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梦 （短篇集）》魅如初

19、不夜（三）

　　七、宿命

　　一次相遇是偶然，二次相遇的巧合，然三次的相遇，是否就是宿命。

　　苏木溪的手托着下巴，想不透其中的奥秘。事情似乎远远超过了她最初的预想。

　　叹息一声，她将注意力放到工作中，开始全身心的认真设计图纸。

　　明亮的办公室，陶子璇手中的键盘终于停顿了下来。探索的目光停留在一窗之隔的苏木溪身上。

　　第一次见到的苏木溪略带天真，第二次见到的苏木溪放荡不羁，然第三次的苏木溪却是深沉，如同湖水般的深沉。

　　陶子璇还记得谈条件时苏木溪的眼神，深邃的如同看不到底的湖泊，让她想起来记忆中的另一个人。

　　她，也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她的眼睛。闭上眼，陶子璇似乎将窗户外的人和某个熟悉的人影重合起来。

　　打开抽屉，取出苏木溪留下的黄梨木手链，光滑圆润的珠子在手中发出淡淡柔和的黄色光芒。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纪念我们相识的100天”。陶子璇还记得那天的洛歆兴匆匆的跑来，拉起她的手硬是套上了一串手链。

　　“这是我用老师给我黄梨木做的，你看为了这个，我熬夜了三个通宵，手都起茧子了。你可要好好带着，不许取下来。这个礼物可是唯一的，绝无例外的存在。”

　　熬夜三个通宵，为了一串珠链，陶子璇实在是不能认同这样的疯狂。然，洛歆的那份心意却让她长久以来的压抑的情绪在瞬间决堤，她哭倒在洛歆的怀中。

　　这串手链是陶子璇是从出生为止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她一直带在手腕处，直到那一天。

　　那是半年后，六月的一天。那天的天气闷热，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灌铅般沉重。陶子璇父亲再婚对象的女儿兰馨拿着剪刀冲到她的房间，要自杀。

　　“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爱人？你是为了报复我吗？我和洛歆相恋三年了，都是你的出现，是你抢走了她。本来是她答应我去勾引你，然后甩掉你。但是今天她却要和我分手，原因是你，她说她爱上了你。”

　　兰馨的手腕被锋利的剪刀尖划破，陶子璇看到了暗红色的血轻轻滑落。

　　跟在兰馨身后的是脸色惨白的洛歆。

　　爱于被爱，欺骗于被欺骗，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陶子璇望着面前的两人，心如同冬天般寒冷，不过是游戏而已，陶子璇轻轻笑起来。

　　“想死就去死，不要把你的血滴落到我的房间。我嫌肮脏。”陶子璇还记得那时她对兰馨的话。

　　手中的链珠，陶子璇褪了下来，扔给了楚洛歆。“带有谋略和计谋的礼物，我受之不起。”

　　那天之后，她搬出了那个家，再没有见到过两人。直到一个月后，她接到了继母的电话，那个女人用近乎恶毒的语气对她说道：

　　“洛歆自杀了，兰馨精神受到刺激疯了，你满意了？不过不要得意，即使有人爱上你，我也会诅咒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到老到死。”

　　一年后，也就是上月，她生日前天，那串黄梨木的链珠和省美术展的邀请函连同一把钥匙邮寄到了她的公司。落款人是楚洛歆。

　　睁开眼睛，陶子璇从回忆中醒来。握紧手中的链珠，她思绪万千。

　　八、起点

　　任何事情都有开始和结束，如同一个线条的两端，一边是起点，另一边则是终点。然，苏木溪却发现她既找不到起点，也寻获不了终点。

　　下班时分，是承诺交往生效的时间，陶子璇如约邀请了她一起吃饭。简单的一顿饭，却让苏木溪吃的食不知味。

　　陶子璇如同牵扯住的木偶，优雅的动作，完美的笑容，像是动画里最完美的女友。

　　苏木溪应该感到开心，可心中却突尤泛起的失望和浓重的阴郁。晚餐后，苏木溪提议去喝一杯，陶子璇没有拒绝。地点是苏木溪喜欢的水吧——star，低调而不奢华的装饰，可以让人感到舒心。

　　陶子璇如今坐在她对面，氤氲的雾气从杯子里散发出来，遮挡住了她的脸。昏黄的灯光，模糊的声音，眼前的人距离她如此的近，又是如此的远。

　　柔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这本应当是一双美丽的脸，然陶子璇过于犀利的眼眸，生生的将这一完美的平衡毁坏殆尽。

　　可是，尽管如此，苏木溪还是要忍不住叹息，这样的一张不完美的脸，依旧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像是一本精彩的小说，让人想继续阅读下去。

　　“你在想什么？”苏木溪忍不住打破沉默。

　　“想什么？”陶子璇有些恍惚。天知道她有多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思绪中有太多无法拼凑起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除了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破碎颗粒，却再也无法回到之前。

