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局 长相守长相思 ...
-
5月12日周四
日本棋院会所
下午的对弈结束。和谷义高溜到伊角的那一局前，探头张望。
“与那家伙厮杀到终局吗？伊角你果然是我们中最强的！”
“别这么说，今天麻仓好像有什么心事，尽力拖延着棋局的进行。每一步棋也要到读秒的最后一刻才肯放下。”伊角慎一郎举手一指，“你看，明明每次复盘完毕，她都是第一个溜走的人。今天人都走完了，她却还窝在墙角打盹。”
“不会吧！那种无良女人会有心事？……时间还早，不如我们约她去公园前的围棋会所散心？”
“上次那个有人赢了你的围棋会所吗？”
“只是侥幸！我一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院生们的真正水准！”和谷攥住拳头叫嚣道。
说穿了还不是想多拉两个人去报仇。和谷还真是天真的可爱，伊角轻轻笑着想道。
“那就去约她好了。……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伊角，汗。
“我也想到了。怎么办？”和谷，狂汗。
“谁去负责把她叫醒啊！”
成为院生两个月，所有的院生都用自己的眼睛牢牢记住了这么一点：绝对不可以去打搅睡眠中的麻仓叶魂。否则，和谷义高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你的下场会非常之惨，遭受无差别攻击被摔到五米开外绝对是最轻的一种。
“和谷你去，反正也那么多次了。”第一次是无意，以后绝对是故意找事。不过貌似最近和谷已经放弃了。
“不要，你忘记她上周差点把我的肩膀卸下来吗？”本打算偷袭她，报一箭之仇的说。
“请问，……果然在这里！”正在两人争执不下时，一个略显疲倦，包含着隐隐的怒气的声音响起。
今天我过生日。和叶王此生共同的生日。
自离开叶王之后，生命中从没有任何一个日子像这样令自己无力。在这一天中，即使再想逃避，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令心为之抽痛。
所以呆在这里吧！叶王，到死都不会再接近围棋了。我怕你来找我。
但是如果你为了我，竟然肯……我不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情景。
“叶魂，你给我醒来啦！”熟悉的气味，那个正在晃自己肩膀的人是？
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咄咄逼人，如来势汹涌的洪水。
“怎么，是塔矢亮你呀？”
她因为自己是不会生气的吗？特意通过市河小姐打听了她的放学时间，想给她一个生日惊喜，谁知她却逃学一整天！自己有多担心她不知道吗！
刚刚真是好担心，担心她无征兆的人间蒸发，担心再也看不到她，担心再也不能跟她下棋吵架，担心再也不能被骂大笨蛋。
可是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怎么，是塔矢亮你呀？”
这应该是一早就知道的。她没有期待过你。她的等待，逃避，执着，怀念，思慕，所有感情都与你无关。曾经对你的重视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为了另一个人的虚无之影。
“今天是你生日。我只是想跟你说生日快乐。”手掌中那个小小的盒子硌得掌心生痛。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不对劲，叶魂今天的态度……塔矢亮猛然想起自己刚刚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感到的灼人温度，心下一惊！这种不正常的高温他以前也曾经体验到过！
“怎么今天又犯病了？你的药呢？”额头热得烫手。
麻仓叶魂没有答话。她恍恍惚惚的抬首微笑，神情若即若离，似挑逗又似嘲讽。陌生美丽，令人惊艳同时又心生恐惧——这分明不是人间颜色，将欲乘风而逝。她心中究竟在思量着什么他竟从不知晓。
“别靠近我。你那么关心我干什么？你是我什么人？”麻仓叶魂一手拍开塔矢亮伸过来扶自己的手，平静地走过他的身侧。
“桑原本因坊应该警告过你，不要爱上我。我很危险。喜欢我只会令你受伤，使你回不到最初。记住罢，你只是与我下棋的无数人中的一个。这对彼此都是保护。”
“我知道，我没有！我只是感觉我们下了那么多棋，是朋友。难道不可以祝朋友生日快乐吗？”塔矢亮大声说。叶魂立住了。他忽然觉得心虚，自己对她真的只是朋友的感情吗？
“我的生日没有什么好庆祝的。我的生日也无需你记得。请你，记住这些吧！”
说完，麻仓叶魂头也不回的离去。塔矢亮注视着她的背影，忽然攥紧自己的拳头，面目痛苦悲戚。
“这些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低声说，然后快步追了出去。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和谷小声问伊角。
