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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年夜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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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二当家詹胜和三当家唐礼宾走进陆宸的院子,见他坐在廊檐下,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个小瓶子。两人一开始没当回事,正常地走到他身边。
陆宸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的微笑还没有褪去。
将近十年没见过的笑容!再现少年时的温雅风情。
詹胜和唐礼宾俱都吃了一惊,齐齐看向他手里的物件:手掌大一个普通的粗陶瓶子,没被握住的面上,有简单的刀刻花纹。
两人互相看看,停在原地。
陆宸的神色已恢复成惯常冰冷至极的样子,示意两人坐他身边。然后,他把瓶子交给身后的一个护卫。护卫接瓶子时,小心翼翼地。
詹胜坐下后,问:“大当家,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东沂国内粮食匮乏,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应该是交出卞卿元的最好时机了吧?”
“会国这边的消息如何?”
“还没有最新的消息。”
“嗯。”陆宸沉思了一会,说:“派人去联系大皇子,就说他的叔父想回去祭祖。”
“好。”詹胜答应一声。
唐礼宾微微叹口气,又突兀地笑了声,说:“给卞卿元诊病期间,有幸听过华夫人讲课,特别有意思,印象极深。有一次,她说头发洗干净后,摩擦龟壳,能产生和天上的闪电类似的东西。说完后,她用龟壳摩擦自己的头发,头发丝当即就无风而舞;她拿着龟壳靠近碎纸屑,龟壳竟能隔空吸附了很多小纸屑。然后她让孩子们回去洗头。”说到这儿,唐礼宾想起华芗腮边飘在空中不落下的头发丝,呵呵笑起来。
詹胜纳闷了,问他:“就这么说完了?华夫人是何意?变个戏法,哄孩子洗头?”
“哄孩子洗头?也许吧。第二天,她等每个小孩子做了同样的事后,端了个大海碗出来,据她说里面装了盐水和醋,碗里插了个铁片和铜片。用我的银针蘸了油,搭在铁片和铜片上,又连到一个铁架上的指针。那个指针就左右摇摆起来。她说,让指针摇摆的东西和闪电也类似,还说这个看不见的东西用处很多,让孩子们长大后自己去钻研。”
詹胜惊叹一声,正欲说话,被大当家的举动截住了。
陆宸的微笑再次显现脸上,眼神迷蒙地望着远处,低声咕哝道:“泥土里来,泥土里去的人,偏要用水洗掉一身的泥味……人不人,仙不仙的。”他看看詹胜,又看看唐礼宾,问:“你们走得地方多,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吗?”
唐礼宾神色一动,“或许,真有仙人也说不定呢。”
“呵呵,怎么和神鬼联系起来了?我可不信那些神魔歪道的事。华先生是比较博学,有时候举止上不太得当,其他的我可看不出来。”詹胜在寨子里呆的时间少,见华恬的次数有限,基本上靠‘听说’来认识她。当满寨子的人都称赞一个人的情况下,他很难得出相反的意见来。
陆宸没有接话。
唐礼宾偷眼打量一下,说:“交卞卿元的时候,一起交华夫人吗?”
陆宸放置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忽然收紧成拳,轻轻呼口气,慢慢地说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山野之人,懒得给她编造身份。”
唐礼宾笑了。詹胜愕然地看看两人,嘴里“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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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天黄昏,卞卿元在院子里摆了香案,跪拜祷告,一是求他的祖先保佑会国,一是告诉祖先他娶了华恬。
华恬跟着他跪拜完,问:“我一会‘嫁’你兄长,一会又嫁给你,祖先们咋想?”
卞卿元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停留在‘窘迫’上,“呃~,其实,卞家起于犍炻山。那里女人一向比男人少。祖先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哦~”华恬恍然大悟一般,“请问你说的是哪一辈的祖先?”
“你给我闭嘴!”卞卿元的迅速地瞪她一眼,脸上绷不住,嘿嘿笑起来。
华恬也笑,“反正我跟你兄长不熟。祖先们要怪,也是怪你。”
“祖先绝不会怪我,只会赞赏我。”卞卿元意味深长地笑,拉起她的手,往晒谷场的方向走去。
旻晟跪拜完卞家的祖先牌位,离开香案一段距离,又拜了自己的祖先。然后才跟了上去。
三人走到晒谷场时,天已黑透。天上没有星光,风在林子中呜呜作响,华恬用斗篷的帽子裹紧自己的头脸,只露一双眼睛,勉强能忍受寒冷。晒谷场边上垒了几个大灶,女人们在灶上忙活着。场中心摆满了桌子,旁边燃着火堆,男人们烤着火喝酒谈笑,声飘数里。小孩子在火堆间蹿来蹿去,笑闹不已。
被这气氛感染,华恬心里也充盈了喜悦,她走向锅灶,蹲在一个烧火的妇人身边,靠近火苗去烤手。
旻晟在她身后停顿了下,跟在护卫旁边的卞卿元扭头看他一眼。于是,旻晟跟着卞卿元走了。
“哎呦,华先生来了,赶紧坐。”烧火的妇人扭头看出是华恬,让出坐着的一截木头。
“没事,你坐着。我另外拿一截。”华恬把木头又推给她,自己另找了一截。妇人等华恬坐了,她才坐。
灶上做饭的妇人绕到灶前,弯腰说道:“华先生,坐在这儿不舒服,你去上桌吧。最下首的两张空桌子就是我们坐的。旁边有干木柴,引火就着。”
“哎?唐嫂子!原来你也在这儿?”华恬笑了。唐礼宾的妻子对人很和气,不像二当家詹胜的大老婆,成天吊个大长脸,见了回寨子过年的二老婆和庶长子后,那张脸更不能看了。
唐嫂子呵呵笑,“看华先生多有眼光,一坐就坐到了我面前。这儿有做好的肉,你先吃着。坐那边桌上吧,很快就开席了。”
“我一个人坐那边多无聊。你做饭,我讲笑话。也算没白吃。”
“华先生讲大点声。”旁边灶上的妇人接了一句。
“去!大声不费劲啊?”唐嫂子扭头笑骂她一句。
不一会,妇人这边的笑声大起来,小孩子都被引了过去,随后也跟着大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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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宸看了一会,慢慢地说道:“举止虽无贵族气,行为却高贵无比;博学多闻,偏不懂常规礼俗;为人坦荡真实,做事却常出人意料;时而如孩童一样好奇纯澈,时而又如洞察世事的老者般通透……华夫人,还真是个奇女子。”
‘咚’地一声,卞卿元把手里的酒杯顿在桌上,声音被冻住一样,比陆宸的暖和不了多少,“陆大当家过奖了。拙荆可没有大当家说的那么好。”
“不瞒王公子,我派人找了不少地方,没有人听说过有华夫人这样的女子。她到底从哪里来的?”
