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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 ...


  •   引子

      天圣元年,癸亥,大宋朝的第四位皇帝赵祯登基继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对于大宋朝廷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不过对于大宋百姓,尤其是东京汴梁的百姓而言,这件事远没有另一件事来得重要。
      这一年,大名鼎鼎的包青天包大人入主开封府,作起了开封百姓的父母官。对百姓来说,哪个人作皇帝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更关心哪个人能保护他们平静幸福的生活。

      同样是这一年,江湖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四川唐门发出追杀令,追捕一个叛逃出门的逆徒。
      唐门是一个以制毒闻名的门派,却不是个狠毒的门派。这门派的门规极严,对于擅自制毒害人的门徒,从来就是依门规严惩。而此次被唐门追杀的门徒,只是一个制毒的小童,年方十五岁,名叫文敬德。
      被唐门追杀还能保住性命,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创造了这个奇迹,因缘际会,他被一个唐门无论如何也不敢招惹的人救了下来。几年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善用毒药又善于解毒的高手——“千手郎君”,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高手从前的名字,文敬德。

      一年之后,另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辞别恩师,踏入江湖,凭手中宝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三年之间已经名满江湖。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这位少年的名字——展昭,不过却总是尊称他为展南侠。

      多年以后,当展昭的另一个名号也名满天下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喜欢称他为展南侠,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展昭永远是一个侠客。

      第一章 若如初见

      天圣六年,戊辰。
      三月,江南风景秀丽,正是结伴出游的好时光,展昭此时正坐在苗家集最好的酒楼上,与两位神交已久的朋友把酒言欢。
      “展某此番能有幸结识二位大侠,真乃三生有幸。”展昭看向对面二人,笑道。
      “哪里,展兄侠名远播,我兄弟二人仰慕已久,今日有缘一见,是我们的荣幸才对。”说话的是二人之中年纪稍长的一位,一身黑衣,白净面容,举止温和,正是茉花村丁氏双侠中的大哥丁兆兰。不用说,旁边一身白衣,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就是二侠丁兆惠了。
      这三人在江湖上本就是齐名的侠客,惺惺相惜,意气相投,自然谈的十分投契。酒过三巡,丁兆兰笑道:“展兄,不知此次来到苗家集所为何事?”
      “不瞒丁大侠,展某并非专程来到此地,而是从欧阳大哥那里回来。路过而已,谁知竟有缘见到二位,想来这次江南之行真是大有收获。”
      “哦?”旁边丁兆惠一愣,“展兄,你此次专程拜访的可是北侠欧阳春?”
      “不假,正是欧阳大哥。”
      “久仰欧阳大侠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此番路过,我们兄弟岂有不过府拜见之理?”丁兆惠道。
      “正是,”丁兆兰道,“不知展兄可否代为引荐?”
      “这,”展昭略一迟疑,“实不相瞒,展某有件急事要去处理,三天内就要赶去开封,帮不上二位,实在惭愧。”
      “展兄言重了,”丁兆兰笑道,“我们兄弟自去就好,不过日后还想邀请展兄到茉花村一叙,不知展兄意下如何?”
      “一言为定,他日展某一定登门拜访。”展昭笑道。

      酒过三巡,尽欢而散,展昭辞别这两兄弟,打点好行装,准备向开封方向出发。

      苗家集是个不大的地方,街道不宽,今日恰逢集市,街上人来人往,很是拥挤。正缓步前行,忽然前方一阵混乱,引得展昭停下脚步。凝神细看,原来是一个人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像是在逃跑,又像是在躲着什么人。那人身材瘦小,獐头鼠目,神色慌张,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漂亮的钱袋,看起来价值不菲。展昭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混迹在人流中的小偷。
      看这小偷向自己的方向跑来,展昭微微一笑,手臂微抬,将巨阙剑柄轻轻递出。那小偷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只顾着低头向前逃命,没注意前方展昭递出的宝剑,愣是硬生生地撞在了剑柄之上。
      啊的一声惨叫,看来这小偷撞得不轻,展昭将跌倒在地的小偷一把提起,笑道:“朋友,这么急着是要干什么去啊?”
      那小偷抬眼望去,但见抓住自己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手执宝剑,面带微笑,看上去很和气。
      “大侠饶命啊,小的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啊!”声泪俱下,那小偷一边哭一边偷眼看展昭,希望博得这和气少年的同情,把他放了。
      “你既没做坏事,当然不会有人要你的命,”展昭笑道,“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手里的钱袋是从何而来?”
      “啊......大侠,这可是我自己的啊,”那人一边抹眼泪,眼睛却四下里乱转,一副心虚的样子。
      展昭淡淡一笑,刚要仔细盘问这小偷,却感觉到一阵劲风向自己的方向袭来。眉头一皱,展昭飞快地抬手,电光火石之间,堪堪接住打向那小偷面门的暗器。若再晚一步,恐怕这小偷早已一命呜呼了。
      展昭低头一看,原来手中所握之物是一块白色的石头,抬眼望去,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白净面庞,狭长凤目,唇角带点戏谑似的微扬着,明明在笑,眼中却全无半分笑意。一身白衣,手执折扇,看上去就像一个贵气十足的富家公子,不过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和腰间的雪白剑鞘告诉展昭,这个俊逸无双,凌厉逼人的少年是个和自己一样的江湖侠客。
      “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那少年一拱手,向展昭露齿一笑。
      “在下展昭,”展昭手里还抓着那个小偷,只能向那少年点头笑笑。
      “哦?”那少年一愣,随即笑意更浓,“你就是展南侠?”
      “不敢当,在下确是展昭。”展昭道,“不知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白玉堂。”
      “原来是陷空岛白五侠,幸会。”

      白玉堂是谁?
      就像生意场上没有人不知道富可敌国的金华白家一样,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陷空岛无鼠,更加不会没有听说过风流天下,笑傲江湖,却又心高气傲,狠辣之极的白五爷,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当然听说过白玉堂,就象白玉堂早就知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展南侠一样,只是他没有料到,成名已久的堂堂展南侠竟然这么年轻。
      眉眼俊秀,淡笑从容,看似云淡风轻,眼中却饱含精明,一派温和的举止,配上精致的面容,让白玉堂不忍将眼睛从这一身蓝衣的少年身上挪开。

      多年以后,他们回忆起这次初见,脸上还是会露出不自觉的微笑,展昭还是笑的温柔,白玉堂还是笑的灿烂。只是当初两人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马上就为了这个小偷的处理问题争执了起来。

      展昭已经将那小偷放下,因为那小子被刚才的飞蝗石惊吓,早就浑身瘫软,没了逃跑的力气。
      “白兄,”展昭道,“这人不过是个小偷,不必严惩,只需送交官府就好了。”
      “官府?”白玉堂一皱眉,“展大侠,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你也相信?”
      看了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偷,白玉堂的嘴边闪过一丝冷笑。
      “年纪轻轻便作这鸡鸣狗盗之事,死有余辜。” 声音很轻,却成功地将那小偷吓得昏死过去。
      展昭摇了摇头,叹道:“此人罪不至死,白兄可否容展某将他移送官府处置?”
      官府,一听到这个词,白玉堂就没来由的感到厌烦,真不想听到这个云淡风轻的人张口闭口地说着官府。好吧,本以为会是个不错的朋友的,看来道不同不相与谋,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展大侠,这个小子就交给你了,要怎么发落随你的便吧。”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白玉堂转身离开。展昭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这白玉堂的脾气还真不小。

      半年之后,展昭追随包拯,入了官场,阅武楼献技,被皇上加封四品带刀护卫,又封了“御猫”的名号。
      说实话,展昭并不喜欢这个封号,身为一个江湖侠客,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难以割舍的,虽然注定要放弃了,可是还是不想失去从前那份平静的心情。“御猫”?呵呵,总是不太舒服吧,展昭就是展昭,不会是皇家宠信的什么东西。

      不过,三个月的护卫生活倒是让展昭深刻的体会到,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包大人是一个清官,更是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每天看到他为了公务忙碌,忧心,展昭都感到阵阵心酸,众人皆醉我独醒,作个清官太难了。其实,作个好护卫又谈何容易呢?唉,展昭心中一叹,到底还是江湖人吧,可能一辈子也适应不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了。也罢,展昭入开封本不是为了皇帝和官职,是为了包大人和百姓,官场于我本就应该格格不入罢,又何谈适应二字呢?

      此时的陷空岛上,也有一个人非常郁闷,这个人就是五爷白玉堂。
      第一次听说江湖上出了一只猫的时候白玉堂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大哥卢方的一番话却让他没来由的发起怒来。原来这只猫的来头不小,竟然是皇帝老儿封的“御猫”,更可气的是,这御猫不是别人,竟然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又不欢而散的展昭。当初当他是个人物,惺惺相惜,本以为可以做个知己好友,没想到他竟然投官在先,受封在后。
      展昭啊展昭,你作你的官,受你的封,自于我无关,可你千万不该叫什么‘御猫’。堂堂南侠,竟然成了皇帝老儿豢养的宠物,真是可恨。
      御猫,御猫,展昭,既然如此,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五爷倒要看看,这次究竟是猫吃了鼠,还是鼠吃了猫?

      第二章 盗宝结缘

      展昭第二次见到白玉堂是在陷空岛,时隔九个月,二人的身份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是互相闻名的大侠,如今却一个是官一个是贼。
      展昭平静地打量面前的眼含笑意的白玉堂,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眯着,眼神中却分明写满了“志在必得”,猫儿,你来的好,好好尝尝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展昭的目光还是那么清亮,和半月前开封大街上巡街的他没什么不同,只是未着那身碍眼的官服。一身蓝衫,让白玉堂想起了苗家集,他还是初见时的展昭,不是官府的展昭。展昭还在笑,笑得很轻,右手却一直扶着巨阙的剑柄,白玉堂,不管你要做什么,展昭一定要取回三宝,给包大人一个交代。

      一日之后,陷空岛地牢。
      展昭发现他错了,错得很离谱。白玉堂的目的不是开封府,不是包大人,更不是开封三宝,他真的只为了“御猫”。他已经承认了盗宝的事,展昭自嘲的一笑,我是不是该高兴案子破得如此顺利。环顾四周,这个精心设计的牢笼还真是为了自己这只“御猫”专门准备的啊。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白玉堂,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天过去了,展昭发现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怒气在一点点累积,而白玉堂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御猫大人,寒舍住的还习惯吗?”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正微笑地望着展昭,展昭却在控制着撕碎那个笑容的冲动。
      “陷空岛的待客之道还真特别啊。”
      “陷空岛的人待朋友一向热诚。”
      “哦?展某自然不配做白五爷的朋友了?”
      “白爷从不交当官的朋友,更何况鼠猫不两立,猫大人也不屑与我等江湖草莽之人为友吧?”白玉堂冷笑道。
      白玉堂咄咄逼人,展昭却冷静了下来,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
      “白兄,展某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你明理才怪),这‘御猫’一名,是当今圣上所封,并非展某所愿。展某也是草莽出身,作了这四品护卫是因为钦佩包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如果白兄不弃,愿意交展某这个朋友,展某求之不得。”
      “哦?那么你现在是展昭,还是御猫?是官,还是友呢?”
      “展某此行,未着官服,只身而来,自是以朋友身份。”
      “既是朋友,那开封三宝,展大人是要还是不要呢?盗宝的白玉堂,是抓还是不抓呢?”白玉堂笑道。
      “白兄若信任展某,就将三宝交与展某,随我回开封。包大人明察秋毫,定会秉公办理此案,展某拼得性命也要护得白兄周全。”
      “如此,我倒是要谢谢展大人喽。”白玉堂冷笑着,这猫儿倒会说话,“所谓朋友,也敌不过“公务在身”吧,真是只会做官的“御猫”啊。可惜,白爷不用你这条猫命去保全,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
      丢下一句话,白玉堂转身离开地牢,展昭的胸口一直在起伏,努力压制着累积的怒气,这只不讲理的老鼠真是能把人气死。他没有看见,白玉堂离去之时,脸上的表情早已没有了郁闷和不悦,而是饶有兴味的微笑。猫儿?呵呵,好玩。

      白玉堂计划了一个月的事情却陷入了僵局,展昭,放,还是不放?
      当初自己为什么诱那猫儿来陷空岛呢?是为了羞辱他,还是逼他向自己这只老鼠认输?怎么统统记不起来了。但是白玉堂不着急,他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这猫儿是不是太乖了一点。这几日每天去逗那猫儿,却从不见他发火,实在被自己气着了,就一言不发地瞪着自己,白皙的脸颊气得红红的。原来这猫儿这么有趣,作朋友太可惜了,还是……作对手的好。

      与老鼠是不能讲理的,尤其是面前这只老鼠,展昭今天第三十次在心里默默叹气。连
      着几天,展昭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除了“御猫”一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只白老鼠。他绝对是自己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小气、最无赖、最难缠、最无聊、最可恶也最恐怖的老鼠了。
      这只老鼠每天似乎只有一件事情可作,就是骚扰自己。开始时还是每天一次,在牢门外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一番也就罢了。后来就变本加厉起来,一天三次到这里报道,还专挑三餐的时间,搞得自己一边吃饭一边生气,整天消化不良,再这样下去胃一定会出毛病。

      有时候这老鼠也没那么吵闹,只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这时就更要警惕,谁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刚开始,展昭以为这老鼠讨厌自己,断不会每天在这里跟自己大眼瞪小眼,两看相厌的。可是展昭很快发现,这一次他又错了。这白老鼠一点也不讨厌自己,似乎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逗自己生气。哼,这么喜欢逗猫,养一只猫好了,何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猫儿,昨晚可睡得好啊?”那恶梦般的魔音又在耳边响起。
      “白老鼠,你可真是闲啊。”展昭发现他十九年来的好脾气在这短短几日被磨得一干二净。
      “有什么事情比伺候猫大人用膳更重要呢?”白玉堂边说边献宝似的打开食盒。
      又是鱼,展昭在心里第三十一次叹气,他还真是养猫啊。
      见展昭没有答话,白玉堂微微一笑,“猫儿,怎么不出声啊,咬到舌头了?”
      “展某只是在想,白兄今天似乎不应该有时间在这里骚扰展某。”展昭不怒反笑。
      “哦?此话怎讲?”
      “今天的陷空岛怕是要大兵压境了。”展昭语气平静。
      “大兵压境?是你展大人捉我白玉堂的兵?”音调突然挑起,白玉堂脸色一暗。
      “白兄……”展昭一愣,这是几天来白玉堂第一次叫自己“展大人”,不知为何会如此刺耳,甚至不如那声“猫儿”入耳些。
      “白兄莫要误会展某,展某说过的话从未变过,这几日来,展某也看出白兄并未当展某是官。可是展某此来,皇上下了旨,包大人也有令,不是儿戏。今日的兵并非展某带来,却是为展某和白兄而来。白兄一定三思,展某还是那句话,拼得性命,也会护得白兄周全。”
      “猫儿,你的性命还是留下来于我继续斗吧,白爷爷此生从未怕过什么人,皇帝老儿又如何。不过,那皇帝老儿倒是很在乎他的‘御猫’嘛。”白玉堂漂亮的双眸瞬间闪过一丝杀气,“我就在岛上等他,看他是能捉了我,还是能救了你。”
      展昭眼看着那怒气冲天的耗子出了地牢,不禁摇头叹气(第三十二次),自己真是只猫儿吗?只有你这只白耗子才这么想吧,展昭的嘴角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爱养猫吗?
      看着眼前的食盒,展昭笑道“白耗子,看你胡闹了这么久,也该给你点教训了。你放心,展昭的命要留着,白玉堂的命也不能丢,我一定会护你周全,虽然不想跟你斗,展某却不是不敢接招的胆小之辈。”

      事情如自己预料的一样顺利,再次见到白玉堂是在他的老鼠窝里,他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了。
      今天早些时候,得知展昭已经被放出地牢,白玉堂就知道,自己被最信任的兄弟们出卖了。在逃离陷空岛时,又被自己的四哥拖下了水。白玉堂大概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所以他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面对必须面对的事实,是谁背叛了他,四鼠,还是展昭?
      看着这样的白玉堂,展昭的心情很复杂。找回了三宝,生擒盗宝者,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可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说这次落水不算什么,白玉堂很快就会醒来,可是这心高气傲的白老鼠,怕是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展昭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快点想出一个好办法,这白老鼠一定会把自己气成一只死老鼠。
      看着面色苍白的白玉堂和守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四鼠,展昭心里打定了主意。
      “卢大侠,白兄很快就会转醒,不知几位有没有办法劝他随展昭回开封?”
      “展大人,五弟年少任性,为争意气,犯下大错。我们这些作哥哥的一定尽力劝说五弟,随展大人回开封补过。只是不知五弟会不会……”卢方欲言又止,心道,不知五弟会不会被治罪,虽然展昭保证过五弟不会有事,但天威难测,这王法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卢大侠不必担心,展某一言既出,断不会更改。且不论白兄所犯何罪,此事与展某也是脱不了关系的。若无‘御猫’,何来猫鼠之争,何来盗三宝,若皇上和包大人得知事情原委,一定会宽恕白兄的。倘若万一…..展某一定自请与白兄同罪。”
      展昭一番话说的诚恳,四鼠都深受感动。卢方抱拳道:“展兄弟,五弟如此待你,你却以德报怨。之前听闻南侠投靠开封府,官封四品,我等还颇有微辞。五弟会如此行事,于我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我等愿意与五弟一起回开封领罪。”
      未等展昭答话,床上却早气坏了一只白老鼠。
      白玉堂早就醒了,将展昭和卢方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越听越气,终于忍不住从床上一跃而起:“好你个展昭,口口声声以命护我,还不是想捉我回开封府。竟然利用四位哥哥,真不愧是朝廷名官,捉我一个锦毛鼠还不够,还要把我们陷空岛赶尽杀决才甘心吗?”
      “五弟,不得无礼,展兄不是那样的人。”翻江鼠蒋平急忙说道。
      “四哥,不论你刚才拉我下水的事,你若还当我是兄弟,就不要相信展昭的话。”
      “五弟,你难道连哥哥们也不相信吗?我们怎么会害你呢?”卢方感到一阵无力,自己这个五弟怎么这么拧啊。
      “大哥,我们五鼠的情义小弟自是信任,我明白你们是为我好,只是这只猫狡猾的很,你们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五弟……”
      “够了!”白玉堂一声断和,“要我束手就擒,除非我死了,哥哥们,你们要对五弟下手,五弟决不还手。要是你们还念半点兄弟情分,就不要插手,让我和这只猫大战三百回合。”
      “想与展某较量?白老鼠,你的剑还在吗?”展昭笑道。
      白玉堂看着那只笑得碍眼的猫儿,咬牙切齿道:“死猫、滥猫,把我的画影还给我。”
      “白老鼠,你现在是在求展某吗?”展昭笑得越发温柔。
      “你,你……白爷怎么会求你这只死猫!”白玉堂暴跳如雷,冲上来死死抓着展昭的衣领。
      展昭也不躲闪,只轻轻在白玉堂耳边说了一句话。
      白玉堂双目圆睁,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撕个粉碎,但是他不敢,他只能渐渐松开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跟你,回开封。”

      第三章押鼠上京

      隔日,辞别四鼠,二人启程。
      看着身边已经七窍生烟却强忍怒火一言不发的老鼠,展昭不禁想偷笑,但最终还是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这人虽然乖张任性,不知天高地厚,但确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忍不住欣赏他,想要保全他吧。惺惺相惜,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呢?
      “白兄,不想说句话吗?”不想看他这样忍着怒气,展昭开口道。
      “臭猫,白爷跟你无话可说。”
      “事关生死,也不想说?”
      “生死有命,多说无益。”
      “哦?白兄果然是个英雄,生死有命,此话不假。可是白兄对别人的性命是不是也不在乎呢?”
      “展昭!你答应过我……你,不会找我四个哥哥的麻烦吧?”
      “唉,展某此生从未遇见像白兄这样不信任展某的人。”
      “哼,那是没有人像白爷这样认识你这死猫的本性,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看来白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任展某了。多说无益,到了开封一切自会分晓。”
      两人再也无话,白玉堂心中却在不停地思索。
      “猫是来捉老鼠的,一只还是四只,由白兄定夺。”该死的猫,这句话,把白玉堂吃得死死的。自己只能乖乖地跟展昭回去,真恨四位哥哥,为什么宁肯相信展昭也不相信自己的五弟。是自己太过任性,太不沉稳,无法让哥哥们信任,还是展昭真的有什么魔力,让初次见面的人就对他深信不疑。
      “展某一言既出,断不会更改。”
      “倘若万一…..展某一定自请与白兄同罪。”
      “拼得性命,也会护得白兄周全。”
      这是那猫儿说过的话。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这只狡猾的猫不会对自己这么好,明明他方才用哥哥们的性命威胁自己的时候还笑得那么可恶。可是一想起他说过的这些话,自己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呸,被那臭猫感动,我一定是疯了。
      天色渐晚,二人来到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
      “白兄,我们就在前面那间客栈投宿吧。”
      “哼,我是你的阶下囚,还不是要听你的。”白玉堂撂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客栈。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问道。
      “有劳小二哥,我们要一间上房。”展昭答道。
      “两间,”白玉堂脸色铁青,瞪向展昭,“白爷爷才不要与你这臭猫共处一室。”
      “二位……”店小二面有难色。
      “白兄,展某也不想为难白兄,但展某职责所在,还请白兄体谅。”
      “我倒忘了,我现在是人犯,怎么还敢挑三拣四的,哼!”白玉堂一声冷哼,向店小二道,“给这位大人准备上房。”
      臭猫,这是你自找的,拿白爷当犯人防着,看我要你好看。

