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生身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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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内一片肃穆之景，直到沈暖二人踏入方渐起波澜。最上首是景曜端坐于金龙宝座之上，两侧纷有视线投射而来，约莫朝中肱骨重臣都在这里了。
沈暖的注意点在于那方尊荣五方的雕龙宝座，那人执掌朝政，这点毋庸置疑，但外使面前如此逾矩还是让她很意外，就不知侧旁诸位大人们心中作何感想了。
“王上，冥灵姬氏沈采女到。”沈清在前引领，屈膝禀道。
再近前些，沈暖方得以瞧见，上首金座右阶下另设有宴台，注目望去，是位硬挺干练的中年人，和早前想象中的形象有极大不同，本以为该是白发苍苍的慈目老者，却未想他如此年轻，看起来尚且不足四十，褐衣赭带，眉眼之间一片清朗锐利。
想到来时路上一番好心叮嘱，沈暖不再迟疑，并不将视线在自家‘老父’之上多做停留，而是矜持居于阶下偏左一隅，行的是叩拜大礼，面上微有些呆滞，循礼道：“妾采女沈氏恭请王上金安，恭请众大人安。”
那人话音之中无甚感情，难以辨别情绪：“起吧。”
“谢王上。”沈暖扶膝起身，神情略显局促。却听那人沉声唤她：“你来。”
沈暖依言近前，顺着他的目光行至右方宴案。同自己传说中的‘父亲’虽是头一遭见，却并不感觉陌生，许是相貌之上有极大相似之处的缘故。沈暖眸光略有闪烁，转瞬却又垂了眼目，一脸懵懂不解。
姬无极紧蹙了眉峰，情绪仿佛有些激动：“荣儿！”像是意识到不合仪制，便又沉声改口道：“沈采女可安好？”
“感念大人挂怀，妾安好。”上首那人未置可否，沈暖便垂了眉眼，不无遗憾继续道：“我同大人仿佛有着极深的渊源，只可惜才入宫不久，我便生了一场怪病。进宫之前的记忆，都变得及其模糊了。”
姬无极闻言脸色大变，满是不可置信道：“不记得了？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沈暖仿似受了惊吓，抿嘴不敢再言声，垂眸半晌又仰脸看向景曜，一副求救的目光。
“王上，”姬无极拱手言道：“可否让臣同小女单独一话？”
“这不妥当。”出言拒绝的是沈暖。
姬无极神情渐显狂躁，想要发作，好歹还记得顾虑眼下情境，按捺许久，方沉声复朝沈暖言道：“女儿这些时日过得好么？有无委屈要同爹爹说。”
沈暖只是笑着摇头，面庞之上竟洋溢着许多幸福与满足：“我很好，陛下待我很好，这皇宫里的一切都很好。”
她笑得有些浮夸，却更显天真憨然，她生得一副好样貌，细枝末节处随意便可展露光华。
下首已有臣子看不过眼，拱手劝谏道：“王上，沈采女再得陛下垂青，终究是女眷，后苑不宜过多参与前庭政务，王上宽待冥灵来使，许他们父女相见已是格外施恩，如今见也见过了，沈采女的身份，不宜在此久留，还请王上定夺。”
姬无极不卑不亢，只英挺眉眼之间的焦躁难以遮掩：“今晚设宴，方才王上说要礼遇相待，我与采女是亲生父女，那么也让小女陪同又有何不可？”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沈暖，犀利、疑虑、讽刺无所不有，沈暖心下好笑，暗道这若当真是父女久别重逢，只怕自己真会有撕心裂肺、进退两难之感。好在现下没有这番顾虑：“这位大人说的是，别说晚间国宴，就单此刻在这集英殿中，都让妾深感周身不适。”又状若局促无比地看向景曜：“还请王上准妾这便回后苑去吧。”
姬无极终究不肯轻易相信，好好个亲生闺女怎么会突然失了记忆，还待要再行开口，沈暖却已毫不犹豫纳礼告辞而去。
待到出了集英殿正堂，脚步立时变得松快许多。沈暖凝着眉梢，总感觉事情不该如此简单。果然才要迈下丹埠，便见沈清追随而来：“采女留步。”
沈暖的第六感一向准确，外加方才受了憋屈，此时的声口便很有些不乐意：“那位还有吩咐？”
“请采女到后殿稍待。”沈清扬了扬手，像是还有好些事情亟待处理，只将她引领安置稳妥，便匆匆离去。
沈暖颇感无聊，举目四望，偌大个后殿悄无声息。不是没有人烟，恰恰相反，侍守宫女宦臣林林总总二十余人，只可惜个个呆板伫立，面无表情。
集英殿前殿是做早朝之外众会群臣所用，而这方后殿却是辟给皇帝的自留地。殿前议事体感疲累，或是国宴间隙想要偷闲，这方后殿就是休憩歇神的好去处。
