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春城》柚尔

19、第十九章 春城初雪

　　庆丰十年，冬。
　　镇远王贺衍驱逐越蛮，皇帝嘉其骁勇，封地四城，以春城为中心的鹿城、瑾城、晋源城，所属镇远，这四城在楚国可谓地大物博，只是位置偏远，开发较晚，比起帝都襄阳的金碧辉煌和江南的商贸繁荣，相差甚远。
　　皇帝之心，人人皆知。
　　局外人看的纷乱，局内人却悠然闲淡，怡然自得。
　　镇远王贺衍不欲卷入那名利漩涡中，便索性将王府迁到了春城中，避开帝都纷争抛开一众事物，过起了闲适隐居生活。

　　冬日渐升，明媚却无一丝温度，本静谧的清晨却如碧玉般的湖水中被打入了颗石子般吵闹起来，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美好又沉静。
　　“下雪啦！下雪啦！”
　　萧熙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忙踏上小鹿皮靴子，披了个兔绒袄子便推开被半冻住的门跑了出去。
　　靴子踏在薄雪上吱吱作响，晶莹雪花旋转飞舞落在她未挽起的发上，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她眨眨眼，那小雪花转瞬便化成了水珠，不舍的挂在她的长睫上。
　　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向外跑去，留下了一连串欢快的脚印。
　　“阿贺...阿贺...”
　　少女毫无顾忌的推门而入，卷进来一股夹着雪的冷风。雪花在她身上积了薄薄一层，她肌肤白皙，又穿着个雪白的兔绒袄子，似与雪融为了一体，衬着水盈盈的眼睛越发黝黑，如瀑长发更是似墨般恬静。
　　他只着一身江南素纹里衣，随意披了个鹿茸长袍，似是早起了，慵懒斜坐在案前看着书册，一旁焚着缕缕熏香，散着几摞竹简，文房四宝俱全，甚是清闲。
　　只见她支在门口气喘吁吁，又一溜烟跑到他跟前，邀功似的瞪着双秋波大眼：“阿贺，下雪了。”
　　他放下手中书册，给她弹了弹身上的积雪，无奈道：“我有看见。”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他把她身上兔绒袄子脱了下来，从一旁镶着明珠的箱子里拿出个雪白狐皮裘衣，无一丝杂色，光洁似上好的绸缎，襟口一排光泽圆润和田玉珠，更是衬着华贵。
　　给她披上，细细系好缎带，淡淡道：“前几日和去了趟珍荇阁，看见极适合你。”
　　说着又拿了个雪貂帽子给她戴在头上，像是审视一般盯着她看了又看，点点头：“嗯，果然合适。”
　　萧熙看这并非珍品，本想还回，看他神情认真，只得呐呐道：“又让你破费了...”
　　他敲敲她光洁的额头，笑道：“说什么呢？”披上鹿皮里子的绛紫袍子，伸手自然的牵过她的。
　　萧熙只感觉他的大手如暖炉，手指上是武者的粗糙，让人莫名的安心。他宽大的袍子盖在她的上面，她歪着头看看，嫣然一笑，也不撑伞就那样拉着他跑出去。
　　冬日明媚，雪花折出五彩的色泽，随风在空中打着旋儿，镇远王府喧闹非凡，尤其后院扩建后的校场，仍有那未冬眠不南飞的觅食鸟儿簌簌飞过，远远就能听到男子们爽朗的笑声和铮铮刀剑声。
　　众人看见两人走来，都相视一笑，可总有那不解风情的，曾经被萧熙救过性命大汉石三哈哈大笑道：“我说小萧啊，你怎么越来越和个娘们一样了，不是我说啊，还真以为你是个女的呢！”
　　赵赢本斜靠在松树旁一直沉默着仿佛不存在，突然吐出口中叼着的树枝，骂道：“蠢货。”
　　石三黝黑的脸皱到了一起，回骂道：“你个小白脸，我碍着你了？别以为我怕了你！”说着作势撸起厚厚的袖子，露出了健壮的胳膊。
　　“白长这么壮了，你眼睛长哪了？没看出来九爷和小萧...”赵赢眸光闪了闪，没有说下去。
　　石三看看九爷，他双眉如剑，眼神炯炯，身披纹着岭南水绣的绛紫长袍，边上露着褐色的鹿皮里子，衬的甚是华贵，九爷站在小萧身旁，化去了一身凌厉杀气，而小萧在九爷身边，则是娇小动人，矮了九爷一个头还要多，顾盼之际眸中似要滴出水来。
　　石三瞪大了眼，一拍脑袋，不敢置信的哀嚎道：“原来...九爷和小萧是...断袖....！”
