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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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当陆小双赶到时已经快九点半了。
后来发生的事很戏剧性。
前一刻还陷入“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的白阳，在有了陆小双之后就换了个人。胆儿也大了，底气也足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了电梯，一路升到25层。
施子南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但让人意外的是，施子南也没有去开例会，反而是一直等在办公室。
早在前一天晚上就演练了无数次的“话术”被白阳用得炉火纯青，一个磕巴都没打，连珠炮似的，不认识他的还以为是业务经理来了。
施子南依然抽着他的细雪茄，“不好意思，之前没尽快联系你，因为第二天我有点急事需要飞法国。”
同样文不对题的打断和上次如出一辙，但这回白阳可没被他带跑偏，三句话不到就把话题又扯回保险。
施子南挺意外，顺手从桌子下面拎出个老佛爷百货的袋子，“为了表示歉意，这是我给你带的一点小礼物。”
“哦，谢谢您了。那您看，刚才我跟您介绍的险种还满意吗？”
施子南一笑，“满意。”
“那您看来十份怎么样？一份代表一万元的保额，但保费只有……”
“我就值十份吗？”
白阳特别真诚地说：“在我心里，您值一万份。但咱无论干嘛都得量力而为，我觉得……”
“那就来一百份吧。”
施子南消费时对金钱的概念很淡，钞票也好，黄金也罢，都是服务于他的，他从不会被钱所限制，因为他对自己赚钱的能力无比自信。
“好了，您在这签个字就行了。”白阳向前倾身，递上签字笔。
施子南没接，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根笔来，“我算是你的大客户吗？”
“绝对算，您是我的NO.1。”
“你过来。”施子南冲他勾了勾手指。
虽然不明白他想干嘛，白阳还是过去了，站在他旁边。
施子南拉住他的领带把他拉低，凑在他耳边说：“既然我是你的NO.1，就没有什么专门给我的特殊奖励吗？”
从进入办公室就一直没说话的陆小双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拉住白阳的手腕，“走，这张单子我们不做了！”
这下可苦了白阳。
一边被拉着手腕，一边被拉着领带，给他勒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施子南松开手，“OK，我无所谓。”
白阳终于能正常呼吸，立刻一甩陆小双，“你疯了！”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陆小双脸色白得不正常，“你怎么了？”
施子南坐在转椅上缓缓摇晃着，抽了口雪茄，“显而易见，你朋友病了，还病得不轻。他有保险吗？”
陆小双从牙缝里呲出几个字：“不劳你费心！”
施子南就笑，“没有保险你看得起病吗？没有业绩你吃得起饭吗？不签我这张单子你完得成这个月任务吗？被开除了你拿什么在北京安身立命？有骨气的我见过，被自己骨气噎死的我见的更多。”
“你！咳咳！”陆小双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施子南点了点依然摆在桌上的保单，“别打扰我和白阳说话。”
再看白阳，“别被莫须有的友谊拖了后腿。你们是同事，但你们也是业务员，同行是冤家，今天他不让你跟我签，你怎么知道明天他不会偷偷来找我自己签？”
白阳却一点都不领情，“你有病！”
说完架起陆小双就走。
05
这一天之后的时间白阳全耗在了医院里。
陆小双得的是流感。但因为长期缺乏营养所以病得很厉害，而且祸不单行，他头天晚上吃的盖饭不卫生，除了发烧还伴随轻微食物中毒。
在吊了两瓶液体后，陆小双说什么也不在医院里待了。
这个开销他承担不起，他说：“我已经害你丢了一张大单，不能再拖累你。”
但白阳很固执，几乎用暴力把他摁在椅子上，直到那瓶最贵的抗菌素输完。然后，白阳把陆小双接回了自己的出租屋——一个小小的半地下室隔间。
房间到底有多小，条件到底有多差，恐怕只有北漂过的人才能体会。
白阳的房间除了一张兼做饭桌、椅子、沙发、电脑桌、运动场的双人床，就只剩80厘米的过道。
走廊曲曲折折，一通下去能有三十米长，一扇挨着一扇的门，一间挨着一间的小隔断。公共卫生间，公共水房，公共厨房。除了床，没有什么是不公共的。
白阳相信陆小双的住处不会比他的强多少。
但陆小双需要照顾。
