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颂》那年似水

9、第 9 章

　　夜凉如水。更鼓声远远的传来，听不真切。
　　鬓发如墨，肌肤似玉，三分柔弱，四分秀雅，汇集成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莲笙就那么拢着发，端坐在镜前，脸白如雪，睫毛低垂，在脸上投递下一片阴影，遮住表情。
　　良久，莲笙探手摸到铜镜，镜上刻着并蒂缠枝的莲花，她举起来照了一下，里面的人，竟是那般陌生。
　　这个人一笑，眼神就变得很冷酷，唇角充满了嘲讽，显得这么这么刻薄。可她记得，她本来是笑得很好看很灿烂很落落大方的啊。这个人乍一看很年轻，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姿容正丽，但再细看，眉梢眼角，都好憔悴倦乏，溢满沧桑。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啊？
　　是了，这张脸原本就不是自己的。
　　那是属于一个叫宋清仪的女子的面容。
　　她连忙丢掉镜子不敢再看，踉踉跄跄的后退，然后撞上床角，整个人就那样砰的向后摔倒，躺了下去。
　　她开始剧烈的颤抖，心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痛。
　　“莲笙，你这又是何必？”幽幽轻叹在莲笙耳边响起。
　　莲笙攥紧了手指，语调破碎：“我，只是……”
　　只是不甘心啊！
　　朝夕相对一百三十九个日夜，她已将全部的心都付诸，换来的却只是他的一句感念！
　　宋清仪的声音慢慢回荡，“如今你已看到，他的心里自始至终装不下第二个女子。”
　　莲笙苦笑：“是啊，不过是因为我有一张这样的脸……他便怜我、娶我……他眼里心里，其实，从来都没有我……”
　　“至少，你嫁给他，与他有过这些时日的回忆，便也该足够了。”宋清仪淡淡道。
　　莲笙猛地抬头，道：“清仪，你从一开始就是预谋好的，对不对？”
　　“不错。”宋清仪承认得坦诚，“我不愿轮回转世，只想陪景华安然度过一生！”
　　莲笙看不到宋清仪，但她知道宋清仪已蛰伏在她身体里。“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你是真心倾慕景华。”
　　只因真心倾慕景华，就变成了被利用的理由？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荒唐，太过可笑！
　　宋清仪接着道：“鬼魂只能驱使身体，但意念和情感却控制不了，只有真心喜欢景华的人，我才能加以利用。”
　　莲笙惊愕的捂住自己的嘴，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偏偏那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传进脑中。
　　“莲笙，为了景华，你成全我们罢！”
　　“景华今生唯有我，才能得到快乐！”
　　“莲笙，算我求你了……”
　　不要！不要！
　　莲笙终于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不！”
　　明明说世间情爱从来自私，凭什么要自己来成全？
　　莲笙抱紧双臂，哭得绝望而无助，层层悲哀如潮水上涨将她淹没。
　　房门被陡然推开，一个人急急冲了进来。
　　“莲笙！”
　　莲笙听见来人唤她，立刻从地上跃起，冲进那人的怀抱。“景华！”
　　清新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辛夷气息，让人的心变得踏实下来。
　　邵景华揽住莲笙，关切道：“我听见你在大叫，怎么了？”
　　莲笙脸上犹带泪痕，眼睛也哭得红肿，“我，我做噩梦……”
　　邵景华不疑有他，安抚着莲笙坐下，道：“只是做梦而已，别怕。”他的声音似清风吹动玉珠轻击，听在人心里只觉得又绵软又安宁。
　　“可是……”莲笙垂眸，“如果不是噩梦，是真的，怎么办……”
　　“梦如何能当真呢？”邵景华说着，神色有一瞬的恍惚，依稀间仿佛听见另一个声音咯咯笑道：“昔有周公解梦，可见梦是当得真的……”
　　声音飘渺着，在耳边远去了。另一个声音清晰的压了过来：“景华！景华！”
　　邵景华回过神，注视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心弦似有所动。“不必多想，早些歇息罢。”
　　莲笙惶恐的抓住邵景华的左手，目光凄哀，“你别走，我怕，我是真的怕……”
　　邵景华不明，“你怕什么？”
　　莲笙嘴唇动了几下，有些话几乎已经要涌出喉咙，但到了舌尖处却又深深捺下。遂咬紧了牙关，终是垂了头，“我……你能再多陪我坐会儿么？”
　　邵景华思忖片刻，道：“好，我待你睡着之后再走。”
　　先前那个飘渺的声音再度在耳边轻响：“我的景华呵……”
　　莲笙痛苦的扶住头，“我没事了，你，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罢。”
　　邵景华有些愕然，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