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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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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棋社里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都前往茶社消暑,破败的棋社几乎就看不出有在营业的迹象。唯有木质门廊上的两个人影和中间古色古香的棋盘拥有唯一的存在感,即便如此也是淡淡的,像是融进了午时的阳光里。
“琴师是什么?”思考良久,伸手将角斜行了一格,成功牵制住了对方的马。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有点诧异,抬头望向了来客。
“今天来之前,偶尔听旁边的人说起。”
“琴师是隶属于忍者却又独立存在的一个分支。他们各自司使着不同的乐器,以音律为武器进行战斗。是非常强大而又古老的忍者体系,不过现在没落了。”不紧不慢的回答着客人的问题,轻轻叩击着棋盘的一角思忖着反击的策略。
方寸棋盘上的角力一直从早上延续到正午,而眼前这位客人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边简简单单聊着天一面时不时梛上个一二两子。我也不催他。空荡荡的棋社,挺无聊的午后,两人间的对弈,日复一日。不过这也是仅有的生活乐趣嘛,说来,除了这位几乎每日都来的客人,我已经很久不和其他人下棋了。
“琴师,又称通灵者,渡守,普渡者,遣送者。他们是由古时的祭司、巫婆或是神女发展来的。很早以前,那些有地位的长老去世时就会请他们来进行咏唱,据说他们的声音可以带着死者的灵前往彼岸。现在的琴师也是如此,代之以演奏普渡死者,当然不役使乐器纯粹咏唱型的琴师也有。”
抬起头,对方兴趣正浓的看着自己。真麻烦啊,瘪瘪嘴,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他们的战力也是不可小觑啊。我曾见过一个司使筝的琴师只是弹奏几个音符就操纵飞舞的琴弦将敌人切成碎片。作为宝贵的战力,几个琴师就有着左右整场战争的力量。既是普渡死者的圣人,也是司长死亡的使徒,被人们景仰的同时也被畏惧着。”
“既有力量也有荣耀的一群人吗?可是万物必然都保持着自己微妙的平衡。”
“是的。吃进人体的食物最后会变成气息和肥料回归自然,化成风和雨,土壤和营养重新滋养新的生命;父母双亲过世,总会有子女、朋友将血脉和记忆继续传承下去。就算是像我们忍者施放出的法术也不是没来由的从手掌中出现水和火,我们不过是将周围能利用的一切进行了相应转换。从空气、土壤甚至施术者本身提取必须的元素进行再构建和重组,光有物质也是不行的,还必须有能量的依附,也就是常说的查克拉这种东西。
从本质上来说,火遁术和买个打火机然后点火没有区别,不过我们绕开了必要的步骤,代之以更为加快捷的方法。也正因为如此,忍术才有了修炼的价值。”
“很有趣的理论。”客人点了点头,同时笑着将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悄悄让己方的王将向后退了一步,很小的变化。可恶,还是被他发现了吗?
阴谋破败了,只有遗憾没有羞愧,挠了挠头,继续说下去。
“一切都不能凭空消失。能够到达彼岸的逝者们除了和寻常人一样拥有能够长久传递下去的记录外,还借由琴师在这世间留下了最为强烈的念。”
“念?”
“回忆或是愿望,过去或者将来。人的一生不外乎是这些。如果你最强烈的情感存在于对未来某事的期望,比如说你今生最强烈的愿望是当上火影,那成为火影这个愿望就是你的念。如果你看重过去超过未来,那么你最骄傲或最悲伤或是最难忘的记忆就是你的念。
念的强烈程度取决于个人情感,那些被遣送之人会将一生中最强烈的念留存在琴师的身体里,使其代为传承下去。”
“那如果一个人最强烈的念是掌握了极多的忍术,那这些忍术也会传递给琴师吗?”
“哈哈,那的确是琴师最期待的状况了。”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手下的棋局还是不明白该如何破解。
“这不是挺好的吗,吸血鬼一样。”
“可这只是极端的个例吧。人并不是只追求事业的动物,对他们而言,尤其是那些将死之人而言,一定会觉得人生中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决定念的基础是情感的强弱。比如那些战场上死去之人,最强烈的情感也许就是复仇,又或者是对爱人的牵挂也说不定。”
“琴师会替他们实现这些念吗?”
“如果是愿望的话还有实现这一说,如果是回忆的话要如何去实现呢?琴师不过是一视同仁的将念保留而已,琴师对于死者的存在就是冥河上的渡守和人间的储物箱子。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也确实是有实现、重现念的琴师存在,不过他们也不是自愿如此,只是迫不得已。”
“念,就是强烈情感的集合体吧,是死者最想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是自己所能留下的最强烈的活着的证据。”客人低下头,棋盘上的局势微妙的难以分清,受不了这混沌的局面,将马踏向了对方的阵营直向王玉逼去。
“可你认为一个人能承受这么多强烈的证据吗?”我叹了口气。说了那么久,喉咙有些干,伸手摸向身边的残茶,早就已经没了热气。想要叫小童添茶,却忽然想起棋社早就破败的一个仆人都请不起了。
“女人和小孩们只是看见电视里播放的灾难画面就会流泪,战士们在战场上呆的太久有可能会被逼的发疯。他们不过是看见,最多不过是身处其中切身经历。可真正体会到恐怖的则是精神层面。□□经历眼睛确认只是信息的接受过程,而铭记这一切的大脑则是间接受体,是传导的终端,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总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减损,人体从自我保护的目的出发更是会强化这一损失,也就是说,我们体会的不过是劣化了的恐惧。
而琴师则不同,他们是切实的在心里在精神深处经历着,经历着被遣送者□□和精神双重保留的情感。”
“□□的情感?”
