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籍莹

129、卷九十二

　　“姐姐，您怎么能这样啊？那日不是您让婷儿传的口信给我吗？告诉我小阿哥生日那天会到猎场，让我哥哥策划了整件事儿啊。”怡然说出了整件事的关键人物，便是那个婢女婷儿。
　　“好，你们都不说，那就把婷儿找来对质吧。”多铎不温不火，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那玉泛着通透的碧绿，煞是好看。“来人，把婷儿叫来。”
　　“婷儿，那日是不是侧福晋让你去找怡然的？”见到婷儿，多铎不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婢女以为王爷深夜召见是为了侍寝，竟打扮得花枝招展，那脸上的胭脂犹如漫天的红霞一般。
　　“王爷，王爷说的是哪日啊？”显然，婷儿是被今儿的气氛所吓到了，她吞吞吐吐起来，“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哼，怡然，告诉她哪日？”多铎没好气地说道。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尤其是云缃，她脸上居然也一阵红一阵白起来。只见她狠命盯着婷儿，那样子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婢女生吞下去似的。
　　“婷儿，就是小阿哥生日前三天，就是你过来传话的。”怡然声音大了起来。“就是那天。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哦，是。。。。。。”话到一半儿，婷儿竟然又住了嘴，这次不是因为记性不好，而是她抬头便看见了云缃那毒毒的眼神。“你要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许配给那王府庄上的麻风病人，让你一辈子快活去。”这些话突然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害怕极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爷福晋饶命啊。奴婢不敢说啊。”婷儿哭了起来，她只是个微乎其微的婢女，然而她又很难做，因为她知道云缃太多事情了。“婷儿，别怕。有本王给你做主，谁敢动你？”多铎说着站起身来，他走近婢女，拉起她，“相信王爷吗？”他的眼里全是恳求，这让婷儿无法拒绝。
　　“王爷，是侧福晋让奴婢去说的。还有，还有以前凤雏侧福晋的婢女婉逸姐姐也是侧福晋叫人害死的。其实那晚是想害侧福晋的，不想婉逸姐姐做了替身，还有小阿哥一而再，再而三得病都是因侧福晋而起啊，侧福晋常在屋里说因为王府来了凤雏侧福晋，有了小阿哥，自己的地位便不保了，这才做出了这些事情，王爷，真不关奴婢的事儿啊。奴婢是身不由己啊。”众人万万没想到，婷儿居然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事儿全部抖了出来。
　　“你！你！”这下轮到云缃气得发晕了，她猛地站起身来，却又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好啊，你们连着伙儿地来害我啊。王爷，王爷您不要相信这些贱人的话，臣妾是冤枉的啊。王爷。”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然而，多铎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他放开了婷儿的手，走到云缃面前，“哼，这就是本王的侧福晋啊，这就是本王大阿哥的亲额娘，这就是本王总会记在心里的女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许多事情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平日里你们争风吃醋，倒也罢了。本王多疼凤雏一些，你们心里不舒服，就变着法儿地害她，一次又一次，这下好啦，凤雏走了，你们又不放过她的儿子！到底为了什么啊？”
　　“为了什么？王爷，为了臣妾逝去的那十年青春，为了我的儿子，是，这些都是我做的。王爷，我进府十年了，你给过我什么啊？那凤雏刚进府便恩宠万千，连她的孩子也是如此，王爷，你把大阿哥放在哪儿了？大清朝自始便是长幼有序，难道王爷这些都忘了吗？”
　　云缃双眼含泪，她一面哭一面说道。她仿佛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她只想把自己满心的委屈和不满说出来，反正如今也是定局，那不如鱼死网破，倒也干净。
　　“不光是我，在座的姐妹谁不是如此？大好青春竟换来这无尽的寂寞。世间谁会晓得这金碧辉煌的王府竟是一个牢狱，圈住了我们美好的日子啊。”
　　“妹妹，快别说了。”景熙听到这儿连忙打岔道。她也站起身来，走到云缃面前，“妹妹，快跟王爷认错啊。这个糊涂妹妹，再这样下去可要出大事儿了啊。”景熙回头看了看多铎的面色，那早已由青变白了。
　　“好！反了，反了。福晋，你别劝她，让她说个够，本王倒不知道你们原来有这么多不满，说，都说出来。”多铎气得浑身乱战，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平日里本王只想你们相安无事就行了，却没想到你们心里会这么想。原来是本王错了。”
　　“云缃，本王还记得你当初进府的模样，那么纯洁，那么可爱。可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今天这样啊？难道真是嫉妒吗？你就那么容不下凤雏，容不下本王最心爱的女人？婉逸的死，小阿哥的病，都是你在作怪，本王全都知道，只是念着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一次又一次放过你，然而你还是不知悔改，如今酿成大错，本王如何再饶你？”
　　说着，多铎慢慢走向云缃，那双眼里全是无奈和责怪。“来人，传本王令，侧福晋云缃即日起贬为庶人，交由宗人府裁决。”那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带她下去吧。”
　　“不！”这时，云缃竟大哭起来，那哭声似乎很绝望，“王爷，你太狠心了。十年啊，十年的夫妻情分竟让您如此对我，我恨你！”随着这一句话，惊人的一幕竟然发生了，只见云缃突然转向大厅中央的柱子狂奔了过去。
　　“妹妹！”“姐姐！”然而众人的惊呼并没有来得及抓住云缃那飘渺的命运。沉闷的一声响，云缃便倒在了血泊之中。“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景熙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云缃，“来人啊，快来人啊，请太医啊。”
　　屋里的人立刻乱成了一团。“别，别走，你们都别走。”已是奄奄一息的云缃摆了摆手，“王爷，王爷，云缃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求得您的原谅，臣妾此生也别无他求，只求王爷能善待大阿哥，孩子是无辜的。”说完此话，一口鲜血便从云缃嘴里涌出，染湿了景熙的衣服，“快来太医啊。”
　　“云缃，云缃，太医，太医快来啊。”此时的多铎才反应过来，他忙从景熙手里接过早已处于昏迷之中的云缃。“王爷，王爷，阿哥就交给您了，云缃，云缃再也不会惹王爷生气了，云缃这就去找凤雏妹妹，一定给她赔不是啊。我好糊涂啊。”云缃断断续续地说道，她静静地躺在多铎的怀里，血色全无的脸上全是殷红的一片。
　　“不，云缃，本王不要你走，你不许走。大阿哥还需要你啊。”见云缃气息越来越微弱，多铎忙大声喊起来。然而这都无济于事，云缃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她带着深深的内疚走了，也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
　　“天啊！你到底要怎么惩罚我爱新觉罗多铎啊？”夜幕之下，景熙静静地看着呐喊中的多铎，她发现，他眼里全是沧桑，全是无尽的悲伤。“咳咳！”夜风中，多铎显得很孤单，他独自捂着嘴咳嗽起来。

