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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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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有着那么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哪怕无人理解。他是自己世界里孤寂的王,以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俯视着所有过往的尘嚣,隐忍着满溢胸腔的悲伤。
【夜未凝】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我是流朔。没有等我问他已经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竟然令我莫名安心,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漂亮的一双灰紫色眼睛,瞳仁里沁出毫无尘嚣的安宁。
哥呢。尽管这样,醒来没有看到哥还是让我有些慌张。
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他微笑,俊美的面孔带着无邪的温柔。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从床上起来,不安地张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流朔走到木雕的窗前然后将窗户打开,天光瞬间倾泻进房间里。
凡界的客栈。
凡界?我惊住,我,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您不必考虑这么多,我和殿下会尽全力保护您的。流朔一身白衣轻衫站在我面前,目光清澈,安静倾斜的嘴角映着挺拔的五官。墨绿色的长发跟凡界男子一般束起,耳鬓的几缕发丝垂落在胸前,如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般俊俏。
你是凡界的人么。我质疑。
像么。他没有在意,只是微笑,在凡界还是按照凡界的惯例来装扮比较好。
那你是····
我是在零界长大的,是苍影族这一任的王。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苍影族···我愣在原地,就是夜未帝国内部传闻里那个强大的隐秘族落·····
流朔只是点头。
这时门被打开,我看到站在门口的哥。
哥。
我有些认不出来。一身单薄的银边长衫,柔软的刘海散落在额前,黑色长发用银质发簪束起,剑眉微扬,如同花瓣般的薄唇被勾勒出完美的唇线,他的面容挺拔而英俊。我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干净无尘的少年与那夜带我杀出殇夜城的哥联系在一起。
只是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温柔和寂寞。
突然有些动容。
凝,有些事情我没办法立刻向你解释,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都请相信我好么。他朝我走过来将一支漂亮的白玉发簪放在我手里,然后在我发上落下一吻。在这期间我希望你能扮作凡人女子呆在我们身边,什么都不用想。
哥。我低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是请别让我成为你的包袱。我不再是个无知的孩子了,不希望一直被哥你无微不至地保护着。
凝,保护好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所以请不要拒绝。
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我却觉得心酸。我想也许一直以来我都是他的包袱。因为身体虚弱连最简单的玄咒也学不好,可是哥却天赋异禀,被公认是夜未帝国最出众的皇子。而我是皇室里唯一的女子,又天生体弱,所以总是被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人的同情,父王的心疼,母后的怜爱·····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累赘。除了傍晚在城墙上弹琴,宴会时在大殿中献舞,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最小的哥哥,夜未殣,他却跟我说,我是他存在唯一的意义。然后对我微笑,眼底漫上的温柔犹如潮水刹那间就将我完整地覆盖。
像我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却被当成他存在唯一的意义,我觉得不可思议然而还是那么坚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因为他的出现,让我发现自己的生命也开始有了存在的意义。
我想从那一刻起,我已经是为他而生。
夜未殣,我的哥哥。他就是我全部的信仰,我心里最伟大的神。
他的笑容是我今生最温柔的囚禁。
【夜未殣】
凡界已经呈现出深秋的景象,到处弥漫着一股凄清的味道。
