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二章 清水寺·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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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和子住进置屋最初的几周都拘谨得很，问礼谦词无时无刻不仔细注意着，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尽管比我小上整整一岁却是个不多话的安静女孩。
佐和子来的第四日正巧是七五三节，打着为她接风的旗号，藤萝和我带她了去趟上川亭。羊羹团子、蛋糕饼干、汽水果汁点了满满一桌，有了铃娘和花子的默许，索性午饭也一起在外面解决了。
霜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但午后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所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时倒也不觉得冷。
藤萝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清水寺看枫叶吧。”
藤萝这么一说我的心也痒了起来，却还是板正起一张脸嘱咐着：“铃娘不是说要吃年糕汤么，我们还要去西鸠堂呢。”
“不会有事的，来得及，来得及。”藤萝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剩下的面包点心装进纸袋中，然后一把拽住佐和子的手，拉着她出了门。我一路小跑跟在她们后面也离开了上川亭。
我们一行人是临近中午就开始坐在店里吃起点心的，离开时倒也很早。
刚过正午，街上明亮得很人也不多。天高气爽，晴空万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秋晴吧。我毫不顾忌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这种空气里都满溢着慵懒味道的午后不用来晒太阳真是太可惜了，啊，就像不远处墙垣上蜷缩成团的栗色猫咪一样。找只枕头，拿盘花生麻糬，躺在长廊上，沐浴在阳光里。光是这么想想，幸福的就要流口水啦！
去清水寺的路上，不时飘散来各式各样的饭菜香气，藤萝一边闻嗅着一边报出菜名甚至是做法，如数家珍。我故作镇定地向一脸惊讶的佐和子炫耀道：“袛园有谁不知道木魅屋的菅原藤萝做得一手好菜！”
藤萝在佐和子微微惊呼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我的头：“啊啦，就属你嘴甜，夸我今晚也不会多给你几只天妇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藤萝就拉着佐和子跑远了。
“喂！不许跑。”我装作生气的样子，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看见藤萝向我做了个鬼脸，一旁的佐和子也在痴痴笑着，我连忙追跑过去，高喊着：“等等我！姐姐，你就多给我盛几只天妇罗好不好，数量好商量啊！”
见我如狼似虎地扑过去，藤萝和佐和子对视了一下，两人满脸笃定地点了点头，藤萝一声令下：“跑！”然后，在大街上就上演了一出“猫捉老鼠”的剧目。
“明明是兔子！”藤萝曾为此和我争辩过。“老鼠！疼疼疼！”藤萝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用碘酒给我手上的伤口消着毒。
“跟你闹着玩，你还真追上来了，这下疼吧。”藤萝一脸不争气地责备着我，然后张平我的手轻轻吹了吹，微微刺痛的伤口凉凉的很舒服。
我扭过头，噘着嘴嘀咕道：“谁叫你说先跑回家的有天妇罗加餐。”
“啪！”藤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心。
“嗷呜！”我吃痛缩回手，像只夹了尾巴的猫。
藤萝将药盒收拾好，站起身来嗔怪道：“吃，吃，吃，到底是真因为我做的好吃，还是你馋？”
“咲姐姐，没事吧。”从门口弹出脑袋的佐和子紧张地问道。
藤萝扭过头来，挑起眉毛看了我一眼，我忙不迭摆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以讨同情，顺势还哼了几声。藤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佐和子摆了摆手，毫不迟疑地说：“装的，装的，别理她......”然后悄悄附在佐和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们俩都笑了起来，没理会我的抗议藤萝就推着佐和子到厨房帮忙去了。
