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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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站在两人的墓前一直等到天空开始出现灰蒙蒙的亮光才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开。竹林里始终寂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流朔】
我终于还是动手杀了祭凉。
当殿下将一切他所了解的真相全盘托出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这场迷局的背后。如果事实被揭穿的话最痛苦的人恐怕是殿下。
虽然我并不知道其中的因果，但我想与其节外生枝还不如就让这个没有意义的真相跟随祭凉一起深埋地下吧。
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殿下终有一天会理解吧。
那个人神色惶然地站在我面前将赤莲宫的钥匙递给我，然后说，你赢了，流朔。我没有想到这钥匙竟然就是冗渊折扇上刻有花纹的玉坠。
接过玉坠之后我也不再追问什么。
祭凉被殿下亲手葬在冗渊的墓冢旁边。
我杀死祭凉的那天晚上看见殿下跪在地上用暗影剑刨开堆积着竹叶的泥土，然后将祭凉连同那把溅上血迹的琴一起埋进满溢着干净竹香的土里。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形，突然觉得心酸。
他最终没有为祭凉立任何的碑，一个琴师的一生或许只是空白，除了他的琴。我深信殿下虽然表面冷漠却是个太过善良的人。
那天晚上他站在两人的墓前一直等到天空开始出现灰蒙蒙的亮光才神色黯然地转身离开。竹林里始终寂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因为已经将钥匙找到，我们也准备离开冗渊的府邸。
那天清晨凡界突然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离开前殿下又去了庭院深处的竹林，我和夜未凝一起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初雪覆盖上苍凉的墓冢，不知不觉中也落满了殿下削瘦的肩。
殿下安静地抱着那把祭凉为他弹镇魂曲时用过的古琴。
凝。他的唇角突然倾斜出浅浅的弧度，在我们离开前为他们弹一曲镇魂曲吧。夜未凝眼底的忧伤显而易见，是，哥。她接过殿下手里的古琴。
雪越下越深，悠远苍白的旋律渐渐在冰凉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晶莹的雪花在殿下的长发和睫毛上一点点融化成水雾，他眼底夜蔷薇一样高贵的色彩落寂地流连，而挺拔的眉峰却透出不羁的凛冽。
恍惚之间，我竟然以为坐在雪地上弹琴的那个身影是祭凉。
但终究还是不同的。祭凉无论何时唇角总是带着优美清澈的笑容，有种观望众生的淡定与卓然，而眼前这个女子眉眼之间却尽是一股倾城的忧伤。
以为曲终离散，却发现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路途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夜未殣】
当流朔告诉我钥匙已经找到的时候我没有开口问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累了。我甚至已经不想了解这一切背后所隐藏的真相。长久地居于皇室之中明明已经对死亡和鲜血司空见惯，为什么当两个人连续在我面前死去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那么难过。
生命是如此弥足珍惜，谁又有资格轻易否决呢。
在清晨的初雪中我们一起离开了凡界。
当我站在万森之源第一宫赤莲宫的宫门前却犹豫了，突然不知道打开这道门后一切会怎么样。我真的能够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来挽救凝的生命么。
流朔已经召唤出了印璃杖。
殿下，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三大司执其中之一，谁也不知道他所拥有的灵力到底多强大。所以请您要有一定的觉悟去打开这道门，无论生死我都会追随。
我是第一次看到流朔露出这样一副绝然的表情。
玉坠上雕刻的莲花纹路散发出深红的光。我点了点头，然后断然将玉坠嵌入了宫门的对应缺口。地面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我拉住凝然后开启玄咒维持身体的平衡。
几秒钟后，震动停止了，恢宏的宫门缓缓打开。
等你很久了，殿下。
我看到宝座上那个男子意味深长的笑容，心像突然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是三大司执之一，玖焰。
他始终神色泰然地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深红色的瞳仁反射出的光泽显得异常柔软。一身耀眼的红衣如同在风里燃烧的烈焰一直绵延进我的眼底。
他的笑容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般气度卓然。
玖焰，我要通过万森之源。我心里忽然也没了底，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这时流朔忽然开启了通心咒。
他压低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我的瞳仁瞬间暗下来。
-----殿下，玖焰似乎有可以将时间停止的能力，请您小心。他的话语让我莫名心慌，将时间停止？这是什么咒术？我皱眉然后将自己的疑惑传达给流朔。
不是咒术。
不是咒术？这就意味着无法解咒么。
是。我看见流朔的眉间隐约有冷汗滴落。
指尖终于收紧。我抬起脸遇上玖焰眼底嘲弄的光亮。玖焰，是不是只有打败你····你才会让我们通过赤莲宫？
是的，殿下。不仅如此，如果您能将我打败，我还会助您通过万森之源。
虽然这样说着，可男子的唇角始终染着一抹淡淡的不屑。
那么，请你开始吧。我毅然将这句话抛进了彼此淡静的对视之中。玖焰微笑，在此赌上我司执的名誉和殿下您的性命，您确定？