      展昭是押解白玉堂上京的官差。展昭这个官差绝对是世上最和气的押解官了。对人犯一不捆二不绑,住店住上房,还任由那耗子一餐就吃掉了十两银子,好在开封离陷空岛不远,不然的话自己的盘缠怕是难挨到交差的那天了。
      可是现在,这个世上脾气最好的官差却遇到了最大的难题,今晚自己要睡在哪里。那耗子心情不好,展昭也就没忍心阻止他喝酒。于是,事实又一次证明,猫儿的心太软,而老鼠的酒品很差。
      酒入愁肠,心情不好的人总是容易醉的,白玉堂此时正躺在房间中唯一的床上,四肢摊开,把整张床占了个严严实实。想来他早已忘了要对付展昭,但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地骂个不停。
      “臭猫,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阴谋诡计。斗不过白爷,就知道暗箭伤人。有本事不要,不要乘人之危,光明磊落地和白爷大战,大战…….臭猫,臭猫……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御猫’,讨厌……讨厌的‘御猫’,讨厌……”
      白玉堂的声音越来越轻,展昭不禁庆幸他体力尚未恢复。看来这老鼠在陷空岛上被水淹的不轻啊,再加上他这闷气生了一整天,如今在酒精的麻醉下终于放松下来了。
      看着虽然睡着,却还在床上拼命折腾的白玉堂,展昭不禁苦笑,看来这耗子是真的讨厌我这只猫了,梦中还在猫鼠大战吗?真不明白,一个“御猫”的名号,怎么就这么碍他白老鼠的眼了,每每提到就暴跳如雷。想他还不是猫儿猫儿地叫了自己那么久,除了这只白老鼠,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用猫称呼过自己呢。就是皇上,也不过说自己行动敏捷,酷似宫中的狸猫,下一道诏书,赐个封号了事。哪有人像他这样,当着自己的面叫得这么顺口的。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比名号的事情更紧要些,这白老鼠在床上拳打脚踢的,又不肯好好盖被子,他此时身体虚弱,若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展昭走到床边,端详着满面通红,眉头紧索,手脚不断挣扎的耗子,轻轻摇了摇头,认命地坐在了床边。看来不等他睡安稳了,自己是没法睡了。
      床上有两床锦被,白老鼠的被子正被他压在身下,随着他的折腾而默默哭泣。展昭只得拉过里面的被子,为这耗子盖上。被子刚刚盖到白玉堂的胸口,又被他一掌挥到了腰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展昭无奈,只得轻轻抓起一只鼠爪,想小心地掖到被子里面。哪知白玉堂正梦见与展昭大战,此时正接了展昭一掌,于是就势一个翻腕,扣向展昭的脉门。展昭只道白玉堂酒醉,未加防备,被这老鼠把手腕抓个正着。想要挣脱,谁知竟敌不过这白老鼠醉酒后的蛮力,硬是被他将整条胳膊都搂在了怀里。
      “白兄,醒醒,白兄…..白老鼠…..”展昭唤了几声,白玉堂没有任何反映。
      展昭无奈,本想叫小二再添一床铺盖,席地而眠。如今看来这白老鼠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自己保持这样的姿势挂在他身上也着实不舒服。好在这耗子搂着自己的胳膊后,就不再闹腾,似是睡熟了。看这床铺的里面还有处容身之地,展昭只好翻身躺倒了白玉堂身边。
      帮他把被子盖好,展昭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面前熟睡的人。醉酒让白净的面庞染上了红晕,平日里或犀利、或精亮的眼眸此时已经紧闭,虽然睡着了,白玉堂漂亮的脸上还是没有放松的表情,紧锁的眉头从离开陷空岛的一刻就没有解开过。
      展昭心中微微一叹,想他和自己当初一样,是少年成名的侠客,一生中何尝受过什么挫折。不过为争一口气,转眼间从翩翩贵公子成了阶下囚,开封此行,自己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呢?设下计谋逼白玉堂 ,究竟是对还是错?自己为什么要遣走来接应自己的军队,只身带他回开封?是怕目标太大,三宝有失,还是私心想让他自在一点呢?
      展昭微微一笑,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于心不忍又如何,捉他,是职责;护他,是道义。若真的忠义难全,这也是避无可避的事,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次日清晨,室内一片阳光,不过床上的两人却还都没有转醒。

      白玉堂的心情很好,因为他昨晚终于打败了那只臭猫。他们在郊外比剑,后来又比拳脚,自己一掌扣住了那猫儿的脉门,逼得他认输求饶,哈哈,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当然,这只面露笑容的白老鼠此时依然在梦中,他看不到自己正抱着一只猫的胳膊,在半梦半醒间傻笑。
      睁开双眼,白玉堂就看到一张美丽至极的睡脸正对着自己,光洁的额头,长长卷曲的睫毛,直挺的鼻,直到红润的嘴唇。白玉堂眨了眨眼睛,他的大脑好像比眼睛慢了半拍,还迟迟没有醒来,这是谁,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会在我身边,她好美啊?在大脑还没来的及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白玉堂已经情不自禁地吻上了美人的红唇。只是浅浅地一个吻,却是甜美至极,白玉堂此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欲罢不能。就在他想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大脑却煞风景地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展昭!”白玉堂刹时愣住了,“我吻了……吻了……展昭。”
      展昭一向浅眠,行走江湖之时如此,做了护卫之后总有意想不到的突发事情要处理,自然对风吹草动更加敏感。可是昨夜照顾某只难缠的耗子睡下之后,展昭就被无边的疲倦俘虏了,竟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睡得正香的展昭突然感到脸上痒痒的,似乎有阵温热的气息正往面前袭来,接着唇上似乎有种软软的触感,惹得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白玉堂双目圆睁,眼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迷惑、还有一丝怒气,面孔苍白,好像刚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展昭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白玉堂。
      “白兄,你怎么了?”
      “展昭……”白玉堂好像刚刚回过神来,轻声叫着展昭的名字。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白玉堂大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展昭被他这一叫下了一跳,随即抽了抽依然搂在老鼠怀中的手臂苦笑道:“还不是被老鼠爪子困住了。”
      白玉堂这才意识道胸前抱着的竟是展昭的手臂,立即触电一般放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床。展昭从未见过白玉堂有这么快的身法,也是一愣。
      “白兄,你这是……”
      “没事!”打断展昭的话,白玉堂别过脸去,说道:“我去叫小二准备早饭,还要早点上路。”
      看着白玉堂逃跑似的身影,展昭一头雾水,只得起床梳洗,准备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出奇地顺利,白玉堂再也没有找展昭的麻烦,既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故意挑衅,更加没有反对过展昭的任何意见。吃饭、住店,一切听从吩咐,事实上,从那天开始,白玉堂几乎没有说过话 ,没喝过一滴酒,也没正眼看过展昭。只是,他住进任何一间客栈的要求就是―――要一间有两张床的上房。
      这老鼠一定有心事,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一定是在第一天投宿的客栈里。展昭仔细思考了那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也想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

      十日后,开封。

      “御猫”展大人终于押送这只世上最乖的白老鼠到了开封府。开封府的大门前,展昭对白玉堂道:“白兄,我已经传书包大人,解释了事情的原委,白兄只要据实说明,诚心认错,包大人一定会体谅白兄,从轻发落。”
      多日沉默之后,白玉堂定定地望着展昭,终于开口,“猫儿,我只问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你在陷空岛上说的生死与共,可是真心?”
      展昭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答道:“白兄,展某从不食言。”

      第四章皇命难违

      这一次,展昭真的对白玉堂刮目相看,面见包大人,谦恭有礼,诚恳认错。三宝平安归来,再加上展昭力保,包大人也有惜才之心,原本就不想难为白玉堂。只是案未结,也尚未奏明皇上,不能任他自由出入,只得安排白玉堂在客房暂时住下。
      可惜,开封府的死对头太多,开封府想保的人也不会太平安。

      这些对头中,太师庞吉无疑是实力最强,也最难缠的一个。

      庞太师生了个好女儿,如今是当今皇上仁宗赵祯的宠妃。这庞贵妃生的花容月貌艳冠六宫,深得皇宠也不稀奇,只是世人皆认为庞太师父凭女贵,却是大错特错。
      赵祯是个不错的皇帝,少年天子,就懂得与民休息,从不横征暴敛,若无大事也从不增加赋税徭役。更加重用八贤王、王丞相、包大人等一干贤臣。当然,他也重用庞太师,却不是因为庞妃。庞家先有了太师,后来才有了贵妃,究竟是父凭女贵还是女凭父贵,只有皇帝心知肚明。百姓们喜欢清官,但是清官未必忠君,百姓们讨厌贪官,但是贪官未必是奸臣。帝王之术,自与寻常学问不同,赵祯明白,他需要忠臣、贤臣,也需要庞太师。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庞太师的面子有时还是要顾的。

      御书房,仁宗在龙书案后端坐,两旁坐着庞太师和包大人,展昭立于前方,正在回报三宝一案的原委。
      赵祯注视着展昭,表情严肃,心里却很轻松。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总有种干净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朝堂之上,不乏忠勇之臣,可展昭却是个特别的存在。他的忠心,他的勇敢,是发自内心,没有丝毫伪装。大巧若拙,无欲则刚,展昭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算计,他不需要。试问这世上谁能这样纯粹的活着,赵祯不禁要羡慕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这样特别的展昭,包拯是如何收服的呢?
      赵祯若有所思,开口道:“展护卫,你此次寻回开封三宝,功不可没,可是因何迟迟不回宫复旨?”
      “回皇上,臣前日回到开封,一直处理此案相关卷宗,未及时向皇上复命,臣知罪。”
      “展护卫何罪之有,是朕心急了,”赵祯笑道:“那白玉堂可已捉拿归案?”
      “回皇上,白玉堂确已归案,现关押在开封府。”
      “哼!关押?”庞太师见皇上不治展昭回报不及之罪,早已沉不住气,听到提及白玉堂,就迫不及待地打断展昭,“老夫听闻那白玉堂在开封府整日饮酒作乐,逍遥快活,何来关押一说。”
      “哦?太师所言是否属实?”
      “回皇上,白玉堂确在开封府关押,由臣亲自看管。因其所犯案件特殊,没有押至大牢。至于太师所说的逍遥快活,臣不知何意。”
      “展昭,你分明徇私,还敢狡辩!”
      “太师,展昭心底无私,无需狡辩。”
      “包拯,你要包庇你的人吗?”
      “展昭所做之事,与包大人何干?太师不要随便牵扯。”
      “展昭!你无礼至极!”
      “太师,”赵祯突然开口,“不要动怒,朕看展护卫不是徇私枉法之人。”
      刚才回报之时,展昭话里话外似乎一直在维护那个白玉堂,如今又为了他与庞太师口角相争,以展昭的性子,真是反常的紧?白玉堂,究竟何许人?
      “包卿家,”赵祯转向始终一言未发的包大人,“那白玉堂,朕想见见。”
      “皇上!这等江洋大盗,怎可面圣,皇上安危要紧啊。”庞太师急道。
      “太师多虑了,有展护卫在,什么样的江洋大盗不能对付。”
      “皇上……”
      “朕意已决。包卿家,明日,朕要在阅武楼召见白玉堂。”

      回开封府的路上,展昭一直在思量,如何向白玉堂说明御书房的事情。这老鼠的祸是闯到天上去了,自然不会轻轻松松地了结。想为白玉堂脱罪,必须依靠皇上。可是,展昭心道,以那白老鼠的性子,如何会痛痛快快地随他进宫,又如何在皇上面前全身而退,真是头痛。
      与此同时,开封府里的白玉堂也是坐立不安。展昭进宫那么久了,还未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了。这三天来,亲眼见他翻阅卷宗,查阅法典,与包大人讨论自己的案子,整日不得空闲,心里很是感动。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和陷空岛上为自己牵肠挂肚的四位哥哥,不禁汗颜,白玉堂,你究竟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为你受累。

      白玉堂在开封府的羁押生活还算不错,虽没有庞太师所说的逍遥快活,却也自在。包大人是位威严的长者,却没有一般官吏的酸腐官腔。对于自己盗三宝的行为,虽觉荒唐,却无半句讽刺,只语重心长地规劝了几句。话虽不多,字字千斤,白玉堂自幼受宠,此生还没有聆听过如此教诲,自觉心服口服,受益非浅。公孙先生才高八斗,精通岐黄,却深藏不露,目光中常透出精明的神色。整个开封府日常大小事宜,皆要通过他的指点。
      这二人是开封府的内外主管,且都对白玉堂不错,其他的一干人等自不必说了。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开封府的四大校卫,就经常光顾白玉堂的“监牢”――客房。都是热血男儿,白玉堂与他四人倒也投契,不一日,四大校卫就白兄弟长白兄弟短地叫起白玉堂来了。
      白玉堂知道,每个人都对曾经大肆挑衅开封府的自己这样和气,多半是看了展昭的面子。不过,看得出来,所有的人都想帮自己度过难关,也许大家都知道,这是展昭的意愿吧。

      展昭远远就看到站在大门口的白玉堂。

      “白兄,今天过得可好?”
      “不好。猫儿,那皇帝老儿可曾为难于你。”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在担心自己,展昭一愣。
      “皇上怎么可能为难展某,白兄多虑了。”
      怎么忘了,白玉堂眉头一皱,皇帝老儿怎么会为难他的“御猫”。御猫,哼,猫儿就是猫儿,谁稀罕你封什么御猫。一思及“御猫”二字,白玉堂顿觉心情大坏,语气立刻硬了起来。
      “自古的帝王,有几个是好人。伴君如伴虎,你这猫儿忠厚,不知人心险恶,当心哪天喂了老虎。”
      话虽刺耳,展昭也听出其中的关切,便不以为侮,“白兄,展某身在官场,自明白这些道理。不过,当今皇上是有道明君,白兄大可不必为展某操心。”
      听他回护皇帝,白玉堂更觉气恼,但还是尽力忍下了火气。
      平静了心情,白玉堂说道:“猫儿,那皇帝老儿到底诏你何事?”
      展昭略一迟疑,缓缓答道:“皇上要在阅武楼召见白兄。”
      “他要见我?”白玉堂也是一愣,这皇帝老儿倒有些胆识,要亲审自己这个江洋大盗吗?好,你敢见白爷,白爷又有什么可怕的,断不能被你看扁了。
      “几时?”
      “明日正午。”
      “好,白爷就去会会这位当今天子。”白玉堂冷笑道。
      “白兄……”展昭欲言又止,似对白玉堂不甚放心。
      知他心中所虑,白玉堂道:“猫儿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无论如何,我断不会让你这几日的苦心白费。”
      听他此言,展昭心中一动,这白玉堂,真的变了。

      第五章老鼠献技

      演武楼位于皇宫东南,楼分三层,比宫中大多楼阁都高些。装饰华丽,气势恢宏,与其它皇家园林倒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赵祯不是个穷兵黩武的皇帝。国家久无战事,没有兵权在手的武将只能顶着将军、副将之类的虚衔,赋闲在家。大宋重文轻武,武官一品与文官二品的地位相若,若论实际权势,武官就更逊一筹了。安邦定国,本就是文治为主,武功为辅。不过,太平盛世太久了,皇帝也会闷得心烦。赵祯这个皇帝也是皇帝中较为特别的一个,身居庙堂,却对江湖人士,武林侠客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
      九五至尊,身娇肉贵,就是想去习武,又有谁敢与天子过招呢。于是,这阅武楼就成了赵祯最喜欢的地方。那些侍卫、禁军中武功高强之人,和那些赋闲在家的将军、副将们经常被诏到阅武楼比武切磋。当然,赵祯只能看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比武之人自是内行,可是谁敢说皇帝是外行呢?所以,赵祯是个内行,精通各家绝学的内行,虽然这内行是自封的,却是天下最无可辩驳的内行。
      那日赵祯第一次见到展昭,也在此楼。赵祯想不到这个举止文雅,像个书生似的青年就是包拯引荐的南侠展昭,江湖侠客不都是虎背熊腰的粗汉莽夫吗?
      展昭的出现让赵祯见识了什么是侠客,也让他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武功。与那些侍卫、将军不同,展昭的武功来自江湖,飘逸灵动,风华谪仙。演武楼上,展昭施展“三绝六巧”的轻功,把个赵祯看了个目瞪口呆。虽然看不出门道,我们的“内行”皇帝却是从未看过如此的热闹,那楼上辗转腾挪的身影吸引了赵祯全部的视线。不知为何,赵祯想起了宫中的狸猫,于是,展南侠成了展护卫,展昭成了“御猫”。
      今日,赵祯见到了另一位侠客,大名鼎鼎的白玉堂。
      看着面前所立的白衣人,赵祯心底暗暗一惊,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白玉堂。
      剑眉入鬓,凤目含威,眼角眉梢透着隐隐锐气,薄唇微抿,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面对当朝天子,白玉堂俊俏的面孔上并无半分惧色,仿佛这个人只是个平常的对手,而非手掌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上面坐着的就是皇帝喽,白玉堂心道,想来自己叫了多次的“皇帝老儿”是叫错了,这个猫儿口中的有道明君还满年轻的嘛。小皇帝,你要见白爷,白爷就来给你见了,这面子是给你了。若非怕展昭为难,白爷才不会向你认输,你要不依不饶,我就来他个大闹东京,看你能拿白爷如何?
      赵祯当然不知白玉堂心中所想,见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并不以为侮,只道他是江湖豪侠,不懂宫廷礼节。不过,这见天子总有礼数,包拯怎会不事先告与白玉堂。
      正疑惑间,白玉堂已躬身下拜,“草民白玉堂参见皇上。”
      白玉堂跪在龙座之前,面上神色平静,心里却把赵祯骂了九九八十一遍。哼,要不是给那猫儿面子,杀了白爷也不会跪你这小皇帝。
      见他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赵祯心中便对白玉堂生出了几分好感,对盗三宝一事反倒不甚在意了。心道,不知这白玉堂本领如何。
      “白少侠,免礼平身。”
      展昭一愣。白少侠,皇上如此称呼白玉堂,莫非对这案子,皇上有意放过。
      白玉堂也是一愣,站起身来,认真地看向赵祯。这小皇帝,意欲何为?