我坐在正厅旁边的那件小和室里，因为是傍晚所以房间里很暗，从门望去夕阳映红了整座庭院倒是亮堂堂的，我站起身来向着身后佛龛里的神像躬身拜了几下，然后走出房间。本想去厨房帮忙，却看见藤萝和佐和子在厨房里嬉闹，想了想便作罢了，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除去回来的路上跌倒擦伤这件小事，这趟赏枫之旅倒也是很开心的。
我们三人一路嬉闹到清水寺门口，从绯红色的仁王门进入清水寺境内。今日是七五三节，来祈福祝祷的人不少，我们没有停留，直奔本堂而去。
登上清水寺舞台，才发现这儿的人最多。依山势而建的高台成为欣赏春樱秋枫的最好地点。如今，漫山红遍，灿如烈火，眼前的枫林像一张最华美的红艳的绸布一般铺展在我的眼前。燕脂、猩绯、银朱、铅丹......似乎再多的色调也无法调和绘制出那样绚烂的景色。
佐和子趴在横栏上，定定地看着那片延伸至远方的“烈火”。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想告诉我们，她喃喃地说道：“妈妈说我就是出生在红枫满城的一个秋日，她说那天天气很好。”佐和子顿了顿，自问自答地肯定着：“大概...和今天一样明亮吧。恩，一定是的”说罢，她抬起头眯起眼望向天空。
平台上的风有些冷，我的鼻子被冻得发酸。我歪过头看了看佐和子，她那张线条圆润的侧脸被笼罩在光芒里，眼底有一弯浅浅的泪水，但那终是没有落下的。藤萝用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紧接着打圆场似的笑笑，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怎么这么严肃，吃点东西好了！”我会意，故意从佐和子身后探过手去，顺便给她挠了挠痒，她一惊跳闪开来。打闹了一会儿，我们一人拿着一只小蛋糕心满意足的沿着山路走下了舞台。
既然来了清水寺，定时少不了去趟音羽瀑布。我们三人排队用长柄勺接取了那条代表学业成就的瀑布的水。我发誓喝那清凉凉的圣水时我是极虔诚，宽宏的佛祖大人，也不会将罪于一个因为吃了蛋糕而噎住喉咙，导致喝水太急的小孩吧。恩，南无阿弥陀佛。
走下清水寺门口的楼梯时，藤萝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还舒服地眨了眨眼。
“别忘了还要去西鸠堂。”我无情地道出了现实。
“忘记了！”藤萝用手掩着嘴，瞪大着眼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我和佐和子，“来不及啦！”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藤萝拽着跑出好远去了
顺利到达西鸠堂，一弥大叔正巧在店里面招呼客人，见我们来了连忙迎上前：“哟！两位小美人。”忽然看见我们身边的佐和子，好奇地探头打量着，问道：“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又是谁？你们的新姐妹么？”
藤萝把佐和子推到我们两人的前面介绍道：“这位是刚刚正式入住木魅屋的佐和子，还请大叔多多指教。”佐和子礼貌地躬身施礼。
“这位呢。”藤萝咳嗽了一声，低沉着嗓子颇为严肃地继续说道：“这位可是百年老店西鸠堂的当家春野一弥...”“大叔。”我接话道。本来配合着藤萝整了整头上的茅卷，叉起腰的一弥大叔一下子泄了气，轻轻敲着我的额头嗔怪起来：“真会捉弄人啊，小咲！”
买好了晚餐要用的年糕，藤萝见有大福便也买了些准备当做饭后点心。和一弥大叔告了别，离开西鸠堂没过多久便发生了之前所说的“事故”。小孩啊不小心跌倒了的话，若是没人理他这事倒也好解决，哭上几声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若是身边有人那可翻天覆地了。我跌倒时正巧下楼梯，地上又无巧不巧有块石头，手上划了道小口子。
从今早起就看见佐和子一直在藤萝身边，藤萝也总和她联合一起与我闹玩，心里本就很不舒服，总觉得堵得慌。如今跌倒加划伤似乎让我找到了倾泻感情的出口，尽管有小辈在不好哭出来，但是看着藤萝从远处飞奔而来，并且满脸的担忧，那样子让我觉得心里有一种情感被填满了，舒爽得很。
到了霜月下旬，佐和子也渐渐熟悉了在木魅屋的生活。花子开始教授她最初级的功课，首先当然是“如何微笑”。花子将对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说与她听，然后从抿起那张纸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无论我和藤萝如何逗笑怎样聊天，她都从未让纸片在除了吃饭睡觉和洗漱之外离开过嘴唇。就这样抿了好几日，看着她那因为用力太大而发白甚至抽筋的嘴唇，我开始由衷地佩服她。在我的劝告之下佐和子慢慢掌握了技巧，不到两周她便被获准通过了训练。
除了京都叶的发音纠正时间稍久以外，每一样基础训练她都用了比我和藤萝都要短的时间就得到了认可。一样可以，两样也行，到了认弦和弹曲的时候我无法不紧张焦急起来，她本就学过一些音律，而我完全是一窍不通。
