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肆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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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扎德血风还记得小时候的事，那是他倒霉的一天。他跳上了最烈的马，那是夏末的草原，已经有些寒冷的意味了，牧草还很有势头，浅浅抚过脚背，搔着赤裸的腿肚子。那是匹枣黑公马，正当青壮年，拼了命地想把扎德颠下去，
扎德拽紧缰绳不放，那马开始疾驰，他几乎身体腾空，缰绳缠着扎德的整个右臂外加半个肩膀，将手臂勒出痕迹来，而他顾不上痛，左手紧紧扣住马背，刺进马的皮毛下，嵌进肉里。冰冷的风铺头盖脸砸来，那烈马嘶鸣着，在空旷一物不见的草原狂奔，扎德也嘶鸣着：“吼啊啊啊啊…——！！”
他们僵持了很久，那马也很有骨气，一口气跑了大半个钟头。扎德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一个不注意就摔下马去。他在空中翻滚，猛然被甩在地上，缰绳反倒拴住了他的脚，他这回是被马拖着走，一路连滚带爬。那可敬的、可憎的卑鄙的马似乎找到了报应的方法，它猛烈地来了个急转弯，将扎德狠狠掼在地上，一时间让他眼冒金星，满脸泥土，那马愉快地又嘶鸣了一声，像是尖锐的嘲笑，刨着蹄子就要向扎德冲去，打算将他踩成肉泥——
“畜生！”当扎德意识到那家伙想干什么时，他一瞬间清醒了，然而那马却眨眼就来到了他跟前。扎德这下才发现原来这匹畜生有此等高大，自己又是何等弱小，然而怒火又霎时冲上了他的五脏六腑，这玩意儿想杀我—？——做梦！！！！他拔出靴子上绑着的匕首，俯着身往前一跃——从马肚下钻过，缰绳将他往后拉，扎德又飞快摔在地上——他在地上半滚，让肚皮朝上，这时马的后蹄已经近在眼前了，他狠狠将匕首刺入马的下腹，不管不顾那贴着眼睫毛略过的铁蹄，用力一拉——
内脏和各类血液污秽喷向他，扎德用力往前一扑，避免了被糊一脸内脏的悲惨命运。他的缰绳无论是在脚上还是手上都头一回儿真正控制了那烈马，随着那缰绳一绷直，那匹马失去了它的冲刺方向，歪歪斜斜，马腹一路稀稀拉拉淌着血水和肠子，它跑了几十米，轰然倒下。
待到几十秒后，扎德才清醒过来，把缠在脚上的缰绳砍断。
他站起身来，半边身子沾了血，马已经死了。
天色铁青，冷风贯穿了他的皮袍，将他脑后扎起的小辫儿吹得发丝飞扬。
放眼望去只有无限平坦的绿海，仿佛被地平线包围，此世界仅余他一人。
牧草沙沙响着。
“卧槽，这下好看了。”扎德喃喃道。
最后他走回了家。
晚饭已经吃完了，扎德没来得及吃到，但显然父亲还来得及等着他。
他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后者听完之后抡起马鞭抽了他一顿。
还是没有吃到晚饭。
他的兄弟姐妹们有的在帐篷外干活，有的就在这个帐篷看着他被鞭子打。默不作声，其眼光如刀、如冰，马鞭沾着泥土、血和牛马粪，撕开他的后背，带出一串儿血珠。扎德一开始觉得痛，后来只感到一片麻痒。抽完了，父亲把他的酒淋在扎德背上，把伤口清洗干净。
扎德握紧拳头，他的脸有细微的抽搐，肌肉绷紧了、不断颤抖，酒精像是更利的刀，把钝痛一阵阵旋缴，把筋从骨头上拉出来。
这时候他的兄弟姐妹们的目光终于收回去了，扎德背着手半跪在地上，未能辨认出他们的表情是讥诮还是同情。“起来，出去。”父亲下了简短的命令。
扎德从了。
他背后刺着鞭痕还有兄弟姐妹们的无声目光，走出最大的帐篷。
他最小的妹妹在帐篷外等着他。卢斐雅血风。她亚麻色的长发被编成一簇簇散乱的小辫，脏兮兮、毛茸茸的，有着棕色带着红的眼睛，还有一直红彤彤的眼角。让人觉得她总是哭过了似的，实际上没有。她穿着小斗篷，身边是她的小羊。
小羊低头啃着光秃秃的草皮，卢斐雅理着乱糟糟的羊毛。
扎德也觉得有些饿，但他更累。一看天色，太阳依旧下山很久了，于是牵起卢斐雅的手，随便找了个帐篷打算睡觉。他牵着卢斐雅，卢斐雅牵着小羊。他们在皮毛堆里睡觉，卢斐雅允许扎德碰她的小羊。于是扎德怀搂着卢斐雅，倚着小羊睡着了。
羊肚子暖烘烘的，羊毛也暖和。他仿佛掉进了羊毛堆里，浑身舒适，连背也不痛了。
真暖和啊，扎德在睡梦中喃喃，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想一直睡下去。真暖和啊，他又重新感叹。待到感叹了数十遍后，又忽然觉得有些太暖和了……
有点烫。
扎德一下惊醒，他睁开眼睛，觉得视野有点红，但看得非常清晰，呼吸异常顺畅，扎德摸了摸脸，面具。他撑着地面——有些烫，摸上去是某种坚硬的石头制的。模模糊糊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门口有一个人看他，躲在门后有些遮遮掩掩的。那人发现自己已经被注意到了，表情有些凶狠，瞪了扎德一眼后把脑袋缩出门外.走了。
哇哦，那小孩居然没有受冒犯一样地大叫“喵嗷”。
扎德总觉得昏迷间见过他，啊，见鬼，管那么多。他活动着手臂，蝴蝶骨被敲去几块，而镶上了宝石，秘银灌注的法阵蜘网一般蔓延到整个后背，脊椎所突出的部位密密嵌着红砂，如同外露的骨骼，随着身体的扭动而蛇行。他想着之前读过的指南，这个情况，大概就是说明被强行刺契约，成为阶下囚了。
说道阶下囚，还得再理一理，相信大家读到这儿已经糊里糊涂，狂翻白眼，正把鼠标移上右上罪恶的叉叉了。
不管怎样，扎德从大屠杀里捡回了一条命，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压倒性的突袭。是另一宗教对异教徒的清洗：两位天使，三千步兵，四百牧师，五千弓手，六门法炮，七队狮鹜，八百骑兵。浩浩荡荡在一天之内扫平了他们的临时城市。男人、女人、小孩被屠戮干净，像是杀畜生一样到处在地上放血，尸体淹没了冬季光秃秃的草杆。草原民族信仰的蛮神不能帮到他们丝毫，没有神使，甚至没有任何神谕传下帮助蛮神的子民。想必蛮神正在睡午觉。
扎德运气好逃出来，可惜他的家族都死了。包括卢菲雅和她的小羊。
他甩了甩头，头痛减轻了，大脑重新运作起来。立即有人接见他，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穿着黑衣，手持长枪。看着那全覆盖面具的模样——有点像工厂里处理晶尘气体的工人面具——有猪嘴状的呼吸净化装置和小小的、闪着红光的两片镜片。
扎德猜自己的面具也是这样。
“跟随我。”那个人说了这句，就走出门外。扎德由于昏晕打了几个旋儿，也跟着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肆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