生长在客栈后方的大片樱花林开始有了凋零的趋势,满地细碎的浅色花瓣如同初雪覆盖。残裂的风肆意地掀落这一地的温情,天地之间显出前所未有的空旷和寂寥。
我看到流朔一个人站在满地的落花之上,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寞。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气息,他侧过脸,然后又是无心的笑容,殿下。他摊开手,微芒过后,印璃杖已经出现在他手里。
我们来凡界也有几日了,那个钥匙究竟有没有头绪。
殿下不必急躁,还是安心地等待时机吧。他还是一副淡静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为所动。每次都是这样的态度不免让我恼怒。
时机?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时机我可以等,但是凝她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太过感情用事是成不了大事的。他只是丢给我这么一句。
突然无话可说。
我在她身上施下的抑咒术可以暂时停止她体内那种玄咒的蔓延。我说了在我完成使命之前绝对不会让她死,您难道不信任我么。流朔终于皱眉。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我在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一时的浮躁。
我可以理解。他眼底突然降下大雾,如同往事落幕般深沉。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他的背后到底藏匿着什么我却无法察觉。
他举起印璃杖,将前端指向地面。
风忽然大起来,柔软的落花被吹到一旁,法杖所指的地方出现了空地,然后幻化出镜面一样清晰的影像。
我看到影像里一张清贵陌生的面孔,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
他是。
线索。首先找到他,接下来才会有寻找的方向。他转过脸对我说。
我懂了。我闭上眼默想那个男子的模样,然后掌心相对十指紧扣,遁风咒,开启。当我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风就急速地朝我们刮过来,樱花树开始摇摇欲坠。
几秒过后,风终于停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我睁开眼,我知道他是谁了。
殿下的玄咒运用技巧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出神入化了。流朔欣然地露出笑容。
当我向客栈的掌柜打听冗渊这个人时他却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公子找他要做什么。他的眼底有疑惑,他是我们这个地域的领主,是不会轻易见人的。话说得很绝对,语气中甚至有种对我的不屑。
您只要告诉我他的府邸在哪里就够了。我简单地回应,也不想多做解释。
还是劝公子你不要去了,很少有外人见了领主能活着回来。
那就不劳你担心了。还没等我说话,流朔已经走到我身旁一脸淡漠地说道,然后将两锭白银丢在柜台上,这样够了么。
既然两位公子执意要去,那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掌柜的语气终于柔和一点。
嗯,还有,我们出去的期间一定要好好照顾跟我们一起的那位小姐,不能有任何差错。我下意识地补上一句。
这是自然。他答应得也快。
【流朔】
当我和殿下一起来到冗渊的宅邸前时立刻被门口的守卫质问。
你们是谁。
我找冗渊。殿下单刀直入地说。
大胆,竟敢直呼大人的名讳。说着守卫的人马上凶神恶煞地拔剑指着殿下,快滚,否则饶不了你。殿下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笔直地盯着他。
我找冗渊,去通报。守卫终于被激怒了,一剑就朝他刺过来。殿下侧头躲过,然后把他的手扭到背后单手将其强制地摁在墙面上,一连串的动作迅速得让人无法反应。
其余几个人畏惧地退后。
然后突然又朝殿下冲过来,我实化出印璃杖,定身咒。镶嵌的月长石即刻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几个人的身体连同表情顿时一起凝固住了。
我的咒术必须依靠法杖为媒介才能充分发挥。我想殿下应该是天才,在玄界之中很少有人可以把自身作为媒介将玄咒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殿下皱眉,将唯一一个因为被他压制住而没有受到定身咒束缚的人放开。
那个人一被放开,见到眼前的场景腿都吓软了。
去通报。当殿下再要求时他终于不敢回绝,立刻将大门打开了。
我们终于一起来到了大堂,然后看到了坐在大堂之上的冗渊。
本人比影像里更清贵卓然。一身华美的紫边长袍,长发束冠,目光里有一股压迫的冷峻。你们找我做什么。声线清冽,然后折扇轻摇。
我警惕地审视周围,一种不同于凡界的气息笼罩在整个华丽的大厅。
殿下似乎也察觉到了,瞳孔不经意地下降。
我召唤出印璃杖然后走上前,目光逼视着眼前这个叫冗渊的男子。他似乎对我手里突然出现的法杖并不感到诧异,想必你也该知道我们的来意吧。
他端起一侧桌上的青花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澈的茶水,神色淡静得异常。