　　冷风飕飕的刮过，细雪漫天飞舞，校场上忽然静了，又忽然传来一阵哀嚎，原来是石三被众人“切磋”了武艺。
　　贺衍沉沉笑了，萧熙脸上却飘起了红云，如傍晚天边火烧云般，直窜到脖颈，被雪狐裘衣衬的更是嫣红。
　　“难得大家都在，不如搏个好彩头吧！”一个瘦高男子搓搓手，嘿嘿一笑。
　　“得了吧，钱贵儿，你又有什么歪点子？”石三翻了翻白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钱贵儿贼溜溜的眼向一旁飘了飘，话锋一转：“公孙大人今日好雅兴，竟出来和我们一同赏雪。”
　　只见校场边支着个落了层薄雪的青花竹木伞，伞下一个披着雪白皮草的男子躺在摇椅上假寐，一旁侍女忙碌的煮着茶盏，取着清晨花瓣上雪水和上好的毛尖煮制，飘香四溢。
　　那男子本就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一瞬间，众人目光都聚集到那气质如兰的男子身上。
　　默了半晌，他才叹道： “好你个钱贵儿。”坐起身来，睁开了如漩涡般的双眸，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道：“算了，早知道你看上了我那龙鳞，我就拿我这把漠北进贡的匕首当彩头吧。”
　　“嘿嘿嘿，公孙大人好慷慨啊。”钱贵儿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手指向远方：“看见白步外那只白猫了吗？谁射中了，算谁赢，公孙大人你看怎么样。”
　　石三笑道：“不愧是阴险狡诈钱贵儿，连招都想好了。”
　　公孙煜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一时间，整个校场的人都往这边聚集了，几个自诩实力不错的弓箭手都上前一试，只是这白猫不知是钱贵儿从哪里寻来的，似是通灵，跃来跃去甚是灵巧，混在一片雪色里更是踪迹难寻。
　　钱贵儿哈哈一笑，拿过弓箭，振臂拉满了弓，三支劲弩嗖的一声破风而去，似知道了白猫轨迹，长了眼睛般的直射而去。
　　箭羽还未落下，一支旁射而来的金色劲箭叮的一声把钱贵儿的箭射开了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窜来，手中四支金色箭羽再次飞射而去，牢牢扎在了白猫周身，似牢笼般囚住它不得动弹。
　　“妙...”看清出手之人，萧熙高兴想喊她，又想起了她如今是隐藏了身份的，才嘘了声。
　　来人小脸冻得通红，双目炯炯有神，刻意化粗的浓眉甚是抢眼，身着深蓝绒毛马甲，腰系纹鱼紫黑带，挂着个金色的香袋，背后背着个小竹篓，里面装满了小巧精致的金色箭羽。
　　不正是郑妙菡那个小妮子吗？
　　不过，她在军中为了掩饰身份，用的名字是慕火。
　　“慕火，你...”钱贵儿气结，不知该说什么。
　　“公孙大人，不知我这是否算赢了呢？”妙菡向萧熙挤挤眼，又向公孙福了福身子，正色道。
　　公孙煜轻笑一声：“你可没射中那猫儿。”
　　“比的不就是箭术嘛，没必要伤了小猫性命啊。”
　　“妇人之仁！”公孙煜冷哼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看妙菡大眼满目的期待，拂了拂手上飘来的息雪，淡淡道：“算了，这把龙鳞便给你了。”
　　一旁侍女躬着身子端上来个锦盘，放着个小巧精致的匕首，雕着暗色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精巧龙鳞，上方一颗鸡血玛瑙镶嵌其中，寒光流动，一上来便吸引了众人目光。
　　妙菡惊喜的拿到手中，冰凉沉甸的手感，拔出匕首，寒光毕露。
　　“你你你...横刀夺爱...”钱贵儿羡慕的瞪着她，她得意一笑：“这都是你定的规则，哪来的横刀夺爱一说。”
　　萧熙会心一笑，看妙菡的神色便懂了她的心思。这位公孙大人，乃是公孙府的小世子，和九爷私交甚好，也为的清闲，和九爷一同迁到了春城。
　　郑妙菡，慕火。
　　慕的便是公孙煜这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