得失了魂。
　　此时黑衣男子微微转过头来：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薄唇好看的抿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底，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手中执着杯子轻晃，眼神若有如无地瞟向角落里的许昭阳。
　　“小生不才，像公孙衍这等行军打仗的行家，不敢妄自揣测。故而只是略猜一二，如有不妥，还望见谅。”
　　许昭阳起身回揖。待得重新坐下，方慢慢道：“邺城易守难攻，但毗邻的松城防守薄弱，自古以来因为邺城防守顽固而易被忽略。倘若先取松城，而后从后方长驱直入邺城自可从后方分崩离析。”
　　青衣男子蹙眉，似是完全不信：“松城西面靠海，东面乃是大金国土，齐国如何不经过大金国而先取松城？”
　　许昭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青衣男子豁然开朗：“难道……”
　　许昭阳答：“小生猜的正是如此。”
　　伸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细细吹着茶沫：“只怕大金国早已同齐国结盟，先为齐国让路，尔后断西夏国退路，之后分别从东西一举进军炎国出云，平分天下。”
　　众人只觉得那只手肤白莹润，和白瓷茶杯一起甚是好看。听得他口中所言又均是一凛。
　　难道这天下，说分就分了？
　　听到此处，黑衣男子方正脸看向许昭阳。
　　许昭阳只觉得一双利剑般的眼神射向自己。抬头正与视线相撞。刹那间只觉得心底咚的一声，暗道：好犀利的眼神。
　　却听那黑衣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倘若如公子所言，齐国已然取了松城，为何还要转回取邺城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徒然耗费粮草兵马？”
　　许昭阳放下杯子，面向黑衣男子沉声道：“齐国要的，便是让众人以为从邺城攻下的一个假象。而这个假象，象征着一直以来守护西夏的坚强壁垒已经被打破，西夏国都已经岌岌可危。为的是让世人知道齐国的强大！”
　　她的声音不大，言语中却透露着坚毅。似是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自信。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道：“依公子只见，西夏该如何自处？”
　　许昭阳轻轻摇头：“西夏如今已是案板上的肉，只待公孙衍攻下禹州，国破指日可待。公孙衍足智多谋，擅攻心计。他连取四城，士气高涨。反观西夏，连失城池，百姓惶惶不安。倘若我是公孙衍，必然在攻下禹州后围困凉州，尔后不费一兵一卒，待西夏俯首称臣即可。”
　　若公孙衍攻下禹州立即攻打凉州，兵临城下，反会激起西夏士兵的热血。濒死挣扎只会让公孙衍元气大伤。如今只需改攻为围困，待凉州粮草消耗殆尽，士兵疲乏不堪，西夏自开城门即可。
　　聪明如公孙衍，倘若有更好的对策，绝不肯多浪费自己的一兵一卒。
　　她不说西夏的对策，反而道出公孙衍的想法。
　　黑衣男子并不惊讶。如果能够猜中敌人的想法，自然能够找出对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不到这小小的茶馆，居然还藏有这样的人物。
　　倘若这人不是在茶馆中侃侃而谈，而是在营帐中指挥千军万马，同公孙衍对阵的话，谁胜谁负，只怕很难知晓。.

　　过得半晌，话题便从战事转到了张家的小娘子同西边卖肉的李二偷情，怡香阁的头牌被赎身，当了某位官员的小妾了。
　　许昭阳听得无趣，眼睛瞥见黑衣男子的座位已经空了，便起身离去。

　　未曾料到，前脚刚踏进小院，就瞅见自家老爹杵在房中，显是等候多时。一脸阴郁。许昭阳刚踏进房中的左脚敏捷的提起，才刚转身。便听得许丞幽幽道：“站住。”
　　她心中暗叫不好，快速调整好表情，回头笑道：“爹，你找我啊。”
　　许丞看着她一身不伦不类的男子装束，便知这个小女儿又溜出去玩了。登时又气又怒，又怜她被迫和亲。只怕以后这等时光也不会再有。一时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几声以示不满。
　　许昭阳焉不知自家爹爹此刻在想什么，立刻装作听话的样子，一脸悔过之相：“女儿此番男装外出，失了大家风范，确有不妥。”
　　许丞听她知错，面色稍霁。复又听得她道：“然女儿亦是心中忐忑才会外出。爹爹素来疼爱君儿，也是知道君儿的性子的。君儿此番被迫嫁与一名素未谋面的男子，心中不是味儿。是以才会外出一探。”
　　许丞听得她言，面色一暗：“此事是爹爹没能护你周全。”
　　许昭阳见得如此，知是逃过一劫，正暗自开心，忽又听得许丞道：“然而圣旨既下，你便不该外出。倘若在大婚前惹出什么风波，那可是要损出云颜面的。”复又絮絮叨叨的批评了她几句。
　　许丞熟知她的性子，又怕她在这风口浪尖惹出什么祸事，索性让她禁足在家，面壁思过起来。是以她只能每日跟着宫中嬷嬷学习那些繁重的礼节，那些个嬷嬷都是在宫中生活了三十年以上，个个都是严厉刻板，不苟言笑。每每看到她的慵懒懈怠，便会一遍一遍的重复：“公主此番前往炎国，代表的是我出云。切莫让炎国轻看了去，还请公主再来一遍。”真真折磨的她苦不堪言。
　　如此这般过得月余，终于结束了繁琐的礼仪课程。她乐得清闲，欲寻个闲暇再溜出去风光一番。奈何大司马这次是做足了功课，在她的院外俱是安排了护院，她数次从不同的地方翻墙而过，均被护院逮个正着。如此数番，只弄得整个小院是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历经几次翻墙事件，许丞得出结论：嗯，女儿果然还是太闲了才会如此！遂命她每日在家绣制大婚用的一应衣物。外人或许不知，这大司马府的人可是人人知晓，三小姐擅琴棋书画却不擅女工。让她坐在屋子里刺绣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于是，近来家中一众仆役的茶余饭后，便会闲聊今日三小姐又在某某外院翻墙被抓个正着，在房内被罚刺绣又听到了几次三小姐的哀嚎声。
　　许丞无意间听得仆人聊天，竟是关于女儿的“丰功伟绩”的。勃然大怒，命管家林奉传令下去：再有听到妄传三小姐言论者，即刻卖出府去，永不再用！
　　这才消停下来。

作者有话说

　　歆婳现在是全面更改之前的内容，会有比较大的调整。到时候也会把这本书努力写下去，不留坑。希望大家努力给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