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六章 喜欢·再见七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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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越祓那日，我故作平静地吃完晚饭，和藤萝闲聊了几句便借口洗澡去了二楼，上了楼确信无人发现便箭步冲回了房间，一把拉上门，将挂了一日的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将御守符和杂物分开，然后将它们拿起来逐个放在桌上，我默念着：“平安，平安，平安，大吉......”
“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恋爱签！”我忽然惊呼出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当时害怕被发现，匆匆挑选的时候拿错了，我蹙眉苦思这应如何分配，忽的发现没有给自己买。在万般纠结中，我一敲手心决定，不如自己做上两个，这样反而更有意义。
从七月一日开始，为期一月的袛园节正式拉开了帷幕，这欢腾与热闹将一直持续到京都被镀上一层炽热的金红色为止。
木魅屋里能乐得清闲的也只有我和藤萝了吧，尽管学园还在继续授课，可为了舞妓们奉纳舞的编排也是早早就放了学。听说，藤萝的舞蹈和三弦是学园里数一数二的，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就常常缠着她跳上一段舞或是拉上一曲，虽说有时能用点心蒙混过关但我对自己的意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那肯定是少数，一定是少数！
文月的某日，我从花子那儿央来了碎布和针线便去找藤萝。经了同意拉开障子门，见藤萝正坐在窗下在读书，我便也拿了一本装模作样看了起来，顺势躺在榻榻米上，用书遮住脸我一点点向着藤萝的方向蠕动，那蜎蜎而行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只刺毛虫。
“怎么啦，主动找我肯定没好事。”她把书从眼前移开，挑了挑那好看的眉毛。
“嘿嘿，嘿嘿。”
“我就知道，你书都拿反了。”藤萝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连忙抓起书一看，大叫道：“啊啊，你骗人！”
“果然是这个反应，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看着羞臊地手舞足蹈的我，她捧腹大笑，全然没有了矜持。“抱歉，抱歉，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一听这句话我就知道时机一到，立刻贴过去腆着脸求她教我如何缝御守符。
藤萝打开我带来的盒子，将里面的碎布拿出来码放在桌上，她一边展开布料的皱褶一边颇为惊讶地说：“看来你还很讨花子婆婆的喜欢啊，这布料可都是做正装腰带的！”见我我连忙摆手否认，藤萝也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待我选好样式，她便开始手把手教我如何缝制御守符。
纫完针，藤萝忽的歪过头来问我：“你这是给谁做的大吉御守符，还弄得这么正式？”
“一个是给昴的，一个我自己用。”我学着她的样子费力地穿着线，头也不抬地答道。
“哦~”藤萝对着我挤眉弄眼，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你男朋友？啧啧啧，那天我就看出来有点，啊，那啥是吧。”
“啊？那啥？男朋友？”
“就是”她半握着的手靠在唇边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就是你喜欢他啊。”
“对啊！不喜欢为什么送他东西？”我有些不解。
“诶！你说什么！”藤萝瞪大了双眼喊叫起来。
“我，我，喜欢他，喜欢二哥，喜欢大哥，喜欢爸爸......”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我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有，有什么不，不对么？”
藤萝长吁一口气，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哎，不对啊，算了算了，谁叫你还是个小孩子。”看她摊了摊手，我一下子就从榻榻米上跳起来愤愤不平地争辩着，当然，这愤怒也只持续到她拿出黄油饼干为止。
很多年后，我坐在母亲身边听她念叨着她儿女们童年往事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故事，“我记得那是小咲小时候，有一次她好高兴地跑过来和我说‘妈妈，叔叔和阿姨说让我当他们的女儿，我要做昴的新娘！’然后啊，我就和她说：‘好啊，等你你长大了就嫁给他吧。’那天她欢了一个下午。她笑啊，笑啊......”