“身体存在的痛觉即使不需要大脑也可以记住。你回想多年前的战争时不一定会记住具体受伤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身体是由细胞组成的,每一个细胞都有着人类全部的遗传基因,他们同样也拥有着记忆的功能,一旦切身处于当时的环境,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唤醒存储在□□中的记忆。这也是情感的一部分,是念的一部分。琴师体验的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被还原了的真正的恐怖,就像是扒开肌肉组织直接戳刺心脏的杀伤力。”
“可你强调的不过是负面的一方,谁知道接受的念不会是积极而愉悦的呢?”
“是的,在真正体验过之前谁都不明白那个人的念是什么,甚至连被遣送之人本身也不清楚,因此无法发出警告也无法进行调整,这是本能作祟,是拼命想要留下活过证据的本能。的确,念也有可能是积极而愉悦的,可你觉得人类是偏向于记住伤害过自己的人呢,还是爱过自己的人?”叹了口气,挪动了香车化解了棋盘上小小的危机。
习惯性抬头看看天上懒懒的云彩。大热天的,真不适合谈这种沉重的话题。
“。。。。。。”对面的客人低下头看着棋盘再度沉思起来。
“况且,就算是积极的情感又能如何?再愉悦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反而会麻木自身对于喜悦的感知,就像是吃惯了辣椒的人不会再觉得辣椒辣一样。
每一次遣送都是赌博,胜少输多。他们不过是情感的容器,以人类普通的精神承受着太多的东西。
他们是背负着”死”的人,他们的乐章连接着冥界抑或彼岸,手上流淌的是死之河;他们也是执掌”生”的人,他们保管着已逝之人的”念”,见证着他们活过的证明。
不过,无论是生或死,都不是他们的东西。
他们就是这样的存在,吟唱着听不见的歌谣,勾画着不存在的形体,手捧失去之物,保管着不是自己的记忆,怀抱着没有意义的梦想。”
对面的客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有些无趣,困意来了打个哈欠,浑身舒服了才意识到在客人面前这是很失礼的举止。不过,管他呢。
“所杀之人必会遣送吗?”
“这倒不是。是否吟唱演奏普渡死者完全取决于琴师自身的意识。”
“那只要不演奏就可以了,单纯的获得力量。”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价”是什么呢?彼岸映照人间,所以在灵魂往生以后会有作为镜像的”念”停驻于此。得到力量之后,总会失去一些什么作为镜像前往力量源起之地以保持相应的平衡。我们称其为”价”。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消逝和无法追溯的源起。一切都保持着微妙的转换平衡。琴师的”价”,会随着力量的取得逐渐消失。”
“”价”,表现在物质界上具体是什么?”客人手上又是慢悠悠的动了一子。
“可以是任何东西。□□层面的”价”有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痛觉、行动力等等,如若表现在精神层面,就有可能是认知力、记录能力、精神的稳定性或是顺序性,也就是表现为精神错乱、失忆、人格分裂双重人格多重人格也有可能是记忆错乱丧失实感等等。
也有很多几乎不能算是”价”的”价”存在,比如喜好一类的。有些人会出现逐渐不能饮酒的症状。”
“这算什么?”
“你就把他理解为上天开的玩笑好了。如果真是嗜酒如命的人这样不是很痛苦吗?对我来说我就不希望失去将棋啊。总之,会拿走一些对你个人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哦。”
“我还是不能认同啊。”客人小声的嘟哝着。是我解释有误吗?看他的表情,琴师这个职业在他心里似乎变得越来越微妙了。
王座有点危险,把之前派做先锋的教主撤回吧。不过这样的战术实在有点接近无赖。无所谓,只要保持优势就好。
“现实中,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客人在提到“人”的时候顿了一下,也许,用异类来称呼更为妥当吧。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我,只想好好在这破败的棋社里下一盘棋。可那边的客人,明明是盯着棋局的,却是一动不动。
夏天的正午,没有蝉鸣。庭院上空的绿色粘稠的化不开。云也被卡在树梢间,一动不动。
滞留着滞留着滞留着滞留着。一切都被滞留在静止的空气里。
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定格。
耐不住这种像是附着在皮肤表层汗水一样令人烦躁窒息的气氛,随手摸到了榻榻米上的竹笛,就这样依依呀呀的吹起来。
对面的客人倒也有耐性,和着我的曲调敲击着棋盘打起了拍子。
“啊。”
客人的衣角不小心挂到了小小的棋子,红色的,客人的小卒就这样斜斜的刺出了三格去。
“真是对不起。”客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说。
“你这家伙,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干这种违反规则的事吗?”我有些恼怒的说着,明明自己刚才的行为也不是很高尚。
“对不起。”一再倒歉,伸手想把那颗突兀的小卒梛回刚才的位置。
“算了。”我用竹笛轻轻敲了一下客人伸出的手,很漂亮的手。好奇心起,忽然想做一些有趣的事。
“就让他这样吧,就当作是你走过一回了。”
“可是,卒每回只能前进一格。”客人仍然盯着那颗突兀的棋子。
“落子无悔。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打破了规则的小家伙,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看他能走多远吧。”
“你,真是个怪人。”客人苦笑着,同意了我的提议。
不是很有趣的棋局吗?
我被这颗小小的卒重新挑起了兴致。一面把玩着竹笛,一面接着刚才客人的问题又把对话继续了下去。
“现实中当然是存在琴师的。变天时期,木叶可是出了个很有名的琴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