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16、祭奠燕燕

　　终日点灯，亮如白昼的古庙里，之瞳在坐在地上发呆。已经过去两天了，鬼不归所说的七人祭就在今晚。在这几天里，她试图跟那些被劫过来的女孩子们轻松聊天，但却无济于事，她们根本放松不下，而她一个人的故作轻松只让她们更紧张了。不过想想也是，她又岂能怪她们，她自己不也是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日？
　　六个女孩子天天都被这等悬而未决的恐怖所刺激，形神渐损，之瞳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企图让她们鼓起勇气。但所有的鼓励永远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她也乏了，失望之余强迫自己不能陷入低迷。
　　空门的行动能有多快，到底能不能在所有人被杀之前赶到？她是不是……在等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
　　“燕燕，今晚就有很多很多人去陪你了，你开心吗？”
　　之瞳一个激灵望过去，却发现鬼不归正擦拭着一个牌位，口气温柔得很，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那个死去的燕燕。
　　之瞳只觉一阵心惊，鬼不归的精神状态太难揣测，如果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个燕燕，那么她这个冒牌货还能存在多久呢？她不能再等了，不能了。如果那六个女孩子都死在她眼前，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如有出手的机会，能救一个算一个。
　　七人祭，不算她的话，还差一人。
　　她鼓起勇气，走向鬼不归：“爹，你什么时候要去抓那第七个人呢？”
　　鬼不归微微晃神，然后笑道：“燕燕等不及了吗？爹傍晚就去，等我回来，大礼也差不多了，七人祭就可以举办了。呵呵呵，燕燕，你高兴吗？”
　　之瞳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是，爹所说的大礼究竟指的是……”
　　“这可是个惊喜。”鬼不归笑得神秘兮兮。
　　“爹就提前告诉我嘛，爹……”她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在颤抖，鬼不归却没有发现，只当她是撒娇。
　　“呵呵呵，燕燕阿……算了算了，拗不过你。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爹就告诉你吧。”说着，鬼不归取出腰间的一个木盒，打开给之瞳看。
　　之瞳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木盒里原来是一只长得怪异、叫不出名字的虫子，那只虫子在盒子里蠕动，因木盒被突然打开，光线骤然变强的缘故，它猛地一缩，躲到阴影处。
　　“爹，这、这是什么？”
　　“这是，蛊虫，”鬼不归阴森一笑，“中了此蛊，日渐形损，三日必亡。想要解除，唯有我亲自收回，或者是这虫被弄死。哈哈哈，可惜呀，没有人找得到我，他们根本没有破解的办法！如何，爹厉害吧？”
　　“你，你给谁下的蛊？”之瞳猛地抓住鬼不归的手腕，口气都变了。
　　“怎么了吗，燕燕，我给你挑选的人，你难道不放心吗？”
　　“挑选的人？什么意思？”
　　鬼不归摸摸她的头：“燕燕长大了，再过一年就及笄了，也该配人了。你在阴间多寂寞，爹我帮你挑了一个不错的小子，让他去陪你。我选了很久才选定了白幕山庄六公子，那是富贵人家，又生得俊俏，将来定是一个好夫君。今年他虽然只有十岁，没关系，等他个六七年也就差不多了。今晚七人祭举行之时，便是白六断气之时，刚刚好。怎么了吗，燕燕，你脸色不太好。”
　　“爹……我，我不要嫁人，我要陪在你身边。”
　　一向宽和的鬼不归却收起了笑：“燕燕，你在说什么傻话。你长大了，自然要离开的，爹知道你舍不得，但你终究是要出我鬼家这个门的。燕燕，凡事爹都顺着你，但只这一次，你要顺着爹。乖，听话。”
　　之瞳垂下眼，不发一语。
　　不知何时开始，雨渐渐变大，狂风夹杂着飞沙走石，厉鬼一般拍打着古庙的破门。门上的彩绘早已脱漆，此时被雨水冲刷，掉落得更厉害了。
　　平瑜城外，一把油纸伞几乎撑不住什么，狂风吹乱青衣和娃娃生的衣袍。娃娃生边走边抱怨，小手不时拧着衣角，把多余的水拧掉。青衣不怎么在意雨水带来的狼狈，只是随时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天色昏暗，虽是傍晚，却大有入夜的假象。
　　“来了。”青衣压低声音。
　　娃娃生立刻打起精神来，故意大喊道：“哥，快进城吧，雨越来越大了，爹娘都还等着呢。”说完便拉着青衣要往城里走。