我，泪流满面。
无怪夏日匆匆，只怨时间不歇，似乎不过多日盛暑的热浪便退去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连京都的风里也透着寒意。
似乎有一百多日不曾回家了。大概是真的想家了，在新鲜感过去之后的叶月我每晚都哭。藤萝的房间虽是紧邻的但因为我的哭声不大，十多日之后藤萝才无意间撞见，从那以后她每晚都来陪我，她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静静听我哭完，很令我生气的是她经常自我催眠的睡着最后由我来帮她盖被子。
这样不过几日，当我意识到与其每晚哭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还不如舒心痛快地倒头就睡的时候，我便不在哭了。每日的洒扫和练习都是要做的，还要保持着好孩子形象每日微笑，又不是再也见不上面，还麻烦着藤萝每日要来......细算下来，真是百害而无一利。
霜月初的一天，长谷来了。
换上和服，待云竹帮我重新扎好头发后花子递过背包，跑到玄关穿草履的时候藤萝蹲在我身边，附在我耳边惊讶地说：“那是你大哥啊，好帅啊。”
“我大哥从小可就被成为天才的！”我颇为骄傲，虽然我很少说关于大哥的事，但他仍旧是我们家所有人最引以为自豪的。
说道帅，我忽然不平起来：“浩木也很帅好不好，昴也是啊！”
“不对啦，不对啦，他们俩太小了，没你大哥看着成熟。”
“是，是，是。”我看透了她的心思朝她摆了摆手，“我未来的嫂子大人。”说完便一溜烟窜出门去。
长谷一把抱住飞奔而来的我的时候，藤萝才从玄关追出来：“你个坏小孩！小心姐姐不给你做好吃的！”
“藤萝！你的礼节！”
“对不起。”
向着被训斥后一脸紧张的藤萝挥了挥手，我便拉着长谷离开了置屋。
藤萝说的没错，仔细打量起来，今天大哥真的很帅气。一身墨黑色的诘襟衬得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更加挺拔，仍带着婴儿肥的面庞上有双仿佛能看透人心，鸷鸟一般的锐利眼睛，犀利的视线在铜边眼镜的遮掩下仍然显得那样冷漠淡然。
我知道，外表仿佛坚冰的他少有朋友，这使我忽的想起藤萝，那太阳一般的藤萝！父亲曾经经常把我比作西方神话里的小天使，现在想来一个只会微笑的小天使怎么
能与为人带来光和热的太阳相比呢。
太阳和坚冰，我想到了奔流而下的融川。
长谷来接我时已经不早了，冬天白日本就很短，看着渐渐迫近的黑夜我们反倒不焦急了。袛园的街巷不宽，到了晚上又颇为繁华，我们只得走出袛园去找大哥的脚踏车了。
霜月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和服也没有可以取暖的口袋，我只好紧紧抱着长谷的手臂，然后将自己手放进他的诘襟上衣的口袋里，体温透过层层衣服传来，这倒是全自动的暖炉。
看着一脸得逞样的坏笑的我，长谷拖着抱住他的我进了路边的立饮屋，立饮屋的暖气已经开了，暖烘烘的屋子里弥漫着甜点的香气，我确信他是要请我吃点什么，望着墙上琳琅满目的挂单我真犹豫不决突然听见大哥已经下单了。
“热牛奶和不加糖的咖啡，谢谢。”
“哥，你怎么帮我点了！我还没看呢！”我踮起脚扒在柜台上一脸的怨气。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你肯定拿不定主意”的脸我默默蹭到了一边，用指甲顺着木柜的凹槽缝来回抠挖。
坐在脚踏车上，我本是紧紧攥着大哥的衣角的，但他骑得真是既平稳又快速，便渐渐地松开了手。京都的夜繁华的如同幻境，枫树红的正艳，远远的在路灯的光晕里显出一片红云来，那枫树在灯火辉煌喧嚣熙攘的街道里兀自繁茂着，白日里的它的娟秀它的宁静它的禅意，并不能抹煞在夜幕下那如同浮动的火焰一般的生机与绚烂，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秋天的风物诗里最别致的一样了——夜枫。
我侧头靠在长谷的背上，他身体的热度缓缓渗出布料，我的耳朵渐渐温起来。大哥的后背温暖又可靠，仿佛能一直依赖下去。
一回到家，母亲就招呼我洗手吃饭，水是早已备好的热水，将手浸在其中，酥麻的感觉从指间传来然后迅速在全身扩散开来，不由得让我长吁一口气。抹了抹满是水珠的脸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客厅，紧挨着浩木坐了下来。
“我要开动啦！”
今天的主菜是香气四溢的亲子丼，玉子色的滑蛋鸡肉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洋葱的清香和嫩滑的鸡肉交织在一起，让我不知不觉吃完了所有鸡蛋，母亲只好嗔怪着又帮我盛了一碗。汤是肥美肉厚的生蚝做成的牡蛎味增汤，再配上一叠软糯清香的风吕吹大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在这越来越寒冷的冬日都变得温暖又舒畅了。
吃完晚餐，我帮着母亲调制了几碗抹茶抹茶，端到客厅分给每个人。浩木从屋里出来，我一眼就认出那个木盒。
“是骏河屋的！”
“浩木，你输了吧，我和你说咲能认出来吧。”昴紧接着我向浩木喊去。
浩木将盒子打开放在榻榻米上，双手“投降”：“是，是，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吃不到的原因啊。”
盒子里是羊羹，我拜托浩木去拿碟子，自己则将背包里的小包拿出来，解开从木魅屋借来的风吕敷，从里面取出御守符，挨个送过去之后开始分点心。
“小咲，不对啊，为什么昴的不一样？”浩木挥动着我做的那个御守符。
“你看错了！”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我背对着他们，却已是心惊胆战，猜测着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八百万神明保......”
“我总觉得，怎么说，好像有点丑啊。”
“......谢谢神明。”
接我回家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我最后一次七五三节，家里唯一一个女儿送去学艺，父母心里总会觉得亏欠什么，而这种内疚便转换成了“各种要求都会满足”以及“你高兴比什么都好”的想法。
那一天，除了千岁糖以外我什么都没有要。
浩木拉着我的手一起穿过神社门前的茅轮，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咲，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看着他站在阳光里，背靠红枫，树叶飘过的时候，我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六章 喜欢·再见七五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