      展昭猜得不假,对三宝一案,赵祯根本只字未提。展昭没猜到的是,对白玉堂的武功,皇上兴趣甚浓。展昭担心,白玉堂心高气傲,又性如烈火,要他殿前献艺,真是事比登天。心道,万一这老鼠使起性子来,自己还要及时拦住他才是。
      不过,白玉堂的反应却出乎展昭的意外,他竟然痛快地答应为皇上表演绝技。
      白玉堂站在阅武楼上,面带微笑,心道,小皇帝,你敢把白爷当江湖艺人,哼哼,好好看看你白爷爷的“绝技”吧。
      赵祯只见白影一闪,眼前已经不见白玉堂的踪影。转眼之间,白衣人已在校场中心,“诸位,白玉堂献丑了。”
      白玉堂的“绝技”让赵祯这个精通各家绝学的“内行”目瞪口呆。
      这白玉堂真乃神人,想那展昭能在高楼之上闪转腾挪,已让寡人大开眼界,这白玉堂的武功,竟还远在展昭之上,这样的高手,定要收服他为朝廷效力。
      与此同时,展昭的嘴角却笑意渐浓,白老鼠,真有你的。
      旁边观战的侍卫们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白玉堂的“绝技”果然与众不同,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习武之人会把这种“绝技”献给皇上。赵祯不会知道,不止展昭,就是他身边的侍卫、将军们对这门技艺也是个个精通。
      只见白玉堂以手当足,倒立在演武楼中心的校场之上,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围着校场的边缘转起了圈子。白玉堂轻功了得,身法极快,白衣随风飘摆,煞是好看。赵祯心道,常人用脚走路也不知有没有白玉堂这手掌灵活,真是高人、大侠,名不虚传。
      我们可爱的皇上不知,这所谓以手当足的“绝技”,不过是每个习武之人练习轻功的入门功课,虽不说人人精通,却也是最为稀松平常。不过,赵祯是内行,而且是天下最无可辩驳的内行。所以,白玉堂用这所谓“绝技”轻松地赢得了皇帝由衷的欣赏。
      展昭知道,白玉堂是在开皇上的玩笑。倘若皇上知道,整个演武楼上下,只有他和一干文官不知白玉堂的“绝技”为何,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大胆的老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不过这老鼠的运气真是不错,竟然歪打正着。看着皇上愈发欣赏的笑容,展昭终于放下心来,看来,白玉堂的麻烦算是摆平了。

      第六章监外执行

      所有的皇帝都有个共同点,喜欢时不时地封赏别人或惩罚别人。今天赵祯格外高兴,就忍不住想要赏赐白玉堂些什么。上一次这么高兴的时候,他封了展昭“御猫”,这一次,却想不出一个适合白玉堂的名号来。所以,只好封官了。
      “白少侠武艺超群,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朕欲封你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让你为朝廷效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玉堂眉头一皱,要我做官?小皇帝,你倒是有眼光。哼,你要一只“御猫”还不够吗?白玉堂没有回答赵祯,倒是转头看向了展昭。深知拒绝的后果,不过猫儿,对不起,有些事是我实在不能接受的,你的苦心,我只有辜负了。
      “白少侠,朕在问你,意下如何?”
      “皇上,白玉堂本领低微,实在难堪大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没料到白玉堂会拒绝,一直心情不错的赵祯不禁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边的太师庞吉却心中大喜,想那开封府有一个展昭已经难缠的紧,这白玉堂若再当上了四品护卫,看他与那展昭交情非浅,开封府又多了个帮手,如虎添翼,自己的日子岂不更难过了。如今白玉堂竟敢违圣意,还不趁此机会除掉他,更待何时。
      “大胆白玉堂,竟敢抗旨。皇上看你是个人才,有心让你为国尽忠,报效朝廷,你竟如此不识抬举,该当何罪!”
      咦,这老家伙是何许人也,如此出言不逊?白玉堂挑眉,狠狠瞪了庞吉一眼,目光凌厉,竟惊出庞太师一身冷汗。哼,报效朝廷,说得好听,要白爷爷每天伺候你这小皇帝,不如杀了我。白玉堂心中不悦,正要发作,旁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太师此言差矣,白兄无意官场,正是侠客性情,国士风范。想那天下的好男儿何止万千,从军报国,入世为官者有之,隐逸江湖,行侠仗义者也大有人在。谁能说他们不是真英雄?展某对白兄的选择甚是钦佩,就连皇上,也对江湖侠士极为欣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报国未必一定投身公门,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报效朝廷?人各有志,庞太师又何必强人所难?”
      被白玉堂一吓,再被展昭一阵抢白,庞吉当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只能愤愤地看着二人,哑口无言。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展昭的一番话,有理有节,白玉堂声声入耳。当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猫儿,你这番话不是说给那老家伙的,而是说给我听的吧。想我白玉堂,笑傲江湖,风流天下,从来行事全凭自己的心性。行侠仗义有之,除强扶弱有之 ,心中有是非曲直,亦有家国天下。我此前恨你投身官场,未料到你却对我的行事如此体谅。与你这猫儿的心胸相比,白玉堂自叹弗如。
      不过,你当那小皇帝当真听不出你在维护于我吗?好,既然你要陪我犯这抗旨不尊之罪,白玉堂断不会让你一人犯险,我们来赌一下,这小皇帝是不是你口中的有道明君。深深凝望展昭,白玉堂突然转身下拜:“启禀皇上,白玉堂带罪之身,蒙皇上不弃,感激万分。然诚如展大人所言,白某实非官场中人,望皇上体谅,白玉堂感激不尽。”

      赵祯看了看跪在面前的白玉堂,又看了看一边满脸焦急的展昭,心里一动。原来展昭早知白玉堂无心为官,刚才的话语,名为反驳庞太师,实则为白玉堂开脱。展昭,你说的有理,但这白玉堂,朕当真十分欣赏,此时恰逢国家用人之际,白玉堂这样的人才朕怎舍得就这样放他隐逸江湖?
      眉头一皱,赵祯有了主意。

      “白少侠无心为官,朕也不好勉强。不过……”赵祯面露不悦的神色,沉吟道:“朕本以为白义士可以为国尽忠,弥补此前所犯之罪,因此并未打算追究盗三宝一案。未料白少侠执意推辞朕的好意,朕如今若想宽赦此案,只恐怕难以服众。”
      展昭心下一惊,莫非事情有变,不行,一定不能让皇上加罪于白玉堂。思及此,展昭快步上前,跪在白玉堂身边。
      “启禀皇上,白玉堂所犯之罪,确实情有可原,其中原委,与臣大有渊源。若皇上执意降罪,展昭愿请与其同罪。”
      “皇上,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拖累旁人,要杀要寡,听凭吩咐。”
      赵祯看着并肩跪在下方的二人,一个目光坚定,面露焦急,一个神情凛然,毫无惧色。展昭此举,分明是以自己的性命维护白玉堂,而白玉堂虽然极力与展昭撇情关系,真心却也是维护展昭。难道这就是江湖儿女,这就是生死与共?赵祯不明白,但是赵祯明白白玉堂虽然无意官场,却很在意展昭,所以,自己有了留下白玉堂的筹码。
      “展护卫,你身为朝廷命官,自当知道王法无情,如此维护朝廷要犯,是何缘故?”
      “启禀皇上,并非展昭刻意维护,这盗三宝一案,确实因展昭而起。臣知道律法无情,但‘有心为善,善而不赏;无心作恶,恶而不罚’,还情皇上念在白玉堂只为争意气,并无心为恶,宽恕于他。”
      “好一个‘无心作恶,恶而不罚’,展昭,这个恶人,看来朕是作不得了。不如,朕让你作?”
      展昭一愣,抬眼望向赵祯似笑非笑的脸,心道,皇上此言何意。
      “展昭,朕命你从今日起,看押白玉堂。一年之内,白玉堂可以自由出入开封府,但不得离开开封,倘若一年之中跑了白玉堂,朕就要你展昭的命。”赵祯看着两人惊讶的面孔,心中暗笑,说道:“白玉堂,你的性命,朕留一年,若你回心转意,愿意报效朝廷,朕随时欢迎。若你不愿,就好好待满这一年的刑期,让朕看看你是否真的‘无心作恶’,到时再作处置。你二人可愿意?”
      听闻此言,白玉堂不禁心头火起,阴险的小皇帝,竟敢拿展昭的性命威胁白爷,你白爷岂是随便受人威胁的。想困我在开封吗,哼,没那么容易。正想发作,突然,自己的右手被人轻轻一握。微微侧目,便看到那猫儿焦急的眼神。白老鼠,事缓则圆,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使性子啊。
      看着展昭的脸,白玉堂不禁微微一愣,就在这一迟疑之间,展昭已经开口:
      “臣领旨,若放走了白玉堂,臣甘心以命相抵。”
      “好,朕相信展护卫言出必行。白玉堂,你呢?”
      白玉堂一言不发,瞪向赵祯,凌厉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几个窟窿来。赵祯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叫了半天的“白少侠”竟然有如此可怕的表情,心道,我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这白玉堂,好像比展昭难缠的多。
      阅武楼上鸦雀无声,气氛却胶着万分,似是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在等白玉堂的答案,包括白玉堂自己。
      猫儿,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以命护我,能护多久?一年之后,倘若这小皇帝还要白爷爷做官,你还要再护一次吗?罢了,白玉堂就是死了,也不能害了你,就让那臭皇帝得意这一年吧。等你平安了,看白爷要他好看。
      “只要皇上说话算数,白玉堂绝对不会离开开封。”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展昭松开刚刚不觉间紧握的手,向白玉堂微微一笑。恍惚间,白玉堂不禁一呆,心中似有种欣喜,又似有种淡淡的失落。猫儿,一年是吗?也好,我正有样迷惑的东西。或许,这一年,我能搞清楚。

      第七章生死知己

      相识至今,时间已近一年,展昭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白玉堂,也越来越搞不清楚白玉堂对自己的态度。白玉堂的监外执行生活已经开始三天了,名为看押,实际上,开封府上下都只当住进了一位客人,谁也没有为难白玉堂。不过,这白老鼠却似很有“坐牢”的自觉,整日跟在自己这个“看押官”身边,寸步不离,即使自己巡街时也是如此。于是近日,开封大街上日渐拥挤了起来。
      试问谁又会不好奇呢?闹东京、盗三宝、又盟皇上召见,殿前献艺,这些倒还好说。可是,辞皇封,又让皇上亲自下令,展大人亲自看守,这个白玉堂,可是开封百姓如今最感兴趣的人呢。思及此,展昭就不禁在心里苦笑,皇上,你可真是给展昭找了个好差使。

      白玉堂这几日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展昭,为国为民、胸怀天下的展昭,清风明月、恬淡沉静的展昭。知道了他究竟为何入世为官,这天下百姓不能没有开封府和包大人,而展昭,早把开封府和包大人装进了自己心里。猫儿,那日你在阅武楼以命相护,是出于道义、承诺,还是把白玉堂也放进心里了呢?

      “白兄,时候不早了,展某要回府处理案卷,白兄可要继续逛逛?”
      “呃,”陷入沉思的白老鼠回过神来,道:“猫儿,你不怕我跑了?”
      “白兄说笑了,”展昭心里一笑:“展某的性命可是和白兄的腿栓在一起的,白兄可要顾着展某的命哦。”
      “展小猫,现在知道害怕了?阅武楼上是谁抢着答应那小皇帝的。”白玉堂一听见展昭提及性命,眉头就微微一皱,“你放心,白爷不会连累你。”

      当天下午,当白玉堂手拖一坛醉仙楼的女儿红,兴冲冲地冲进展昭房间的时候,竟然迎面看见了一身便装的赵祯。
      “猫儿,我请你喝好酒……小……皇上,你怎么在猫儿的房间里。”白玉堂极力掩饰着怒气,冷眼看着赵祯。
      “猫儿?”赵祯一脸好奇地看向展昭,若有所思。
      展昭满脸通红,心道,这白老鼠,怎也不看看有没有旁人,这样乱叫。
      看着满面红云的展昭,赵祯忽然大笑,“哈哈,猫儿,好个猫儿。”
      白玉堂的脸也很红,却是气红的,死皇帝,猫儿也是你叫的。
      “白少侠,”说话的是包大人,“皇上微服来开封府,事情机密,不能在前厅商讨,借了展护卫的房间,白少侠还是莫要声张的好。”
      白玉堂这才意识到这间不大的房间里竟然还有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两个人,难怪刚才猫儿脸上不对,不禁在心里暗暗吐了下舌头。
      “大人,不知何事如此机密。”白玉堂问道。
      展昭面色凝重,看向白玉堂,淡淡道:“国家大事,白兄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什么?”白玉堂眉头一皱,“展昭,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白玉堂会误了你的事?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管得,白爷就管不得?我偏偏要管。”
      “朕的皇叔看上了大宋的江山,”没等展昭反对,赵祯一句话已经出口。
      听了这句话,白玉堂一愣,展昭原来是不想我涉足这件事,不假,这的确是件大事,还是最为麻烦的那种。
      “是那位襄阳王吗?”白玉堂淡淡道。
      “正是朕的皇叔,襄阳王赵珏。”赵祯语气平静:“朕的这位皇叔韬光养晦多年,如今终于沉不住气了,唉,日后这皇帝做得会更无聊了。”
      “嗤,”嗤笑出声的是白玉堂,这小皇帝还满有趣的,难不成他无聊到盼着有人造反吗?
      其他的人却没有感到一丝好笑,他们都知道,襄阳王可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皇上是如何知道,他要动手?”包大人问道。
      “这几日,朕的侍卫,除了贴身亲随之外,渐渐都换了生人,朕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就是今天,朕安排替身代朕在宫中掩人耳目,怕是也瞒不了多久。”
      “那么依皇上看来,他会很快动手吗?”展昭道。
      “依朕看,真的动手,还要等上一阵。”
      “哦?何以见得?”白玉堂道。
      “朕的这位皇叔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断不会将多年心血轻易断送,他在等。”
      “等什么?”展昭问道。
      “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会?”
      “五月,辽国会遣使来宋。”
      “辽宋邦交,每三年都会互派使节,今年有何特别之处?”包拯问道。
      “今年,他们给朕送来了一位公主。”
      “哦?莫非辽国有与我大宋联姻之意?”展昭问道。
      “正是,半月之前,辽国送来国书,‘遣大辽兴宗耶律宗真小女阮宁公主来宋,愿与宋国皇帝为妃,两国永结秦晋之好。’”赵祯笑道:“这阮宁公主确是耶律宗真的亲生女儿,辽主如此诚意,我大宋怎能怠慢这位公主?”
      “皇上,如此一来,我们恐怕要尽早行动,只有半年时间了。”包大人道。
      “是啊,皇叔不好对付,”赵祯笑道:“朕这个皇叔和朕倒有个相同的嗜好,就是喜欢结交江湖人士,他的王府里可是藏龙卧虎。展护卫、白少侠,朕身边的麻烦,朕自己解决,皇叔身边的,就仰仗二位了,不知二位愿不愿帮朕这个忙呢?”
      二人均是一愣,心里不禁对这位少年天子添了几分敬意,大宋的天子果然有几分担当。白玉堂第一次对赵祯微笑。
      “皇上这个忙,白玉堂帮定了。”

      送走赵祯,余下四人就一直在商议应付襄阳王的对策。
      “展护卫,依你看这襄阳王在宫中可有内应?”包大人问道。
      “回大人,皇上话里有话,似有难言之隐。对于内应,展昭也觉怀疑,却也不敢断定。不过,展昭却有另一个疑问。”
      “哦?展护卫请讲。”
      “回大人,宋辽联姻,如此大事,既然半月前就有国书,皇上为何秘而不宣。既是机密,那襄阳王又如何得知?”
      包大人点点头,道:“看来这事的确不简单,皇上不想宫中之事过分张扬,我等当先把目标放在襄阳王府上。至于宫中,也需小心提防,万不可危及皇上。”
      “展昭明白,从明日起展昭就请调入宫当值。不过,开封府大人这里……”展昭面有难色。不放心皇上只身处在危险的皇宫里,可是大人这里又如何放心的下。
      “大人,若你信得过我这带罪之身,开封府这几日的安危,交予白玉堂,如何?”
      “白兄……”展昭未料到白玉堂此言,不禁一愣。见白玉堂一脸严肃,并不像说笑,心里微微一动,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如此正经的白玉堂。

      天色渐晚,白玉堂却迟迟没有离开展昭的房间。
      “猫儿,我今天买了醉仙楼的极品女儿红,我们来喝两杯,可好?”
      “白兄相请,展某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要请白兄稍候,容展某取两只酒杯来。”
      “唉,你这猫儿真是不通风雅,你这猫窝和这种粗鄙酒器,如何配得如此美酒?”白玉堂微笑摇头。
      “哦,不知白兄这酒,要怎么个喝法呢?”
      “猫儿,随我来。”
      白玉堂飞身出了房间,转眼间已来到校卫所的屋顶之上,一手托酒坛,另一只手向展昭招了招,笑道:“猫儿,这里的风景月色正配得上如此美酒,上来吧!”
      展昭一笑,也飞身上了屋顶。
      接过白玉堂递来的古瓷杯,展昭轻轻坐在白玉堂身边。
      三杯酒下肚,展昭已脸泛红霞,皎洁月色下,温润的男子若有所思。
      一旁的白玉堂也在闷声不响地灌酒,只是不时转头看向展昭。
      两人各怀心事,半晌无言。终于,展昭打破了沉默。
      “白兄,此次的事,凶险无比,展某身在公门,职责所在,白兄却不必来趟这浑水。”
      “猫儿,”白玉堂举杯笑道:“你道我不知这事的凶险?白玉堂不是傻瓜,也知道连皇帝都要头疼的事情一定是个天大的麻烦。不过猫儿,我问你,那日你在阅武楼上护我的时候,可曾顾及自己的性命?”
      “白兄,这不同。”
      “有何不同?是我白玉堂的性命比你展昭的尊贵些,还是你信不过我能与你并肩作战?”
      “白兄,展某并无此意,只是白兄并非官场中人,不必为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阅武楼上的豪言尤在耳边,猫儿,你不会忘了吧?”白玉堂微笑反驳,随即隐去笑容,面色严肃道:“猫儿,白玉堂不愿的事,钢刀加颈,也逼不得我。白玉堂认定的事,火海刀山,也阻挡不住。今日一言,你且记下,我白玉堂一定要陪你共赴龙潭,也定会与你一同全身而退。”
      展昭望着白玉堂认真的面孔,心中还在回荡他刚才的豪言,久久无法平静。仿佛又回到了江湖风雨,仗剑放歌的日子,眼前的白衣人就是患难与共的生死知己。
      向他微微一笑,展昭在心里默念:白玉堂,展昭记下了,你,一定要全身而退。

      第八章襄阳王爷

      在京城的西郊有一座颇为宏伟的建筑,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小型的城池,这里很少有人经过,这座建筑里面的人也很少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这并不是什么隐士的居所,而是居住着一位大宋王爷——襄阳王赵珏。
      襄阳,是大宋的军事要地,从来都是重兵把守。襄阳王,却与襄阳无关,自然也与兵权无关。虽然是太平盛世,重文轻武,兵权在握的人也是无人敢小视的。可惜,襄阳王从未身处边关,也从未手握兵权,“襄阳”这个词出现在他的封号上,像是一种讽刺。
      对于开封的百姓来说,襄阳王是一个谜,就像他的府邸一样,神秘、孤独、阴森的可怕。对赵祯来说,这位皇叔是他在这世上难得的知己,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帝王的血液。不过可惜,拥有这种知己对于帝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是迟早要交手的。
      当赵祯为留下了展昭和白玉堂这两个难得的人才而高兴的时候,赵珏也在努力搜罗自己的力量。
      果然是知己,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江湖。赵祯拥有展南侠,而此时的襄阳王府,也住进了一批鼎鼎大名的江湖人物,其中名头最响的就是“千手郎君”,或者应该叫他文敬德。
      文敬德本是四川唐门的一个叛徒,可是在离开唐门短短几年之间,却已练成让唐门也颇为忌惮的解毒本领。江湖之上,提起这位“千手郎君”,人人闻风丧胆,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善制毒、下毒,又善解毒的高手,如今竟然投靠了襄阳王。

      襄阳王府,赵珏端坐大厅之中,正淡笑着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这人年约二十上下,眉毛细长,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透着阴冷的光,嘴角含笑,却笑的人心里发寒。
      “文先生,不知展昭此人,先生了解多少?”赵珏笑道。
      “回王爷,展昭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江湖之上还没有人不知道展南侠大名的。”文敬德笑道。
      “哦?怪不得皇上如此器重于他,还加封‘御猫’的封号。”
      文敬德嘴角微扯,冷声道:“对江湖人而言,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当然,”赵珏笑道,“本王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封号来侮辱文先生这样的高人的。”
      “王爷过奖。”文敬德道,“只是不知王爷提起展昭,所为何意?”
      “本王想要试一试赵祯的实力,而恰好他又如此信任这只‘御猫’,所以只好从他开始了。”赵珏笑道。
      “这不难办,”文敬德冷冷道,“对付展昭是文某很喜欢的一个差事,只要王爷信得过,一切包在文某身上。”
      “哦?文先生和这展昭可有什么过节?”赵珏疑道。
      “这是私事,不劳王爷费心。” 文敬德语气冷硬,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先生不说,本王就不问,只是不知要怎样才能制服展昭呢?”
      “这个人不好对付,一定要妥善谋划,一击即中。”文敬德冷笑道,“不过王爷放心,这世上的人,只要文某让他死,还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的。”
      “这,”赵珏有些迟疑,“文先生,此时还不是和赵祯摊牌的时候,所以本王并不想要展昭死。”
      “一切听从王爷吩咐,”文敬德一拱手,将头低下,谦恭的态度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嘴角的冷笑。王爷,您的夺位大业文某可是没有半分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展昭的命,要是给您添了麻烦,呵呵,只能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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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当值,并未回过开封府。白玉堂白天与校卫们巡街,晚上随侍包大人左右,一切倒还平静。
      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白玉堂总是会想起展昭,陷空岛地牢里被自己气到脸红的展昭,阅武楼上一脸焦急轻握自己右手的展昭,校卫所屋顶上微醉着向自己微笑的展昭,还有那天早上,那个不敢回忆的吻,那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展昭,究竟是哪一个他让自己大白天站在开封府的大门口发呆,还是所有的这些记忆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猫儿?”不是幻觉,真的是一身红衣的展昭向开封府方向走来,现在不正是他当值的时候吗?来不及思考展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白玉堂飞快地迎了上去。
      “猫儿,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开封府,是那小皇帝不许你回来吗?”白玉堂语气不善。
      展昭脸上一红,道:“白兄,现在是大白天,你站在大街上,就不能小点声音说话吗?还有,白兄执意如此称呼展某,展某也没办法,可是对皇上,白兄还是尊重一点的好。”
      “哼,让人尊重,就不要作这不厚道的事,整天保护他,也不知道体谅你一下。”
      听着白玉堂有点孩子气的话,展昭感到心中一暖,这几日的辛苦也似乎轻松了些。
      “猫儿,今天那小皇帝良心发现了?竟肯放你回来。”
      略一迟疑,展昭还是以实相告:“展某回来是为了作些准备,今晚,我要去赴宴。”

