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30、漫长等待

　　她被生生吓醒了。猛地站起身来，平定半晌，她才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一个人。单薄青衫，不动如山，不是青衣是谁？
　　“师，师傅？”他不该和空迟他们呆在一起吗？
　　青衣此时正接替她的本分，拿小扇煽着火，看上去已经呆很久了。
　　她眨眨眼，直觉问道：“师傅会熬药？”
　　“不会。”青衣眼皮不抬，随口一答。
　　她头皮发麻，不是吧。这样一来，药岂不是……
　　“但我想，只要不熬干就好了。”
　　她哑然。某种意义上而已，青衣是掌握了药理的精髓。她试探地碰了碰砂锅盖子，习惯了那热度以后才掀开来看，发现已经熬得差不多了。她连忙倒药，倒完了就要捧过去。谁知青衣一双手轻轻按了过来：“我来。”
　　“呃？”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青衣端了药径直离开。
　　她愕然，忽然想起来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那东西……她低头看去，原来是卷成一团的月白披风。她捡起披风，捧在手中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回渐行渐远的青衣的背影上。
　　“师傅，”她小跑跟上，“我不困了，还有，披风还你。”
　　青衣看她一眼，道：“我穿着小了，要扔要留，随你。”
　　她只好悻悻把披风系回身上，随口问道：“老旦姐姐治疗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
　　怪不得天都大亮了。治这么久，可见文小生的伤有多重。被剑刺入肩头，一定很痛吧。她恍恍惚惚，想起梦中自己被大汉捅了一刀在心口，却无痛觉，不知何故。而那时的文小生，她眼皮跳得厉害，那时的文小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死了。
　　何苦呢。她长长叹了口气，连做梦都要吓自己。
　　她想着这些杂事，跟在青衣身后走路不留神，青衣已然停下她却没注意，还是空迟的一句“辛苦了”把她召回现实，让她生生刹住脚步，避免撞上自家师傅。
　　“发生什么事了吗？”花犯阁的门口处，年幼少年揉着眼睛慢慢走进。看到众人都在屋外，不由一怔。
　　“娃娃生，这么晚……呃，不，这么早你就醒了？”空迟看到他出现有点意外。
　　娃娃生“嗯”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刚刚眼皮一直跳，我就再睡不着了。我起来看看，本来要到华引居找文小生哥哥的，却没有找到。我想他可能会在这里，就来找了。门主，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文小生哥哥呢？”
　　“文小生行刺受伤了，老旦正医治呢。”红生一点也没理会什么善意的谎言，口无遮拦就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果然，娃娃生急得几乎跳脚：“什么！我，我要去看看！”
　　空迟无奈摇头：“红生阿红生，你何必直言。”空门中，大伙儿都知道娃娃生视文小生如亲兄长，称呼他时也加上敬语，对其他人却是毫不客气地直呼名号。而文小生待人本就温柔，对于这样一个亲近自己的少年更是亲切了。两人关系这样要好，如今文小生出事了，娃娃生肯定心急。
　　花旦见他一副要闯进去的样子，连忙跳出来拦住他：“老旦正在治疗，你不要进去添乱！”
　　娃娃生见到是她，猛一跺脚，哇哇大叫：“我去探病，你说我是添乱！你是什么居心，明明就是嫉妒我和文小生哥哥关系好！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刺杀时太笨了，才害文小生哥哥受伤的！”
　　无意的一句嘲讽，却正好戳中痛处。
　　花旦脸色一变，竟不反驳。
　　“娃娃生，”空迟口气稍厉，“不要乱说，行刺本就危险。”
　　娃娃生迟疑一下，来回扫视花旦与空迟的表情，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猜中了大半。那么文小生哥哥真是被花旦所害？他咬咬牙，哼了一声。行刺危险，这道理谁不懂，但以文小生哥哥的本事，哪会落得这地步？如果连他都受伤，花旦早就先一步见阎王去了。
　　“真是，当初干嘛练鸳鸯剑阿，”他低声喃喃，抬头又见花旦一张哭花的脸，心有些软下来，嘴上却不饶人，“喂，丑女人，你快去把脸弄干净，你想吓坏文小生哥哥吗！”
　　之瞳在旁边等着也是干着急，娃娃生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她。她吩咐青衣把药看好，然后才飞快地跑回药房。回到屋外时，她捧着一盆放了毛巾的清水，径直走到花旦面前，示意她洗洗脸。
　　花旦微微一怔，露出一抹带着忧色的笑，捧了毛巾把脸洗净。油彩染花了一盆水，她呆看了水好久，又朝屋内看去，才收回目光。慢慢地，她摘下头上的梅花状泡子，紧接着又一件一件地，卸下一头头面，还原本来面目。
　　几人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才听见屋内老旦的声音。
　　“好了。”
　　这声音不大，却紧紧牵动了屋外所有人的心。
　　老旦推门而出，很快众人围上去。老旦问题一律不答，只张望着之瞳的身影。
　　之瞳见她在看自己，很快明白过来，指着青衣手中的药道：“药熬好了，还热着呢。”
　　“好，”老旦点点头，“花旦，你端药进去吧，趁热喂文小生喝。”
　　“喂，文小生哥哥到底怎样了！”娃娃生问题连珠炮一般，都被老旦无视，此时只得大声喊出。
　　老旦终于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你们不能进去。”
　　“凭什么！”娃娃生瞪过去，但又被老旦无视了。
　　“门主和花旦进去就好了。文小生刚恢复一些，还很虚弱，人多口杂，怕会扰他清静，影响伤势。”
　　娃娃生满心不甘，但这话讲来的确有理，如果大家一股脑都进去了，一人问一句的，就算不是病人都受不了吧。想到这，反倒是他深明大义地第一个离开。红生见他走了，紧随其后。青衣与之瞳则是回了孤鸾轩。
　　“文小生。”花旦捧着药坐到床沿，小声地念着他的名字。可他双眼紧闭，并不回答。
　　“门主？”她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抱臂站在一旁的男人。
　　空迟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放心吧。他脸色比最早的时候好得多了，不是吗？现在多是心神已恢复，意识还未跟上罢了。你只管喂他药，喂完后也就差不多了。”
　　花旦点点头，极有耐心地拿调羹舀了药往文小生嘴里送，不时拿白绢擦去流出来的药汁。
　　“花旦，你喂着，我同你说一事，等文小生转醒后你也告诉他一声。”
　　“嗯？”
　　“等文小生好了后，你们无须再去刺杀容成显了。”
　　花旦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打翻手中的药。
　　“门主的意思……”
　　“槭叶草是白幕山庄那里讨来的，交给我们的条件之一便是取消对容成显的刺杀。”
　　“门主就这样答应了？”花旦口气有些激动。
　　“花旦，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容成显对于空门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白五提出这个要求，保住容成阁的同时，也是给空门一个台阶下。现在不是时机，容成显不可杀。”
　　“我知道了，”花旦半垂下眼，语藏叹息，“我会跟文小生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