　　“十五弟，来，这是哥特意让厨子给你熬的冰糖雪蛤羹，尝尝。”这日，多尔衮来到了豫亲王府，“瞧你这些日子怎么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啊？”他抬起手摸了摸多铎的额头，“哎哟，怎么烫得很？来人，快找太医来！”
　　“哥，别去！我没事儿，不就是那破伤寒吗？没事儿。你看，我不还是壮得很吗？”多铎强撑起身子笑着对多尔衮说道。“带什么好吃的啦？快给我尝尝。这王府里的厨子简直做不出好东西来了，每天可腻死我了。”他那孩子般的模样或许只有在多尔衮面前才能看得见。
　　“好。”多尔衮忙把冰糖雪蛤羹端了上来，“来，像小时候一样，哥哥喂你。”不知怎地，说这句话时，多尔衮竟有些哽咽。他直盯着多铎，那英俊的面庞和自己有些相像，却更加年轻。“多铎，快点好起来吧。如今天下总算太平了，我们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也该好好歇歇了。”
　　“哥，你放心。我没事儿。”话音刚落，多铎又侧过头去咳起来，“是啊。哥，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争了那么久，又有何用啊？我留不住深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哥，你说这以后我该怎么办啊？每晚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面前便全是她们的影子，或笑或哭。哥，你知道吗？那有多难受？”
　　“十五弟，你要放宽心。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了，我们要更多的想到以后啊。如今我已打算将权力交给福临，以后咱们兄弟三人就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了。哥哥还想你和阿济格陪着一起再回盛京去瞧瞧呢。”
　　多尔衮眼里含笑，他的语气第一次变得如此温柔，“我真想回到咱们的家乡，美丽的赫图阿拉城啊，这时节一定遍地开满了萨尔曼，多铎，还记得小时候额娘常常带我们去草地上玩耍吗？那时的快乐才是真快乐啊。”他轻轻闭上了双眼，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切。
　　“哥，我要赶快好起来。咱们一起回家乡去，回到那骏马苍山的地方！哥，这辈子我都要陪在你身边！”说完，多铎端起碗来一口而尽，“唉，真好喝。”他笑了起来。“哥，我想去看看凤雏，这些日子不知怎地越来越想她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好。等你病好了，哥就陪你去。嗨，这个多情的十五弟啊。”多尔衮不禁偷笑起来。弟弟果然是个情种，过了这么多日子，还是忘不了那个深爱的女人。“时候不早了，哥还是回去了。你多保重身子啊。”说着，多尔衮站起身来，“想吃什么告诉哥，哥给你做。”
　　“好！改日也让十二哥一起来吧。别让他老是守着钱财过日子。”多铎笑了笑，朝多尔衮挥了挥手。或许，在他而言，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就是最后和十四哥告别了。或许，在他而言，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三人再见面时便是阴阳两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