      展昭与襄阳王同朝为官却从来无缘相见,更是没什么交情,可是今天,展昭却收到襄阳王府的请柬。王府夜宴,请一个御前护卫,事情反常,还透着点诡异,莫非那日的密谈走漏了风声,还是最近自己常驻宫中引起了那人的怀疑?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但是,这宴展昭是一定要赴的。襄阳王府是此案的关键,王府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开封府没有权利去查,皇上也不好下道圣旨去搜查皇叔的府邸。所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展昭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猫儿,你一定要去?”白玉堂紧盯着展昭的眼睛问道。
      “这次机会难得,展某一定不能错过。”
      “好,你去吧,”白玉堂痛快的同意让展昭一愣,果然,他还有下文:“但是,你也不要阻止我陪你同去。”
      展昭看向白玉堂坚定无比的目光,心里倍感为难。白兄,我如何能让你和我一起涉险,这次一定要让你失望了,你要体谅展昭的苦心才好。
      “此去非同小可,展某断不能同意,请白兄不要再提。”没有以往的温润和气,展昭果断回绝,语气坚定,似是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白玉堂定定地看着展昭,半晌一语未发,心里竟然有种酸苦的感觉。猫儿,你那日在屋顶没有听到我的话吗,为什么依然不能信任我。要只身犯险,留我一人担心你的安危。只因过去的任性,白玉堂就永远不能和你并肩作战吗?
      越想越苦,越想越气,白玉堂只觉自己的火气随着展昭的沉默愈发难以控制。
      “你当真不让我同去?”白玉堂声音冰冷。
      “白兄,此次非比寻常。”
      “够了!”白玉堂一声大喝,剑眉纠结,双目圆睁,定定地注视展昭。
      白光一闪,画影出鞘,剑尖直指展昭咽喉,语气冰冷却微微颤抖:“展昭,你当真不相信我。好,好,你要一人去送死,不如让白爷一剑杀了你,也好过日后再为你……为你……”
      白玉堂不敢说出下面的话,‘为你收尸’,想到展昭会死,白玉堂的心就疼的难受。
      展昭一惊,白玉堂反应如此强烈,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自己不想他陪同犯险,故意语气重了些,白玉堂一向敏感,难道自己这坚决的态度又伤到他了?
      展昭盯着情绪激动的白玉堂,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白兄,你莫要误会展某。”
      锵哴一声,宝剑还鞘,白影闪处,人已无影无踪。

      第九章王府夜宴

      下午到晚上,展昭再没有见到白玉堂,这人就像凭空从开封消失了一样,任展昭如何寻找也不出现。眼看赴宴时间已到,展昭无奈,只好叮嘱四大校卫,若白玉堂回来千万莫要再让他出去。

      襄阳王府,地处京城的西郊,人烟罕至,远望去似一座小型的孤城,此刻府门前灯火通明,大门紧闭,除了两个家丁之外,门口却空无一人。
      “烦请回禀,开封府展昭求见。”展昭站在王府台阶之下,朗声道。
      不多时,只听得府门内人声响起。府门大开,从府中走出两队家丁,左右分开,侍立两厢。当中走出一群人,为首的一人年约四十上下,天庭饱满,目光如炬,身长八尺,浑身上下有一种尊贵之气,正是襄阳王赵珏。
      “展昭参见王爷。”展昭上前深施一礼,心道,这襄阳王大开府门,亲率众人以大礼迎接自己这个御前护卫,区区的四品官,究竟何意。
      “展护卫不必多礼。”襄阳王面带微笑,上前搀扶展昭:“久闻‘御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神采飞扬,名不虚传。”
      “王爷过奖,展某愧不敢当。”
      客套过后,宾主入府。
      王府大厅之中,宴席早已摆下,单等展昭一人。展昭被襄阳王让到上座,推辞不及,展昭也不强求,端坐于座位之上,仔细打量四周。自己是今天的主宾,但这夜宴的陪客却不在少数,诺大的厅堂竟然不觉空旷。左右两厢,坐满了客人,奇怪,这些人中展昭竟然一个也不认识。看气质打扮,这些人并非朝廷命官,也不似王府的清客,却像是些江湖人。
      “诸位,这位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当今皇上钦封的‘御猫’展昭展大人。”
      襄阳王一言,引起四下一阵骚动,这些貌似江湖游侠的客人们纷纷低声议论。只见左手边靠近门口的座位上,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汉子举杯来到展昭座前:“久仰展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在下是襄阳王座前一名小卒,名唤张青,从前行走江湖是有个外号叫‘飞天神鼠’,嘿嘿,不知是否有幸敬展大人一杯。”
      飞天神鼠,行走江湖之时倒是没有听说过,展昭心底一笑,不知与那白耗子是不是亲戚。思及白玉堂,展昭心底一叹,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如今是否安全。展昭一想起白玉堂白天在府门前以画影指向自己的表情,心里就没来由的烦闷起来。
      举起酒杯,向那“神鼠”说道:“过奖,展某不才,张大侠谬赞了。”
      “哪里,哪里,张青先干为敬。”
      展昭知道,今天这酒是非喝不可的,料这襄阳王请自己前来,还在府门前大摆排场,生怕别人不知,应该不会在府内加害自己,于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一入喉,展昭就暗暗凝神运气,感觉并没有真气受阻,气血不畅,想是酒中没有做过手脚,就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襄阳王看向展昭。
      “展护卫,本王听闻你入公门之前,是江湖上成名以久的南侠,可有此事?”
      展昭立即起身回答:“回王爷,确有此事。”
      “唉?展护卫何必如此拘礼,今天本王设的是私宴,请的都是江湖豪侠,这里没有王爷只有朋友,不必如此。”
      “王爷此言差矣,展昭如今身在公门,这尊卑上下断不可轻乱,王爷是大宋的王爷,展昭是大宋的臣子,朋友一说,展昭不敢高攀。”

      “展昭,展大人,王爷以礼相待,你怎好如此不识抬举?”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俊美青年,眉眼清秀,只是满身邪气让展昭皱眉。好好一个年轻人,为何举手投足间总给人轻佻阴毒的感觉。
      “哦?”展昭皱眉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好说,我文敬德乃无名之辈,没有展南侠的名头响亮。”

      听到这个名字,展昭不禁大吃一惊,莫不是那个“千手郎君”文敬德?当初十五岁的自己下山闯荡江湖之时,师父就曾叮嘱过自己,若遇到三个地方的人,千万要小心提防。一是四川唐门,二是福建岳家,这三不是一个门派,而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千手郎君”文敬德。
      四川唐门善用毒药,普天之下没有唐门制不出的毒,自然也没有唐门毒不死的人,但唐门却不是个狠毒的门派。唐门制毒,只是为了自保,且门规极严,对于擅自制毒害人的门徒,从来就是依门规严惩。所以,唐门历经百年,却仍兴盛不衰,也不见有什么仇家胆敢侵犯。
      福建岳家是一个很神秘的家族,历代族长皆掌握着一种制药的绝技,被唐门下毒的人,只要是在一月之内找到他,他就有办法将其救活。可是,岳家的恩惠是很难消受的,被救的人没有一个不后悔的,因为岳家的族长总会拿走他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呢?会如此问的人一定会去求岳家帮忙,然后,他就会痛苦的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起来也奇怪,唐门制毒杀人,却与人为善,岳家制药救人,却没有什么好名声。当然,岳家和唐门一样,基本没有什么仇家。因为,越会救人的人,往往杀人的本领也越高。
      据师父说,这文敬德幼时本是唐门中的一个制毒的小童,后来却被唐门追杀,不知为何竟然能够逃脱。之后几年,江湖上死在他手的人不计其数,而且死因都是中毒,此毒从未听说有人解开过,连岳家的人也没有解开过。
      能毒死连唐门都毒不死的人,能制出连岳家都束手无策的毒,这个“千手郎君”竟然投奔了襄阳王。
      展昭看着眼前阴柔的年轻人,心底不禁微微发凉。自己刚才喝的酒中确是没有寻常毒药,可是这个“千手郎君”下毒的本事,却不能低估,暗一运气,发觉一切还很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文先生,展某久仰大名,只是不知先生是襄阳王的座上宾。”
      文敬德一愣,原来展昭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一想到他不久就会死在自己手中,脸上又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好说,王爷英名神武,又礼贤下士,良禽择木而栖,我等江湖侠士自当尽力辅佐。”
      江湖侠士,展昭不禁感到好笑,若“千手郎君”是侠士,阎王岂不成了观音了。
      “展昭,你在江湖上成名以久,文某也早有耳闻,没想到你竟然会投奔赵祯那个小皇帝,哼!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哦?”听他语气不善,又对皇上不甚恭敬,展昭挑眉道:“文先生此言何意?”
      “呵呵,好说。展昭,你若是俊杰,就应该投奔真正的有道明君。”
      “先生口中的有道明君又是哪位呢?”
      “自然是我们王爷了。”
      “大胆!”展昭拍案而起,面向襄阳王:“王爷,你乃大宋的王爷,难道就任由此人在你的府上胡言乱语,就不怕传了出去,为奸人利用吗?”

      襄阳王无语,脸色却阴晴不定。
      “文先生,本王待你不薄,你今日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难道是想陷本王于不忠不义吗?”襄阳王淡淡道。
      “王爷,文某只知王爷是雄才大略之人,担的起大宋江山,如果王爷空有才华却无志向,文某也只好离开王爷了。”文敬德冷冷道。
      展昭冷眼着看这二人一唱一和,面色平静。

      “文先生,你走与不走本王拦不住,可是你在本王的府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展护卫在此,听得清清楚楚,大堂之上还有这么多江湖侠客都已听到,传扬出去,若是皇上欲置本王谋反之罪,你要本王如何解释?”
      “那么王爷是要抓文某向那小皇帝交差喽?”文敬德冷笑道。
      “文先生见谅,本王也是情非得以。”赵珏道,“若文先生不再提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本王自然不会追究。”
      “哼,文某一心为了王爷,您却如此待文某,如此看来追究不追究又有什么不同。”话音未落,已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并不着急上前,着看着大厅里的众人,冷笑道,
      “文某不客气了。”
      展昭眉头一皱,这演的到底是什么戏?
      “文先生,稍安勿躁,”襄阳王见他拔剑,面色一僵,随即赔笑道,“本王跟先生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动刀动枪地伤了和气?”
      见文敬德没有收剑的意思,赵珏道:“文先生,本王发誓绝对不会为难于你,还请收回宝剑可好?”
      文敬德一笑,将短剑收回。看了看面色平静的展昭,淡淡道:“文某此生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王爷就算为难文某又如何?”

      第十章 无解之毒

      从襄阳王府出来,展昭一直在思索,总感到哪里不对劲。文敬德刚才的行为显然是在自己面前演戏,可是他们演这场戏的目的是什么?表明襄阳王不会造反吗?为什么总感到会有事发生。
      思索见,忽然感到阵阵疲劳袭来。看来今晚自己的神经太紧张了,回禀大人后要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入宫保护皇上。
      “猫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展昭回身,原来是白天赌气失踪的白玉堂。
      展昭虽是心里一喜,却不觉皱起眉头。
      “白兄,你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跟你在一起,”白玉堂笑道,“看你威风地对付那个小子。”

      白天在开封府的大门前,白玉堂手执画影,剑指展昭,心里把多日未想起的死猫臭猫骂了不下百遍。口口声声生死与共,事到临头就知道独自承担,把白爷爷扔到一边,好,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看你这臭猫到时要不要白爷爷帮忙。
      心情郁闷的白五爷经常会光顾酒楼,去找他最爱的女儿红,可是这一次,白玉堂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他看到展昭在开封城内到处寻找自己,心里不禁暗笑,展小猫,算你识相,知道担心白爷爷。
      天一擦黑,白玉堂就来到了襄阳王府,远远看着展昭被迎入府门,自己也趁乱入府,在大厅的屋顶上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听到猫儿与襄阳王客套,听到众人纷纷上前敬酒,听到一个什么“飞天神鼠”,嘿嘿,竟然敢叫“神鼠”,还“飞天”,白爷爷且瞧瞧你“神”在哪里。手把房檐,白玉堂向内观看,天哪,这个德行也敢“飞天”,难道要吓死神仙吗?哼,还“神鼠”呢,一会儿白爷爷就让你变“死鼠”,呸,怎么像是在骂自己。
      本来气氛还正常,直到文敬德挑衅,白玉堂的眼睛就愈发凌厉起来。这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猫儿说话,哼,看白爷一会儿不让你把刚才的话都咽回去。后来看到一切还正常,展昭也没有什么危险,就渐渐放下心来。不过白玉堂也有一点疑惑,为什么这个文敬德口口声声要襄阳王造反,却在最后这么简单就罢手了,当真奇怪。

      “什么?你在襄阳王府?”听得白玉堂的话,展昭大吃一惊。
      “怎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白玉堂也是一皱眉,“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白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展昭叹道,“文敬德就是‘千手郎君’,你贸然进襄阳王府,万一着了他的道,叫展某于心何安?”
      “那又如何?”白玉堂直视展昭的眼睛,认真道:“展昭,你听着,我白玉堂一向言出必行,眼里也从不揉沙子,如今却几次三番为你这猫儿破例。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倘若你再不相信我,执意一人犯险,你一定会后悔。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你也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吗?”
      展昭恍然,白玉堂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莫不是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看着白玉堂俊美的面孔上认真的表情,展昭感到心里很温暖,不禁笑道:
      “白兄的命,展某自然在乎。”
      “猫儿……”看着展昭有些微红的脸颊,迷离的双眸,微乱的气息,白玉堂不禁有些痴傻,今天的展昭与往日似有些不同,白玉堂只觉自己的心底有一处柔软的位置微微颤动。
      历经生死、甘苦与共,曾经以为感情就是这样的单纯。可是,就在今日白天,同样的地方,想到展昭不信任自己,心里竟然那样委屈。想到展昭此去可能凶多吉少,心里竟然那样绝望。
      定定望着他,半晌,白玉堂轻轻开口,声音微颤:“猫儿,今后,你能叫我……玉堂吗?”
      展昭一愣,随即一笑:“玉堂。”
      白玉堂只觉心中狂喜,伸手拉住展昭的手,“猫儿,你当真,”话音未落,白玉堂已觉不对,展昭的手竟似火碳一般的烫,“猫儿,你这是怎么了,猫儿,猫儿!”
      展昭听到白玉堂的呼唤,却说不出话来,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白玉堂怀里。

      “猫儿!”
      白玉堂脑中一片空白,抱紧怀中不省人事的展昭,向着开封府飞奔。白玉堂不知道,此时的他,面色苍白,五官扭曲,异常骇人。
      张龙赵虎出得府来,就看见了面目狰狞的白玉堂和他怀里的昏迷不醒的展昭。
      “白兄弟,展大人他……他怎么了?!”二人异口同声。
      “快!快去叫公孙先生来!”白玉堂喊道。

      房内,公孙先生正在为展昭诊脉。
      一搭上展昭的手腕,公孙先生就大惊失色。
      “白少侠,你们今天可是遇上了‘千手郎君’?”
      白玉堂脑中闪过展昭刚才的话:“他是否叫文敬德?”
      公孙先生目光一黯:“果然是他,唉,展护卫此次,唉……”
      “先生,他到底是怎么了?”
      “‘烈焰焚心’,千手郎君文敬德的最善使的毒药。“
      “什么?!先生,你说猫儿中毒了?那,可有……可有解毒之法?”
      “唉,若是别的毒,学生自会解,即使不会解,找到那下毒之人也可找到解药。只是展护卫此次所中之毒,确很麻烦。”
      白玉堂面色凝重,不敢打断公孙先生,生怕他说出这毒无解的话来。
      “白少侠,今晚王府夜宴,你是否一直在场。”
      “是,从猫儿进府,我就一直在暗中跟随。”
      “好,那请白少侠将今晚经过的所有细节说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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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焰焚心”,这是怎样的痛楚,白玉堂不知道,白玉堂只觉的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公孙先生的话尤在耳边,猫儿在王府喝的酒中没有毒,但那酒是毒发的引子。“烈焰焚心”施在人身上并不会发作,但若这人喝过酒,就必中无疑。
      “可是,这毒是怎么下的,猫儿一直提防文敬德,他没有机会近身,如何下毒?这王府之中所有的人都喝过酒,难道他们就不怕中毒?”
      “想那襄阳王定是早就有加害展护卫的准备,酒席其他人喝的应该是水。”公孙策皱眉道,“而下毒的时机应该就在文敬德和襄阳王一唱一和,他拔出短剑的一刹那,那剑鞘里肯定有毒。‘烈焰焚心’无色无味,与水欲气皆可化入其中,当时大厅之上所有的人都已中毒,不过只有展护卫一人饮过酒,所以……”
      白玉堂眉头紧锁,牙关咬碎,深深地看了看展昭通红的面颊,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少侠,你要去哪里?”
      走到门口,迎面看到了满脸担忧的包大人。
      “我要去为展昭找解药。”白玉堂咬牙道。
      “白少侠是要去下毒人那里找解药吗?”
      “不错,要也好,抢也好,我一定要救活他。”
      “白少侠,越是危急,越要冷静。你这样冲动,不但救不了展护卫,还会伤了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出了事,他又要何人来救?”
      包大人一句话,让白玉堂冷静了下来。不论这解药是不是像公孙先生所说,根本就不存在。即便存在,那文敬德阴狠狡猾,连精明如展昭都着了他的道,我若跑去硬逼他交出解药,当真是决少胜算。白玉堂,你这样冲动、任性妄为,如何让他相信你。如今,你的性命贵重的很,展昭只能依靠你,所以你千万出不得差错。

      公孙先生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救人的本领绝不比宫里的御医逊色,可是这一次,他却遇到了难题。
      “先生,究竟有没有办法救他的命,什么办法都可以。”白玉堂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神采,尽是憔悴。
      “唉,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公孙先生摇头叹道。
      “什么办法?”白玉堂眼睛一亮,就是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
      “这烈焰焚心没有解药,是因为制毒的文敬德不需要。一个像文敬德这样阴狠的人,无亲无友自身又百毒不侵,解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种威胁,所以他断不会为自己制造这种威胁。但是,是否能制出解药来,没有人尝试过。所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试试。”
      “那么先生,你能制出这药来吗?”白玉堂急道。
      “唉,这天下之大,恐怕只有一人或许能够制出烈焰焚心的解药来。”
      “谁?”
      “福建岳家的当家少主,岳临风。”
      “岳临风,他当真能救猫儿?”
      “能不能救,谁也说不清,但倘若他也束手无策,展护卫恐怕……”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白玉堂喃喃低语。
      看着神情憔悴的白玉堂,公孙先生也感到十分心疼,摇头叹道:
      “白少侠,你若是打定去岳家求药的念头,学生还有一事要告知与你。”
      “先生请讲。”
      “这岳家救人,有个奇怪的规矩。救活此人后,定会要那人一样最为珍贵的东西。听闻失去那样东西的人,自杀、发疯,总之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白玉堂苦笑道:“这不算什么,只要这岳临风能救了展昭,白玉堂的性命给他也没什么可惜。”

      一个月,公孙先生说展昭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若非皇上派人送来解毒续命的珍贵药材,再加上公孙先生的医术,他恐怕连七天都挺不过去。可是这烈焰焚心会多次发作,最多拖上一月,再长一点,猫儿的身体就会被烧坏,到时纵有灵药,也是回天乏术了。开封距离福建,山遥水远,一来一回,少说也有一个半月的路程。远去福建,寻那不知能否制成的解药,还是拼了一死,逼文敬德交出那不知有没有的解药?白玉堂苦思冥想,只觉两条都是死路,不过也只有试一试了。
      猫儿,相信我,等我,等我从福建回来。

      白玉堂策马飞奔在官道上,早已不记得是第几天了,不吃不睡,连喝了几口水都数得过来。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白玉堂如今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只是眼神中却依然闪烁着坚定的目光。“猫儿,等我”,这几日全凭着句话的支撑,白玉堂才没有昏厥过去。
      前边到达一家驿站,白玉堂翻身下马。刚一停下,那马儿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这已经是第三匹被白玉堂活活跑死的马了。匆忙买了点干粮,白玉堂从驿站的马棚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随手扔了银两,又策马上路。
      十天,白玉堂只用了十天。
      来到岳府门前,白玉堂只觉一喜,心里默念,猫儿,我到了,随即眼前一黑,摔落马下。

