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兰色花容

29、 回家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中忐忑不安。

　　三年多了，昌儿是否长高了，胖了还是瘦了？碧瑶好吗？福全是否照我所说的做事？十三阿哥府是否一切安好？聚雅斋情况如何，是否还在营业？……这所有的一切，三年中刻意回避的一切，如潮水般纷沓而至，心乱如麻。

　　坐在身边的胤祥感觉到我的心烦意乱，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柔声安慰我：“珂儿，别担心，一切都会好好的，一如你离开之前。”

　　胤祥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不管何时、不论何地，最懂我的总是他。我信任的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随着他的手流入我的心田。

　　消除了紧张的情绪，我情不自禁的掀开车帘，贪婪的望着车外的景致。三年，每天面对的都是高墙荒草，今天看到这车水马龙的市井俗态，竟然感到分外亲切。

　　街上的行人，两旁的商铺，嘈杂的声音，随着冷风扑面而来，竟无一丝寒意。

　　胤祥没有制止我，反而为我把车帘掀得更高，好让我看得更清楚，只是用他的大麾严严实实的包住我。

　　“胤祥，快看！”我激动的指着外面的商铺，欣喜万分的叫道。胤祥随着我的手指望去，我们的“聚雅斋”，真的如我们离开前那样，依然车水马龙人如潮水。

　　“真的没变，真的一切都好好的。”我情不自禁喃喃自语，流下欣慰的泪水。

　　“珂儿……”胤祥深情的呼唤了一声，放下车帘，将温柔的吻密密落在我的唇上，落在我的脸上，也落在我的心上……

　　到了，终于到家了。

　　一直尾随在我们后面车上的巧眉，带着小福子他们几个，早早上前为我和胤祥掀开车帘，扶着我们下车。

　　十三阿哥府门前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整个府门四周一尘不染，与其他阿哥府门前毫无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是府门紧闭。看来福全把阿哥府管理的井井有条，毫无差池，亦如主人在一般。

　　我和胤祥对视一眼，欣慰的牵手迈步向前。

　　巧眉已经跑到门前，叩响了门环。

　　“对不住您，十三爷不在，您请回吧。”随着声音，门拉开了一条缝。但一声惊呼随之响起：“怎么是你，巧眉姑娘？”忽拉拉一下，门全打开了。

　　守门的奴才一眼看到我和胤祥，脸上的肌肉激烈的抖动，不但不施礼，反而转身向院内拔足狂奔，大声的呼号着：“爷回来了，爷回来了……”

　　一会儿，院内跪满了黑压压的人，一迭声激动的请安：“给爷请安，爷吉祥。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跟在我们身后的小福子、小路子、小喜子和小顺子，听到他们称我福晋，完全傻眼了。

　　“阿玛，额娘。”一声清脆的童音传来，不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向我们跑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布满春风般的笑颜，在他的身后是泪流满面跪伏在地上的碧瑶。

　　“昌儿！”我和胤祥不约而同齐声叫道，俯身抱住这个精致的小人儿，一家三口紧紧拥抱在一起。昌儿，我一千多个日夜，梦魂牵绕的昌儿，我们终于再见了。

　　碧瑶再三劝解，我才依依不舍的把昌儿交给乳娘，一任碧瑶如从前那样服侍我沐浴更衣。抚摸着我粗糙的双手，碧瑶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我轻轻抚摸着她，轻声叹道：“傻丫头，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福晋，你受苦了……”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碧瑶，谢谢你，谢谢你把昌儿照顾的那么好。”看昌儿那么依恋碧瑶，碧瑶一定在昌儿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

　　“福晋，那是奴婢应该做的……”她抽噎着回答。

　　“好了，好了，怎么还称福晋、奴婢的，不是让你叫我姐姐吗？”

　　“是，福……姐姐。”

　　“这样就对了，快起来吧，怎么说在府里你也是半个主子了，这像什么话。”我把她扶起来，心疼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她。

　　几年不见，个子长高了，出落得婷婷玉立，惹人怜爱。我感慨的说：“碧瑶，你真的长大了，变得更可人了。”