在白阳心里，生病的人对药物的需求是在对“人”的需求之后。
因为人一生病都会脆弱，无论他平时有多坚强。
夜里，当陆小双滚烫的身体爬进他的被窝，紧紧地抱着他，脑袋埋在他肩窝偷偷哭泣时，白阳一直假装睡着了。
陆小双在这一夜说了好多话。
他说起在他爸爸破产前他家是多有钱，他说起他的第一辆跑车，他说他后悔高中没好好念，他说他想他妈妈，但妈妈不要他了，他说他恨那些不肯在危难关头拉他爸爸一把的人，他说他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对他好，他说他以后要当祥泰保险北京大区第一人，他说他要赚好多钱，他说他要在北京买楼，买车。
他说：“白阳，白阳，白阳。”
他的脸贴在他脖子上，“白阳，对不起。”
白阳还是装睡。
三天后，陆小双好了。
一只鸡咣当一声被仍在白阳面前。
确实是一只鸡，超市常见的那种西装鸡，去头去爪子，白白净净装在塑料袋里，撅着个三角腚那种鸡。
白阳看了眼价签，瞪陆小双，“不过了你？”
“晚上煲汤。”
“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随便。”陆小双在办公桌前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张保单，闷头填写。
白阳凑过去看，“什么时候谈的单子？”
陆小双躲了一下，“之前拎菜刀追过咱俩的抠脚大汉。”
“咦？你不是说他不会有闲钱买保险吗？”
陆小双指了指险种——意外伤害。
白阳哈哈大笑，“这是算准了债主要登门啊！不过……他这样的算不算诈保？”
陆小双依然闷头填单子，“这就轮不到咱们管了，反正我会如实填，核保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这张单子能不能过关还是另一说呢。”
然后白阳也带着股得意劲儿把手里的保单往陆小双眼前一晃，“看，宅女也签单了。”
陆小双飞快地瞥了一眼，“哦，挺好的。”
“哎哎，你知道吗？那宅女竟然是个作家，专门写网络小说的。”
“嗯。”
“这个月咱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我算过佣金，每人2066，再加上底薪。哇！咱们去吃烤肉吧！”
“嗯。”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可花，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富翁。”
陆小双突然站起来，“有点志气行不行！”说完迈开大步就走，连白阳叫他都不理。
06
那只鸡惹出了一场血案……
咳咳，这么说有点危言耸听了，但事实上也差不多。
起因是白阳炖上鸡之后就回屋去跟陆小双玩坦克大战，然后他们俩把这茬儿给忘了。
公共厨房差点给烧了，房东一怒之下，责令白阳一周内滚粗。
虽然这个窝又脏又破，但也是白阳自毕业就一直租住的，说没感情是假的。而且，短时间内让他去哪儿找这么便宜又离营业部近的地方？
陆小双帮他收拾了行李，平静地说：“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白阳挠挠头，“行吗？你那地方也不大。”
“那也比没地方强。”
“也是啊。”
“走吧。”
就这样，白阳开始了和陆小双的“同居”生活。
虽然也是半地下，虽然也是隔断间，但陆小双的房间比白阳的干净多了，房间里还总飘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儿啊？”白阳探着鼻子到处闻，最后闻到陆小双身上，“次奥，你不会是香妃投胎吧？”
陆小双就揍他，摁在床上打，“香妃个毛！洗衣液都闻不出来！”
“对了！香妃烤鸡很好吃，咱们去西单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
白阳假装翻脸，“别闹！”一翻身把陆小双压住，“削你啊！”
可惜他和陆小双是棋逢对手，身高体重相当，还都是王八拳嫡系传人。
扑腾够了，俩人都累出一身汗。
陆小双说：“白阳，我打算去找一趟施子南。”
“找他干嘛？”
“做保险。”
“你确定不是去打架？”
“确定。”
白阳想了想，坐起身说：“那我就不去了，看见他我发毛。”
“为什么？”
白阳就笑，“你当我真傻？哪个男的没事儿就跟陌生同性动手动脚？”
陆小双一僵，“你觉得恶心？”
“废话。”
白阳没跟陆小双去，所以他不知道陆小双是怎么拿下施子南的。
他只看到陆小双像个凯旋的英雄，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叠保单，除了最上面一张是施子南本人的，剩下全是施子南自掏腰包给员工购买的健康险。
白阳看着支票上一大串的零，几乎要疯，“你给他洗脑了？”
陆小双没回答他，只催着他赶紧一起帮忙填保单。
