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恐怖角色》浅笑清宇

2、一、楚氏人美

　　1
　　郎在欢心处，
　　妾在肠断时，
　　委屈心情有月知，
　　相逢不易分离易，
　　弃妇如今悔恨迟，
　　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
　　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
　　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
　　又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妻君呀！
　　你又可知否我久病成痨疾，
　　不久会为你伤心死！

　　2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巨大的戏台之下，各界名流荟萃，人声鼎沸，或忙着握手鞠躬、或面带笑容地寒暄问候。在这个襄陵城最大的权势者的宴会上，尽管只是刚开始，受邀者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忙着呼朋唤友，借这难得的机会拓展人脉、交换讯息。

　　台上，忽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竹板声，随着急促的小鼓点，蓝衣伶人甩袖振衣，粉墨登场。

　　场中为之一静，方才还高声笑谈的人都忙止住话头，不论懂不懂、爱不爱，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直到唱罢三折，才有低低的交谈声逐渐响起。

　　谁让这襄陵的老大喜欢粤剧呢？好好的上流人士的宴会，却非得学着前朝请戏班来，现在可已经是立国了，哪家不推崇洋曲子？没有一两个会谈钢琴、拨弄吉他的，都不好意思出来丢人。

　　高高的看台上，一位身罩黑色西服，肚子微凸、面相平和的中年人正与身旁人说些什么，谈到得意处，还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这也不算什么，她虽然也是不错，但若非另一位大家病了，也轮不到她上场。”

　　说完还可惜地摇头直叹，引得旁边人忙不迭追捧两句。

　　琐碎的言谈随着会场闷热凝滞的气流三三两两带入耳中，与几位长衫马褂同坐在一桌的青衫男子，神色淡漠，只一味地浅啜那一杯清茶，间或应和几句同桌人的谈论。

　　虽然是同处一个会场，但不知为何，他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就似乎与周围的炙热分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只让人觉得清清凉凉的，说不出的特立独行。

　　尖细高昂的嗓音，百转千回、跌宕起伏，将一曲《帝女花》演绎得淋漓尽致，此刻正唱到那：

　　“落花满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帝女花带泪上香
　　愿丧生回谢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
　　他带泪带泪暗悲伤
　　我半带惊惶
　　怕驸马惜鸾凤配
　　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三分哀切、三分惶然、三分凄迷断肠。

　　青衫男子全身一震，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此刻目光上移，竟直直对上那蓝衣伶人抬眸一瞥。

　　《帝女花》，他也略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这洞房花烛香消玉殒之景，却没有凤冠霞帔，仅是一声蓝色戏服。

　　台上仅是“公主”一人，“驸马”的和声却从何处来？

　　怔怔看，仍是那一身蓝衣，嘴唇开阖，唱出的却是清朗激越的低沉曲调。

　　——竟是，一人分饰两角。

　　此刻却不知那伶人是男是女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听一曲粤剧入迷，是因为心中之事么？不，仅是因那凄迷哀婉的唱腔，仅听那变幻莫测的嗓音，就带起心中阵阵涟漪，悲伤彻骨，眼中竟有了一些雾气。

　　忙略撇过头，男子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心中的涟漪却难以平复。

　　一瞬间的异状被同桌人察觉，就有人笑道：“好呀，还以为卜老师是个正经的，想不到也看人家入迷！”

　　另一人却嚷着：“正是，这位虽然比不上石大家，但也是大家的徒弟，一副好嗓子，学了个十成十。”

　　有本就敬仰他的，就回护：“说什么！卜老师是国学大家，怎会有这念头！”

　　大家却一齐笑出来。

　　卜万田不语，只是起身略略一鞠，道：“卜某想出去走走，恕暂不奉陪诸君了。”

　　几人忙道不敢，让出了位置。

　　见他远去的背影，诸人都默默无言。

　　有人嗤笑：“国学？”

　　就又有人叹：“哎，国学啊！”

　　3

　　那一句“百花冠替代殓装”，凄音犹然在耳，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卜万田漫步在青石街道上，虽是近年舶来品盛行，只是这青街石道、古巷老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头易面的。

　　想到最近又听说有人同外商鼓捣什么“水泥”，只怕，再过不久，连这往日寻常的青石板、古城巷，都再也不见了吧！

　　街道上罩着一层朦朦烟雨，行人稀疏，灰色的天空，丝毫看不到会场内的炙热。

　　只有一种凄迷清冷的寂寂，弥散在雨中，苦涩在男子的心中。

　　持家不易，虽是书香门第，屡试不第的名声也不好听，祖上手捧着进御殿的象牙板还珍重地收在自家箱底，这卜家，却已经有数代未出过一个举人了！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卜万田，自幼聪颖、博闻强识，十一岁就六经文章无一不通，本以为能中兴家业，可惜——这世道！

　　细雨绵绵，卜万田已经踱步返回到了会场门口，人已经散尽，只余一二送客仆从还在打理着。

　　虽然对这所谓的宴会毫无兴趣，但却不好不辞而别，卜万田几步拦住一个短衣仆从，作揖问询：“这位小哥，敢问张先生的宴会是否已经结束了？”

　　他态度有礼，穿的却是长马褂，那仆人也是举止得体，就回道：“老爷已经走了，你是来找老爷的？”

　　卜万田摇头：“不，只是烦请你替我向张先生拜别，就说多谢款待，我卜万田告辞了！”

　　这一句颇有些意味，却等不到那人回应，卜万田转身就走了出去。

　　没几步，听到后面传来的喊声：“哎等等——”

　　停步，只见另有一人打量他一番，然后道：“你是卜万田？这儿有人找你呢！”

　　卜万田有些疑惑，那人只是给他指路：“喏，这么走就到了，听说是有人拾到你的东西了。”

　　我的东西？

　　卜万田皱着眉走到了，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一个后台，上面堆着些戏服妆盒，传来隐约的清唱声。

　　走几步，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一身蓝色的戏服还未及脱下，妆容已卸，清秀的侧脸若隐若现，正挽着袖运嗓子。

　　卜万田挪近几步，那女子有所察觉，瞥一眼，忙撸下长袖，转身匆匆进了隔间，留下一句：“哎你等一下……”

　　卜万田无语，这姑娘是怎么回事？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一会儿，她就出来，手中捧着一把伞：“这是你家的！”

　　卜万田一愣，青色的油纸伞，上面题了一行小楷，确实是他的。

　　“你怎么会……？”

　　蓝衣女子就轻声道：“是师傅让我给你的，说是还给你家。”

　　石……？卜万田按捺下疑惑，只是有礼地道：“多谢了，告辞。”

　　她只是轻轻点头。

　　卜万田离去前一瞥，这位伶人已经转过身，正归整着什么，清秀的侧脸隐隐约约，如在雾中，看不清晰。

　　只觉得那容颜虽平常，一身蓝衣的身影却窈窕妙曼，令人见之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