是。我很确定。我感觉到流朔落在我身上的复杂目光。
玖焰从宝座上站起，柔软的长袍沿着肩膀滑下，殿下，我很佩服您的勇气，不过想要战胜我光凭勇气是远远不够的，我劝您还是三思而后行。
你是让我折回去么。
我的眼光一点点暗下来，为了拿到这钥匙已经赔上了两个人的性命，我怎么甘心就这样折回？玖焰，今天就算死，我也会死在这里。
既然如此，殿下，请恕我不敬。
他的笑容不改最初的优雅气度。
【玖焰】
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会死在这里。这个少年迎上我的目光，瞳仁中浮现出不顾一切的锋芒。我面对过众多的对手，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少年眼底有如此绝然的光芒。
浑身上下都透着王族的压迫和戾气。
我突然觉得这场游戏变得有趣起来，从三界之主任命我为赤莲宫的司执那一刻起我就明确了自己的使命。为了维持整个玄界的平衡和安定，我知道我将承受永恒的寂寞。
所以绝不可能让任何人将我打败。
除非这个人是我注定要跟随的王者。
当这个少年的暗影剑抵在我胸口时我诧异地忘记了言语。
不可能。许久怔怔地丢出三个字。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夜未殣的表情说不出得冷静，流朔，你来解释给他听吧，如果连自己怎样输掉都不知道的话未免太悲哀了。
被叫作流朔的少年几步上前，起初我也以为你的特殊能力是将时间停止，后来当你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殿下发现你停止的不是时间，而是空间。所以当你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时候殿下让我用印璃杖凝聚两人的灵力然后自己开启了逆时咒，将时间逆转回你发动特殊能力之前。而你却以为我们已经完全被控制，所以才会疏于防范。
他解释得如此详细，以至于我在此刻哑然失笑。
殿下，我没想到您竟然将逆时咒的操控也练习得如此得心应手。逆时咒在玄术特典里可是属于高层咒术的领域，除了王怎么会有他人可以操控？甚至几百年来，两大帝国几任的王都无法参透，我实在无法想象您是如何学会的。
我皱眉，静静地打量着眼前拿剑抵着我的少年，他的神色始终那么从容不迫。因为我身上有着夜未和昼央两大帝国的血统，因为特殊的体质我才能操控这种高层玄咒。
我暗暗吃惊。
然后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殿下，从今天起，我将奉您为王。
【流朔】
玖焰垂眸将万森之源第二宫绿水宫的钥匙交给了殿下。
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有玖焰的帮助我们的胜算似乎高了一些，殿下的谋略和洞察力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突然幸庆自己要辅佐的是这样一个人。
当身体放松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马上模糊起来。
刚才强行将全部灵力逼出体外，并与殿下的灵力相混合开启逆时咒让我的身体瞬间虚弱下来。这种高层玄咒的操控果然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没有想到殿下竟然已经到了连这种我只听说过的玄咒都可以操控的地步。
夜未凝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上前扶住了我，没事吧。她的表情有些担忧。我摆了摆手，故装轻松地笑了笑。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再开启任何咒术了，接下来就交给哥吧。
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时殿下走过来，流朔，凝说得没错，接下来全部交给我吧。当时决定要开启逆时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这种玄咒对灵力的消耗太大了，光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开启的，所以才不得已借用你的力量。现在你好好休息就够了。
殿下脸上出现了我很少能看见的笑容，干净又温暖。
那么殿下，我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我笑了笑，不再拒绝，然后又转头目光落在玖焰身上，对了，有关于另外两个司执的信息你了解么。
玖焰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毛，我们三大司执都是由三界之主直接任命的，谁也没有见过谁，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们除了强大的灵力之外都拥有一种特殊能力，不属于咒术的范围。
比如像你这种可以将空间停止的能力么？我突然觉得有点迷茫，只有见到本人我才能感知到他身上所带有的特殊能力是什么，但是又无法准确地预测，就算准确预测到了也不能保证可以马上想出应对的方法。我们不可能把赌注全压在殿下的玄咒和谋略上，难说这次的胜利不是一次侥幸。
殿下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就算是这样也得尽力不是么。好不容易踏出了这一步，我是不会这样中途放弃的。而后他的目光又变得清澈而坚定。
我突然有预感这个少年将踏上王者的道路。
是，殿下，无论前路如何，我流朔将以整个苍影族的名义誓死跟随，决不背弃。
殿下在我身上设下结界帮助我恢复灵力，他说只要他活着结界就不可能被打破，所以让我安心地呆在结界里面。我点头应允了。
当绿水宫的宫门被打开时，我感受到了一股比玖焰更强大的力量。我诧异，这种力量竟然可以透过殿下的防护结界直接压制了我的灵性。
殿下似乎也察觉到了，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神色。
殿下，我预感到了，这次的特殊能力·····我突然说不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周围似乎一瞬间都被笼罩上无法驱散的阴霾，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流朔，你说吧，我已经有觉悟了。
