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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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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梦太长冷若冰霜
碧海蓝天共星光
你依然不知去向
夜色无心旧模样
天空外有天堂
流星错过海洋
先离开的人先遗忘
——《梦过》
天界极东、青龙大门、神魔之井,神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地,征战之地。
飞蓬怀抱佩剑,斜靠在深红色的大门边,看守着天界的入口,顺便,等一只红色的魔。
飞蓬和重楼之间少有什么约定,更谈不上所谓期会。想来的时候,他便来了。喝完酒、打完架、说完话,他便去了。
就像天上飘过的云,吹过的风。你何曾见过云有约,风有期?
然而昨天离去时,他回首一笑,说:我明天还来。
于是,有着长长的黑发和永恒的年轻容颜的神将便静静的,耐心的等待着。
只要他说过会来,便是这天塌了,这地陷了,他也会来的。而他,也会始终等待。
飞蓬的心平静而愉快,悠闲的俯视着人界。
熙熙攘攘的人间,蝼蚁般的人类。短促的生命中,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与苦痛,然而,人依然热热闹闹的活着,依然热爱着那转瞬即逝的生命。
他们在眷恋什么?苦中的乐,乐中的苦?或者,不过是一个微笑,一滴眼泪罢了。
他可以想象得出每张脸上的表情,每张嘴里发出的声音,平庸却有趣,生动得让他那颗不会衰老的心也为之砰砰跳动。
一阵清风吹起飞蓬的长发,发丝在空中轻轻起舞。神将轮廓优美的嘴角浮现一个动人的弧度。
只因为,那在空中出现的红色身影。
重楼又到人间去了。
自从认识重楼后,他们,重楼和他就常常到人间去。最初,是为酒。后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红色的身影渐渐飞近,飞蓬已经可以看清重楼那好像开了一朵花在头上的笑脸,已经可以听到重楼那吵吵嚷嚷的声音。
飞蓬、飞蓬、飞蓬、飞蓬,重楼在不停的说着什么,甚至还挥起手来。飞蓬也可以看到他的手中提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神将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也更加动人。虽然心里没来由的开始怀念以前那个表情酷酷的,表达方式只有“哼”和“哈”的魔尊大人。
那时的飞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自从认识他后,重楼变的越来越不象个魔了,而他自己,也渐渐的越来越不象个神。
他更不会想到,不象魔的魔和不象神的神,最后会变成什么。
我在人间看到的,觉得很配你,就买了回来。
重楼一扬手,一抹绝艳的淡紫划过天际。
诗云:披罗衣之璀粲兮,曳雾绡之轻裾。
技艺绝顶的人间衣匠,用价值连城的明丝,做出的人间和天上都绝无仅有的佳作。
飞蓬手捧罗衣,低着头,重楼只能看到他剧烈颤抖的双肩。
一件衣服罢了,不要那么感动嘛。重楼大度地拍拍飞蓬的背。
飞蓬终于抬起头来,原来他在笑,笑得很美,虽然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让重楼感到既快乐又困惑的是,他好像还握起了拳头。
果然是连天界也少见的珍品啊……不过,魔尊大人,你知不知道衣服也是分男女的呢?
看到重楼那张写满——是吗?真的?嘿嘿——的面孔后,飞蓬的笑更美,拳头握得更紧。
辟里啪啦,辟里啪啦,辟里里啪啦啦……
尘埃落定后,神和魔头并头的躺着,火焰般的红发与夜色般的黑发搅在一起,纠缠不清。
倒霉,我真不知道衣服要分男女的,男魔和女魔穿的都差不多……
少说两句行不行,还自称是活了两万岁的魔尊……
这个,要怎么办,扔了吗?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你不是和一个女神关系不错吗?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的,给你治伤的那个。要不要送给她,就算是医药费……
都让你少说两句了……
关门了,关门了。
景天笑着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动手关门。
对于劳碌了一天的生意人,还有什么时候比关门休息这一刻更快乐的?
何况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冷黄昏,里屋已经摆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
更何况,还有两位风姿万种、柔情蜜意的红颜知己在等着。
栓上门闩,隔绝了一城风雪。景天转身走向里屋。
关门是手熟的了,以现在的他,又有谁敢欺上门来?
然而走出两步后,景天仍是回头看了门一眼。
看的什么,他也不知晓,看便看了,转头又走。
只是一回头之间的期望与失望,让他忽的有些心力交瘁。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分明是门倒下的声音。
景天猛的转过身,眼睁睁看那风卷雪吹进来。
明明知道天下也许就只有他会这般开门,景天还是揉揉眼睛,怕的是会有猜错、看错的万一。
重楼站在门首。
红色的发、红色的衣,惟独一张脸苍白更胜落在他身上的雪花。
景天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而最终,居然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会唤我什么?
如果重楼唤的是飞蓬,景天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上去和他拼命,赶他出去。
如果重楼唤的是景天呢?景天不知道自己是会笑,会哭,还是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他。
然而,重楼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名字。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你的东西,拿去。
景天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重楼好像很疲倦,连站都不愿意多站,径直走进来,找了张椅子坐下,东西放在桌上。
一坛酒、一床棉被。
为什么?景天问。
重楼笑了笑。如果把你的东西搞丢了,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醒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重楼不回答,怔怔的望着门外满天风雪。景天看到他红色的眼睛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却看不清那火焰后面是什么。
许久,重楼转头一笑,竟温柔如轻风。
你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他的声音柔和得有如梦呓。
景天从未见重楼温柔如斯,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长高了,头发长了,对重楼只意味着一件事:他看起来更加象飞蓬了。
那样温柔的语调,并不是对他说的;那样温柔的眼神,透过了他,望着的是消失在千年之前的身影。
长得再高,头发再长,我也还是景天。他冷冷的说。
重楼凝望景天许久,转过头,他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是的,你是景天。
重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门走去。
才走出两步,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了他。他感到景天把脸埋进他的衣服中,然后,他感到了一阵温暖的湿意。
别走,求求你……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景天留下来吗……我是人类,我的生命对你而言,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你只需要停留一瞬间……
恍惚间,重楼听到了时间的河水流淌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刻,飞蓬也曾经从身后抱住了他。那时的飞蓬在流泪,他也在流泪。飞蓬说了很多话,每个字他都记得,却始终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如果那时他转过身,把飞蓬拥进怀中,永远不放开,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别离和此刻的断肠。
迎面的风呼啸着,吹进他的眼中,吹得他的眼睛好痛。
他轻轻的拍了拍景天的手臂。
我不走,我只是要关门。你看,雪下得更大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