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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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御奴伤势未愈，不能下地出门，栾千谡自马厩选了匹棕色母马，守门人倒也不曾刁难，只说让她自个儿当心。
一人一马，徐徐而行，走马观花，倒也自得其乐。宽阔的街道两边占满了商旅小贩，酒楼店肆林立，放眼尽是突兀横出的飞檐，车马行人川流不息，好一派繁华。经询问才知早已过了凉州，此处已是朔河。
朔河，本是乾朝与北栾的边境小城，自十年前御王权天寰判出北栾归顺乾朝后，受乾朝守边元帅萧淮重用，率兵连夺北栾荆州、沧州、凉州。天晋十一年，建关立界，史称“平凉关”，而朔河也因此成为权天寰发迹之地。思量至此，栾千谡不禁喟叹权天寰的影响与才能。
御王权天寰，这个在北栾是魔，在乾朝却奉为战神的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又七，整整大她八岁。他正是她要嫁的夫君，只不知，是否一如前，依旧那般风度翩翩。或许十年的磨砺，他早已是一代名将，早已忘记了当年的栾宫之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她叫栾千谡。
不觉间却是来到了一处官邸前，抬眼远望，匾额上“御王府”三个字刚正苍劲，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这里便是权天寰在朔河的王府，而自己是北栾下嫁御王的和亲公主，这里似乎是她最好的庇护。
思量间栾千谡举步正欲上前，却见古铜色大门轰然中开，出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救她的阙止，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她？阙止自然也是看到了愣在门口的她，广袖青衫，长发随意拢于脑后，粉黛未施，身无一饰，简单如此，并非惊世绝艳，却让人不经意想多看几眼。
“今姑娘伤势刚好，怎不在别院将养，是否下人照料不当？”
“阙公子误会，今非修养多日，想出来走走。”
“哦，姑娘也会骑马？”阙止指着栾千谡随行的马问道。
“小时候爹爹教过一些，不然也不能逃过追兵了。”她婉然，灿若夏花。
“既是如此，与在下比一场如何？”
栾千谡正面对上他挑衅的目光，既是那般不容拒绝，她也不再推辞。随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好身手。”阙止一声高赞，竟是出自真心，身为女子有此身手，已属不易。
栾千谡嘴角带笑，自幼随父王山涧打猎，定是有些马背功夫，而今功夫有增无减，与父王的父女亲情却是荡然无存。
当下也不客气，扬鞭催马，先一步冲将而去，身后劲风呼啸，阙止已然追上。
时属阳春，北郊花开遍野，姹紫嫣红。栾千谡姗姗来迟倒也不疾不徐，不远的上岗上，阙止早已下马等候，这场比试终究还是他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我输了。”她坦然道。
“输赢本不重要”，阙止接过栾千谡的缰绳，“比之京师闺阁之中的小姐们，姑娘已是有所不同。”
“公子是在取笑今非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么？”栾千谡笑出声儿来，花丛之中，空气都是那般诱人，戒备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阙止也不辩驳，心头的大事总算放下，眉宇间阴霾尽散，悠然自得。
“今姑娘——”
“叫我今非即可。”栾千谡道。
“好，今非，你认识御王？”
“阙大哥何出此言？”
阙止看着身边并肩的栾千谡，好生好奇。这女子如此不拘小节，当真奇哉。
“我见你站在御王府前，似是有事。”阙止答道。
“阙大哥”，栾千谡停步不前，回眸看一眼身边的阙止，嫣然巧笑道，“你我萍水相逢，能促膝长谈实属不易，又何必拘泥于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尚且不问阙大哥为何会自由出入御王府，大哥你又何必一直追问？”
阙止看着她，依旧言笑奕奕，心中却是多了些异样。且不论她的故意亲近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她的目的业已达成，聪慧如斯，定非池中物。
