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癌医治记》懒人谙逸

22、求情

　　华恬越来越喜欢卞卿元。她喜欢他的霸道聪明，更喜欢他被自己气得又怒又无奈的样子。本来一脸严肃的坏脾气家伙，一见自己就立刻柔情似水的，搁谁身上都得翘尾巴。所以，抛开好日子随时到头的担忧，她每天过得可快乐了。

　　偶尔她会问卞卿元，陆宸怎么还没动静？

　　“他在等待合适的机会。东沂去年受过灾，坚持不了多久。待东沂显出疲态，他就会行动了。”

　　“我不喜欢这个答案。”华恬嘟嘴卖萌。

　　卞卿元摸摸她的头，哄小孩一样，“他还没想好，说不准改变主意了。”

　　“这个答案比上一个好。”华恬很认真地点点头，“但我的小心脏还是有点受不了。”说着上前求亲亲。卞卿元安慰地亲亲她，拍拍她的头说：“别想这个问题了。你想点别的事吧。”

　　不知是不是受了华恬情绪的影响，卞卿元几乎每天去找陆宸‘聊’一会，试图说服他。

　　决定权在人家手里，多想无益，华恬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觉得旻晟到湖里提水麻烦，每天来回好几趟，因为她用水比谁都多。于是，她请了几个人帮忙，在湖边架了个台子，比住处略高，然后把家里的大水缸弄到了台子上。水缸边放一个大竹筒，里面加个毛皮做的活塞。旻晟提水就变成了往缸里抽水。缸里的水再经过缸底部一个加了简易开关的竹管流到住处的水缸里。

　　除了省点力气，真没省多少事。做完后，华恬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自己‘吃饱了撑的’心虚和尴尬，她让旻晟按照她的意思，在院子里用泥巴糊了个炉子，一天到晚地用木材烧着热水。洗衣、洗漱倒是方便了。旻晟砍柴、劈柴的工作量大增。

　　不过，水缸抽水这个新鲜事物很快就在寨子里普及了。那些承担着家庭提水任务的女人和孩子，非常欢迎。很快，家家户户都弄了竹管，连接到华恬那根竹管上。就连二当家和三当家的院子，都整了竹管接水。

　　只有陆宸的院子例外。

　　不考虑外界环境，华恬对寨子里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简单而充实。寨子里的人对她也很尊敬。

　　过小年这天，华恬在院子里给自己熬煮皂角洗液，卞卿元和旻晟在屋里，一个指挥，一个打扫。熬煮得差不多后，她把洗液舀入干净的小瓶里。快完工的时候，一个哭声凄惨的小孩子从院门外走过。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是一种混杂了惊恐和绝望的压抑哭声，任何人听了都难受。

　　华恬赶紧走出院子。一个妇人歪歪倒倒地走着，哭泣的小孩扶着她。前后都有人盯着她俩，均无声无息。

　　那个小孩是华恬的学生。她见气氛诡异，本不想管，但抵不住小孩哭得凄切，还是问了一句：“魏华，你怎么了？”

　　小孩扭回头，见是华恬，‘哇’一声哭得很大声，非常委屈地说：“先生，先生——，救救我爹吧——”

　　妇人不自觉地也回了头，惨白的脸上，茫然失措的眼珠动了动，嘴唇哆嗦良久，终究没说出话来。末了，扭回头，摇晃着身子，继续往她家的方向走。

　　小孩终于认识到华恬救不了他爹，也跟着他娘走了。

　　华恬瞄到人群里有老马，便走到他身边，小声问：“老马哥，怎么回事？”

　　“老魏的帐目出了问题。”

　　“大当家会杀他吗？”

　　“旧例：打断腿，扔湖中心三天。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华恬止不住吸口冷气，从头冷到了脚。老马微微叹口气，低着头走开了。

　　她瞧瞧周围的人，脸上俱都木着，看不出更多的表情来。华恬猜测，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求情无用。

　　走到湖边，看到几个陆宸的护卫站得笔直，湖边没有其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宸在湖边呢。湖中心有个人，躺在冰上，一动不动。