【夜未殣】
当看到流朔苍白的脸色时，我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我看到他眼底覆盖着沉沉的阴霾，仿佛末日般惨烈。最后他抬起脸，一字一顿道，这次的特殊能力就是，绝对服从。可以让别人绝对服从的能力。
绝对服从。
我想我不能拿它和什么控心咒来相比。玄咒即使再厉害也有解咒之法，而所谓的这种特殊能力却犹如诅咒般让人近乎绝望。
但宫门已经打开，我又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刻临阵脱逃。
夜未殣，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还以为你会死在赤莲宫呢，没想到还得我亲自出手来收拾。女子一身淡青色的薄纱长裙，瞳仁里带着慵懒的碧绿色光泽。
她的语气如同君临天下般傲然。
你要知道你接下去面对可是我，万森之源第二宫绿水宫的司执，卿魇。目光恍若男子般锐利并且锋芒毕露，准备好将性命作为这场游戏的赌注了么。
唇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我知道你的特殊能力可以让你不战而胜，但既然已经到了你面前，我定会将这场游戏进行到底。我回视她落在我身上的不屑眼神。
很好，难得夜未帝国能培养出你这样的皇子，我今天就陪你玩这场无聊的游戏。卿魇似乎并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语气之间透露出懒散。
我的瞳孔微微下降，如果你在这输了，那么请助我通过第三宫。
能赢我的只能是神。
她倾城的笑容是如此张扬而轻蔑，夜未殣，你觉得自己会是神么。如果你是，不要说通过第三宫····就是帮你征服这个玄界我都不会犹豫。
我暂时没有这样的野心。我回以淡然的笑容。
那么，夜未殣，上来。她站在高层台阶的尽头冷冷地俯视着我。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她的话语就像魔音般在脑中挥之不去，我迈开脚步。
哥。凝的声线几乎在颤抖。
这一刻仿佛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我只能任凭自己一级一级地走上台阶。她冷漠的笑容深深地倒映进我仓皇的眼底。
流朔眼里的光亮几乎完全暗下来。
玖焰试图将空间停止，却在卿魇一句话的命令中无法被赋予任何行动。
我的心终于冷了下去。
凝，我不可以死在这里，我想要救你。
你就是我整个天下。
【卿魇】
我从来不觉得生命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活着就是一场游戏。
像个死神般可以随意地决定他人的生死，玩弄着别人的绝望，在享受的同时却深深地孤寂着。我说出的话无人违抗，可笑的是他们不是不想违抗而是无法违抗。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只要我想要谁死他就必须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剑贯穿。带着对生的渴求去自尽，我想是件非常痛苦而煎熬的事情吧。
而别人的痛苦却是我漫长时光里唯一的乐趣。
当这个叫夜未殣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突然不想简简单单地让他这么结束自己，因为这样游戏就失去乐趣了。
于是我命令流朔去杀了他。
看着别人自相残杀确实比让他自尽要有意思得多。夜未殣始终在防御，而流朔却步步紧逼。我懒懒地斜靠在金色的软塌上旁观着这场厮杀，然后冷笑。
渐渐觉得无聊，我若无其事地闭上眼。
突然感觉到冰凉的剑刃架上我的脖颈，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夜未殣无声的优美笑容。
他说，你输了。
我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可能？我质疑，然后站起身。但那冰凉的触觉确确实实地提醒了我眼前不是幻象。夜未殣的表情一如最初的淡定，你的特殊能力不是你拿来娱乐他人的资本。
我看见流朔和玖焰一起走上高高的台阶。
流朔眼底染上薄薄的笑意，卿魇，你败就败在太小看殿下了，殿下可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无能。我还是无法相信竟然有人可以违抗我的命令。
玖焰深红色的眼底勾勒出淡淡的嘲弄，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你没发现么？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配合着你演戏。我愣住，然后他继续说，从进这个宫门的时候殿下就让我们用玄咒封印了听觉，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们就不会受到任何的牵制。
可笑，那你们如何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卿魇，你习惯依赖于自己的特殊能力，竟然连最简单的通心咒都不知道了么。夜未殣的嘴角扯出嘲弄的弧度，冷漠的笑容安静地漫进我的瞳仁。
我沉默，然后不再辩驳。
在与这个少年的长久对视里我终于谦卑地单膝跪下，殿下，如您所愿，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命运将与您相连，您亡我亡。
卿魇，起来吧。他微笑着朝我伸出手，笑容干净而单薄。心下一阵动容，我将手覆盖上这个少年温热的手心，是，殿下。
我突然觉得或许眼前这个人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神。
从来没有人真心对我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这个冰冷的宫殿已经囚禁了我太久，久到我连温暖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了。
而在夜未殣的眼底我看见了可以期望的未来。
我看着他安静而淡漠的侧脸，忽然有预感这个少年将会改变整个玄界的未来。
或许，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