　　鬼不归显然注意到了。那两人衣料上乘，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多半是招呼不到马车才会徒步在城外行走。本来已经劫走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儿，七人祭中有她一个就够了，但现在四周没有别人了，也只好将就一下。
　　鬼不归飞速出手，从藏身的树上飞身下来，掠向那个穿着宝蓝衣袍的女孩。他一揽，轻松地把那女孩抱在怀中。因时间不多，鬼不归没有理会身边那个青衫男子的反应，一个转身就朝自己住的地方掠去。
　　待他离了一段距离，青衣飞身上了屋顶，与等在那儿的副净相会合。现在还不是时机，再等等。
　　鬼不归的身法惊人，名不虚传，不一会儿两人就只能看到小石子大的点儿了。娃娃生不负所望，把老旦给他的会发光的粉末沿路洒下。是时候了，青衣和副净同时动身，提剑顺着点点亮光追去。
　　古庙里，鬼不归一离开，之瞳就马上开始了行动。她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不出手只怕所有人都会死。她飞快解开那六个女孩子手脚上的麻绳与蒙住嘴巴的布条，那六个女孩子被困多天，精神状态差极，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但此时是唯一能出逃的机会，如不能把握，下场之恐怖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们努力地加速行走。之瞳勉强地扶住两个身子比较差的，然后一行人挪到了木门边。之瞳用力一推，门却纹丝不动，再推——依旧推不动，她脸色发白，突然间明白，鬼不归在外头落了锁！
　　“你快推呀！”绮儿急了，瞪向她。她是天生的小姐，习惯了使唤人，此时见之瞳推不开，只当她是没尽全力。
　　“我也想阿，可是鬼不归把门给锁了！”
　　“怎、怎么会？你说过你要救我的，怎么言而无信！我不管，我不管，看你这样子，该是会点功夫吧，你怎么不用气功之类的东西把门给轰开？”
　　之瞳听得她这口气，心里不怎么舒坦，但这种时候岂能起内杠？她摇头道：“我是会武功，但只会银针与轻功，没学过怎么轰门……”她又不是青衣，石门都能轻松炸开。
　　“那、那你也要想别的办法！”
　　之瞳四处观察，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旁边有一扇窗，不过在很高的地方，而这四周的墙平整光滑，没有借力的点让她使轻功飞上去。正当她在焦急时，她突然发现一旁有半丈的破旧帷帐，她心头一喜，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发力向前，一手缠住帷帐，脚踏上墙，不断借力，竟也让她攀到了窗户。
　　窗户上结着满满的蜘蛛网，她扯掉一张网，艰难地打开那扇落满灰尘的窗。这窗子很小，她必须先把脚穿过去才能让整个人钻出去。
　　“喂，你可别自个儿逃掉了！”绮儿在下面急得大叫。其他女孩子也都抬头，紧紧盯住她。
　　“我知道！”之瞳应一声。
　　突然一阵风打过来，她缩在高高的窗子上，被扬起的尘埃迷花了眼。这风不正常。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为时已晚，古庙大门被人打开，鬼不归抱着一个蓝袍的女孩，飞速地掠进屋来。
　　六个不及躲藏的女孩子被他冲进来带来的风力撞倒，一个个狼狈又害怕之至。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离自由仅有一步之遥，她们真就要死在这里了？绝望由心而生，像常青藤一般爬满了整个心房，令人窒息。
　　鬼不归把蓝袍女孩随手一抛，冷冷扫了一眼，问：“燕燕在哪？”
　　女孩子们全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睁大眼看着他。鬼不归突然上前一步，掐住绮儿的脖子：“说！是不是你们杀了燕燕！”其他女孩子见状，紧绷的心弦如同被人剪断，压抑太久，第一个人哭了以后，其他人也都哭了起来。
　　鬼不归看不见她，若她就这样从窗口逃出去，说不定能成功。她的心狂跳，不，要她撇下一屋子的人自己逃生，怎么可能？眼一瞥，那个被摔到一旁的蓝袍“女孩”缓缓抬起头，一脸哀怨地对上躲在窗上的之瞳的眼。
　　原来……之瞳总算可以稍稍放心了，原来空门已经有人找到这里了。那就对了。
　　她一个跃身抓住帷帐，一声裂帛，她从天而降，落到鬼不归面前。
　　“爹，我只是在跟她们玩捉迷藏而已。”
　　鬼不归连忙松开掐住绮儿的手，把绮儿推到一旁，然后跑上前紧紧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燕燕！你没事就好。燕燕，燕燕……”鬼不归抱得很紧，像是被再一次失去她。之瞳被他抱得难受，却不敢出声。
　　“来吧，燕燕。一切都准备好了，祭祀可以开始了。”他终于松开了她。
　　之瞳应了一声，现在娃娃生都来了，说明其他人也在不远处了，只要能拖住时间，就一定能救出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