既然是客那就坐下来谈吧,用不着大动干戈。
我指尖收紧,法杖瞬间化为乌有。殿下并没有要坐下来谈的意思,表情很认真地环视四周,而后目光里的戾气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位可在礼乐方面可有造诣?他突然问。
只对琴略懂一二。殿下身上带着比冗渊更具有压迫性的淡静,回答时目光依旧冷冽。
可有雅兴欣赏一曲。冗渊的唇角不经意地略弯。
正有此意。对殿下接下来的回答我感到一丝诧异。我一直觉得这个少年脾性急躁,而且全身都透出一股杀戮的戾气,带着王族特有的清高霸气。从来不知道殿下还会对乐曲感兴趣,或许我没有真正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女子是如此依赖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有了背负一切的觉悟。
站得越高的人往往越容易寂寞吧。
我看着他落寂的侧脸线条以及眼底抹不掉的锋芒,突然觉得殿下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夜未殣】
正有此意。我冷静地回应他的目光。
从珠帘后走出一个绝美的男子,他抱着一把用上等檀香木制成的琴笑容优美。一袭白色软绸长衫轻盈飘逸,挺拔清瘦的身姿被衬托得愈发脱俗。他的言行举止都带着仙人般的超然,眉眼之间流转的气息让人神迷。空气里突然飘荡着一股清冽的芬芳,像是某种花朵散发出的幽香,魅惑而又空旷。
修长的手指拨上纤细的琴弦。他微笑垂眸。
震荡人心的音符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厅。我仿佛感觉到了落花跌落时的忧伤,冰凉的情绪钻进胸腔。突然脑里的影像又变成黄昏的城墙,成群的飞鸟掠过宫城的上空,清脆的悲鸣散落在每个角落。心突然生生地疼起来。
我想起凝的绝美的笑容和倾城的舞姿。
过往的时光突然席卷重来,思绪顿时被梦境般的哀伤感束缚住了。
多少次都是这样安静地和她一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在柔软的暮光里听她为我一遍遍地弹奏着优美的乐章。城墙外盛放的夜蔷薇似乎都跟随她指尖的游动而抖落一地芬芳,纯黑的花瓣带着至深的绝望。我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地平线,听说昼央帝国一年四季都会有雪蔷薇开放,我想它的花瓣会是种很明亮的色彩。我曾这么对她说。
然后凝望住我,眼睛里漫上忧伤,哥,你不喜欢夜未帝国么。
黑暗会让人绝望。我俯下身对她习惯性地微笑,其实我想凝你不该属于这个帝国,在万森之源的尽头可以看到明亮的未来。
只要可以和哥在一起,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幸福。她那时表情是如此单纯。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将雪蔷薇摘下别在你的发间该多好,我想那种干净的白色才是真正属于你的颜色。这个黑色的宫城只会成为束缚你的囚牢。我看到她眼里有飞鸟仓皇的剪影。她闭上眼,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哥,我懂了,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跟随你。
她的眼底始终没有丝毫的犹疑。
也许对她来说未来是那么遥远的东西,觉得只要在我身边就是永远。
这样浅薄的永远会有尽头的吧。
当我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时已经曲终。
男子依然抱着琴,此刻只是安静地站在冗渊身旁。
怎么样。冗渊露出不明显的笑容,我的琴师没有亵渎了您的耳朵吧。我看见流朔的表情变得恍惚。我扯了扯嘴角,这样不是待客之道吧。
从踏进这个大厅开始,公子你就该有空手而回的觉悟。冗渊的表情风轻云淡。
你明知我的身份还敢如此狂妄么。我冷笑,说话之间我已经召唤出暗影剑,解咒,否则下一秒你的鲜血就会溅落在整个大厅。
冗渊的表情诧异,你怎么会·····控心咒明明已经在琴声中开启了·····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忠实的听众,当开始弹的时候我就开启了离魂咒。我还没沦落至被这一点小阴谋算计到的地步,真是辜负了这一曲绝世的乐章。我面无表情。
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冗渊笑着站起身,伸手缓慢地鼓掌。然后流朔眼底的迷雾终于散去。
我收回暗影剑。
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殿下的愿望我必将尽力达到。他弯腰在我面前恭敬地单膝跪下。一旁的流朔显然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要找赤莲宫的钥匙。我直白地说明了来意。
赤莲宫他的表情忽然复杂起来,然后又恢复一贯的淡静,很遗憾,我对此事并不知晓。我所了解的就像殿下知道的一样----这把钥匙被保藏在凡界。
我皱眉,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我不敢对殿下有任何隐瞒。冗渊的表情不像在说谎。我望向流朔,他的表情变得凝重,殿下,一开始我就说了,这只是线索。
这也算线索?
