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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诀「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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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临安看着李隆基的金吾卫不断走动,缓缓放下车帘,开始回忆今天建宁王所说的那句话。
——“杨姑娘不必害怕,既然你我已经订下婚约,我定会护你周全。”
杨临安听到这话微微颔首,盯着建宁王,有些担忧地问道:“娘娘还好吗?我可否去见见娘娘?”
“这……”建宁王有几分犹豫。
“怎么了?”杨临安看向建宁王,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怀疑。
太子李亨打算在马嵬驿兵变,借机除掉杨国忠与杨贵妃,杨临安确实无辜,建宁王并不想伤害她,自然也不希望她回去。
但如今如果不让她回去看望贵妃,又着实让人生疑。
“我让人陪杨姑娘去吧。”
杨临安也不犹豫,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贵妃的马车在前面,旁边还有人守着,杨临安微微一愣,随后推开马车的小门走了进去。
“娘娘……”
“临安,你没事吧?”杨玉环看到她来了,关切地问道。
杨临安摇摇头,凑近杨玉环耳边小声道:“娘娘尽管和我闲聊,我有话要和娘娘说。”
杨玉环有些讶然,却还是与她闲聊起来,说的都是杨临安以前的趣事。
“马上就要到马嵬驿了,娘娘万事小心。”杨临安伸出手轻轻地在杨玉环肩上拍了两下。
杨玉环对她的话语和动作有些不解其意。
杨临安对着杨玉环道:“娘娘一定要保重。”
“你也是……”
到达马嵬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杨临安看着金吾卫神色匆匆的样子,打晕看着她的侍卫,转身跑了出去。
只有今天有机会,可以逃离这里,无论是她还是娘娘。
“白龙!”
白龙有些愕然,道:“临安,你怎么在这里?”
杨临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拉到一边,道:“我们逃跑吧。”
“什么?”白龙更加惊讶了。
“我们逃跑吧。”杨临安重复了一遍,接着道:“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趁着今天混乱,我们可以逃离这里。我不想嫁给建宁王,我想嫁给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眸子熠熠生辉。
白龙微微一愣,脸一下烧的滚烫,他别过头道:“那贵妃娘娘怎么办?还有我师父和丹龙。”
杨临安伸出手拉住他的手,道:“只要你答应带我走,其他的不都不重要,我们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你连娘娘也不管了吗?”白龙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杨临安眼眶发红,道:“我知道,娘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美人,我一定会救她的。只是……白龙啊,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在你心中,我和娘娘哪一个重要?”
白龙微微一愣,低声道:“你们两个在我心里不一样,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我们是不一样,在你的心中,娘娘比我更加重要,对不对?”
白龙正要说什么,一旁忽然传来了丹龙的声音——他在找他,白龙只能对杨临安道:“等到大家都平安的时候,我会……我会和你一起离开。”
他想他大概是很喜欢这个红衣姑娘,恨不得立刻和她离开。可是他还有丹龙这个朋友,黄鹤这个师父,他不能走。
他想说我会去娶你,可他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无语凝噎。
纵使千般不舍,白龙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我等你来接我!”杨临安望着他的背影,最终轻声道:“谢谢你。我很相信你,白龙。”等到白龙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驿站。
“我不许你们活埋贵妃!”白龙大声喊道:“她是临安的姐姐,我不许你们活埋她!”
绝美的女子微微抬头,愕然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喊他的名字,却终归于寂寥。
黄鹤冲过来,用棍子打断了他的腿。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李隆基与黄鹤将尸解大法演绎了一遍,默默不语。
“玉环,我很想那个盘子里端出去的是我的脑袋,可那样就违背了我们白头偕老的誓言。”李隆基望着眼前这个绝色女子,她也望着他,他停顿了许久,终于迫不及待地吐出那句话:“你愿意吗?”
她望着他,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声音多了几分哽咽,甚至是有些奇怪:“陛下,这个给你。”她递出香囊,里面是她的头发。
无论这一切是真是假,她的心中终究是有他的。
“陛下,临安在我身边陪伴多年,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我只有这一个愿望,请陛下保护好她,送她离开,不要再回长安了。”
白龙惊讶地看着贵妃,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或许这是对他和临安最好的结局,纵使天各一方,至少也都平安无事。而且只要活着,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李隆基的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望着这个多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只有答应这个请求,才能让他不会那么的愧疚。
“临安本来就是倓儿的王妃,我自然会保护她。我明白你,我答应你。”
“谢陛下。”她轻声道。
其实谁都明白,尸解大法就是一个幌子,她只是因为对他的爱,而没有去戳穿。
所有人都以为是高力士勒死了贵妃,就连陈玄礼都检验过了,死的确实是贵妃,再无生还可能。
时间紧迫,李隆基命人将贵妃葬在一处古墓之中,大家都以为是他的情深让他期待着贵妃重新醒过来,与他重逢的那一日。
“临安!临安!你没事吧?”白龙伸手推了推悠悠转醒的杨临安,关切地问道。
丹龙看着已经损坏的马车,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却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颤着声音道:“娘娘?”
白龙有些奇怪,道:“你说什么啊……”
丹龙一拍他的脑袋,道:“你瞎了,这是娘娘!”
“这是临安。”
杨玉环摸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道:“临安……临安她……”
白龙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听到他所看到的「临安」发出的陌生的声音,有些错愕。“娘娘……不对,临安……?”