　　“我什么都没想。”陶子璇看了苏木溪一眼，淡淡道。

　　没有由来的悲伤，苏木溪的手重重的拍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你这是干什么，发脾气？”陶子璇挑了挑眉，目光凝视着被溅洒出来的咖啡，灰褐色的汁水像是蜿蜒的小河瞬间将桌步侵染，留下淡淡的痕迹。

　　“没什么。”苏木溪的口气很差，她不知道是在和陶子璇生气，还是为自己生气。

　　这一场荒诞的交易的始作俑者不正是她自己吗？为何陶子璇在她的面前，内心深处的焦躁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的深，仿佛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将她吞噬。

　　她究竟想要什么？

　　在这场交易中，她的赌注缘由是什么？仅仅是那一点点可笑的自尊吗？还是……

　　苏木溪倏地打了个冷噤，她的心在下沉，以看不到的速度，以无法控制的速度下沉。

　　她想要接近陶子璇，苏木溪悲哀的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输掉了。不是自尊，而是她自己都无可把握的情感。

　　这是一场交易，从来都不会有真实。苏木溪清晰的感受到了陶子璇目光中未曾说出口的话。“呵呵。”苏木溪笑起来，眼眸中是陶子璇看不懂的深沉。

　　从来都没有开始，何来的起点。无非，是一厢情愿。

　　短暂的时间，杯中的咖啡已经冷却，毫无生气的搁置在桌面。

　　时间安静的可怕，寂寞的可悲。

　　九、等待

　　等待，顾名思义，不行动，直到所期待的人或事物出现。苏木溪望着电脑屏幕上这两个字发呆，鼠标定格在两个字面前，光标闪烁不停。

　　“等待”，苏木溪这次的构思主题，也是她接受的第一个大型的设计图构思。

　　白色的画纸，黑色的炭笔，苏木溪无意识的在上面涂画。点，线条，圆圈，交织的线条如同密密的网，将她淹没。等待，是在说她如今的她吗？

　　一个星期，苏木溪每天都和陶子璇约会，晚餐、看电影、去水吧，不一样的地点，不一样的时间，同样的表情。

　　陶子璇像是带上了面具的人偶，随着拨动的发条而不停的旋转。咔咔，咔咔，她仿佛听到了时间流逝的声音。她与她，所共有的，只是一场交易幻化出来的虚拟，她除了等待每天必然流逝的时光，就是像现在这般，望着一窗之隔的人影叹息。

　　“还没想到怎么构思？不要急。”同事张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

　　“是啊，是啊，不然晚上去喝一杯，我们帮你想想。”同事李凑过来，递上一杯可乐。

　　“那个女人太狠了，居然把这个大难题交给你，你都不知道，这次主题的对方负责人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如果搞砸了，以后在公司要想混下去，就难了。而且很可肯能被下放到其它的子公司去。”同事张悄悄的在苏木溪耳畔低语。

　　“我还是自己想想吧，下班了，你们先去玩吧。”苏木溪婉转的拒绝了同事的邀约，低头将目光继续投注到白色的画纸上。

　　下班铃声响起，同事们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就留下了她和依旧对着电脑屏幕的陶子璇。

　　“下放到子公司。呵呵。”铅笔在苏木溪手中断成两段，尖利的笔尖划破手指，钝痛阵阵传来，她却不在乎。

　　陶子璇，你就如此想逃离开我吗？苏木溪的笑容是苦涩的，骄傲的她第一次如此挫败。

　　下班后，最后走，一起离开公司，是她和陶子璇无言的默契。一周以来，一直如此，可今天，苏木溪却觉得烦躁起来。

　　扔下手中的铅笔，苏木溪抓起靠椅上的外套，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压抑不住的眼泪滑落，她听到了心底有玻璃碰碎的声音。

　　陶子璇，你够狠！

　　“下雨了。今天的约会，取消。”

　　短信提示音响起。苏木溪拿出手机，翻看短信，是陶子璇发来的。

　　公式化的语气，排列成流水线般的句子。苏木溪抬头，才发现阴霾的天空不知道何时起下起了小雨。

　　轰隆，轰隆。闪电过后是阵阵雷鸣。

　　街道上的人影如同水珠般很快消失在苏木溪的视线中，她靠着电话亭透明的玻璃门缓缓蹲下。双膝环抱，她像是个受到偌大委屈的孩子，哭泣起来。

　　轰隆，轰隆。又一道闪电滑过灰色的天际。

　　抬头，办公室22楼的窗户就在眼前，陶子璇必定还在办公室里一脸淡漠的对着电脑吧。苏木溪揉揉额头湿漉漉的发丝，声音沙哑，低声喃喃。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无雨，我亦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