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兰色花容

13、狩猎

　　康熙四十二年春末，康熙对太子信任大减。

　　起因是皇太子胤礽的叔父，当朝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因妄议国政，密谋大事，被康熙斥责为“天下第一罪人”，立即锁拿交刑部议处。

　　对一力扶持自己登上帝位，并全力辅助铲除鳌拜一党的两朝重臣索尼及其子索额图，康熙一直是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事发前，康熙曾警告索额图：“你们背后谋划的事，你们勾结一处的所作所为，你们背后说的怨恨之言，都不能摆在桌面儿上说，你心里很清楚！”但是索额图不但不引以为戒，反而狗急跳墙，变本加厉，致使康熙深感自己的皇位和生命受到威胁，忧心忡忡地对深得他信任的大太监李德全叹道：“说不定哪天就被这些逆臣鸩杀，或者被谋害，真是日夜警惕，心神不宁啊。”为此，康熙索性下令将索额图处死，同时警告皇太子胤礽：“从前索额图帮着你谋划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将索额图处死。至于你自己，好自为之。”

　　康熙为此郁闷难当，使得朝野上下惴惴不安，惟恐一个不小心便触犯了龙颜，招来杀身之祸。一直到了入秋，龙颜才舒展，并下旨让所有成年的阿哥带上嫡福晋，一起到木兰围场进行一年一度的“木兰秋狝”。

　　我第一次参加狩猎，不知需要带些什么物品，全靠碧瑶一人打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一路上不顾沿途尘土飞扬，拉开车帘贪婪的浏览着沿途的风光，以至弄得灰头土脸。

　　途中，胤祥除了必要的应承外，总是骑马陪在我的左右，为我讲解沿途风土人情。有时见我坐车时间长了，感到疲倦时，便跳下马钻入车内，为我按摩一下酸痛的肌肉，或者抱着我让我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怀里小憩片刻。

　　在胤祥的陪伴下，不知不觉便到了围场。

　　我住的帐篷和后宫娘娘及其他福晋的帐篷在一起，胤祥和其他阿哥的帐篷则在另一边。

　　坐在马车上整天摇晃，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好玩，可时间长了却憋得人肌肉酸痛，浑身骨头散架。就在碧瑶收拾帐篷内的各种物品时，我已经累得趴在榻上呼呼大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人在耳旁嗤笑。睁开眼，见胤祥趴在我的枕边，笑得前仰后合。我顺手抹了把脸，手上湿滑。天哪，原来由于太累，睡相不佳，以至口水都流了出来，被胤祥瞧了够。我大窘，翻身向内，用被子捂住脸，不理他。

　　胤祥用力扯我的被子，我死命拉住就是不放手。

　　“珂儿，快放下，会憋坏的。”胤祥急了，放弃了拽被子，贴在我耳旁担心的说。

　　“不吗，谁让你笑话人家。”我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回答。

　　“好了，好了，珂儿，我不再笑你了。把被子拿开好不好。”胤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说道。

　　我慢慢拉下被子，露出憋得通红的脸，胤祥心疼的一把抱起我，轻轻帮我舒气。见我面色恢复了正常，胤祥才长长舒了口气。

　　“饿了吧？”

　　“嗯。”

　　胤祥让碧瑶打水来，亲自扶着我坐在榻边，帮我洗干净，才牵着我的手坐到帐内的几案旁。几上已摆放好吃食。

　　吃完东西，我的体力也逐渐恢复，人也变得精神了。胤祥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帐篷。天已经黑了，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原来我睡了很久了。

　　胤祥轻挥了一下手，他的贴身小太监顺子把他的马牵了过来。

　　“你要带我到哪去？”我疑惑的望着他。

　　胤祥轻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抱起我的腰，将我扶上马，然后一翻身，稳稳的坐在我身后。他用一只手牢牢抱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拉着缰绳，马儿听话的向前小跑，渐渐远离了营区。

　　到了一个小山头，胤祥扶我下马，示意我向上看。

　　满天的星斗璀璨耀眼，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好美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空。我下意识抬起手，想去触摸那些眨着眼睛的精灵。

　　胤祥从身后悄悄拥着我的腰，他的脸贴在我面上，柔柔地说：“喜欢吗？”

　　我反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由衷的赞到：“喜欢。胤祥，谢谢你。”

　　我们就这样轻轻相拥，静静享受着这静谧美丽的草原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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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兰围场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是极好的狩猎之地。

　　此次木兰秋狝，同以往一样，为笼络蒙古上层贵族，照例会聚了蒙古各部王公。

　　一大早，康熙在蒙古各部王公的簇拥下，步入观猎台。后妃和福晋分列观猎台下两侧，各位阿哥则早早在马上整装待发。由于太子的一时失宠，阿哥们均跃跃欲试，想在康熙面前一显身手。

　　在康熙的示意下，发令鸣号，阿哥们争先恐后地向猎场奔去。一时尘土飞扬，狼奔豕突。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兴奋的站起身来，走到栅栏边，引颈张望。