“这是娘娘!”丹龙说完沉默了一阵子,道:“是……幻术?”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娘娘被施了尸解大法!我不信!我们回去看看!”白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两人安顿好「临安」,一路奔波,终于到了贵妃墓地,丹龙一下推开了棺盖,只见杨临安神色平静地躺在那里,指尖与脖颈、胸口还有伤痕,淌着鲜血,棺盖上更是鲜血淋漓。
她一定很痛苦,连自己都没有放过。
白龙愣愣地注视着躺在石棺中的人,喃喃道:“这明明是娘娘……”
丹龙沉默了许久,道:“或许是临安为你「织梦」了。”
“你什么意思?”白龙一把抓住丹龙,追问道。
丹龙颤抖着说道:“我们……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师父也没有看出来——喝下尸解酒的根本不是娘娘,是临安!”
“不可能……不可能……我看到的明明是娘娘!娘娘喝了……”
——“好比我现在要变一个你,自然不能凭空捏造一个你出来,这样的话我将我变成你,这才是「幻术」,不是「仙术」。”
临安不能凭空变出一个贵妃,所以她选择了用自己来代替贵妃。
白龙收了话头,瞪大眼睛靠在石棺旁边,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丹龙,道:“她还会醒过来的,对吧?”
丹龙别过头,低声道:“不会了……”
“你说什么啊……师父对你用了尸解大法,你明明醒过来了!”白龙红着眼睛喊道。
“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尸解大法!这都是骗人的!银针只能封闭气穴,尸解酒是我亲自调的,喝了它就会身中蛊毒。我们以为是贵妃喝下了酒,可是我们才是上当的人,真正死掉的人是临安!”丹龙痛苦地喊道:“是我害死了临安……我以为没有痛苦的……”
白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你没有害死临安,临安没有死……”
丹龙怒视着他,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这场幻术中的「眼」,只要我解开临安的「织梦」幻术,你就应该知道,死的人是临安!”
他伸出手要为白龙解开幻术,白龙却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冷声道:“你和师父一起骗她,我不信你,你滚吧。”
丹龙盯着他许久,道:“懦夫。这世上,除了我,现在的你还有谁?你要一辈子活在梦中吗?”
“和你无关。”白龙看着他,道:“我会替临安守着娘娘,总有一天,娘娘会醒过来的。”他一哽:“临安也会回来的。”
“其实你早就相信我说的了,对吗?”
白龙转过身,没有回应,他只是盯着那具尸体,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白乐天紧张地追问道:“那……临……不对,娘娘您说的重要的人就是临安?”
杨玉环微微颔首,轻声道:“是。那么多年的相伴相依、不离不弃,重要的人除了她,还会是谁?”
黑猫瘸着一条腿跃上棺椁,凝视着染血的棺盖。
白乐天看向黑猫,急切地问道:“白龙,你……”
黑猫的尾巴抽动了一下,扫了扫地上的灰,没有说话。
“是你解开了临安的蛊,对吗?”空海问道。
“是。”黑猫终于应声道:“就像你解开玉莲的蛊一样。”
“所以你才会变成猫。”
白乐天追问道:“临安究竟是怎么做到和娘娘交换的?”
杨玉环轻叹一声。
“娘娘。”
杨玉环看着杨临安,颇有些讶异,道:“你怎么来了?外面那么多人守着……”
杨临安走到她身边,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脖颈处,轻轻点了一下。
杨临安拉着她站起来,道:“娘娘,时间不够了,我没办法和你解释,之前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幻术,让大家没办法分清我们。一会儿你只要向外走就可以了,不要害怕,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杨玉环望着她,没有说话。
“去吧,娘娘,走出这扇门,你就是自由的了。”
杨玉环微微一愣,试探地推开门走出去,侍卫看到她也没有阻拦,建宁王站在屋外看到她出来了,道:“杨姑娘,不要再乱跑了。我们走吧。”
杨玉环想要说什么,这才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是临安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回过头看向杨临安,发觉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像是在鼓励她走出去。
直到「贵妃」被高力士勒死,李隆基才下旨,废去「杨临安」与建宁王的婚约,派人送她回乡。
“怎么……怎么会这样……”白乐天瘫坐在地上。“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
黑猫的声音充满冷意,他道:“是,这是他们罪有应得,为了虚名而去伤害她所爱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空海看着黑猫,道:“三十年了,所有人都看得到她,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她吗?”
“我知道是她,可我不想看到,也不想承认。”黑猫眯着眼睛看向丹龙。“如果连我都承认,她就真的死了,到时候还会有谁记得,她曾经为了她所珍视的人而编织了一场永不凋谢的梦?”
丹龙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怨恨我离开,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将你从寒潭之中打捞上来,保护好你的身体。你看那边——”他指向山洞的一边。
原本只躺着临安的玉床之上,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白龙。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是前所未有的亲密,两人的神色都格外宁静。
黑猫愣愣地看着他,一旁的杨玉环轻轻拂袖,一阵香风掠过。
空海看向她,道:“贵妃解开了这场梦的「眼」?”
杨玉环眸中含泪,轻声道:“是。我知道临安不想让白龙明白这一切,所以才把破梦的「眼」放在白龙身上,让他活在梦中……可是我更希望白龙知道,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分离。”
黑猫垂着头,眼中已有泪花,低声道:“我不是那具身体已经很久了。”
空海回答道:“临安也一样,她不是那具身体也已经很久了。”
黑猫猛地抬起头注视着他。
丹龙带着笑容轻声道:“去陪着她吧,她等你找到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白龙望向那个少女,拖着瘸了的腿缓缓走了过去,静静地卧在她怀中。
忽地,空中传来一声鹤唳,一只白鹤挥动翅膀,衔着一朵兰花离开了。
玉床上除了猫皮,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