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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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陆励成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莫苒已经在里面了。
她一身利落的黑白套裙，得体的淡妆，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和另一位总监聊得十分开心。见他进来，她微笑问好，和他握过手后就回到了离他很远的位置上。
而他之前所想的，见到她要问的问题要说的话，竟根本没机会提起。
莫苒的首次正式亮相表现得谦虚得体。自从去年莫苒做了CS的执董，CS的整体业绩一直处于稳定上升状态，在中国大陆的市场开拓和寻求合作接连有突破，Freya Mo在中国金融圈也算是个有认知度的名字，何况她这次是总部直接委派，又有风闻她很得上面欣赏。其实二月份的时候她还曾经代表CS来开会，和MG的高层都是见过面的。这次开会，在座的高层看似热情，实际大多都是抱着一种观望和试探的态度观察着这位空降而来的投资总监，陆励成也是知道的。
然而莫苒从自我介绍，到对现有案子的思路演示，再到未来规划无一不做得专业完美，态度从始至终低调诚恳，不动声色地笼络着每一个人。
就连陆励成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无可挑剔。
中午休息的时候陆励成试图去找莫苒，却被告知莫苒上午给二组开了见面会，中午带着全组的人出去聚餐了。
他听完是有赞赏的。他知道莫苒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能做到这个行业的这个位置一定十分不易，然而今天亲眼见到莫苒的能力方法，才发现大学时就已经出色的她这些年又成长了这样多。岁月给了她多少磨练，她又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就了今天游刃有余的实力。
这样的她，他看着有些陌生，却又有些似曾相识。
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缺席了这么多年，再相逢时眉目仿佛，却有大片大片空白是记忆里填不满的缝隙。
他一整天都没见到她。
六点多的时候他还在看文件，听到有人敲门，抬起头看到莫苒立在门口。
见他抬头，她也不等他招呼，笑笑走进办公室。
“什么事？”他略了她一眼，目光落回面前的报告上，却再读不下去。
“不想见我？”她无所谓地笑，“听说你中午去找过我。想起来上次回国还欠你一顿饭，所以来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
他思索片刻，迅速收拾好面前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想吃什么？”坐在车上，陆励成问，脸色终于不那么僵硬。
莫苒耸耸肩，“请你吃饭当然听你的。”
“附近有家会馆苏菜做得不错，可以么？”
“没问题。主随客便。”莫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陆励成有点崩溃。明明在北京他才是主吧……
一路无言。陆励成沉默着开车，莫苒百无聊赖掏出平板看新闻。
“车上看屏幕伤眼睛。”他的声音突然打破安静。莫苒想了想，收起平板看向窗外。
六点多钟的北京城，天还没有黑透。外面人来车往影影绰绰，拥挤喧嚣着的是平淡日子的喜忧苦乐，和车里的安静对比鲜明，显得分外遥远。
“外面好热闹啊。”莫苒有些雀跃地念叨，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你别这么严肃嘛。我们先好好吃顿饭，你要说什么等吃完再说。”
车停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小院子前时，莫苒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陆励成会找一个应酬常去的灯红酒绿的高端会所，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院门牌匾上不甚张扬的“疏桐”两字让她想起苏轼的“缺月挂疏桐”，里面栏杆灯火一应装修都有金陵酒肆的味道，是她很喜欢的风格。有些惊喜地望向陆励成，“没想到陆总这么会享受，”她轻轻敲着手边纹理厚重的木头栏杆，“这样好的地方都找得到。”
“以前为了陪客户偶然发现的。”陆励成似乎不太想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但显然他和这里相熟，会馆经理亲自迎出来把他们带进了包间，未及吩咐已经布好茶和几样点心，很是殷勤周到。
陆励成一言不发把菜单递给莫苒，自己两只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下意识地抱拳放在面前，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莫苒瞥他一眼亦没再客气，自顾自开始点菜。
“……跟您确认一下，蟹粉狮子头只要一份是吗？”经理拿着单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哦，嗯，”莫苒从菜单里回过头，不假思索，“他不吃这个。”看到经理有点疑惑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看陆励成，“呃……你……是不吃这个的吧？”
“要两份。”陆励成挑挑眉对着经理说。
莫苒有些尴尬，咬着嘴唇自嘲地一笑，耸耸肩又看回菜单。
她还以为他真的永远不吃这些了。
——这样想着，不由得又觉得有些好笑。哪有那么多“以为”，哪有那么多“永远”。虽然她真的以为，他们说“永远”的时候，都是想要指更久一点的时间的。
他们读大学的时候，学校后面的街上有一家小饭馆，因为关门晚，离学校近，价格又实惠，他们偶尔会去改善伙食。
她还记得他在狮子头里吃出半只苍蝇时，极力克制却仍旧十分扭曲的表情。当时她觉得自己应该对陆励成表现出安慰和同情，并且顺便和他同仇敌忾一起愤慨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表情没忍住就笑了出来。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更加无奈，对着她做一个被气得翻白眼的表情，结了账就拖着她出了饭店。
陆励成是很不挑食的人，却轻微有洁癖，从此他们再没去过那家店。