      第十一章 少主临风

      “你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飘入白玉堂的耳朵。
      这是哪里?岳家、展昭,该死,我竟然昏倒了吗?不知睡了多久了,他还在等我救命,怎么能睡。
      “你最好不要乱动。”那声音再次响起。
      白玉堂只觉身子异常沉重,用尽全身的力量也无法起身,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我这是怎么了,莫非也中毒了?不行,我一定不能有事,展昭还在等着我。
      “我说了不要动!”那说话的人似乎有些微怒。
      “哼,这可是你自找的。”话音未落,白玉堂就觉胸口一麻,已被那人点了穴道。
      别说起身,如今的白玉堂就连小手指也动弹不得。这个人是谁,是他给我下的毒?他困住我,意欲何为?
      “总算老实点了,”那声音又开口:“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听好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用你报恩,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最好照我的话作,否则,你会后悔被我救活。”
      略一停顿,那人再次开口:“到这里来的,都是求我相救。但你并未中毒,那就一定是替别人求救。”
      白玉堂心中一动,莫非他就是岳临风?
      “到这里求救的人都是中了难解之毒,时间也不会超过一月。看你把自己的身体损害成这副样子,急于赶来岳家,这中毒之人一定是危在旦夕,且身处远地。”
      听他把自己的来意分析得如此清楚,白玉堂逐渐冷静了下来。先看看他要干什么再作打算。
      “你一路奔波,太过操劳,已经损及心脉,如不加调养,恐怕活不过三天,所以你现在还不能起身。不过你放心,你并没有耽搁多久,再过一天你就可以说话,也可以起床行走。我想救的人,不差三日五日,你若不听话,就别怪我见死不救了。”
      说罢,掌风拂过,白玉堂穴道已解。

      一日后,心急如焚的白玉堂果然可以行动自如了。虽然还有些疲累,却已恢复了七八分的体力。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倒真有些本领。
      “现在说吧,你要救谁?”
      循声望去,白玉堂看见了一个英武不凡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虎目,一脸正气,气质颇为高贵,不似展昭那样飘逸灵动的谪仙之气,但也多了一分豪迈潇洒的大家风范。
      “你是岳临风?”
      “正是。”
      “你可能解‘烈焰焚心’?”
      “烈焰焚心?”岳临风眉头一皱,心道,又是文敬德这小子做的好事。
      “中毒的是谁?”
      “展昭。”
      “南侠展昭?”岳临风的眉头皱得更紧,定睛打量白玉堂,缓缓道:
      “你又是谁?”
      “白玉堂。”
      “哦,你就是陷空岛的白老鼠?”岳临风微微一笑。
      “岳临风,你到底能不能救烈焰焚心?”
      “烈焰焚心,”岳临风意味深长地看着白玉堂,微微一笑:“救人可以,解毒却未必。”
      “这是何意?”白玉堂皱眉。
      “烈焰焚心并无解药,不过以岳某的本事,救展昭一命也非难事。”见白玉堂眉头未展,岳临风笑道:“毒虽不能解,控制毒发却是可以的,至少,他不会马上丧命。”
      白玉堂心道,这岳临风的本事,我也算见识过了。若真能控制住展昭的毒,就有时间寻找解药。
      一想到猫儿有了生机,白玉堂真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我们快走!”白玉堂上前就要拉岳临风,恨不得能一步跨回开封府。
      “且慢。”岳临风单手一抬,笑道:“我能救他,但是,我为什么要救他?”
      白玉堂一愣,不假,这岳家名声在外,确是从来不轻易救人。
      “你要什么?”白玉堂冷冷道。
      “呵呵,这就是你白五爷求人的态度?”岳临风依然面带微笑。
      “你,”白玉堂听他一言,只觉怒火上撞,却只能强忍不发,他不敢,为了展昭,他不敢得罪岳临风。
      “岳大侠,你的救命之恩,白玉堂感激不尽。只要你能随我回去救展昭一命,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白玉堂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为你取来。”
      见他说的诚恳,岳临风也是一愣,心道,都说白玉堂心高气傲,没想到竟会为了展昭这样求人。展昭,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又为什么这么关心你呢?疑惑间,岳临风不禁对这二人的关系有了莫大的兴趣。
      “白玉堂,如果我说要你跪下求我呢?”
      白玉堂直视岳临风的双眼,没有半分犹豫,竟然就这样砰的一声跪在了岳临风面前。
      “岳大侠,求你救展昭一命。”白玉堂的声音在颤抖,目光却依然坚定。
      “为什么?”岳临风疑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展昭的性命,难道……”
      “我在意他,就像在意自己。”白玉堂目光飘向远处,依然憔悴的俊颜上竟有种似喜还悲的复杂表情。
      岳临风心中一惊,这表情竟然这样熟悉。
      “他呢,也在意你?”
      白玉堂无言,只是目光依然很远,似乎越过了岳临风,望向千里之外的开封。
      岳临风眉头一皱,心里有一股无名怒火瞬间升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玉堂,冷冷道: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岳家救人的规矩,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白玉堂道:“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答应。”
      “你的命?”岳临风道:“我不感兴趣。你知道规矩就好,等我救了展昭自会取走这件东西,到时你可不要舍不得。”
      白玉堂望着岳临风,认真道:“我答应你,决不反悔。”
      “岳家要的东西,”岳临风微微一顿,笑道:“反悔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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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和毒,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你的良药,很可能就是他人的穿肠剧毒。所以,药王和毒王,也没什么分别。福建岳家以解毒闻名江湖,却也以行事阴毒让江湖人提之胆寒。和四川唐门一样,岳家的历代当家人,也都严守家规,只是谁也不知道岳家祖先为什么会定下这种诡异的家规。
      生长在以阴狠著称的家族,岳临风却还是个善良的人,他不明白,医者父母心,救人,难道不是想让那人高兴的活着,救了,为何一定让人家生不如死?这个药王世家的当家少主从来就不喜欢救人,因为被他所救,只是炼狱的开始,而且永无尽头。
      不过这一次,岳临风不禁由衷地感谢自己的祖先。
      小文,想不到你也会做一件不那么让我生气的事。
      “展昭……”岳临风双目微眯,嘴角冷笑,轻声道:“想不到我们终究是要见面,呵呵,希望你对我的见面礼还满意。”

      药王世家,救人的本领高,赶路的本领也不小。解毒,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岳家的马匹不是寻常驿马比得的。不出十日,二人已赶回开封。
      “先生,猫儿怎么样了?”进得府门,看到迎面而来的公孙先生,白玉堂急道。
      “还好,那毒发作了几次,展护卫都挺过来了,现在还算稳定。白少侠,这位是?”看向后面的岳临风。
      “在下岳临风,”岳临风拱手答道:“为展南侠的毒而来,事情紧急,不知可否先看看病人。”
      公孙先生看白玉堂真的请来了岳临风,不禁喜忧参半。唉,不知这英武的青年是个救星还是个魔王。

      此去福建,来回不过二十多天,白玉堂却似经历生死轮回,再见展昭,恍如隔世。
      床上的展昭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嘴唇上已经干裂出几道深深的血缝,气息混乱,面颊上依然是不健康的潮红,看得白玉堂心痛欲裂。猫儿,你受苦了。
      “岳兄,请你快点医治猫儿。”白玉堂道。
      岳临风也在注视床上的人。展昭,你就是展昭,哼哼,初次见面那。你放心,有岳临风在,你一定会活下来,很好的活下来。
      看着白玉堂焦急的脸,岳临风心中暗笑,这世上痴情的人真的都很可笑,白玉堂,你这样为他,却不知他是怎样对你,可叹那,可叹。
      搭上展昭的脉门,凝神半晌,又仔细询问了公孙先生这些天展昭毒发的情况,沉默良久,岳临风微微点了点头,向白玉堂道:
      “白兄莫急,岳某说过能救他就一定有这个本事。不过,他中毒时间太久,毒入五脏,若要镇住毒性,不是一日之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岳某要用银针刺入他全身大穴,以蒸气导入药物,再以内力辅助药物运行。这三天,不能稍有停顿,否则毒火走入经脉,他必死无疑。所以,我需要白兄帮助。”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
      “唉,不要急,这三天你要不眠不休,恐怕连进食的时间都没有,不养足精神,怎么撑得下来。难道要我救他的时候还分心救你不成?”
      “我死不了,今天就开始。” 定睛看着床上的展昭,白玉堂语气坚定。
      岳临风心中苦笑,白玉堂,倒是可惜了你这个痴心人。
      “岳家救人,从来不容有失,你不听我的,别怪我撒手不管。”丢下一句话,岳临风转身欲走。
      “站住!”白玉堂一喝。
      “如何?”岳临风回头,却发现白玉堂并没回头看他,依然紧盯着昏迷不醒的展昭。
      “好,我等到明天,只到明天。”

      第十二章 凶险之极

      一日后,展昭的房间。
      房间门窗紧闭,木床已被挪至房屋正中,床下放着一直在不断加热的大水盆,氤氲的白色蒸气透过木板,缓缓上升。
      床上的展昭上衣尽褪,光洁的皮肤上是火红的颜色,似是烧着了般。身后,白玉堂也未着上衣,单手抵住展昭后心,正以真气护住展昭心脉。热气蒸腾,豆大的汗珠从白玉堂身上流下,而展昭身上却半滴汗珠也没有,蒸气一沾身就无影无踪。
      “白兄,你护住了他。他毒已入脏腑,这针一扎下去,会有瞬间的剧痛,你定不要让他挣扎。” 床边的岳临风一脸凝重,对白玉堂道。
      “好,来吧。”白玉堂咬了咬牙,更加凝聚心神。
      岳临风凝神静气,取出第一根银针,向着展昭胸口正中的膻中穴缓缓刺下。
      “嗯!”展昭昏迷之中只觉胸口剧痛,不禁一声闷哼,本能挣扎起来。
      白玉堂只觉展昭内息大乱,一股炽热的力量正向自己的手掌袭来,仿佛要把自己的内力尽数吸进展昭体内,心中不禁大惊。
      “稳定心神,别让他挣扎,也莫要与他对抗,痛感过去他就会平静。”
      闻听此言,白玉堂心下更急。身受剧痛,要猫儿如何不挣扎?感到展昭内息愈发混乱,情急之间,白玉堂伸出另一手,一把将展昭搂在自己的怀中。展昭身受热毒,身上似火炭一般热烫,白玉堂只觉自己的皮肤像被展昭身上的热度烫伤了一样。
      “猫儿,别动,忍耐些。”白玉堂在展昭耳边轻声安慰。
      自中毒之日起,展昭就从未清醒过,此时白玉堂的耳语,他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见,可是在白玉堂的安慰之下,人事不省的展昭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感到展昭渐渐放松,白玉堂的心也慢慢松了下来。
      “岳兄,可以了。”
      岳临风一点头,第二针已向展昭鸠尾穴刺入……

      巨阙、气海、关元、章门、商曲……一个时辰后,展昭身体前方已是银针密布,人也已痛到奄奄一息。头,无力地靠在白玉堂身上,嘴唇微张,气息十分微弱。
      “岳兄,可否让他休息一会儿?”白玉堂见展昭虚弱的样子,难忍心痛。
      “不可,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断不能耽搁。”见白玉堂眉头紧锁,岳临风道:“不必担心,此时他多处大穴被封,痛觉会弱很多,你只需将真气输入他体内引导他的内息即可。”
      凤目含泪,强忍心痛,白玉堂将怀中的展昭扶起,在他耳边轻声道:“猫儿,再忍一下,就快好了。”
      屋中气氛紧张万分,随时都有险情发生,高度紧张的白岳二人都未觉天色已晚。
      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展昭头顶百会穴,岳临风长出了一口气,向白玉堂道:“白兄,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药气在他体内运行一周天,热毒反噬,他会痛苦难当,你需要更多的力气。”
      闻听此言,白玉堂眉头更加纠结,心里刀割似的难受,猫儿,你还要受多少苦……
      屋内热气太重,岳临风此时也是汗如雨下。转身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白玉堂。白玉堂接了茶杯,正欲喂展昭喝水,岳临风急道:“不行,他现在不能喝水,否则会伤了腹脏。”
      “那怎么办,他太难受了,一定得想个办法,否则他会撑不下去的。”白玉堂肝肠寸断,后悔、心疼、痛恨、自责,真是百感交集,抚上展昭纠结的眉头,泪水再也忍耐不住,猫儿......猫儿......
      白玉堂的男儿泪让岳临风也不禁动容,心道,展昭,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牵扯这么多人的心?
      “你可以用布沾水,给他润润唇,只要水不入腹,就无大碍。”
      白玉堂闻言,也不下床,放下茶杯,单手扶着展昭。另一手抄起自己放在一边的里衣,用牙齿撕下一块,沾了茶水,滋润展昭干裂的嘴唇。
      “唔……”唇上伤口沾了水,展昭感到有些微痛,不禁呻吟出声。
      “猫儿,忍着点,就好了,就快好了……”白玉堂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能的人,眼睁睁看着猫儿受苦,除了用这句话骗他,竟什么也不能做。
      其实白玉堂也清楚,自中毒之后,展昭的意识就根本没有清醒过,就是这骗人的话也是听不到的。他说,只是在骗自己。
      猫儿,坚持住,挺过这一劫,就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半个时辰转眼即过,白玉堂紧张地看着展昭,他知道反噬的时候快到了。
      岳临风从旁边的檀木盒子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白玉堂:
      “等反噬最厉害时,喂他吃下。”
      白玉堂一手接过药丸,另一手搭住展昭的脉门,感受他内息的波动,严阵以待。
      “啊!”展昭突然一声大叫,双目圆睁,眼神涣散,身体也开始不停颤抖,浑身火红,皮肤几近透明。
      白玉堂一惊,只觉展昭体内的热毒似要从七经八脉中冲出一样,任自己如何压制引导也无济于事。白玉堂从没听过展昭如此凄厉的叫声,想他一向隐忍的性子,若不是失去意识,即使再痛,也不会如此大叫失声,这反噬之苦当真厉害。白玉堂只觉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消失,好像被展昭体内的热气卷走一样。但是白玉堂不敢反抗,他知道,如若与热毒较力,就是拿猫儿的身体做了争斗的战场,会对他造成很大的损伤。正当白玉堂感到体力已经快要消失殆尽时,一旁岳临风急道:
      “是时候了,快喂他吃药!”
      药丸入口,展昭体内的毒马上没了气焰,渐渐被白玉堂的内力压制了下来。展昭也似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全身瘫软下来,双目合上,又陷入了昏迷。
      白玉堂也差不多要昏倒了,刚才的较力实在太吃力,他已经用尽全力,此时连握住展昭的手都有些勉强。
      “吃了它。”岳临风递来一颗药丸。
      白玉堂看也不看,立即吞下,只觉精神马上好了很多。
      “反噬会发作三次,三次之后,热毒就会被控制住,他就安全了。离下次反噬发作还有十个时辰,你好好休息,展昭交给我照顾。”岳临风道。
      “不必,我没事。”白玉堂闭目调息,一手还不忘扶住展昭的肩头。感受那皮肤上炙烫的感觉,白玉堂心道,猫儿,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把你交给旁人。
      岳临风站在床边,看着人事不省的展昭和体力不支的白玉堂,心底微叹,白玉堂,你倒真是痴情啊,岳某真的有点被你感动了。你爱的若不是展昭,我倒真的可以放过你,可惜,所托非人,你的真心用错了地方。有朝一日,你可不要恨我,要恨就恨这个欺骗别人感情的卑鄙小人吧。

      后两次反噬倒没有第一次那么厉害,但是以白玉堂的体力,也是勉强支撑下来。随着展昭身上最后一根银针被岳临风取下,白玉堂身子一软,便昏倒在床上。岳临风苦笑一下,接替白玉堂以真气护住展昭心脉,看他肤色回复正常,喂他吃了药丸,才让展昭躺在白玉堂身边。看来今天自己又多了个病人,唉,白玉堂啊,你还是要我分心救你啊。
      搭了白玉堂的脉,岳临风心里一惊,片刻也不敢耽搁,马上喂他吃了药。这白老鼠真是个疯子,竟然把自己的内力耗的一丝不剩。都是练武之人,岂不知内功是如何难以修炼,这白玉堂竟然为了让展昭少受一点苦而这样自损修为,真是……疯子。岳临风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眼前昏迷不醒的白玉堂。看了看躺在白玉堂身边的展昭,岳临风心里一阵矛盾,能让白玉堂这样骄傲的人如此对他,他会是自己认为的卑鄙小人吗?展昭,你究竟是怎样的人,难道……我错了?

      三日后,清晨。

      展昭只觉浑身的骨头像被砸碎了又粘起来一般,难忍的酸痛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刚一睁开,又被阵阵眩晕逼得闭上双眼。我这是怎么了,这些天一直混混厄厄,记忆里除了无边的燥热就是时常发作的剧痛,想必定是中了文敬德的奇毒。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包大人,皇上怎么样了,襄阳王有没有行动?对了,还有白玉堂,他也中毒了吗?
      展昭强忍眩晕,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
      白兄?意外地看到自己身边沉睡的白玉堂,展昭不禁一愣,想开口叫他,自己的嗓子竟然火烧般疼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前的白玉堂眼窝塌陷,面色发青,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展昭只觉心里一痛,情急之下,搭上白玉堂的脉门,不禁大惊失色。白玉堂的内力大大受损,脉搏微弱,几乎像个从未习武的普通人。自己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这江湖上能伤了白玉堂的人最多不超过十个,更不要说让他武功尽废,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人?