　　“姐姐，你说什么。”碧瑶听懂了我的话，羞红了脸。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诚心诚意的问她。

　　“姐姐，难道你又要赶我走？”小脸憋得通红，眼圈一下子又红了。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你走。可是，如果再过几年，姐姐就真的会耽误妹妹的终身，那样我一生都不会心安的。”

　　“我哪也不去，我谁也不嫁。”小丫头倔强的咬着唇，眼中泫泪欲滴，可却又透着说不出来的哀怨。

　　我不由心中一动，悠悠的问她：“碧瑶，你对我说实话，你心中是不是早已有人了？”

　　碧瑶身体摇晃了一下，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福晋，我……”

　　唉，我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丫头看来也是个痴情人儿。轻轻拉起她，让她坐在身边，拍着她的手温和的说：“你告诉姐姐，只要办得到的我一定帮你，如果办不到，就全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好吗？”

　　碧瑶凄苦的摇摇头，“福晋，他，他不会要我的，”伤心欲绝。

　　“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碧瑶正要说，不料胤祥抱着昌儿进来叫我吃晚饭，便不由打住了话头，向我和胤祥行礼告退。

　　一家三口总算可以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饭了。

　　三年的离别，使我和胤祥都不知道小家伙现在到底喜欢吃什么，令餐桌上的我们，看着一桌美味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到底该为昌儿挟什么菜好。

　　在桌旁服侍的碧瑶，发现了我和胤祥的尴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一点出昌儿喜欢的菜肴，我感激的看看她，发现胤祥也在和我做着相同的事，不由相视一笑。

　　碧瑶只是淡淡一笑，又指导着昌儿为我和胤祥挟我们爱吃的菜肴。三年了，对我们的喜好她依然记得一清二楚，我的心中一阵感慨，真是个好姑娘，她的忙我帮定了。只是，不知道她的意中人究竟是谁？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这几年虽然没有我们在身边，但在碧瑶的细心照料下，昌儿依然成长的健康快乐，活泼开朗。
　　初相见的陌生感消除后，昌儿像只小皮猴一样，随时吊在胤祥身上，阿玛长阿玛短的叫唤着，父子俩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发现慈爱的爱抚昌儿的胤祥，眼圈有些微的湿润和发红。唉，可怜的胤祥，整整三年没有见到这个含在嘴中怕化，扛在肩上怕摔的宝贝疙瘩，他心中的凄苦是多么的难以言说。

　　很晚了，直到昌儿睡熟了，胤祥才轻轻把他放到床上，交给碧瑶看护。

　　回到屋内，巧眉帮我洗漱后，我便让她早些出去歇息了。这几年，这个小丫头，陪着我和胤祥一路风雨飘摇的走过来，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心中对她是既感激又愧疚。

　　对着镜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此时此刻才第一次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三年的圈禁，不但在胤祥身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在我的身上同样也留下了沧桑的痕迹：曾经天真烂漫，巧笑嫣然的人儿，如今眉宇间抹上了挥之不去的淡定；略显憔悴的面容，掩不住内心的感悟和坚持。

　　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宫女，变身安享荣华富贵的福晋；又从众人艳羡的福晋沦落为卑贱的囚徒……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我发现要真正让自己的心儿自由，是不在乎。其实真正能够束缚人的，是人所在乎的事情。如果你不在乎，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束缚你？

　　因为不在乎，我可以内心乐观豁达，不再惧怕死亡；因为不在乎，我可以淡定从容的面对名和利的得失；因为不在乎，我才能够坚持自己的秉性而不会随波逐流；因为不在乎，我才能够留住自己的本性，没有丧失自己的快乐人生……

　　遐思中，忽然从镜中发现了胤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悄然立于我身后，用他幽黑明亮的眼眸，深情的凝视着镜中的我。

　　见我对他嫣然一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一丝暖暖的笑意，轻轻从我手中接过梳子，神情专注而温柔的为我梳理一头乌发。

　　寂静的冬夜，渐渐被迷漫的爱意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