后来莫苒为了调戏他还亲手做过狮子头邀请他一起品尝，陆励成看着双眼放光明显目的不纯的莫苒很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无奈而又心有余悸表示已经留下心理阴影再也不想吃丸子样的东西。
那次陆励成很给女朋友面子地尝了一口，但莫苒看着他可怜巴巴吃肉如吃药的表情实在没忍心让他继续吃下去。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陆励成都拒绝吃丸子。那些日子那样长久而稳定，以至于莫苒常常有种错觉，似乎再长一点就真的是永远。
但哪有什么永远，哪有什么不会变。甚至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却都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不一样了的。
你看岁月没有磨掉我的记忆，却改变了你。
“好了，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饭菜撤下去，莫苒叫了一壶普洱一碟五香豆，摆出一副来让我们好好谈谈的架势，“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励成不说话亦不看她，微微皱着眉喝茶。
莫苒盯着他，“Elliott，你总不能让我自问自答吧。”
陆励成没有笑。
“莫总监，你也是够厉害，我直到上个星期二才知道，总部派来的总监居然是你。”语气平静，但莫苒听得出他冰冷的愤怒。原来是因为这个，莫苒一时竟不知该是喜是悲。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没用不正当手段，自问也当得起这个职位，我靠自己的能力拿到了MG的offer请问怎么了吗？”莫苒有点被他的语气惹到，为什么一副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的样子，“还是因为没有更早让你知道我要来MG 拜托了总裁先生，MG是从别的公司挖我，在一切谈妥确定之前难道还要天天动态更新我的跳槽大业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确定要来MG不过是近一个月的事，那之后总部应当立刻就告诉了你，我从CS正式辞职当天MG的委任书就发到了大中华区，也算不上不及时吧。”
莫苒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气，昂着头带点执拗地看着他，一副做好准备但凡他敢反驳一句随时再战的样子。
但他没有。
“为什么要回来？”仿佛之前的一切全部是铺垫，他坐在她面前，语气疏离表情冰冷地问出这个问题。
她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整颗心都迅速地冷下去，有种疲惫而无力的感觉。他终于还是这样问了。
你为什么回来。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离开花了十几年时间去熟悉和习惯的城市？为什么要回到和记忆中相比早已面目全非的北京？为什么要放弃那么拼命得到的位置？为什么不惜降级跳槽到MG？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我明明早已山穷水尽走到尽头，这么多年以后你又突然出现，固执地莫名其妙地闯入我的世界？
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你会回来？
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忘记你了，却在看到你的那一刻，瞬间找回了全部的记忆？
就此泥沼没顶，万劫不复。
莫苒咬着嘴唇，鼻翼有轻微的起伏，陆励成看着心里竟有些难受。
她开口，笑容疲惫而怅然，“没想到你会问这个。”眼睛望着斜前方的桌子，“那我要怎么回答呢？我二月份到北京开会对MG总裁一见倾心，不惜辞职跳槽一心追随？呵，你信么？”
陆励成不知如何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刚见到莫苒的委任书时的心情，愤怒，烦躁，疑惑，还有一些紧张，有一些期待。从那时他就等着莫苒，等着见到她问问她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MG。现在他问出来了，却有些后悔。
他有些希望自己想错了，又有些担心自己想错了。甚至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Elliott,”她抬头望向他，目光却落在比他更远的地方，“你我都已经过了那样任性和奋不顾身的年纪。为了一个人不惜一切义无反顾，我自认做不到。”
“二月份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和妈妈一起住。你也知道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更是……” 她拨弄着茶杯继续说，“上次回来见到妈妈，突然就有点害怕，特别想回来，想守在她身边多陪陪她。我在国外快十四年了，每次匆匆回来匆匆又走，我怕会错过太多，怕以后会遗憾。”
“CS在北京的分部规模太小，没有合适的职位。会来MG，也是因为这边给出的条件和发展机会都合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有些无力地笑，“当然了，你在MG，也算是个bonus.有认识的人总是很好的。”
“Elliott，”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以前的事，始终是我有所亏欠，但过去很久了不是么。我们都遇到了新的人，经历过太多新的事情。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在MG，我希望你不会把我当做仇人。”
陆励成不说话。
莫苒十分夸张地摆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不会吧……陆总你总要给人条活路啊……”
陆励成一时没掌住嘴角勾出一点微笑，有些无奈，还是这样幼稚又有点无赖，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岁数都活到哪里去了。
“莫苒，”陆励成轻声叫她的名字，音节缠绕在唇齿间，有长久未见的生疏和似曾相识的熟稔，“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