      第十三章 关心则乱

      感受到有人在注视自己,白玉堂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惊异、焦急、迷惑、心疼,面前憔悴的脸孔上是一种复杂之极的表情,白玉堂定了定神,似乎不敢相信,面前注视自己的人,当真是猫儿,莫不是自己仍在梦中?想要确认心中所想,白玉堂艰难的抬起手。
      展昭急忙握住白玉堂微微发颤的手,努力想挤出一句话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白玉堂心里一阵狂喜,他,真的醒过来了。腾得一声,白玉堂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刚一起身,就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又跌坐在床上。
      展昭见他如此虚弱,心里更加着急,这白玉堂究竟是受了什么内伤还是中了文敬德的毒?白玉堂闭目定了定神,再睁眼时,却对上了展昭焦急万分的目光。
      “猫儿,你别急,你的毒已经解了。”白玉堂目光一闪,心中暗痛,热毒并未完全驱除的事定不能让猫儿知道。
      见展昭仍然面色不对,白玉堂道:“开封府和皇宫都很安全,大家都平安,襄阳王也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猫儿,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你好好静养。”
      展昭心里焦急,又说不出话来,紧握白玉堂的手,不禁摇头。白玉堂不明展昭何意,心里也着急起来。
      焦急间,白玉堂忽然想到,这一个月展昭受热毒所伤,驱毒时又滴水未进,现在一定口渴难忍。连忙小心翼翼地迈步下床,取过桌子上的茶杯。
      “猫儿,喝口水吧。”
      一口凉茶穿喉而过,展昭只觉说不出的痛快,像是又恢复了从前的力气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展昭声音嘶哑道:“白兄,快告诉我,你如何会内力全失?”
      闻听此言,白玉堂竟哑口无言,呆呆发愣。

      展昭很快就知道了自己中毒,解毒的经过。知道了白玉堂不辞劳苦,一月之间往返福建与开封。生死之际,又以内力助自己驱毒,导致精力尽损。也知道了救自己的人竟是岳家少主,岳临风。展昭心情极其复杂,既感动于白玉堂的情义,又为他的安危深深担心。求岳家救人,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想这白玉堂狂傲不羁,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让他去求岳临风,想也知道他是多么为难。一月之间,往返山遥水远的两地,他受的苦可想而知。心高气傲的武林少侠,竟为救自己不惜自损身体。白兄,展昭何德何能,会有你这个可托生死的知己,你为我如此,要我怎么承受得起。
      更加让展昭担心的是岳家救人的规矩,这岳临风为何会答应救自己,他为何能解文敬德的无解奇毒,他们二人之间是否有关联,岳临风又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这些问题都很难回答,但是展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断不能让他为难白玉堂。

      这几日展昭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不过还是无法下床走动。白玉堂内力损耗过大,也在静养,无法下床。岳临风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往返于这二人的房间,照顾这两个病人。当然,把他们放在同一房间会方便些,可是,从那天白玉堂清醒以后,就一直盯着展昭,好像生怕展昭会从眼前消失一样,就是不肯好好休息。无奈,岳临风只好把他们分开。

      “展兄,今天感觉如何?”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岳兄,请坐。”勉强从床上坐起,展昭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展某很好,多谢岳兄相救。”

      岳临风在桌边端坐,仔细打量展昭。相处时日不多,岳临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讨厌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但不讨厌,反而感到有些亲切的熟悉感。为什么,为什么在心里讨厌了这么久的人竟然会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感觉?这个展昭果然不简单,他就是凭着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亲近感俘获了那么多人的心吗?这几天,整个开封府,人人都对自己尊敬礼让,只因为他救了他们的展护卫。更不要说那个白玉堂了,只要见到自己,就没完没了地打听展昭的情况。就连岳临风自己,不觉间竟也有些心软,好像不忍伤害这个温润和善的年轻人,真是奇怪。

      “展兄不必客气,”岳临风面带微笑,缓缓道:“白兄与展兄情义深厚,远道而来,诚心相求,岳某深受感动,怎肯见死不救。”
      展昭心底微微一惊,不知这岳临风是否要对白玉堂不利。
      “岳兄,展某知道岳家门规极严,只是此次求救的虽是白玉堂,中毒的却是展昭,岳某能否放过白兄。你要什么,展某一定双手奉上,决不推辞。”

      听他此言,岳临风眉头微皱,刚刚对展昭产生的好感马上荡然无存。

      这几日,展昭只要有机会就会提起白玉堂,岳临风发现展昭真的非常在意白玉堂。有时候,以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可以看清很多东西。岳临风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有个小小的失误。本已为展昭是个多情之人,爱上了一个又爱上另一个。可是,竟然不是。原来他并不多情,那种全心全意的关怀骗不了人,展昭的心全在白玉堂身上,可惜,白玉堂不知道,连展昭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原谅吗?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去做那误认误己的事,不爱之人,为什么要许以承诺?人果然都那么自私吗?展昭,你这个伪君子。

      “呵呵,展兄还是安心养好身体,这事以后再谈。”岳临风冷笑道。
      见他没有马上反驳,展昭也不好再说,道:“岳兄,不知白玉堂现在如何?”
      “展兄放心,他只是疲劳过度,过几日就会康复。”想起那日自己差人将白玉堂扶出展昭房间时,那白老鼠脸上又担心又气恼的表情,岳临风不禁一笑:“你们两个病人,实在不适合共处一室,不过,我想再过一日,他就会跑来打扰展兄休息了。”

      “猫儿,你醒了。”
      展昭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满脸关切的白玉堂,不禁心中一暖。
      果然如那日岳临风所说,从第二天起,自己就在这白老鼠的问候声中开始每一天了。中毒时间过长,展昭的身体恢复远不如白玉堂快,一天之中的大多数时间只能昏睡。但是,每次睁开眼睛,都看见床边关切地望着自己的白玉堂。每每此时,展昭都要劝他回去休息,而白玉堂的回答总是差不多。
      “猫儿,我不累。”
      “猫儿,你再睡会儿。”
      “猫儿,舒服点了吧。”
      ……
      他睡着,他看着,没有从前的吵闹任性,只是安静地守着他。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没有一点声响,好像生怕惊动自己,会让自己凭空消失一样。
      每每一想到白玉堂关切的眼神,展昭就不禁微笑。白兄啊,展昭真的虚弱到这步田地,让你如此担心吗?看来你日后又有了取笑展昭的缘由了。
      今日清晨,展昭又见到了这样的白玉堂,展昭的脸上也随即出现了这样的微笑。
      “白兄,你来了。”
      “猫儿,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白玉堂坐在床边,看着气色渐渐好转的展昭,薄唇微抿,若有所思。
      半晌,展昭道:“白兄,你有心事?”
      “呃……没有。”白玉堂微愣,随即答道。
      “白兄,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展昭笑道。
      见白玉堂无语,展昭缓缓起身。
      “猫儿,别动,你需要休息。”白玉堂急道。
      轻轻地却很坚定地推开白玉堂的手,展昭坐起身来,定定地看着白玉堂道:
      “白兄,你我之间的情义,不是用对错、恩情可以说明的。这次为解展昭的毒,白兄舍命相助。展昭心中,岂是感激二字可以形容?若我说出感谢的话,岂不是辱没了白兄?”
      “猫儿,我并未这么想。”白玉堂急道。
      展昭抬手,拦住白玉堂未出口的分辩。
      “白兄的心意展昭怎会不知。白兄当展昭是生死同命的知己,说什么感谢,展昭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略一停顿,展昭接到:“驱毒之时,展某人事不省,究竟经历过如何的凶险,展某一概不知。展某只想白兄知道,展某信任白兄,也希望白兄相信自己。”
      白玉堂身上一震,底下头,不敢直视展昭。长久的沉默之后,才抬起头。
      “今日听你一言,惭愧万分。猫儿,白玉堂此生从来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可是如今却是万分后悔当初任性妄为的举动。然白玉堂有幸,能得你如此信任,若再说什么感谢、原谅,后悔的混账话,猫儿你就算白认识我了。”

      展昭听得他一番话,也是十分动容,心里的暖意慢慢荡漾开来,看着白玉堂认真的面孔,不知为何,竟然感到有点陌生。这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白老鼠吗?为什么如今的他总能让自己感到如此感动,如此安心,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

      望着白玉堂依旧认真的表情,不禁想要逗逗他,展昭笑道:“那日昏倒之前,展某似乎听到白兄对展某说过一句话,白兄还记不记得了?”
      白玉堂一愣,原来这猫儿什么都记得,竟然还装了这么多天,唉,看来老鼠又被这只猫耍了。
      “既然记得为何还白兄白兄的叫个不停,好像白爷比你老很多似的,你这猫儿,当真狡猾。”
      听着他孩子气的抱怨,展昭微笑,这才是白玉堂。
      “玉堂,”展昭略一沉吟,平静开口:“依你看,那岳临风究竟会要什么?”

      岳临风要什么,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当局者迷,展白二人害怕失去的东西,岳临风心知肚明,可是,他没有行动。他是岳家少主,他有他必须完成的家规。可是他犹豫,他也有些心软,他知道爱一个人没有错,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有些无辜。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恨展昭,恨他的温文和善,恨他的如沐春风。他可以让人爱上他,他也可以不爱那个爱他的人,可是他怎么能给不爱的人以希望。岳临风很矛盾,不知该不该放过他们,所以,他没有行动。

      白玉堂身体日渐好转,内力也基本恢复,就连举止也渐渐恢复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展昭心就渐渐安了下来。只是这白老鼠还是一日三番五次的来自己房里报到,说说笑笑,上窜下跳地为自己解闷。本性难移,让老鼠转性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了。
      “猫儿!”
      听这中气十足的呼唤,展昭就知道这老鼠已经好了九成了。
      “猫儿,你怎么下床了?”白玉堂面色不悦,这只粗心猫,总是趁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到处乱跑,昨天竟然跑到院子里去了,再不看好他,哪天跑到大街上也不知道。
      “玉堂,我已没有大碍,再不动一动怕是身上要发霉了。”展昭笑道。
      “有无大碍不是你这病猫说的算的,公孙先生前日还说你一定要静养一月以上才可以走动。”白玉堂依旧不依不饶。
      “一月?那是就不是病猫,而是死猫了。”展昭打趣道。
      闻听此言,白玉堂皱眉一皱。
      “玉堂,你怎么了?”
      “猫儿,”白玉堂颤声道:“今后,不要再提那个字,好吗?”
      展昭一愣,随即心中一叹,玉堂,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展昭真的伤你如此之深吗?

      第十四章 故人相遇

      数日后,醉仙楼雅间。

      展昭身体恢复很快,这几天来,已经可以练练剑了,白玉堂的心情也随着展昭的身体一样越来越好。白玉堂心情好的时候总会想起女儿红,可惜,猫儿的身体还不能饮酒,自己只有跑到醉仙楼独酌。
      “白兄,大病初愈,不宜饮酒。”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白玉堂眉头一皱。
      “岳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呵呵,白玉堂是不可一日无酒的人,这一个多月忍的我好辛苦,就请岳兄网开一面喽。”
      “呵呵,好说。饮酒于白兄身体不宜,还是少些为妙。不过,岳某想不到这个时候白兄竟然不在展兄的房间。”
      “你去找猫儿了?”白玉堂挑眉,虽然他救了猫儿,但是依然是个危险的人物,他趁自己不在之时去找猫儿,难道想对他不利?
      “白兄多虑了,岳某从来不作趁人之危的事。”
      见白玉堂不语,岳临风笑道:“看来岳某真的坏了白兄的酒兴了,罪过,罪过。”
      听他此言,白玉堂面上微红。不论此人是敌是友,毕竟救了猫儿一命。之前在福建,若非此人,自己也是性命难保,大丈夫恩怨分明,怎可如此无礼。随即笑道:
      “岳兄说笑了,白玉堂独酌无友,若岳兄不嫌弃,愿与在下同饮,白某求之不得。”
      “如此,岳某却之不恭喽。”
      二人大笑,举杯对饮起来。
      单手举杯,白玉堂暗暗打量对面的年轻人。这岳临风虽是言语冰冷,难以捉摸,不过行事却是沉稳练达,颇有大将风度,是个性情中人。若非担心他对猫儿不利,倒还真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正思索间,忽然从旁边的雅间中走出一人。人影闪过,白玉堂一愣,是他?

      正当白玉堂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与这人打招呼的时候,那人也看见了白玉堂。
      “白玉堂,是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那人一声大喝,冲向白玉堂,举手就是一剑刺来。
      “呃,丁二哥,你这是何意?”白玉堂一边躲闪,一边大叫。
      “哼,谁是你二哥!臭小子,你大哥没告诉你吗,让你走路躲着姓丁的,让我丁兆慧见到,见一次打一次!”
      白玉堂不敢还手,只能左躲右闪,心里暗暗叫苦,怎会在这时候见到脾气火爆的丁兆惠。
      “二哥,住手!”一声呼叫,一个娇俏可人的妙龄女孩出现在雅间之中。
      白玉堂闻听这一声,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天哪,怎么这个丫头也来了,今天出门真是没翻皇历。
      “小妹,这小子对不起你,看二哥替你教训他。”丁兆惠依旧不依不饶。
      “二哥,陈年旧事,还提它干什么,你快住手。”女孩急道。
      见丁兆惠依旧没有收手的意思,锵喨一声,女孩抽出腰间佩剑,举剑就向丁兆慧刺去。
      丁兆惠大惊,连忙举剑招架,大叫:“小妹,你竟帮这小子打你二哥?”
      趁此机会,白玉堂急忙撤到一边。
      白光一闪,女孩宝剑还鞘,微笑道:“二哥,白哥哥不还手是有心尊重你,你又怎能倚老卖老,欺负人家呢,小妹这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哦。”
      “哼!这小子该打,你这丫头,都被大哥宠坏了。”
      白玉堂心里一笑,说起这宠妹妹的功力,要是丁氏兄弟认了第二,全天下还有谁敢认第一?说丁兆兰宠坏这丫头,呵呵,丁兆惠,你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此时跟他们相见,还是有些尴尬,月华妹子,恕白玉堂不能奉陪了。咦?岳临风哪里去了,好像从自己被丁兆惠追打时他就没了踪影,不管了,还是先走为上。
      “丁二哥,月华妹子,我还有事,呵呵,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人已飞也似的从窗口跳了出去。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站住,站住让你拿剑刺我啊,你笨,白爷爷才没那么笨呢。
      “白哥哥。”看他飞快逃跑的身影,丁月华不禁轻声叹道:“我们的心结永远也解不开了吗?”

      丁月华,白玉堂青梅竹马的女孩。
      他们二人的成长经历真的是非常相似,生长在富庶之家,锦衣玉食,自幼深受父母兄长的宠爱,从没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不过,丁月华平顺的人生中,有一个非常大的耻辱,它的始作俑者,正是白玉堂。
      十六年前,四岁的白玉堂跟随父母前往茉花村访友,见到了刚满周岁的丁月华。那时的丁月华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姑娘,除了哭,连话也不会说。白玉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小的人儿,好奇的很。刚一见面就围着小女娃儿转来转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得旁边的大人们哈哈大笑。白氏夫妇见自己的儿子与好友的女儿如此投缘,便感到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虽然没有正式定亲,白玉堂和丁月华的姻缘在双方父母大人那里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一年后,白氏夫妇相继去世,白玉堂被哥哥送往陷空岛卢家寄养。陷空岛与茉花村仅仅一水之隔,生性顽皮的白玉堂更成了茉花村的常客。青梅绕竹马,两小无嫌猜。在白玉堂尚不知道什么是美人,丁月华也不懂得什么是英雄的时候,他们的童年在嘻笑玩耍中快乐的度过。
      冬去春来,白玉堂长大,习武,陷空岛外面的世界越来越吸引他年少的心,他也渐渐忘记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白哥哥、白哥哥”地叫个不停的小女孩。直到有一天,丁氏双侠找到陷空岛,向卢方提起了丁月华和白玉堂的婚事。
      白玉堂大吃一惊,他从未听说过自己和丁月华之间竟然有什么婚约在身。
      婚姻大事,就是人在成熟稳重的年纪也未必能处理得当,何况是十七岁的白玉堂?不知所措的白玉堂选择了逃。逃婚,对于逃的一方可能是寻找自由的冒险,可是剩下的一个呢?距白玉堂逃婚已有三年时间,茉花村也已有三年时间未与陷空岛有半点来往,两家多年的情分已经烟消云散。
      “陈年旧事。”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个女子经此奇耻大辱,竟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这等胸襟,真是让一般男子也自愧不如。今日的重逢,让白玉堂对这个当年的小丫头心生些许敬意,和丁月华比起来,自己当年的举动真是太幼稚任性了。
      月华妹妹,当年白哥哥太不懂事,对不起你。如今白哥哥心里有了猫儿,更加无法兑现父母大人的承诺。白哥哥此生只有辜负于你了。

      “白兄,”岳临风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是否知道丁家兄妹为何来到开封?”
      “岳兄,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白玉堂望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岳临风,疑道:
      “你也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岳临风冷笑道:“那丁兆惠只是想教训你,可是对我,他却是欲杀之而后快。”
      “哦,为什么?”白玉堂不禁一惊。
      “一个人要想欠债不还,杀掉债主岂不是最好的办法?”岳临风道。
      “哦,这天底下还有岳家讨不回来的债?”白玉堂道。
      “呵呵,岳某也奇怪,这世上竟也有岳某不忍相逼之人。”
      岳临风在笑,白玉堂却被他愈发诡异的神情引得阵阵心寒。
      半晌沉默之后,岳临风笑道:“白兄答应岳某的东西,岳某可否现在取回?”

      闻听岳临风提到自己一直担心的那件东西,白玉堂一愣。终于开口了吗,好,也好,只要你不去找猫儿,白玉堂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岳兄,你要什么?”白玉堂道。
      “岳某先要你回答刚才的问题?”岳临风冷笑道。
      “什么?”白玉堂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岳某刚才问白兄,是否知道丁家兄妹此行开封的来意?”
      见白玉堂无语,岳临风接到:“白兄与丁家交情深厚,不会没听说过巨阙宝剑吧。”
      “巨阙?”白玉堂愈发迷惑,这岳临风为何提到丁月华的佩剑,这与他的要求有什么关系?
      “上古神兵,巨阙生辉,茉花村的家传镇宅之宝,难道白兄也未曾见过?”
      “白某不知岳兄问此何意,不过巨阙确是丁家传家之宝,因为这一代的传人是三小姐,外面的男子岂能轻易得见。”
      “哦,那么如果有外姓男子得此宝剑,又是为何呢?”
      “岳兄,你究竟想说什么?”白玉堂眉头紧皱,心中怒气渐升。
      “呵呵,白兄别急。你方才已看到丁小姐出剑,那剑可是巨阙?”
      “白某不知。白某从未见过巨阙,与那丁小姐也是几年没有见面了,怎知她所佩之剑?”
      “那可不是巨阙。那剑很轻灵,不似巨阙沉稳厚重,丁小姐的佩剑早已换了主人。他的新主人就是丁小姐的未婚夫婿,现正在开封,此番丁氏兄妹前来,怕是要选良辰几日,不日成婚的吧。”
      月华妹妹要成亲了?白玉堂心中一动,也好,自己的罪过总算轻了一些。
      “白兄,你不好奇这巨阙的新主人是谁吗?”岳临风笑容愈发冰冷。
      “愿闻其详。”不知这岳临风何意,白玉堂只好顺着他说下去。
      岳临风冷笑这看向白玉堂,笑容中有种讥诮,竟也有种怜悯,缓缓开口:
      “白兄,展昭的剑似乎不错,是吗?”
      满意的看到白玉堂如遭雷击的表情,岳临风笑道:“问题问完了,现在我要拿走那样东西了。”
      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白玉堂,道:“白兄,请。”

      第十五章 巨阙生辉

      展昭的剑,展昭的剑,岳临风的话像炸雷一样,一直不断地回响在白玉堂的耳边。他拼命的回忆,这一年来与展昭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找到有关巨阙的蛛丝马迹。可惜,什么也找不到。真是可笑,争斗了那么久的人,守护了那么久的人,甚至在心里牵挂了那么久的人,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的佩剑就是巨阙。也许是因为那剑太过朴素,未出鞘时与普通宝剑没有任何分别,也许是展昭很少拔剑,更加从未用剑对付过自己,也许是一直以来的危机重重让他们根本没有比武论剑的机会,也许……
      无论多少个也许都无法挽回白玉堂的心,误会也好,讽刺也好,白玉堂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绝望。胸中一阵憋闷,气血上涌,险些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憋得昏厥过去。不甘心,一万个不甘心,这怎么可能?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展昭怎会认识丁月华,又怎会拥有巨阙?一定不是,一定是误会,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看白玉堂转瞬之间,脸色几变,岳临风心里也有些不忍,唉,都是痴心人,或许自己不该如此折磨于他。可转念一想,可怜又如何,这世上又不是他最可怜,岳临风,你一定不能心软。
      “白兄,事到如今,你是否还愿意为展昭履行那日对岳某的诺言呢?或许,你可以反悔,岳某会找展昭讨回所欠之物。”岳临风真的希望他会反悔,如果他反悔,或许自己也会反悔,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
      “不必,白玉堂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白玉堂面色铁青,接过岳临风手中的药丸,看也不看就吞入腹中。
      “岳兄,今后我们两不相欠,希望你遵守诺言,不要去找展昭的麻烦。”
      “当然,请白兄放心。”岳临风心里苦笑,白玉堂,你就是他最大的麻烦,尚不自知吗?

      “玉堂,你回来了?”练剑归来,展昭就看到了白玉堂坐在自己的床边,呆呆的望着自己。
      “玉堂,你怎么了?”展昭问道。
      见白玉堂依旧无语发呆,展昭不禁有点担心。近日自己身体日渐复原,他的情绪才刚有所缓解,今日又是怎么了?
      “玉堂,怎么不说话?”
      白玉堂看向展昭,心里真是翻江倒海,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吐露一个字。暗自苦笑,白玉堂,你自诩风流天下,没想到竟是这等拿的起放不下的俗人。
      “猫儿,”如今竟然连这样叫他也会感到万分苦涩:“我想喝酒,你能陪我上屋顶吗?”对不起了,知道你大病初愈,可是若不把自己灌醉,要我如何问的出口,又如何能承担你的答案?

