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展无

10、（十）

　　“大人，学生要验尸了，还请大人在外等候。”只一句，公孙策就将包拯，连同他眸中的担忧一并挡在了停尸房外。
　　两扇木门牢牢地将门里门内隔开。
　　门外人的担忧门里人不知有没有放在心上，门里人的心思门外人也不知能不能猜得透。
　　“哎！”包拯重重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般无能为力过，只是那时公孙策坚定地留在自己的身边陪自己渡过难关。如今……
　　“哎！”又是一声重叹。包拯这两日的叹气声可比往日多了许多。

　　展昭与白玉堂走近的时候正听见包拯那一声叹息，当下两人一对眼，无声地合计一番，便由展昭开了口：“包大人。”
　　包拯一扭头，看见是展昭与白玉堂，皱紧的眉头立时缓了缓，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了些：“展护卫，白义士你们来了。”
　　白玉堂行礼道：“见过包大人。”
　　“白义士无须多礼。”包拯摆了摆手，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白玉堂，见他双颊终于飘上血丝，微微笑道：“见到白义士脸色好起来了，本府便能放心了。”
　　白玉堂微微诧异地看着他，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知他不解，包拯仍旧笑笑，解释道：“昨日见到白义士，白义士的气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累了。本府原想问问展护卫，只是昨日府中太忙，这才忘了问。好在今日白义士脸色不错，本府放心了。”
　　包拯满脸的真情意切，并无半分虚假。
　　白玉堂只觉心中已暖，连忙道：“有劳大人关心，白某并无大碍。”
　　包拯点点头，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前面的展昭身上。这个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从少年到如今的成人，点点滴滴都是自己看在眼中的。话锋一转，包拯难得笑侃道：“难得见展护卫气色这般好，满面红光，可是遇见甚么喜事儿？”
　　霎时，展昭教自个儿口水给呛着了。
　　“咳咳。”
　　展昭下意识地一扭头，就对上了白玉堂投来的视线。俩人眸中皆是惊讶。
　　-莫不是包大人看出了甚么端倪？！
　　殊不知，这一猫一鼠两两相视的举动一丝不落的入了包拯的眼里。那双迥然有神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与痛惜。然而这复杂的眼神来的快，去的就更快。
　　待到展白二人视线交流一番回过头时，包拯的眼里已只剩下包容的笑意。
　　展昭低咳一声：“喜事算、算是吧……”
　　闻言，包拯抿唇想要再开口，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启禀包大人，门口有人求见公孙先生。”
　　包拯一顿，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小衙役。想到近日公孙策的反常，此时又突然出现个人找他，包拯顿时皱了皱眉，想了想问道：“何人要见公孙先生？”
　　“回大人的话，是一位读书人打扮的公子。那人还说自己是公孙先生的同门师兄。”
　　“啊策的师兄？”包拯一惊。与公孙策相识到如今，已有十余载，包拯却从未听公孙策提及他师从何门，如今怎么跑出个师兄来？
　　思绪纷飞，包拯虽有疑惑，却还是冷静地吩咐道：“去请那位公子进来。”
　　“是。”
　　小衙役应道转身便退了出去。
　　展昭连忙上前一步，全无方才的不自在，亦是颇为疑惑地询问道：“大人可曾听公孙先生说过他有一个师兄？”
　　包拯摇摇头：“不曾听说过。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在府衙内，又有你与白义士二人，这人料也出不了甚么大事。等等再说，本府去叫啊策。”
　　展昭点点头，目送着他走进停尸房才收回目光。白玉堂走到他的身侧，伸手抚平他绷紧的眉稍，叹了口气，低声道：“猫儿，担忧甚么？”
　　展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任由那泛凉的指尖抚过自己的眉骨。在意之人就在身侧，又因见不得自己忧心而要抚平自己的眉头。说不感动那便是假的。心里泛着暖意，星眸却微微沉起。
　　“从那天被那人拦街之后，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出甚么事。”展昭将自己的思量一一道来：“况且，这人又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现，总觉得太过突然。而且……”
　　而且，怕你出事。
　　怕极了你出事。
　　一想到那人没了心的样子，就让展昭忍不住忆起冲霄楼里，白玉堂几近被万箭穿心的模样。
　　白玉堂一身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的样子成就了他后来多少夜里梦中的惨景。哪一夜不是噩梦缠身？
　　手指一顿，白玉堂突然松开手，低低地笑出了声。
　　回忆被打断，眼底流淌着浓郁的哀伤展昭看着他抖动的双肩，道：“玉堂？”
　　白玉堂抬起头，花瓣儿似的桃花眼更是笑弯了起来，一笑间，天地都要为之变色。
　　“笨猫，怕甚么？甚么样的阴谋咱俩没见过？往日里，你总拿那官家的话儿搪塞你五爷，五爷也不曾怕过。如今，咱俩真的在一起了，管他甚么牛鬼蛇神，敢来，杀回去就是！”