“我怎么知道？麻仓还真是神秘呢。……那个塔矢亮是塔矢名人的独子吧？听森下老师说他棋艺超群，有职业水准，当院生都委屈了他。没想到居然可以在唤麻仓醒来之后生还，厉害。”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敢看不起我们院生吗？再厉害，还不是不被叶魂甩。”和谷得意洋洋。
“……”不知道是谁天天跟叶魂较劲来着，这回说得这么亲。而且，那称不上不甩吧！
“走啦，快追去看看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子怎么吃鳖。”
“和谷！”结果还是被拉了出去。
已经入夜了。再过几个小时，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天即将结束。麻仓叶魂在日本棋院门外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公园中停下脚步。她看到了秋千，忽然记起了在中国听过的一首歌。
“居然想要唱歌。没有乐器，便击节为调吧！”她捡起一根短木棒，在秋千架上试着敲了几下，满意的点点头，坐在秋千上，缓缓而歌，一叹三咏，细致缠绵：
“云躲在天空中，哭了多少天？
旅途究竟有多远，
谁又看得见？
他可还记得那几年的我，
雨打在黑暗之中，孤零零的荒。
无声，它长大，等着谁爱它？
也许以前那个我，也是这样吧？
我走过春风秋雨，等爱的回答。
太多的记忆在心中说话。
我忘了风吹雨打，再也不害怕。
也曾偶尔梦见那月光里的家。
让眼泪飘在风中变成一封信，
一路上为我记录，遗忘了的心。
好多年之后，我走到那里。
雨打着埋在心中最后那朵花。
躲在心中那个我在跟谁讲话？
还有谁忘记了半路上的我？”
——《爱的回答》 辛晓琪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心里空空落落的，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叫做塔矢亮的男孩。他是那么好，那么纯洁，温柔包容几乎令自己忘记了。
忘记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严格来说，自己，只是半人。
趁现在还能坚决的推开，一把推开就好！不是一早就决定好了吗？为什么还要为他那样难过的表情而伤心？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心动啊！可以有那样一个简单普通的人，陪着自己下棋吵嘴，然后相视而笑。
只是利用啊！当院生，作职业棋士，闹出这么多风风雨雨，满城惧惊。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是利用，利用，利用！！
怎么能够奢望爱情？再美丽的爱情都要有终结的一天。她想起那些事那些人，仿佛看到只有分别才是永恒。只有分别之后才有永恒不变的爱。
通灵人，是不同的。就好像，藤原厚先生。
狐，是多么善于恋爱的种族啊！由于拥有漫长的生命随之也拥有那样痴长的感情，多么幸福。
而人的爱情总有容量，它会老去，会被洗去，到最后它消失在中。嗅过曼珠沙华，喝下孟婆汤，谁也不再记得。我们谁也不属于谁。无论你曾多爱一个人。
当人类的爱情可以横贯千年，却不可以拥有永恒，是残忍的，寂寞呀！
所以，我，拒绝。
“叶魂殿下，你那首歌，是为叶王大人和朱颜殿下唱的吧。”高冠白衣的阴阳师清净自我，黑发紫服的宫廷女乐师天真大方。两人琴笛相合，清商曲辞，情致缠绵。平安年代空有虚名，动荡不安。他们却在彼此的交往中同声曼歌，不知岁月。
寂寞无行，漫漫长路。爱慕或许是疗治忧伤最好的良药。
“你听得懂？”也是，为自己唱的啊。
“歌词并不明白。但有熟悉的寂寞和伤感。毕竟，那是佐为熟悉的年代，熟悉的人。”
“你还记得吗？叶王的紫玉笛长相守，朱颜的竹琴长相思。天造地设，无人能及。他们琴笛相合，连凤凰都为之驻留。”
“佐为记得。”
“从平安到现在，中间横亘着千年岁月，然而，有些情怀从未更改。其实藤原君……”
“叶魂你在同谁说话？！你又说胡话了！”真是的，一发病，六识与反应就会比正常迟钝许多。麻仓叶魂任凭塔矢亮用一张毯子裹住自己，塞入计程车中，没有反抗。毛毯触手粗糙，显然是匆忙购来的。
但是十分温暖。
藤原君，用我教你的遁术早些回去吧。你不能离开小光太久。我今晚，可能都要住在医院了。麻仓叶魂用传心术说。
自己，也许要输给那人的执着了。
那个男孩美如月光，不谙世事。他的生命像水底石边的青苔一样柔软青涩。
如果继续任性下去，还是可以跟他做朋友的吧？
叶王，你再不来。我就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局 长相守长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