      天色已晚,屋顶上风很大,展昭感到有点冷,却一直安静地陪着拼命灌酒的白玉堂。半晌,白玉堂终于开口:“猫儿,能否把你的剑借我一看。”
      展昭微愣,随即解下佩剑,交予白玉堂。
      白玉堂接剑在手,仔细打量,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命运,天堂还是地狱,这剑上刻着的,就是判词。果然是把宝剑,沉稳厚重,像极了展昭的气质,白玉堂苦笑,为什么自己从未注意,就是陷空岛上囚禁展昭之时也未细看过这把剑。
      “猫儿,我从未问过你,这剑的名字。”白玉堂颤声道。
      “玉堂如何今日对这剑有了兴趣,”展昭道:“想来你也听说过,此剑名为巨阙。”
      “巨阙,巨阙,哈哈,真是巨阙。”白玉堂放声大笑,惊得展昭一愣,玉堂他究竟是怎么了。正想开口询问,白玉堂剑已出鞘。
      月色皎洁,白影凌乱,剑光徘徊,公子无双。白玉堂舞动巨阙,在狭小的屋顶上辗转翻飞,剑招散乱,没有平时的凌厉,却是一样的飘逸华美。
      “上古神兵,巨阙生辉,哈哈,果然好剑!”
      白玉堂的笑惊呆了展昭。在展昭的记忆里,白玉堂的笑从来都是灿烂无比的,开心时笑,得意时笑,狂妄时笑,胡闹时笑,展昭是那么熟悉,可是,今天白玉堂的笑容竟然那样……绝望。玉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
      恍惚间,白玉堂已持剑收招。笑容隐去,直视展昭双眼,白玉堂幽幽开口:
      “猫儿,你与茉花村有什么关联?”
      “你与丁月华是什么关系?”
      “她可是你......未婚妻子?”
      丁月华,展昭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姿容绝美,气质清纯的女孩,茉花村上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妻:“玉堂,展某与丁小姐确有婚约在身。”
      白玉堂闻听此言,身上一震,随即大笑:“哈哈,果然,果然……”
      展昭被他的反应惊得不知所措,这白玉堂竟像是没了魂魄的样子,身子在狭小的屋顶上微晃,摇摇欲坠。
      “玉堂,你怎么了?”怕他失足,展昭快步来到白玉堂身边。
      “猫儿,”白玉堂却在此时一把抱住了展昭,狂乱地开口:“我不甘心,我不想再忍了,我要发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我一定会憋死,我……”
      “玉堂,出什么事了?”展昭被白玉堂抱着,感受他狂乱的气息,听着他绝望的话语,一时焦急万分。
      “猫儿,我该怎么办……”令人心碎的声音轻轻吐出一句话,白玉堂昏倒在展昭肩头。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展昭和丁月华的结缘,也在一年之前。
      苗家集一别,展白二人各奔东西,白玉堂继续四处闯荡游玩,展昭却被偶遇的朋友拉去了茉花村。这是展昭第一次拜访丁氏双侠,没想到竟然会见到丁家三小姐。
      初见丁月华,展昭心里微微一动,这丁三小姐果然不俗。丁月华自幼习武,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娇气,却有种女子身上少见的英武之气。明眸皓齿、身姿窈窕,虽无倾国倾城的艳丽,却温婉清丽,娇俏可人。十六岁的少女,白肤胜雪,娇颜如花,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与白玉堂不同,同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丁月华却并没有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脾气。气韵沉静,举止端庄,与展昭的性子倒有些相似。见到这个女孩,展昭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个温柔可人的妹妹似的。
      丁氏双侠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可是非同一般。当年不顾父母劝说,硬是把家传宝剑交予妹妹作了佩剑。两年前白玉堂逃婚,一向性情温和的丁兆兰竟不顾与卢方多年的交情,硬是修书与陷空岛从此断了来往。更不要说脾气火爆的丁兆慧了,要不是丁月华劝说,早提着宝剑到处追杀白玉堂了。有时候丁家二老也会感到奇怪,这小女儿的脾气如此温和,倒像是姐姐,这老二的性子沾火就着,却怎么看都不像哥哥,虽说是哥哥疼爱妹妹,可经常还要妹妹来迁就开导哥哥。
      丁月华倒不是与白玉堂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性子虽然温柔,这女孩的骨子里却有一种不服输的傲气。闻听南侠展昭过府拜访,竟有了与他比试高低的念头。江湖儿女,少有世俗人家的虚礼,所谓男女大防,也不是特别讲究,丁氏兄弟对妹妹的想法竟然十分支持。
      展昭对丁月华的意愿颇感意外,这女孩果然与众不同。女孩家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何况眼前的丁家小姐让展昭很是欣赏,也想知道她武功究竟如何。害怕刀剑无眼,展昭本不想与她比剑,可是丁月华坚持以巨阙宝剑迎战。无奈之下,展昭只好亮出自己的佩剑。
      展昭的剑名曰湛卢,也是一柄上古流传的稀世宝剑,是当年下山之时,师父亲手所赠。不过,师父赠剑之时曾经说过,湛卢是有灵性的神兵利刃,其性空灵,与展昭没有很深的缘分,若他日遇到有缘人,让展昭放它随缘而去。当年的展昭并不懂得此话的含义,直至今日,他看到丁月华手中的巨阙。
      丁月华的武艺不弱,家传的根基很扎实,只是巨阙于她,还是厚重了些。剑走轻灵,剑若不趁手,再好的剑术也打了折扣,巨阙虽是丁家祖传,却真的不适合丁月华。这一战丁月华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她输了剑,却爱上了赢她的人。二八年华,情窦初开,丁月华就这样爱上了展昭,一剑钟情。
      他们换了剑,订了亲,自古的才子佳人的姻缘大多是好事者促成,倘若这好事者是两个爱妹心切的兄长,事情就更加稳妥地万无一失了。展昭离开茉花村,带走了巨阙,湛卢巨阙,上古剑师欧也子所铸的一对名剑,今天终于找到了主人,各自随缘。
      定亲一年以来,展昭历经为官、猫鼠斗、襄阳王府中毒,事情一件比一件紧急,很少想起这个未婚妻。每每看到巨阙,也会偶然想起丁月华,心里也会有些开心,想展昭自幼父母双亡,这丁小姐如今也算是个亲人。那女孩温柔秀丽,又气质不俗,能娶妻如此,展昭也是个有福之人了。只是自己身无长物,又做着这凶险无比的差使,唉,想来真有些累人家女孩跟我受苦。

      第十六章 最珍贵的

      白玉堂一直昏迷,心里却很清醒。那个岳临风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鬼东西,自己如今不能动,不能睁眼,不能说话,像个死人一般,却偏偏能听见,能感觉,头脑也无比清醒,该死的清醒。
      他听到展昭焦急的呼唤,他清楚地感觉到展昭抱他下了屋顶,他感觉到展昭剧烈的心跳,他感觉到展昭紊乱的气息,是的,他感到展昭在为他担心,万分担心。可是,那又如何?不过是知己好友,这就是猫儿对他的感觉,他不属于自己,他的关怀自己无法消受,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白玉堂从来都不是个君子,白玉堂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心里有了展昭,但是自从那次从襄阳王府出来,白玉堂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他曾经打定主意,若展昭心中无他,他会放手。若展昭的心和他一样,白玉堂就会排除一切障碍,定要和他在一起,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可是,事到临头,白玉堂竟然不想放手。那么,要如何?对丁月华下手吗?白玉堂心中苦笑,月华妹妹,就算白哥哥狠得下心,猫儿会放得下你吗?白玉堂不是君子,可展昭是,换剑定情,君子的承诺不会轻改,君子的情更是覆水难收。白玉堂想笑,又想哭,可是却什么表情也作不出来,想就这样昏死过去,可是……唉,这该死的清醒。

      从昨夜到今天早晨,展昭一直坐在白玉堂的床边,焦急万分地看着床上似乎已经没了生命的人。公孙先生说白玉堂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不明原因的昏迷不醒,但是身上却一切正常。好像是他自己不愿醒来,任别人如何努力,他依然固执地不愿清醒。玉堂,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岳临风对你下手了?展昭皱眉,如果真是这样当真麻烦的很,只是这的确不像岳家一贯的作风。岳临风要是想对付白玉堂,为什么让他这样昏迷不醒呢,难道这是白玉堂最珍贵的东西?神志,还是行动自由?展昭百思不得其解。而岳临风也是一夜未归,开封府四处派人寻找也找不到,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果不是岳临风,那是为什么?难道是昨晚屋顶上的醉酒?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白玉堂昨晚的举止,展昭就感到心疼。对,就是心疼。展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白玉堂绝望的表情,白玉堂摇摇欲坠的身影,白玉堂凌乱的舞剑,直到白玉堂紧紧抱住自己,绝望的那声
      “猫儿,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是自己把他逼到这步田地,让骄傲的白玉堂如此绝望吗?一想到这里,展昭就感到心里很痛,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里,压得自己闷痛无比。

      “我不甘心,我不想再忍了,我要发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我一定会憋死……”

      白玉堂昨夜抱着自己时的话语一直清晰地回响在展昭耳边,玉堂,你究竟在忍什么?谁把你逼得快要发疯,是我吗?难道展昭做了逼你至死的事情,难道是展昭让你这样痛苦?展昭的心在痛,如此陌生的痛,隐隐的,却清晰无比,展昭清楚的知道,它来自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衣人。那么潇洒风流、俊逸无双的白玉堂,竟然被自己变成了这样。
      “玉堂,展昭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展昭轻叹。
      展昭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宁愿自己代替白玉堂昏迷不醒,他宁愿白玉堂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白老鼠,他宁愿自己的毒永远无解,也不要白玉堂有丝毫危险。展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去唤醒白玉堂。如果白玉堂不醒,展昭的心会永远痛下去,怕是心里会留下伤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展大人,府里来了客人,说是你的未婚妻子。”门外有衙役喊道。
      “知道了,”展昭一愣,是丁小姐,她怎会来到开封府:“请她到客厅,我马上就来。”
      担忧地望了一眼白玉堂,展昭转身离开房间,可惜,他听不到白玉堂心里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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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哈哈,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一年没有音讯,还要我妹妹大老远的来看你。”
      刚到客厅的门口,展昭就听见丁兆惠大声招呼自己。抬头望去,看见丁月华正站在她哥哥身后,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丁二哥、丁小姐,一向可好,展某有礼了。”
      “嗨,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展昭,我听说你和陷空岛那白老鼠结了梁子了。哼,那臭小子,敢招惹我妹夫,昨天真应该好好修理他。”
      闻听此言,展昭心中一动,皱眉道:“丁二哥,你们昨天见过白玉堂?”

      展昭很快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也知道了白玉堂和丁家的渊源,当然,他不知道白玉堂逃婚的事。就算丁兆惠再不知轻重,这事对自家妹妹来说实在不太光彩,怎会说给未来妹夫听。
      展昭半晌无言,心情很是复杂,他似乎明白了白玉堂昨晚为什么提起巨阙,提起丁月华。玉堂,是因为展昭与你青梅竹马的女孩定亲让你这么不高兴吗,难道你深爱丁小姐,所以才有如此绝望的举动?想到这里,展昭竟然感到心里一阵酸涩,微皱的眉头又紧了紧。
      “展大哥,你有心事?”轻柔的女声缓缓开口,丁月华注视展昭,目光中有种淡淡的疑惑。为什么一提起白哥哥,他就这么不高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丁小姐,”展昭略一沉吟,说道:“白玉堂现在就在开封府。”
      “哦,白哥哥也在这里?”丁月华道。
      “什么,那小子也来了开封府,他是来找你麻烦的吗?”丁兆惠也插嘴道。
      “不是,”展昭皱眉打断丁兆惠的话,心里一阵烦闷,转向丁月华道:“丁小姐,昨天你们见白玉堂时可曾感到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之处,”丁月华反复思索,半晌答道:“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那么,你们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与他在一起?”
      “没有,他是独自一人饮酒,并无人陪伴,”略微一顿,丁月华接到:“不过,很奇怪,他的桌子上有两只酒杯,似是之前正与人共饮。”
      “与人共饮?”展昭挑眉,心中大惊,莫非真是岳临风给玉堂下了毒?
      “丁二哥、丁小姐,你们当真没有看见那人是谁,又往何处去了?”
      “展大哥,究竟白哥哥出了什么事了?”觉察事情不对,丁月华急道。
      “展某若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就不会如此束手无策了。”展昭叹道。

      丁月华站在展昭身后,秀眉深索,她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白玉堂,白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无法相信昨天还被二哥举着剑追杀的白哥哥,竟然如死人一般毫无知觉,展大哥说他既没受伤也没中毒,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展大哥,不知是谁会对白哥哥下此毒手?”
      “据展某猜测,最有可能的是岳临风。”
      “岳临风?”答话的是丁兆惠:“展昭,你是说福建岳家的当家少主岳临风?”
      见他如此反应强烈,展昭疑道:“丁二哥,你认识岳临风?”
      “呃……”丁兆惠欲言又止,迟疑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二哥!”丁月华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展大哥,白哥哥与我们丁家相交多年,你就忍心看他如此?”
      “小妹,二哥这都是为了你好。”丁兆惠也是十分着急。
      “小妹知道二哥为了小妹着想,可是小妹不愿为一己之私,连累旁人。何况展大哥是明理之人,一定能体谅小妹的苦衷。”
      听他兄妹二人所言,展昭虽不解其意,却也猜出一二。看来丁家兄妹确是认识岳临风,而且还与他打过交道。
      “展大哥,这岳临风可是帮白哥哥解过毒?”
      “没有,他帮的是展某,玉堂只是替展某求救之人。”
      “什么,你中毒了?白玉堂,他会帮你?你们不是冤家对头吗?”丁兆惠不解道。
      “若仍是对头,展某怎会害他如此?”看了一眼丁月华,展昭心痛道:“玉堂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认识了展昭。”
      丁月华一愣,展昭的眼神吓到了她,心痛、后悔、愧疚,一个人的眼神竟然可以这么复杂,展大哥,你和白哥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屋内三人均是大吃一惊。

      来人正是失踪一天的岳临风。
      今天的岳临风似乎和之前大有不同,他英武的面孔上不像平常一般冷然无波,反而挂着狂肆的笑。
      “展昭,你终于说了一句中听的话,只是这辈子遇上你的人里,倒霉的可不止白玉堂一个。”
      “岳临风,果然是你对玉堂下的毒手?”展昭亦不复平日里的冷静沉稳,抢步上前,双目直视岳临风,厉声问道。
      “不错。”岳临风痛快承认。
      “为什么?”展昭咬牙问道:“你要取回展某所欠之物,尽管来找展某就是,为何要难为他?”
      “呵呵,你怎知岳某找的不是你展昭?”岳临风冷笑道。
      “你这是何意?”展昭怒道。
      “何意?”见展昭仍然不解其意,岳临风冷笑道:“展昭,你听好了。我岳家讨债向来只找债主,我救的是你,你答应我的东西,就算反悔,也是要给的。从一开始,岳某就从未想过为难白玉堂,他的命也好,他的珍爱之物、心爱之人也好,岳某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他竟然和你有这么多的牵扯,只能算他不走运了,是你展昭连累了他,不要怪罪旁人。”
      略一停顿,岳临风看向丁兆惠,冷冷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丁兆惠,这个伪君子和你们兄弟都是这样自私,所以你们就可以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岳先生是对丁家耿耿于怀吗?”一直站在一边未发一言的丁月华突然开口:“丁家欠你的东西,丁家会还,你不要为难展大哥,更不要为难白哥哥。”
      “小妹!你疯了?!”丁兆惠惊道。
      丁月华面色平静,向丁兆惠道:“二哥,小妹知道你和大哥都万分疼爱小妹。可是,白哥哥也是人家的兄弟,也有亲人不忍他受苦,就是你,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呢?小妹虽是女子,也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小妹的心意,还请二哥成全。”
      丁月华转向展昭,注视良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展大哥,此事若因丁家而起,丁家就一定会解决,只是日后还请展大哥体谅月华的苦心,莫要看轻了月华。”
      没等展昭答话,丁月华向岳临风走去。
      “岳先生,两年前,你答应为月华破例一次,不会索要救人的回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望先生不要食言。”
      岳临风眉头一皱,默然不语。
      “当年岳先生救我大哥一命,月华万分感激,岳先生想要丁家什么东西,丁家断不会说个不字。但是,月华恳求岳先生允许我使用你给的那次破例,请放过展大哥和白哥哥。”
      屋内屋外是一片沉默,每人都是各怀心事。
      丁兆慧万分紧张,他没料到岳临风会在这里出现,没料到他的出现竟然会牵扯到展昭,他害怕岳临风会提出的要求。
      展昭很迷惑,他不知道丁家和岳临风的纠葛。听丁月华话中的意思,似乎岳临风曾救过丁兆兰,而没有索要回报。为什么他会为了丁兆兰破坏岳家祖训,展昭不明白。
      丁月华面色平静,心里却万分紧张,她在赌,赌岳临风是个守信的人,赌岳临风是个君子。
      岳临风的心里却十分为难,他没有想到丁月华为了展昭和白玉堂竟然肯这样牺牲。只要现在他点个头,长久以来心愿就可以达成,可是他做不到。和当年一样,他还是不忍强迫她,不忍为难她,他岳临风竟然该死的真是个君子。丫头,岳某还是不能逼你做你不愿的事,但是对不起,我也不能让这个伪君子害了你的一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你。
      注视丁月华良久,岳临风冷冷道:“岳某不愿为难丁小姐,丁家所欠之物,请不要再提,至于他们……是岳某与他们的事,丁家不必插手。破例之事,岳某不会做第二次。”
      面对展昭,岳临风冷冷一笑。
      “岳家要的东西,从来没有选错的时候,我拿走的正是你展昭最重要的东西。” 满意地看到展昭面色骤然苍白,岳临风冷笑道:“白玉堂不会死,但也不会活,展昭,他是你害的,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一辈子也救不了他。他的身体不会有任何损伤,可是一辈子也不会醒来,到死的那一天,他也是一具健康的‘尸体’。”
      紧盯着紧握双拳,浑身颤抖的展昭,岳临风淡淡道:
      “现在你有很长的时间去好好考虑,对你而言,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可以给我。相信我,我也很希望你能找的到。”

      第十七章 少主的心

      两年前,丁月华还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年少,自然就少了很多的心思。她不懂白玉堂为什么会逃婚,她有点难过,却不伤心,因为她只当白玉堂是哥哥,是玩伴,是亲人。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怨过,即使怨过,也早已原谅。
      展昭没有看错,丁月华是有些与众不同,即使身处危难,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也能保持难得的冷静。两年前,丁兆兰被仇家下毒所伤,遍请名医也束手无策,而此时丁兆惠又恰巧云游在外,不知何日才能归家。丁家上下全都乱了手脚,除了丁月华。得知只有福建岳家能救大哥,丁月华不顾家人阻拦,竟然只身赶到福建,向岳家求救。
      岳临风永远记得与丁月华的第一次见面。
      一年之中,昏倒在岳家门口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是却从来没有过姑娘。岳临风救下了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可是却不知该不该帮她的忙。自二十岁当家主事以来,岳临风救过、害过的人有多少,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心软。无论这姑娘从哪里来,路途一定不近。山遥水远,一个待字闺中的尊贵小姐竟敢独身前往这天下名声最坏的岳家,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又如何呢?岳临风心里冷笑,丫头,不是我不帮你,帮你才是害你,看你可怜,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岳临风想要吓走这个小姑娘,便对她不闻不问,冷眼相向,只是他低估了丁月华的决心。丁月华不吃不喝地跪在岳家门前,整整五天,晕倒、清醒,清醒、再晕倒,直到最后彻底昏死过去。岳临风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这样执着,她可以为了亲人这样拼命。
      本想继续冷眼旁观下去,任她自生自灭,可是就是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对于岳临风而言还真是陌生的字眼呢,岳临风不禁自嘲,旁人都当自己是地狱阎王,若知道自己也有恻隐之心,不知做何感想?岳临风平生第一次帮助一个人,单纯的帮助,不计回报。当然,他违背了家规,他没有向丁月华索要任何东西,甚至没有难为丁兆兰,连岳临风自己都不相信他会这样做,更不要说旁人了。
      丁氏兄弟就不相信,他们不信阴狠毒辣的岳家会有这样善良的当家人。他帮了小妹,就一定会对小妹不利,所以,一定要除掉他。对丁家兄弟而言,自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小妹更加是重中之重,万万损伤不得。
      所谓人心,真不知是什么做的。丁氏兄弟号称双侠,竟然会是非不分,恩将仇报。面对丁氏兄弟的暗算之时,岳临风似乎第一次理解当年自家祖先立下家规时的心情,那是深深的失望,对自己所救之人的失望,对人心的失望。人,果然都是自私的。
      丁月华涉世未深,她不懂所谓阴谋,她只知道人应该知恩图报,为什么自家哥哥会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丁月华感到难以置信。她没有办法,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视而不见,就算是自家哥哥,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行事。
      “大哥二哥,丁家的人,言出必行。小妹即敢去岳家求救,就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请哥哥成全妹妹的孝心,为救大哥,小妹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可是无论如何,岳先生对丁家有恩,我们断不能做这恩将仇报的事。”
      丁月华眼含泪光、字字恳切,可是却无法打动丁家兄弟,在他们眼中,岳临风不是恩人,是威胁妹妹生命的魔鬼,必欲除之而后快。岳临风看着泪光点点的丁月华,心中竟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温暖,丫头,你要救一个可能会害你的阎王吗?
      还真是陌生呢,岳临风一生,救人,害人,没想到还会有被人施救的一天,唉,真是个傻丫头。
      “小妹,你让开,今天若不除掉他,日后你一定会后悔。”丁兆惠面目狰狞,举剑就向岳临风刺来。
      手挥巨阙,用尽全力隔开二哥的剑,丁月华大声喊道:“二哥,你怎会这样是非不分,大丈夫恩怨分明,你快住手!”
      苦苦相劝全不奏效,丁月华万般无奈,把心一横,竟反手将巨阙宝剑担在了自己颈间。哥哥们,你们如此行事,月华真是再也没脸见你们了。
      “大哥二哥,你们若再不住手,不用岳先生来取,小妹这就把性命交出去。”
      三人霎时惊呆,没有人料到丁月华竟有如此担当。丫头,就算为了你,岳临风今天放过这两个伪君子的性命。能有这样的妹妹,不知前世积了什么样的德行,哼,可惜自己没有好心肠,不杀你们,岳某也一定不能让你们好过。
      “丁小姐,你不必如此,他们的武功还伤不了岳某。”岳临风冷冷道:“你们两个听着,岳临风有本事救人,更有本事杀人,倘若不信,二位大可以试试。”
      见丁氏兄弟无语,岳临风冷笑道:“既然无论如何二位认定岳某一定会找你们的麻烦,那么我就只有当真找这个麻烦了。丁兆兰,我救的是你,所以也会找你要这件珍贵之物,至于是什么,什么时候取回,我还要想一想。”
      岳临风一席话,吓坏了丁月华,这岳先生会如何对付大哥,难道自己千里求医,反而是害了大哥?百感交集,又无可奈何,如此复杂的情绪,对这个小姑娘来说,真是情何以堪。锵哴一声,宝剑落地,丁月华呆呆望着自己的大哥,泪流满面,大哥,小妹对不起你。
      看着眼前满脸泪水的丁月华,岳临风又感到了那种陌生的情绪,于心不忍。既是不忍,何必来这一趟,拥有恻隐之心的人,又怎能在岳家这种无情无义的地方生存?
      罢了,岳临风心里苦笑,果然是冤孽,既然决定帮她,那就帮了算了。丫头,这次就算是你走运,我倒霉好了。呵呵,这可是岳临风此生第一次倒霉呢,真该庆祝一下。
      “丫头,别哭了,我还没有想好向你大哥要什么呢,”岳临风冷冷地看向丁兆兰,缓缓说道:“我会破例,只是为了你这丫头,如果下次我们还有缘见面,你再向我讨这个人情吧,要救你大哥,还是什么张三李四,随你得便。不过,看来我们也没什么见面的缘分了,丫头,记住,以后少去名声不好的地方,为了这两个伪君子,更不值得。”