毫不夸张地说，花子在手把手教着佐和子说着：“这里应该挑拨这根弦。”的时候，我隔着衣服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然后，我小声地请示了花子想去厕所冷静一下，刚到门口就听见她说：“小咲，你看你妹妹学得这么快，你也要加油啊。”我转过头去向花子拧出一个笑容来，硬起喉咙“恩”了一声。
一走出门，眼前就模糊了，尽管木魅屋除了我们三人空空荡荡的，但我还是攥紧了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抬起头来想让眼泪缩回眼眶，心里赌咒发誓“佐和子不是我妹妹，不是我妹妹...”，“但是...藤萝是我姐姐...”我缓缓垂下眼来，对自己这种差别对待充满了懊恼和唾弃。
“其实佐和子也很可怜啊。”我甩了甩脑袋“我一定自己要努力，绝对不能让佐和子超过我！”平复好心情，我回到房间里继续练习了。
晚餐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藤萝买了两条围巾回来，红色线织的围巾，一条自己用，一条给了佐和子。我有些不平，藤萝劝慰道：“这次只看见两条，下次我看到合适的再卖给你。”看着两人围着相同款式的围巾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我认真地嘱咐道：“别忘了啊！”见藤萝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连连点着头，我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屋子，我拿出从花子那儿借来的三弦，打开乐谱开始练习。日落后的秋风吹进屋子，让我格外清醒。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从二楼的走廊传来嬉闹的声音，叽叽喳喳地让我颇为烦躁，整齐的音符骤然变成了毫无章法的天书，练习的性质全无，将三弦放进风吕敷中，随意打了个结便放在了墙边。
那笑声越来越近，我索性一头扎进床褥中，用被子蒙住头，那恼人声音似乎被阻隔了不少，音量似乎也降低了不少。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两条红色的围巾，“没有我那份，为什么没有给我买，她一定是不喜欢我了，一定是喜欢佐和子了。”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的姐姐，那是我的姐姐，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姐姐，我的...”
“你叫我啊。”
“啊！”躲在被子里的我突然被一个重物压在了下面。
我连忙钻出被褥一看究竟，藤萝正趴在我被子上，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大概是眼泪鼻涕的满脸，想也没想就扑进藤萝的怀里。
“姐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她比我努力又听话，你是不是只喜欢她了。”我言语有些混乱，却始终不敢看藤萝的脸。
“就一条围巾嘛！”藤萝摸了摸我的头。
“不是！”我甩开她的手，有些生气。
“那是什么？”藤萝反问道。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支吾了几声后索性大踏步地走到角落里，缩成一团堵起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了佐和子我就不要你了？”藤萝起身，爬近我身旁。
“恩。”
“小咲啊，你要记着，置屋经常会有新人来会有旧人去，你一直是妹妹大家都可以让着你，可是你现在有了妹妹也要成为姐姐，你也要学会让着她对不对。”藤萝握住了我的手，“我照顾你，你照顾她，只有让这种关系往复循环才能让置屋的人心更凝聚对吧，有得有失嘛。”她对着我调皮的眨了眨眼。
“那...那你还会恩...喜欢我么？”
“当然！”
那天晚上我和藤萝缩在一张床上，聊了整整一夜。她和我说了她的过去，她的家庭，她和佐和子相似的童年阴影。我安静地听着，过了很久很久，我觉得内心很是平静，我觉得想成为她那样的人。积极乐观，坚强努力并且满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其实藤萝，那一日我想问你的是：“那你还会偏疼我么？”
现在想想这句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必要，因为你一向都是偏心于我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二章 清水寺·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