　　远远望见一身白衣的胤祥，一马当先冲将出去，尾随在后的居然是八阿哥。平时见八阿哥总是一付儒雅的模样，想不到他的骑射也如此精湛，很是意外。渐渐跑的远了，只见尘雾迷漫，什么也瞧不清了。

　　我遗憾的转身，见八福晋佳怡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瞅着我，我忙冲她善意的笑笑，恭维道：“八嫂，八爷的骑术好厉害。”

　　佳怡骄傲的回答：“那当然。”答的一点也不客气，弄得我反到无话可说。正尴尬着不知该怎么办时，一旁坐着的十四福晋淑宁笑咪咪的岔开话题，不露痕迹的为我解了围。我感激的对她笑笑，她轻轻颔首回应。

　　通过交谈接触，我发现佳怡的态度虽然有些傲慢，但本质却很直爽大方，对人对事从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说完拉倒，决不拖泥带水。唯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她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的语气。淑宁人如其名，温婉柔顺，善解人意，非常惹人喜欢。也许是和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相熟的缘故，我对两位性格绝然不同的福晋，都颇有好感，相处的气氛逐渐融洽，大家慢慢都有说有笑了。

　　正谈笑间，带着战利品的阿哥们陆续返回。猎物最多的是十阿哥和十三阿哥，其次是四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年龄最小的十四阿哥居然和太子不相上下，令人刮目相看。通过清点，十阿哥数量上以微弱优势超过胤祥，得到了康熙的赏赐。十四阿哥因表现出色，也得到了康熙的赏赐。

　　返回营帐的路上，胤祥遗憾地表示本来想给我个惊喜，没想到却被十阿哥搅了局，很是懊恼。我笑嘻嘻的回答他，第二名他还那么苦恼。那明天女人之间的比赛，我赶鸭子岂不是要郁闷死了。胤祥这才释怀，反过来安慰我。

　　其实，明天的比赛我真的很犯愁。春天的时候，利用踏青的机会，胤祥为我恶补了骑射，可我并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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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夜宴，隆重而奔放。

　　康熙居中，两边分列女眷和蒙古王公、八旗新贵。

　　我和十四福晋坐一桌，隔着篝火，斜对面恰巧坐着十三和十四阿哥。

　　也许是来到的草原，也许是胤祥的个性本来如此，草原上的胤祥与和我独处的胤祥截然不同。我所熟悉、所单独拥有的胤祥，是一个敏感、忧郁、多情、伤感的少年。而现在展现在草原上的，是一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洒脱飞扬的英俊皇子，散发着王者的贵气。谈笑间，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充满豪迈和自信。这就是我的胤祥，我深爱着的胤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悠扬、美丽的歌声传来，原来是颇具势力的蒙古布伦台部王爷的爱女德玛其其格为大家祝酒。一身红色蒙古装束的其其格，约摸十四、五岁，带着蒙古族特有的直爽，娇俏美丽。

　　她先给康熙敬酒，然后顺着王公大臣逐一边唱边行，缓缓向这边走来。来到十三和十四的桌前，小姑娘一定是觉得这两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阿哥比较顺眼，脚步停了下来，边唱边将手中的酒碗敬给胤祥。没想到胤祥接过一饮而尽，反手将酒碗倒满，也对着其其格唱起了祝酒歌。
　　虽然不明白他的蒙语歌词的意思，但胤祥的歌声豪迈热情，让人听了热血沸腾。其其格有些惊讶的看着胤祥，然后咯咯笑着接过胤祥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冷不丁旁边传来一声揶揄：“哟，十三福晋是不是在吃味。”

　　我回过神，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正幸灾乐祸掩着嘴偷笑的十福晋，瞥见周围女眷的目光都扫向我这边，忙尴尬的端起酒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不料慌乱中被酒呛了一口，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十四福晋忙帮我拍背顺气。

　　胤祥的歌声嘎然而止，担心的望着我。其其格也顺着十三的目光望向我。小姑娘一定是误会我小心眼故意使坏，有些气鼓鼓的瞪着我，然后斟了满满的一大碗酒，冲我走过来。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咬了咬下唇，对我唱起了祝酒歌，歌声中全没有了刚才的欢快和热情，只有恼怒和敌意。

　　唱完，她挑衅地将酒碗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咬牙接过，一饮而尽。妈呀，好烈的酒，我的五脏六腑感到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不客气的为她斟了一碗酒，笑吟吟的对着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借着酒劲中气十足的唱起一首母亲那个年代耳熟能详的老歌：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唱，一湾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洒。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水清草美我爱它。草原就象绿色的海，毡包就象白莲花。牧民描绘幸福景，春光万里美如画。
　　啊哈嗬咿，牧羊姑娘放声唱，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起先有点斗气，可后来我渐渐唱出我的真情：我真的很爱这片大草原，它送给我美丽的夜空和闪耀的星星，它让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胤祥，它让我的爱、我的幸福完美无缺。