全营业部的人都来围观，有好事儿的偷偷计算了一下保费，顿时咋舌，小声跟旁边人说：“这笔单子光提成他们俩就能拿七八万。”
白阳和陆小双一下成了营业区的英雄，区经理莫杰见到他们都笑脸相迎，猛夸：“常胜部卧虎藏龙，我当初就特别看好他们俩。”
更神的是白阳发现陆小双用施子南当突破口，一下又认识了好几个年轻的小老板。
这就是保险业务员最渴望的“转介绍”了。
认识一个有钱的，就能顺藤摸瓜认识更多有钱的。
当陆小双拿到佣金时，第一件事就是揪着白阳去了趟红都，给每人都定制了两套职业装。然后他又拎着白阳买领带，买公文包，最后从dell官网订了两台笔记本。
白阳要付自己那份开销，陆小双死活不让，差点没打起来。
后来白阳就跑出去踅摸了一处房子，两室一厅，很远，宋家庄还得往南，但小区门口有摆渡车直达5号线地铁。
该跟中介签合同那天，陆小双迟迟不动，坐在床上看着白阳，“就住这儿不行吗？”
“这房子太小了，多挤呀。现在天儿冷还好，等夏天的，开空调就跳闸，咱俩还不得闷成臭肉了？”
“可是……”
“可是什么？”
陆小双抿紧嘴唇，“没什么。走吧。”
他们的营业区在北城，从大屯东路坐5号线要一直坐到南城终点宋家庄。
一路上白阳都在跟陆小双说那处房子有多好，多亮堂，但陆小双兴致很低，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不语。
白阳自说自话也没意思，就住了嘴。大约隔了三四站，到东单的时候车厢里一下上来好多人，他们俩被挤到边上。
白阳面对面和陆小双站着，盯着他低垂的眼皮和浓黑的眉毛，终于在蒲黄榆那站绷不住了，拉起陆小双就走出了车厢。
蒲黄榆不是大站，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站台上空荡荡的。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想搬。”
“为什么？”
陆小双又不说话了。
白阳就说他：“你怎么像个蛤蜊似的！”
“你才像蛤蜊！”
白阳真火儿了，平时总傻笑看不出来，真生气时东北男人的剽悍就暴露无遗。
“你说不说！”
陆小双咽了口吐沫，“我不能说。”
“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所以更不能说。”
白阳吸了口气，一条腿烦躁地抖来抖去。
大约僵持了有五分钟，白阳摇摇头，拿起手机拨给中介：“那套房子我不要了。”
陆小双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白阳挂了电话，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走吧，愣着干嘛？回家！”
07
一年后。
施子南每次看见那面“业内良心好老板”的锦旗都想跳起来给它撕个稀巴烂，但当他看到员工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时，那感觉……还真特么不错！
又到了一年一度交保费的日子，坐在他对面的业务员不再像从前似的一脸菜色，眉梢眼角带着的自信，是只属于成功者的。
“我要好处！”施子南抖着支票，“必须给我点好处。”
陆小双噌地一下从他手里抢过支票，“员工的忠心难道不是最大的好处吗？”
“那是花我的钱换来的，我现在要不花我一个子儿的，免费的，你赠送的好处。”
陆小双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朋友，一直嚷嚷着要傍大款，但每次都付出真心，连发际线退成M型的大叔都爱得掏心挖肺。”
施子南飞起眉毛，“漂亮吗？”
陆小双从手机里翻了张照片，“你自己看。”
这是一张合影，里面七八个人，施子南一眼先看到白阳，“胖了。”
“我说的不是他。”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他。你朋友是哪个？给我指指。”
陆小双：“最漂亮那个。”
“唔。”施子南把七八个人头挨个看过去，最后视线还是停在某个笑得最傻的人身上。
白阳依然在摆桌子，还是那个小区。
这里已经成了他的绝对地盘，无论哪个公司的业务员来了都会被他赶走。
但他现在已经不管介绍险种了，几个大妈已被他成功发展成“下线”，一帮老太太聊得倍儿欢实，原本就是邻居，说起话来比他可信度高多了，所以他只负责站台。
桌子上的礼品也更新换代。
今天摆的是他从东五环的批发市场批来的鸡蛋，六个装一盒，鸡蛋旁边还戳着块牌子：不限金额，签单立送意大利进口橄榄油3L+法国红酒两瓶。
这就叫财大气粗。除了他，还有哪个业务员敢这么大出血？
当然，主意是陆小双出的，他给他讲了一套“不吃全鱼”的理论，说白了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高大上版。