静观其变。流朔只是给了我这四个字。
殿下若不嫌弃可以在寒舍先住下,既然我对您来说是线索的话。时机成熟一切自然浮出表面。我有点游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夜未凝】
当我来到这个构造高雅的宅邸时,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在门口迎接我。
笑容如同落花般缤纷。
我们又见面了呢。他这样说,我的瞳孔急剧下降。我没办法忘记他的容貌,哪怕只有短暂的一面。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去实现。
我知道你会。我现在只是要带你去见你最喜欢的哥哥而已,不用紧张。虽然他的瞳仁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种神圣的浅银色,但是我认得他身上的气息。
不要伤害到他。
怎么会,你多心了,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他浅笑。
他深邃的的眼底像是覆盖上重叠的迷雾,透露出危险的味道,一切瞬间都变成无法解开的死结。我的心倏得揪紧。
哥,原谅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你说过的,我一直在等你将雪蔷薇别上我的发。
不管前路怎样,我都会不顾一切地跟随。
夜沉了下来。我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哥单薄的身影。
他一个人靠在凋零的樱花树下,身上的气息微凉。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殇夜城里最出色的皇子。在我记忆里哥从来都是如此独立的存在,似乎早就习惯了形单影只,让人觉得那么遥远而又高高在上。
父王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哥的一些事。
谈起哥时他的表情总是那么难过,我知道那种忧伤的背后有如何庞大的一个故事。
比起父王,哥的性情更像他的母后。父王说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就是那个女子。哥完全继承了他母后在玄咒操控方面的天赋,正因为如此才容易招来嫉妒。
他的母后并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是却深得父王的心。
可是深宫之中的斗争永远没有尽头。
父王也没想到他对这个女子的宠爱最后会让她走上这样的路。最开始因为她是昼央帝国的人,臣民就极力反对他立她为妃,可是她对玄咒几乎天成的操控能力终于让那些人没有了异议。她确实是个无人能及的优秀女子。
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乱。
在一次庞大的阴谋里,他的母后被认定出卖了皇室,父王不得已将他的母后处以流放之刑。哥在当时只是个年幼的皇子才幸免于难。
父王政务繁忙,根本就无法顾及哥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没有了过去母后的庇护,两个年幼的孩子处处受他人的凌辱。一次性质严重的暗杀终于惊动了父王。当父王赶到他们居住的祭鸢宫时,哥满脸鲜血地紧紧抱着他向来体弱的妹妹瘫坐在地毯上,虽然当时只有十一二岁,可是哥抬起脸时望向父王的目光是那么冷漠而遥远。父王说到哥当时的眼神时声线几乎在颤抖。
最后只有哥侥幸地活了下来。
当昏迷了几天醒来听到他妹妹的死讯时哥异常得平静,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当父王想要安慰他时哥只是丢出了一句话,就算你是王也不见得你一句安慰就可以改写一切,所以多余的话我没必要听。
要不是亲耳听到父王都没办法相信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从此哥就独自一人练习咒术,很少和人说话。
十四岁就已经所向无敌,再也没有人能够忽略这个从来都默默无闻的少年的存在。当他十五岁在大殿之上将父王打败时整个殇夜城都陷入了恐慌。
父王说起那时的场景竟然微微地笑了,他跟我说,哥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我完全可以想象哥将父王打败时脸上淡漠的表情,我知道哥是一个习惯了独善其身的人,他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选择一意孤行。
直到那一天他站在我身后听我弹琴然后安静落泪的样子,我才真正了解了哥究竟是怎样的人。或许在他心里还残留着一点点从未被触碰过的温柔。
他抱着我哭的时候我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别人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少年。
我想,背负着深重的伤害和仇视活下去也是需要勇气的吧。所以当他滚烫的眼泪落在我衣服上的时候我也哭了。
我的哥哥。
这就是我的哥哥,夜未殣。
始终有着那么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哪怕无人理解。他是自己世界里孤寂的王,以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俯视着所有过往的尘嚣,隐忍着满溢胸腔的悲伤。
我心甘情愿成为一个替身。
为了他。
我一直信仰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