“无可奉告。”卞卿元喝了一口酒,靠近火堆烤手,周围无人一般。
陆宸静静地瞧着他,半天没说话。
卞卿元拨弄着火堆里的木材,动作很不温柔,戳得火星乱溅。
陆宸看着火星溅在自己身上,貂皮上的一撮毛立刻翻卷、闪烁。他伸手捏灭。
詹胜拍了一下桌子,胳臂立刻被唐礼宾按住。
因为主桌的气氛不太友好,影响了就近的人,然后蔓延开去,全体男人都无声无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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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恬感觉有异,望向主桌,飘忽的火光中,见卞卿元背桌而坐,正好面向自己,但看不清他的表情。
坏脾气的毛病又犯了。华恬暗自嘀咕一句,思量着自己是过去还是不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寨子的围墙上,忽然燃起了大火,随后喊杀声骤起。说天降神兵,一点不为过。
二当家詹胜反应最快,腾地站起来,一步跨上桌子,喊道:“兄弟们,抄家伙!妇人孩子跟着大当家撤退!快!”
华恬反应过来后,按住额头,叫了一声“噢,又来了!”,坐在木头上动都不动,随周围人哭喊忙乱成一团。如果灶膛足够大,她真想把自己填进去。旻晟先赶到她的身边,小声急急地说道:“主子,快跟我走。”
卞卿元随后也跑过来,一声不吭,扯起华恬就走。但他不是向着陆宸的方向走。
华恬被周围闹成一团的人搅得头晕,她扭着头搜寻着小孩子,想看他们有没有人管。但随着火堆被踩灭,就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了。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好像转眼就会到面前。
她发现三个人走的方向不对,扭头问卞卿元:“我们往哪里走?跟着大当家才对吧?”
“跟着他?!他已经把我们卖了!”
“啊?”华恬摸不着头脑。
“没火光的方向,可能没敌人,也可能有埋伏。我们去赌一把!”
旻晟抓住华恬的另一只胳膊,侧身护着,怕有人撞到她。他说道:“公子,我们很难逃出去。不如找个隐秘地方,躲一躲再说。看情形,对方人数不多,未必攻得进来。”
“陆宸守不住。他的护卫虽然不赖,但人数太少。寨子里的人大多是私盐贩子,打斗能力不行。躲在寨子里,必死无疑。再说,这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华恬这次逃跑没有上次绝望了,但心里还是害怕的。卞卿元和旻晟一边一个架着她,她的脚底几乎挨不着地面,只有风声呼呼地凑着热闹。过了一会,天上下起雪来,华恬的斗篷早就掉了,因为紧张,倒不觉得冷。
三个人都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奔跑,只深一脚浅一脚地快走。到了不能再前进的地方,在远处微弱火光的照射下,三人倒是看清楚了情况,不禁齐齐地骂了陆宸一句。这一面在寨子的最里面,三个人都没有靠近过,因为陆宸不让。一直以为,这儿也有围墙。
没有围墙。只能看出是悬崖,看不出有多深。
三人正不知怎么办时,旁边暗影里走出来两个人。“王公子、华夫人吗?大当家派我们恭候多时了。”
卞卿元嘲讽地哼了声。
华恬长叹道:“孙猴子再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卞卿元不知道孙猴子是谁,但听懂了她的话,“我是因为不熟悉地形。”
陆宸在逃命的时候,都忘不了他们,还能怎么着?华恬认命地走向护卫。卞卿元也不再废话,跟上来。
两个护卫走到旁边一块大石处,奋力推它。微微推开了一条缝,有微弱的灯光漏了出来,估计下面是个地洞什么的。华恬头皮一麻,对这种不开阔、不方便逃跑的地方从心底里抵触。若敌人发现,扔几个火把就行了,连力气都不用费。
两个护卫停下手,往相反的方向一指:“请到这边来。”
这是什么意思?华恬明白这个地洞做何用后,感觉想出这主意的人挺阴险的。
显然卞卿元也明白了。他有点无奈地说:“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把大石推回原位。”
两护卫愣住,“什么?这是我们大当家的意思。”
“陆宸的智谋比起他的模样来,实在差远了。”卞卿元冷斥一声,“推回原位,才能引敌人下去!”
两护卫面面相觑。
“没时间了。旻晟过来帮帮我。”
于是,卞卿元和旻晟又把大石推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