沈暖心下好笑，只可惜今上不理朝事，前庭的尊荣傲立之感他无从体会。说来也怪，好歹出身帝王之家，从小耳濡目染，怎会没有半点壮志雄心？美人窝里固然逍遥，可唯有前庭，才能切实体味号令江山的快意呐。更可笑的是，如今碧泉宫中那位，只怕是连最后的爱好也要被剥夺了，就不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正自走神，殿门蓦然被人推开。沈暖再不复见一刻钟之前的谦恭卑微，态度绝对算不上好：“想要让我做什么？您直说吧。”
她歪歪斜斜靠在软蹋上，瞳眸半阖，尽可能给自己找个最舒适的角度，一点起身纳礼问福的打算都没有。
景曜皱眉打量着她，这丫头是他心中怒气的祸根子，却连半点应当赔罪的自觉性都没有。只怕眼下是吃准了她自己可堪一用，便就更能胆大恣意到如此程度？
“都下去。”
殿内众人早已噤若寒蝉，奈何规矩在身，不敢妄然举动。此刻得了赦令，转瞬之间便撤离得干干净净。却也有人暗自遗憾，从没有人敢对王上端出半点不敬态度，莫非殿里那位是个特例？可惜了，一番好奇终究不能得以亲眼窥看。
沈暖是典型的仗着人多傻大胆，此刻真就变成他们二人独处，她又莫名感到心绪不安。心里纷乱，偏面上不肯服软，依旧兀自舒舒服服躺着，可谓礼数全无。
却在蓦然之间感受到阴沉沉的压迫感，惊惶抬眸，竟是那人欺身上前，居高临下就立于她咫尺之内。却又像是一番错觉，待到紧张兮兮地坐直身子，那人已然同她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面上神情无波无澜。
他在生气。沈暖几乎可以肯定。尽管相识不过月余，且并无机会深入对他了解，但沈暖依旧能够感知到，于他而言，只怕此刻是在极力压制着内里已然生起的风雨波澜。
她还有心思同他言笑：“王上的不痛快是因为我么？”
景曜蓦然看向她，并不赘言其它，话音极生硬：“你听着，如今战事当前，政局之中容不得半点差错。冥灵赶在此时遣派你父亲前来，一来是想求计自保，再有便是混淆视听。如今不宜同冥灵动硬，弹丸小国不足为惧，却也足够趁势添乱。沈采女是冥灵国主的亲表妹，自然会有办法稳住冥灵，甚至不动一兵一卒，让冥灵自行臣服。”
“所以，王上是想让我做说客？”沈暖娇俏一笑，转瞬故意拿乔道：“可我很为难啊，就向您一直怀疑的那样，不论如何，冥灵使者是我亲生父亲，您一介旁观者都要怀疑我会否顾念私情，我这个局中人又怎能做到心无旁骛？”
景曜瞬间变了脸色，面前这丫头就有这种本事，三言两语甚至一个细微动作，便能轻易惹恼他：“入了内庭哪还能由着你任性？你若拒绝，便是忤逆！”
他的确很生气，可他甚至都不能够想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是为她此时的不恭态度，还是为她方才卓越的演技？再或者，是为洞萧堂内亲眼目睹的一出糊涂闹剧？
竟是越发难以控制，仿佛再听她多说一句废话，怒意就要被彻彻底底撩拨而起。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极不适应。他是素来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脾性，此时却难得异常烦躁，不想再看见她，话说一半便震袖急欲离去。
沈暖不过意气用事，有心拿话寻衅他，但言语撞到了尽头对她自己绝没好处。此刻见人果真要走，连忙扬声唤他：“你别走！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上您这般人物，竟要同我个小姑娘置气么？”
见那人停了脚步却并不回身看自己，便再火里加薪添一句：“您得弄清楚，眼下是您让我替您办事。虽说您还可以选择去跟冥灵硬碰硬，但咱们都清楚，能够不动兵戈让冥灵彻底归附才是最好的选择。您需要一个说客，而这个说客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更何况，您不是惯来爱刺打我擅长装腔作势么？所以我是您最好的选择。”
听她撇着腔调这般阴阳怪气一番言语，景曜不知为何挑了唇角，回眸看向她，不冷不热道：“旁的不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生身父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