　　别说受了重伤，就是健康的人，在湖中心冻饿三天，不死也成仙了。

　　直接杀了，都比这种折磨仁慈得多。因为遭遇不幸，所以心理不健康？自己站不起来，也见不得别人有健康的双腿？华恬即愤怒又悲伤，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一刻，她无比讨厌这个地方。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知不觉走到了陆宸的院子门口。陆宸竟然在院子里。他穿着一身白色狐皮大氅，额头戴着同色同质地的抹额，美得像个仙人。他晒着太阳，翻看桌子上的账本。

　　华恬没有正面面向院门，斜着眼往里看。对冷冰冰的陆宸，她始终是怕的。没有人味的人，估计也没有多少人性。和卞卿元比起来，陆宸美者美矣，却绝不招人喜欢。相反，卞卿元不管怎么装，眼神是活色生香的，现在不装病了，更加风姿勃发，气势斐然。

　　她比较完两人，对自己的男人很满意。觉得对方离得远，应该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转了转白眼珠，思考着是拜见还是离开。

　　一个护卫走出院门，向她一拱手，说：“华夫人，大当家有请。”

　　自己主动拜见是一回事，被对方请见是一回事，华恬吓了一跳，定定神后，心里打起了鼓。见她迟疑，护卫再次相请。

　　慢腾腾走到陆宸面前，华恬吞口唾沫，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皂角洗液递到他面前：“给大当家送瓶洗液，洗澡洗发可好了。”

　　陆宸对一个护卫点点头。护卫上前收走了洗液。

　　华恬盯向陆宸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回视。就像盯一个死人眼，华恬心里下了结论。她低下头，长长呼口气，准备告辞。

　　“华夫人若有话，但说无妨。”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紧张情绪，说：“我一个学生，哭得肝肠寸断，小小年纪，就要失去父亲，让人，于心不忍。”

　　陆宸没有人气的声音传过来：“寨子里的事务，几时允许华夫人插手管理了？”

　　华恬心里顿时不紧张了，抬头直视过去，又被对方冷冷一个眼神吓得低了头。地面上有块水渍，结了薄薄的冰。她用脚尖使劲去磨，踩了个碎。“不敢插手寨子里的事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遵守规则，当然要受惩罚。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有些规矩不是那么合乎人性。”

　　“人性？”这两个字是从陆宸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华恬听得头皮一紧，提着的气就放不下去了，渐渐有些胸闷。她悄悄地深呼吸，脚底下一点一点往院门口挪动。偷眼打量陆宸时，正看到对方盯着自己。

　　“那个，不打扰大当家了。告辞。”

　　“不急。既然华夫人张口了，我也不能不给你一个面子。”

　　华恬顿时一喜，脸上禁不住笑开了花。

　　还没等她开口道谢，陆宸继续说：“华夫人一个人，破冰撑船，过去接魏力。几时接回来，他便几时回家。知道你水多柴多，不能用热水浇冰，也不能用火把烤冰。去吧。”

　　笑容僵在华恬脸上，渐渐转换成怒气。山上的隆冬季节，冰厚盈尺，湖岸到湖心长达数十丈，破冰撑船去接？一个健壮男子不停地手工凿冰，三天也到不了湖中心。换成一个平时不干重活的孕妇呢？

　　华恬极力忍住怒火，僵笑着说道：“大当家，真会说笑。怪我多事，大当家就当我没来过好了。”

　　“我可没说笑。”陆宸盯着她，没有情绪波动，的确不像说笑的样子。

　　“我没想插手寨子的事务，一时嘴快，无心之过。大当家这次就高抬贵手吧？我保证长期供应洗液。”

　　陆宸终于有了点表情，惊讶。大概没见过用这么低廉的东西行贿的。

　　“就算不给华夫人面子，也得给懋王殿下面子。但寨子的规矩同样不能破坏。所以，才给你一个台阶下。以华夫人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我没有办法。我不该多管闲事，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她举手做发誓状，一脸讪笑，心里却在骂对方的八辈祖宗。

　　“救与不救，随华夫人意。反正魏力跑不了。”

　　华恬很想骂人，可惜没胆量。一直到陆宸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她才‘啊——’一声发泄出来。

　　回到住处，卞卿元看看她的表情，问：“去湖边了？陆宸的事情，你少管。”

　　华恬窝进椅子里，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你若去求情，他会答应吗？”

　　卞卿元笑了，“我为什么要去求情？就算去求，也求不下来。他会认为我在收买人心，离间他们。”