　　悠扬的马头琴声忽然响起，陪伴着我的歌声，飞过篝火，飞过人群，飞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一曲终了，我真诚的端起酒碗，笑盈盈地对其其格说：“美丽的格格，这首歌是送给你的。”
　　其其格愕然的望着我，一付打死也不敢相信的面容。

　　“好，唱得好！”布伦台部王爷站起身大声叫好，然后跨前两步，对康熙俯身叩首：“谢皇上厚爱。我蒙古各部一定会效忠皇上，让大草原永世富庶美丽。”其他蒙古各部王公，亦纷纷离席表示。

　　康熙高兴的开怀大笑，让各位王爷起身，对酒把欢。

　　整个宴会一片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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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行女眷的狩猎比赛，我输的一塌糊涂。

　　本来出发后我还跟在大伙后面，可渐渐的就远离了她们。各位福晋和格格，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追逐猎物，搭弓射箭。让我对着标靶射箭，我可不含糊，可让我血淋淋的射杀小动物，怎么说我也是个动物保护者，绝对无法下手。后来干脆不跟她们了，自个看那风景好就往那走，全当骑马郊游，自得其乐。

　　直至听到鸣镝声，知道狩猎的时间到了，便急急忙忙往回赶。

　　远远瞧见福晋、格格们都有收获，便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到了观猎台前，福晋、格格们纷纷向皇上、王公大臣和阿哥们炫耀各自的猎物，负责清点的小太监们则忙着大声报数，我只好故意落在最后。

　　一个一个的清点、报数，小太监的工作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含糊。轮到我时，我尴尬万分对负责点数的小太监摇摇头，小太监也诧异的直挠后脑，恐怕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遇到这种怪事。半晌，报数的小太监降低声音尴尬地报道：“十三福晋……无所获。”

　　刷地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我，我羞得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忽然听到大太监李德全大声宣到：“传兆佳氏敏珂见驾。”周围突然一片寂静，全场肃然。

　　我吓得急忙下马，忐忑不安的低头向康熙走去。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跪下匍匐行礼。

　　“抬起头来。”康熙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好像没有生气，我小心翼翼的微微抬头，毕恭毕敬的看向至高无上的康熙。

　　康熙凝视了一会我，看不出他的喜怒，只缓缓问道：“为什么？”声音不大，也没带什么感情色彩，但却让我有些害怕。

　　我急忙俯身，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皇上，刚才狩猎时，我一会看兔子可爱，一会又觉得雉鸡漂亮，瞅见狐狸也觉得很机灵，一时贪玩，又因为自己太笨，所以，所以无所获。”我讪讪的说完，头也不敢抬。

　　半晌，康熙都没开口。

　　我在心中懊悔不迭。这下糟了，看来皇上生气了，早知道这样，刚才无论如何都应该打几只猎物，好歹可以滥竽充数，也不至于“无所获”。唉，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我，会不会杀我？想到这，吓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一道红影从我旁边掠过，有人跪在了我身前：“启禀皇上，其其格觉得十三福晋因为太爱草原，不忍伤草原的一草一木，所以才会无所获。请皇上开恩。”是德玛其其格在为我求情，我感到万分意外。

　　“请皇上恕小女莽撞。不过，布伦台吉觉得小女所言甚是，请皇上开恩。”想来布伦台部王爷爱女心切，怕其其格冲撞了康熙，也爱屋及乌，出来为我求情。

　　却听康熙朗声大笑道：“朕并未怪罪这丫头，布伦王爷请起。都起来吧。”

　　我忙和其其格和布伦台王爷一道谢恩，然后小心翼翼的起身，毕恭毕敬的站立一旁。

　　“既然布伦台王爷如此说，看来朕似乎应该赏赐这丫头。李德全，将那对云南新进贡的翡翠镯子分赏两个丫头。”

　　“喳。德玛其其格、兆佳氏敏珂接赏。”

　　“谢皇上赏。”我和其其格急忙行礼叩谢皇恩。一同从李德全手中接过翡翠镯子后，我小声的对其其格说：“谢格格。”她居然冲我一笑，举着镯子小声说：“这个也谢谢你。”没想到因祸得福，我俩不由相视而笑。

　　皇上离开后，我和其其格才手拉手走下观猎台。胤祥迎面冲过来，其其格下意识的松开我的手。

　　胤祥一把拉住我，颤声喊道：“珂儿……”似有千言万语。我冲他挥挥手上的碧玉镯子，灿烂的笑着，开心的示意我没事。

　　其其格看看胤祥，又看看我，神情黯然的欲转身离去，胤祥突然冲她喊道：“格格留步。”松开我，对其其格拱手施礼，正色道：“德玛其其格，谢谢你。”其其格脸上飞起了一片红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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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狩猎结束。随着御驾，所有人返回了京城。

　　到家的第二日，皇上忽然颁旨，赏赐了许多物品，令我和胤祥惊讶不已，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