白阳很得意自己从淘宝找的一家供货商。
油和酒都是真的，但油的桶有点瘪，酒嘛……灌装。价格嘛，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但是只要签了单得到赠品的，吃过喝过都说好。
看见宅女拎着一大包零食经过，白阳就叫她：“小妹，来拿两盒鸡蛋。”
宅女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嘛？”
“你爸爸快五十五了吧？我们公司新出一款全能险，被保险人最高年龄调整到五十五，保十八种重大疾病，每年交的保费还给分红利息，比存银行的利息高。只要投保期限内被保险人生病，后期的保费就不用交了。”
“哦？”
白阳弯着眼睛，“其实老爷子不生病才是最好的，但五十五到六十五是重疾高发年龄段，你给他办一份，就当存钱了，万一生病，后期不用交，不生病的话等你爸到六十五，取出来足够他们老两口玩一趟欧洲十国加美国全境。”
“唔，我考虑考虑。”宅女推了推眼镜，瞪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然后又看了看鸡蛋，“能多给两盒吗？”
四点收摊的时候，白阳给陆小双发了一条微信：晚上去北锣鼓巷吃羊腿吧，我请客。
陆小双：不用，今天有冤大头，晚上来波尔塔20。
白阳：谁呀？
陆小双：你来就是了，六点集合。
波尔塔20是西班牙菜馆，就在工体边上。
白阳认为西班牙菜的最大特点就是什么玩意都能扯上海鲜。海鲜饭，海鲜汤，烤海鲜，各种虾，各种金枪鱼。
反正都特贵。
之前他跟陆小双来过一次。这厮老家是福建的，对海鲜情有独钟，但能来波尔塔是因为他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一张餐券，免费的双人商务简餐。
白阳先回了趟家，换了身休闲。
东北有句俏皮话：穷穿貂儿，富穿棉，大款穿休闲。
可是当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小双和施子南都是西装革履时，觉得自己胸口那□□熊真是蠢到家了。
施子南点燃了他的细雪茄，笑眯眯地看着白阳，“多少斤了你？”
白阳跟服务员说：“来两只龙虾，一只我吃，一只请你吃。”
给服务员惊着了。
施子南点头，“龙虾随便吃，这个不长肉。”
白阳：“再来两条金枪鱼，一条烤着，一条放归大自然。”
服务员：“先、先生，金枪鱼整个儿的一条好几百斤呢。”
白阳：“我就要！”
施子南吐出一口烟，“给他给他给他，没有整条的让你们老板现买去。”
服务员：“先生，我们这是无烟餐厅。”
这顿饭吃得挺痛快的。
白阳终于知道西班牙菜也不是全海鲜，还有一种火腿，特别好吃但死贵，薄薄几片好几百。他一口气来了三份。
施子南拿叉子敲他手，“这只是头盘。”
“我乐意！”
结果主菜龙虾和海鲜饭比火腿还好吃，白阳这个悔呀。
施子南问他：“好吃吗？”
“嗝！”
“你来我公司当业务经理，我天天带你吃。”
陆小双动了动，没说话。
白阳从甜点盘子里捡了块炸苹果扔施子南，“还是你来我们公司干保险吧，我天天带你吃煎饼果子。”
施子南：“你想什么呢？”
白阳：“你想什么呢！”
施子南：“你猜我想什么呢？”
白阳：“你不就是想上.我吗？”
施子南惊了。
陆小双也惊了。
白阳不看他们俩，继续吃他的冰激凌配炸苹果。
施子南：“其实我也可以让你上。”
他又挨了一下炸苹果。
还是那间出租房，白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揉肚子。
陆小双坐在他旁边，迟疑着不肯躺下。
白阳拍拍身边的铺位，“睡觉了。”
陆小双说：“我……”然后就没音儿了。
白阳一翻身，“那我先睡了。”
半夜，陆小双躺在双人床左边，一直盯着白阳的睡脸。
就着夜灯微弱的光，看他的侧影，看他微微张开的嘴巴，听他小小的呼噜声。
白阳翻了个身，一条腿抡到陆小双肚子上。
是胖了。
陆小双有点喘不上气，去推那条腿。他的手被白阳捉住了，往右边一带，白阳的被子呼啦一下掀开又合上，陆小双就被卷了进去。
“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知道看！”
陆小双疯了。
他不明白白阳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有点明白，但不敢去问个明白。
试探性地抱住白阳的腰，一点点的增加力度。
白阳开始打呼噜了。
胸口起起伏伏，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
陆小双在他胸前蹭了蹭，特别安心，特别满足。
————完结————
作者有话说第2章 04-0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