　　“哦。”所以陆宸才刁难自己？华恬觉得寨子特别静，一点人声都没有。往日，任何时候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笑声和打闹声。“用什么方式破冰最快最省力？”

　　“热水啊。”

　　“不能用热水，也不能用火烤。”

　　卞卿元眯起眼睛，脸上有了怒气，“你去找了陆宸？”

　　华恬叹口气，“我讨厌他。”

　　“讨厌他就对了！以后离他远点。”

　　“若想不出救魏力的办法，我会愧疚。陆宸给了机会，我得抓住。”

　　“给了你出丑的机会吧？”

　　华恬瞪卞卿元，最后自嘲地笑起来。旻晟说了句：“主子，奴能帮什么忙吗？”

　　华恬摇摇头，“只能我一个人，破冰撑船，接魏力。”

　　“我去找陆宸。”卞卿元生气了，站起身就往外走。

　　“用不着去。救不救随我的意。”

　　“那就不救。”卞卿元很干脆地下了结论。旻晟松了口气，“主子得当心自己的身子，量力而行。”

　　一帮没人性的家伙。

　　华恬抱着头，绞尽脑汁想办法。单靠她一人之力凿冰，三天时间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魏力身边的。魏力等不了三天，一个晚上就可能要他的命。

　　中午，旻晟把炖好的鸡汤端到还在苦思的华恬面前，轻声说：“主子尝尝咸淡，看还需不需要加盐。”

　　华恬忽然眼睛一亮，腾地站了起来，然后傻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旻晟吃惊地看着她。卞卿元看过来，说了句：“又想出了什么怪主意？”

　　华恬也不吃饭了，脚下生风地旋到陆宸院子里，求见。

　　“大当家，反正寨子里盐多，给点盐用用，不心疼吧？”她揣测，陆宸应该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因为是他定的游戏规则，他比谁都想让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用多少？”

　　“这个不好说。也许几袋，也许几十袋。”

　　“用来干什么？”

　　“救人啊。”

　　陆宸微愣，右手食指轻叩桌面两下后，说：“好。”

　　几十袋盐被搬到湖边后，寨子里的人都听说了，全拥到湖边，看华先生显神通。

　　华恬先走到魏力身边，查看他的情况。他闭眼仰躺冰上，脸色青白，看不出死活。双膝以下，厚厚的裤管渗出少许血迹，小腿部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放着——骨头绝对断了。“你还活着吗？我是来救你的。”

　　魏力睁开眼，好一会才聚焦在华恬的脸上，声音低微地说了声“谢谢”。

　　华恬冲他笑笑，“你活着就行。”

　　不让用热水，没说不让用冷水。华恬从大家凿好的冰洞里提了桶水，一半水一半盐，溶好。大概比量了一下小船的宽度，把盐水浇在冰上，围了个正方形的样子。然后，拿铁锹沿着盐水浇过的痕迹，使劲划。划出缝隙后，再浇盐水。大家很快就看出了名堂。冰在融化。一开始很慢，随着缝隙增大，盐水浇得越来越多，化得越来越快。在华恬终于划下一个冰块后，岸边上的人一阵欢呼。

　　华恬在冰上吃饭的时候，觉得陆宸没说不让魏力吃，她就端着吃的到了魏力身边，给他吃喝了点热乎的食物。然后坐在他身边，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讲小魏华有多聪明多可爱。魏力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晚上，湖边的人没有一个离开的，连陆宸都坐着轮椅到了湖边观看。卞卿元和旻晟举着火把，站在华恬旁边。旻晟紧张地打量着冰面情况，怕华恬落水。卞卿元一手扯着华恬的衣角，一边扭头盯着岸上的陆宸，说不上是嫌恶还是憎恨，反正不友好。

　　半夜，魏力被抬回家的时候，华恬微微气喘着，走到陆宸身边，问他：“现在，大当家觉得这个游戏有意思吗？”可能是累极了，她竟然有胆子说气话，说完也不觉得怕。

　　“本来觉得没意思。现在觉得很有意思。”

　　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学着对方的语气，冷冰冰说了声：“很好。总算没白忙活。”说完，抬脚就走，一个眼神都不想多给。边走边对身边的卞卿元说：“以后几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给我喂饭哈！”

　　“惯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爱喂不喂，饿死你孩他娘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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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恬自己以为上面的对话很正常，却被相熟的几个妇人嘲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