      岳临风并没有为难丁家任何一个人,虽然他很想杀掉丁家兄弟,也对丁兆兰最为珍贵之物心知肚明,他依然没有任何行动。看来我还真是心软呢,岳临风苦笑,也罢,阎王难得发一次善心,丫头,就算你走运吧。

      丁月华很走运,可是岳临风却没有那么幸运。岳临风是个善良的人,他从来不愿遵守自家那种诡异的家规,但是却不敢不遵。岳家行事狠辣,对旁人如此,就是对自己人也是如此。茉花村归来之后,岳临风有一年时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这对于神秘的岳家而言不算什么新闻,本来这位少主也不是什么喜好云游的人。不过,岳家的都人知道,他们的少主在接受惩罚。岳家的家规之严不亚于唐门,违者必罚,而所有刑罚中,尤以对当家人的惩罚为最,或许当初定下家规的那位当家人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岳临风这样傻的子孙吧。
      这一年,岳临风每天都要服下一种药。它会让人心痛欲碎,痛不欲生,可是只在晚上发作,白天,心就会愈合,周而复始,人不会死,却生不如死。这一年,岳临风没有一晚不在心脏碎裂的痛苦中煎熬,每一刻都恨不得自己死掉。可是奇怪的很,他竟然从未后悔过帮助丁月华,反而感到很高兴。是的,很高兴,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终于知道了从前那些被他夺走希望的人的感受。所以他高兴,他庆幸,自己没有把这种感受加诸在那丫头身上,还好,那丫头平安无事。
      岳临风动了真情,无数个痛苦的不眠之夜让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留在了茉花村,留在了那个倔强、善良、执着的有点傻气的丫头那里。岳临风有点吃惊,更多的却是高兴,是的,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总不会是难过吧?
      可是,谁说不会呢?遇上丁月华之后,岳临风似乎就一直不走运,连感情也是如此。

      一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让两个天生的冤家成为生死相许的爱人,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成为阴狠狡猾的毒王,让一位狠毒孤傲的少主爱上一个自己帮助过的小姑娘,还有,让这个姑娘对别人一见钟情。
      这个“别人”就是南侠展昭。待岳临风受罚结束,调养好身体,时间已是一年有余。当他赶到茉花村,得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丁家三小姐与南侠展昭定亲。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喜欢自寻烦恼。不顾丁氏兄弟的阻拦,岳临风竟然执意要见一见丁月华,看来他的心已经愈合得很好了,足够承受另一次打击。
      “丫头,这一年,你还好吗?”岳临风冷冷地问。
      “多谢岳先生挂念,月华很好。”丁月华微笑着答。
      无语,安静,一年不见,二人心中都已有了牵挂,可惜,心意却不相通。
      “丫头,你定亲了?”声音依旧冰冷。
      “嗯。”女孩羞红了脸颊:“岳先生如何知道?”
      “他是展昭?”
      “岳先生也认识展大哥?”丁月华抬头问道。
      “不认识,他……对你好吗?”
      丁月华不语,良久之后,缓缓道:“展大哥是个君子,他,对月华很好。”
      岳临风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情,似喜还悲,心中似有万语千言,目光却似乎越过自己,看着远方的某个人,那人身在远方,却在丁月华的心里扎下了根。难道这就是动情?
      真是不走运呢,为她心碎了一年的人,如今又一次揉碎了自己的心,丫头,看来岳某真是前世欠你的。岳临风自嘲地苦笑,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还是接受了,无法为难她,就为难自己好了。展昭,丫头说你是个君子,那你一定要让这丫头幸福,否则……
      相信我,你不会希望得罪我的,经历过心碎的人,更加懂得如何让人生不如死。

      第十八章心乱如麻

      展昭从来就是个冷静的人,行走江湖之时,投身官场之后,无论遇到多么凶险的事,也从未见他乱过阵脚,可是这一次,展昭真的慌了。他知道岳临风的厉害,他知道岳家行事从来只凭自己的原则,这一次除非岳临风自己愿意,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玉堂这样不死不活下去。他无法改变岳临风的决定,因为岳家从不对所救之人心软。就是身陷万劫不复的险境,展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深深的绝望,无法解救白玉堂的绝望,比死都要难过万分的绝望。难道,这就是生不如死?
      岳临风,你真的好狠,如今的痛,真的比烈焰焚心还要强烈上千百倍。
      玉堂,我该怎么办。我一直希望岳临风来找我,他来了,可是他竟然还是不放过你。你那样无拘无束的性子,要一辈子这样,不能动,不能说话,不是比死还要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你与我相识,让你为我拼命,又让你为我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你是风流天下、潇洒无双的白玉堂,你不该痛苦,不该绝望,更不该缠绵病榻。可是为了我,多么不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竟然都发生了。不值得,不值得,为了一个展昭,根本不值得。
      “岳家要的东西,从来没有选错的时候,我拿走的正是你展昭最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一直在展昭耳边回荡,躲不掉,赶不走,逼着他去想,去找。他多希望岳临风说错了,那样就能救回白玉堂,可是,总是失望。
      岳临风是为了对付我,他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白玉堂的自由和快乐是展昭最珍贵的,他说的对吗?我想过,我找过,但是玉堂,为什么我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东西与他交换。如果能够让你苏醒,我又有什么不能放弃呢?如果找得到,无论是什么,我都会马上放弃,展昭心里苦笑,那么不正好说明岳临风是对的,原来你真的是展昭心中最为重要的。
      展昭此生从来没有对什么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不懂。今天,在这样锥心刺骨的痛楚之下,展昭的心竟然豁然开朗,原来,这是动情。原来是这样,原来展昭已经对白玉堂有了深深的眷恋。原来,从前所谓的生死知己不过是自欺欺人。苗家集、陷空岛、阅武楼、开封府的屋顶,往事历历在目,却记不起,这颗心是在哪里沦陷。就这样动了情,从未发觉,却已如此牵挂。
      动情,竟是这样的苦。
      展昭对白玉堂的情,是不容于世的孽情,不该,根本不该,可是谁会知道,谁又能控制?玉堂,你也不知道展昭竟然是这样卑鄙的人吧,竟然会对你动这样不堪的念头。岳临风说的没错,展昭真是个伪君子。

      今天岳临风的一席话,让展昭如梦初醒,也让他痛彻心扉,他知道了自己的心动,也知道了注定的心碎。可是为什么,心碎的代价是白玉堂?展昭宁可自己的感情永远没有回应,他宁可白玉堂站在自己面前,大骂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也不愿白玉堂像如今一般生不如死。

      “玉堂,展昭当真是你命里的灾星,让你失去自由,失去快乐,如今又让你……”
      心痛的快要晕过去,展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平日里温润无波的俊颜痛苦地纠结。看着眼前的白玉堂安静地好像睡着了一般,展昭强忍着泪,缓缓抬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颊。猛然间,心中一惊,抬到一半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展昭,你这是在干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吗?
      你要救他,没有胜算,没有办法,没有机会,也一定要救他。

      展昭从来就是一个冷静的人,即使白玉堂触动了他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展昭依然是展昭。他从来不逃避责任,从来不躲避危险,更加不会辜负别人,更何况那人是白玉堂。

      展昭远比白玉堂冷静,所以很快就能看清现在自己的处境。展昭远比白玉堂理智,所以很快就能作出最有效的决定。展昭性子温文,可是此时的他却远比白玉堂更加决绝,因为,他动了心。心里有了牵挂的人是很脆弱的,有很多的事情,如今的展昭承受不了。同样,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又是很坚强的,除了白玉堂,如今的展昭,没有什么不敢失去。

      “玉堂,展昭对不起你,是我让岳临风找上了你。我说过,你我之间,没有恩情,也没有责备,现在我还是这样说。我犯的错,我去补救,我一定要让你活过来。”

      第十九章 恩怨难解

      岳临风并没有离开开封府,因为他的心有一点乱。

      自己应该是恨展昭的,而且也的确恨了很久。有多久呢,至少一年了吧。虽然有时也嘲笑自己,恨一个从未见面的人是件很无聊的事。可是男人就是这样,不是吗。他就这样轻易的得到了自己牵挂了一年的女孩,就这样输给展昭,怎能指望自己没有一点怨恨。如果能够轻易释怀,岳临风就不是君子,而是傻子了。他不甘心,所以他很关注展昭的消息,他知道他是南侠,他知道他后来成了御猫。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有关展昭和那丫头的消息。可是很奇怪,这种消息竟然一点也没有。他很担心,也有点小小的庆幸,他们还没有成亲,可是,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该见面的人总是要见面的,在岳临风决心不再执着于这段无望之情的时候,文敬德竟然把白玉堂送到了福建岳家。平生第二次,他见到了那种让他震撼的表情――似喜还悲、欲说还休,不同的人,为的却是同一个人。岳临风有点震惊,有点愤怒,也有点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想去见一见那个自己怨恨了一年的人,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在自找麻烦。

      有的人是不能见面的,见到展昭,救了展昭,岳临风也渐渐发现,展昭并不是那个自己怨恨了一年的人。他的心里没有那丫头,他的心里只有白玉堂,看来,可怜的不是白玉堂,而是那个痴情的傻丫头。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与那丫头定亲,戏弄别人的真心很有趣吗?岳临风很生气,为丁月华,也为自己。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很矛盾,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展昭并不是那种人。岳临风从来没有这样矛盾,但是他不能等了,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展昭最为珍贵的东西,他要展昭也尝尝心碎的滋味。
      见到丁月华,让岳临风很意外。她还是一年前的模样,清秀可人。丁月华如此维护展白二人,也让岳临风有些吃惊。女子的名节大于天,这丫头竟然敢在自己的未婚夫婿面前提起两年之前就与自己相识,就算没有提到求救之事,也难保日后展昭不会得知,丫头,你果然还是那样痴傻,只是这一次你要维护的是谁呢?
      如愿以偿地打击了展昭,是的,如愿以偿,可是岳临风竟然没有感到一丝报复的快乐。
      很奇怪,展昭应该算是自己的死对头,看着他痛苦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不是吗?为什么自己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点难过,他感到展昭有点无辜,比展昭更无辜的还有痴情的白玉堂。
      果然情字最伤人,不知那丫头怎么样了,她是否会怨我,如果她像白玉堂一样执迷不悔,自己是不是也害了她?岳临风苦笑,果然是多行不义啊,害人无数,没想到今天终于把自己也算进去了,我们好像都已经失去了最为珍贵的东西,这一次,都会心碎。
      事到如今,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心里打了死结,乱,乱到岳临风根本无法就这样抽身离去。平生第一次,他没有了掌控一切的从容,没有了置身事外的冷静。扪心自问,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给白玉堂下一副猛药,或者干脆杀了他,那样岂不痛快。自己痛快,展昭也永远无法挽回,会痛苦终生。是不忍真的损伤白玉堂的身体,还是在给自己和展昭一个机会,解决恩怨的机会。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展昭想不到,自己就不能说。呵呵,可以为了自己与不爱之人定亲,又怎会想到为了别人做如此决绝的事。人都是自私的,他展昭,也不会例外。

      “你来了。”岳临风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如今对自己会有如此恨意的人,恐怕只有展昭一个了吧。
      “你要杀了我?”岳临风缓缓回头,平静地注视展昭。
      “不,”展昭面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地直视岳临风的眼睛:“我是来解决我们的恩怨。”
      “哦?”岳临风皱眉,其实他也很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他们的恩怨,这一次,他真的感到累了,能早点结束未尝不是好事:“你说。”
      “岳先生,”展昭语气冰冷:“我不知你因何如此怨恨展昭,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想知道,你要如何才肯放过白玉堂?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我照做。”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岳临风苦笑。
      “没错,我只有这个办法。因为我想不出你要什么,我只知道,我愿意付出所有。”
      “展昭,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岳家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讨债的本领和解毒的本领不相上下,你什么时候见到债主和欠债的讨价还价的?”
      “岳先生的意思,即使白玉堂是无辜的,你也是一定不肯改变主意了?”
      岳临风不语,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白玉堂、白玉堂,你既是痴人,我又怎么忍心害你,可是就算你如何痴情,也解不开这个死结,展昭放不下你,我就不能放过你,把心一横,岳临风道:“没错,我的主意,不会变。”
      “如果岳先生不愿与展某这个欠债之人讨价还价,而我也不想害了玉堂,那么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岳临风问道。
      “白玉堂是展昭最为珍贵的人,这不假。”展昭语气依然平静,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痛楚,“你要对付的是展昭,而白玉堂只是你的工具,可对?”
      “没错,是你连累了他。”
      “好!”展昭直视岳临风,目光含怒,道:“人死债了。如果欠债的死了,你可是还要找那工具的麻烦?”
      “你……”岳临风心中一惊,难道展昭要……他,竟然真的想到了。
      “你要为他而死?”
      “这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让他好好的活?”
      “展昭......”岳临风微微发楞,展昭决绝的目光让他感到陌生。是的,陌生,在岳临风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一个人会做出这么狠绝的决定。对别人下狠心容易,可是,对自己?人不都是自私的吗,所谓生死相许不过是情动之时的甜言蜜语,不是吗?难道展昭真的能够做到?为了此债,宁可自裁?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牵扯那么多人的心,展昭,你和白玉堂真是一样的人,你们都是……疯子。
      “岳先生,我的办法你知道了,”展昭微微苦笑,轻蔑地看了岳临风一眼,缓缓道:“我欠你的,我还不了,因为要累积无辜的人。医者仁心,展昭言尽于此,还望岳先生好好考虑。我在玉堂房里等你,你想好了,给我一个答案。”
      “等等,你不怕我就此离去?”岳临风不觉问道。
      “现在这种时候,你走不走,你认为我会在乎?”展昭转身向白玉堂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道:“你留,我会兑现承诺,你走,不过是多等些时候罢了。”
      略一停顿,展昭缓缓回头,定定望着岳临风。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展昭言出必行,你可以随时了结我们的恩怨,不过……”
      展昭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一字一顿,向岳临风冷冷道:“如果你执意伤害白玉堂,展昭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二十章 于心何忍

      展昭走后,岳临风一直站在庭院当中,心里无法平静。
      这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展昭吗?刚才展昭离去时的眼神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魔鬼。或者,自己当初认识的不是真正的他,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展昭?这个一向自以为能够洞察人心,鄙视一切可笑痴情的尊贵少主,第一次疑惑自己的决定,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爱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如果展昭对白玉堂也是这样痴情,那么自己又是在做什么?自己为那丫头心碎了一年,可是,岳临风自问,能否可以像这二人一样,为了她永远心碎下去,舍弃生命,也永远不悔?难道,我真的错了?
      一声长叹,缓缓从口中吟出,岳临风心中无限感慨。

      “岳先生也心有不忍吗?”轻柔的女声缓缓响起,岳临风不禁一呆,随即转身。
      “丫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展大哥未来之前,我已在了。我想看看白哥哥,不想却看见了更加让人难过的展大哥。”幽暗的月光下,岳临风看不清丁月华的表情,但是那声音中的悲凉却是掩饰不住。
      “丫头……”岳临风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虽说一直不希望丁月华错嫁展昭,贻误终身,可是也万万不希望她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真相。
      “人非草木,”丁月华声音颤抖,秀目含泪,轻声道:“岳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就忍心看他们如此?”
      “丫头,难道你一点也不怨恨他们?你不怪展昭欺骗于你,你也不怨白玉堂横刀夺爱?”岳临风感到难以置信,世间的女子不都是视情爱如生命吗,这丫头怎会如此大度。
      怨恨?丁月华心里苦笑,如何不怨恨呢?可是,她真的不知该怨恨什么。如果她没有那么聪明,如果她听不懂展昭的话,如果她不是亲眼见到展昭看着白玉堂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真心爱过。那么,她会怨恨,她会去争,去抢,她有办法让展昭娶她,作她的好丈夫。可是,她是丁月华,冰雪聪明的丁月华。
      此时,丁月华心中有的只是无限的悔,可是该去怪谁呢?是不该听到展大哥的话,不该看到展大哥望向白哥哥那复杂难解的目光,不该来到开封,还是根本不该认识这两个让她不能爱,不敢恨,更不忍伤的人?丁月华第一次知道了,世上有种感情叫做伤心,可是却无能为力。有些事,是万万不能强求的,可恨的是,自己竟然当真不想去强求。丁月华啊,你究竟是用情至深,还是根本就无情无义,竟然当真放得下吗?展大哥,白哥哥,我,我不能伤害你们,可是,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也许我可以装傻,骗了自己,也骗了别人,可是,唉,还是不忍。那样会害了展大哥,也会害了自己,更加会害了无辜的白哥哥。所以,不能装傻,甚至,不能怨恨。
      “岳先生,”丁月华强忍眼泪,扯出一个凄然的微笑,轻声道:“世间的事,最难强求的就是人心。当年白哥哥抛弃婚约,月华就懂了情事的无奈。我与白哥哥自幼相识,他的脾气,宁折不弯,一旦钟情,又如何收得回来?至于展大哥……月华虽然只是个寻常女子,却还有些傲气。如今展大哥的心都在白哥哥一人身上,这样的丈夫……我是不要的。”
      “月华不怨与展大哥无缘,月华只怨,因为我,让他们二人……”此话一出,丁月华泪已落下。
      “丫头,你别哭……”一年有余,岳临风还是见不得丁月华的眼泪。
      止住眼泪,丁月华道:“岳先生,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月华吧?”
      “丫头……”岳临风心中大惊,原来她都知道。
      “当年的月华懵懂无知,也曾做过伤害他人之事,所谓情伤,都是机缘铸成,实非人心能够左右。岳先生,你能原谅月华,为什么不能放过那样两个有情人。”
      “既是无情,为何还要定下婚约,既有婚约,为何又要辜负于你?”岳临风不敢相信,事到如今,丁月华竟然还会为这两个伤她至深的人开脱求情。
      “婚约,婚约,约下的是婚姻,约不下的……实在太多。”丁月华轻叹道:“情之所致,心不由己,岳先生难道不懂?”
      心不由己,心不由己,岳临风一声长叹。
      丁月华凄然的面孔,白玉堂心痛的泪水,展昭决绝的眼神,还有自己,自己这可笑的举动,都是因为――心不由己。岳临风懂,当然懂,可是自己竟然一手伤害了所有的人。
      半晌无言,岳临风缓步向前。
      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檀木盒子,递向丁月华道:“要救他们,就拿着它。红色的给白玉堂服下,一日之内,他就会没事。白色的……也交给白玉堂吧,嘱咐他一定留意展昭的身体,他若毒发,就给他服一颗,一年之内,我恐怕不会回来,这些药应该能保他平安。”
      看着丁月华吃惊的表情,岳临风自嘲地苦笑。果然,阎王是不能发善心的,连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如何能让别人相信。
      “丫头,我要走了。你……”岳临风叹道:“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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