“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便不再多问，御王乃我故交，听说栾国千谡公主已被救出，御王不日便要启程回京，我前去相送，不巧在王府门前与你相遇，当真有缘。”
“千谡公主已被送往天都？”栾千谡显出一丝惊讶道，被送回的栾千谡是谁？如果那是公主千谡，她这个正牌公主又该何去何从？
看她神色茫然，想来并未听说此事。不知不觉，已近黄昏，二人上马慢行，天黑时分才至别院。
连日阴雨，栾千谡干脆闭门不出。阙止似乎也清闲下来，每日卯时刚过，必来栾千谡院中，或练剑，或对弈，或听琴，连着十来日，却不曾再问及其他。
御奴的伤势渐好，大夫说已经能够经得起长途跋涉，栾千谡算算时日，也该辞行上路了。
辞行那日天色终于放晴，阙止却不在院中，等了半日，依旧不见回来，栾千谡索性静下来慢慢等候。院中百花竟艳，芳香扑鼻。于是悠然徒步，芍药可镇痛化瘀，丁香可温中暖肾，紫荆可解毒消肿，连翘可清热去火，金雀能清炒做食，百合能润肺安神。她心中默念，对于各色花，她是研究过了的。
成片的鸢尾或白或蓝，间或开着几株迎春，更显娇俏可爱。鸢尾尽头处是一株玉兰，花成白色，又名广华，产自南方，而今北寒之地却能开花，当真罕见。
花能美人，亦能养人。信手摘一朵白玉兰簪于发间，香风徐徐，浓淡相宜。远处零落的几株鲜红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走过细看，确实成片的红，未曾料想此时此地却能看到这种花。
“你看它是不是很美？”阙止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后。
栾千谡想得入神，闻言一惊，转头看着他，赤色对襟华服，却是占了灰尘，想他如此身份的人又岂会不看重这些，定是刚回来便来寻她。
“习武之人难免受伤，前年偶遇一奇人，授我一包花种，据说此花能镇痛治病，遂命人种了，今年终见花开。”阙止见她只是看着眼前成片的红色花海不语，解释道。
栾千谡又怎会不知，然而它的功效又何止治病镇痛这么简单？
“此花甚美，我虽非大家闺秀，然也是爱花之人，能不能给我几粒花种？”栾千谡巧笑道。
“你若喜欢，尽拿了去又何妨？日后若有需要，再跟你要来用便是，省的我找工匠栽种。”阙止不明就里打趣道，眼中也是带着少有的欢愉。
“原来你是将我当了花匠？”栾千谡只是凑趣儿，也不挑破。
对于此花，她是极为熟识的，想在那栾宫之中，若不是每日给母妃服食这红红的小花，母妃又岂能安然度过那段煎熬的日子？可是若不是它，母妃也不会去得那样快，那样凄然。
栾千谡收回思绪，又谈了些关于花的话题，他常年带兵在外，于这些花草并无研究，然看她说得绘神绘色，也觉得有趣起来。
“我今天来是辞行的。”她道。
“去哪？”阙止闻言正了神色。
“天都。”
“何时？”
“明日。”
……
夕阳西下，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好长，沉默良久，他轻叹一声，罢了，终究是要散的，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能否多留三日，三日后我们一同上路如何？”虽是问话，语气却不容置疑。
“阙大哥也去天都？”她问。
“御王迎娶栾国公主，我当然是要前去祝贺的。”
此言一出，陷入沉默，各怀心事，相顾无言。栾千谡当先转身，既是前来告别，事已办成，多说无益，沉默不答，算是默认。
“以玉兰为簪，花美人更娇。”
身后溢美之声轻微，她也只作未闻，步伐不疾不徐，心中却已百转千回。
三日后，又见微雨，道旁草木雨淋整晚，翠色愈浓，焕然一新。一行十余骑出朔河城，取路官道，春雨淅沥，却叫人神清气爽，倍觉清新。栾千谡策马徐行，与阙止并驾在前，身下乃是一匹赤色成年母马，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腿蹄轻捷，一看便是马中龙凤。栾千谡心下不由一喜，这样的好马，怕是整个大栾也不多见。
“它叫什么？”
“赤狐，它皮色红中带赤，温顺纯良，却难掩狡黠之色，故而得名。”他道。
“自古若聪慧过人、锋芒毕露，便称其为奸诈，聪明者可做人上之人，蠢笨之人就算位高权重，也难免大权旁落。此马亦如人，大智若愚罢了。”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许是想到了什么人。
阙止微笑侧目，只见她鬓角微湿，面色带着健康的潮红，一支白玉兰绾住长发，斜斜地落在耳畔。见她这么喜欢赤狐，看来让她弃车乘马的想法是对了，见解又是如此独到，当真不同，她果真还是不同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