　　好不容易白玉堂撂下这么大段话，展昭却没来得及去回应他，只因停尸房的门被人用力的推开，“嘭”的一声，门板相叩的声音极大。
　　展白二人齐齐看去，就见细胳膊细腿的公孙策从门口的三层台阶跳了下来。不过这一看，倒是把二人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公孙策竟然将两条袖子撸到臂弯的地方，露出两截苍白的手臂。
　　右手上攥着把尖刀，公孙策杀气腾腾地冲到两人的面前，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四周。展昭这才看清，公孙策的眸子里泛着浓重的血丝，整个人也憔悴的厉害。
　　真是知道的人知道他只是在验尸，不知道的人只怕要觉得他现在是要杀人。
　　展昭连忙向包拯看去，见他也是一脸错愕，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包拯的错愕并非没有道理。
　　他没有想到，跨进停尸房时，看到的会是那样的场景—公孙策背对着他站在尸体旁，直到包拯走近时，仍旧一言不发。
　　“啊策。”忍了忍，包拯还是唤道。
　　公孙策微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撇向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包拯只觉得眼前的公孙策比进来之前更加的阴郁、消沉、颓丧。
　　包拯看着心疼。
　　“啊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你……”
　　公孙策听也不听，原本木然的眼珠子干巴巴的动了动，泛白的唇才一开一合道：“原来是大人，大人怎么进来了？”
　　见他这副模样，包拯蓦地不知该怎么同他说。只得皱起眉，无声地看着他。
　　公孙策淡淡道：“大人既然无事，便请先出去吧，停尸房内毕竟不是大人该过多停留之地。”
　　包拯一急，脱口便道：“有一个自称是你同门师兄之人在门外求见你。”
　　话音未落，包拯只见面前的那道寂落的身影猛地一怔，然后他万分惊讶地看见公孙策突然撩起自己的袖子，并且捞起一把尖刀就向外冲去。
　　那架势，像是要跟谁拼命一般。
　　包拯急忙跟了出来。一出门就见公孙策直直地望向门边。那儿，小衙役正拎着个满身玄服的年轻男子走来。
　　那人身量极高，肤色雪白。
　　墨发如藻，挽着一只紫色的发冠。
　　眸似琉璃，华光溢彩。
　　小衙役先一步上前道：“大人，公孙先生，人已带到。”
　　“下去吧。”包拯一边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随着公孙策转。那人先是走到公孙策的面前，驻足，俊朗无比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儒雅微笑，施施然开口道：“小师弟，许久不见。”
　　几许久别重逢后的喜悦瞬间渲染在他的眸中，令看见的人不觉为之动容。
　　公孙策却顷刻间绷直的跟座木雕似的，双眼发直地盯着他。
　　那人不以为意，柔声道：“从别后，已是多年未见了。策儿近来可好？”
　　“……”
　　那人的目光便越过他，看了身后的包拯。顿时，眸光一亮。
　　只见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这位，想必就是开封府尹，包大人吧？学生久仰大名。”
　　包拯点头道：“正是本府。不知公子与本府主簿究竟是何关系？”
　　那人道：“学生陆沉，乃是扬州人士。主簿公孙先生便是学生的同门师弟策儿，与策儿已是多年未见，如今恰好有事路过开封，便想来看看他。”
　　说罢，对着包拯作揖道：“这么多年承蒙包大人照顾策儿，学生替先师谢过包大人。”
　　“陆公子言重了，啊策既为本府主簿，本府自当如此。况且……”包拯一怔。
　　身旁的公孙策不知受了甚么刺激般，浑身抖动不止。
　　“啊策！”
　　公孙策如梦初醒般盯住陆沉，嘴唇颤动难止。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糅杂着各种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看得人心惊肉跳。
　　“陆沉你……”
　　“策儿。”陆沉说着，自然而然地探身过来，拥住公孙策的肩，言笑晏晏地贴在他的耳边，用只有公孙策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小师弟，莫要忘了当日发的誓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