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奇谭》醉风眠

7、7

　　庞郎被其一言提点，自遐想中猛醒，便道：“好，我带你去找千年冰泉。”抱着他转过山壁，便见峰上一条山隙，深如扇骨开裂。底部幽深如墓，隐约闻朔风呼啸。往上看，冰雪浮山，至此无路，羊肠小径邃然而绝。
　　庞郎不觉踌躇，听得少年道：“顺着石隙往下行去罢，或能到山脉深处。此处如此险峻，我亦只在书上见过。况千百年间，山体转移变化，与图上所绘亦略有不同。这一线天究竟会通往何处，我亦难以判定。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庞郎依言，果依山隙蜿蜒向下，小心而行。这时忽听远处一声唿哨，一只苍鹰飞至天际。少年抬眸一看，脸色骤变，说道：“快卧倒，我的仇家来了。”庞郎还未开言，便被那少年以扇盖住，瞬间手足如定，与之化为一块苍石。

　　那鹰在空中盘旋数次，在群峰间起落穿梭，神目如电，扫过庞郎二人所化之苍石，终是一无所获，便清啸着去了。少年这才松了口气，移开扇子。庞郎行动方才恢复自如，便不禁迷惑道：“你究竟得罪了甚么人？对方派出鹰来追踪你？”

　　少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四个人，一向是凶神恶煞，无恶不作。三年前，在漳关道上遇见了，被我一人在他们身上卸了一件东西。不想从此便被惦记上了。若是平常，倒也没觉得甚么。现在这样，唯有躲藏逃避了。”
　　庞郎听了，微感抱歉，说道：“都是我不好，害你走火散功。不然，便不用畏惧他们了。”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怎能怪你，我自己亦不克自持了。这种事情，原非一人之力可控制得了的。”

　　两人边说边行，沿着崎岖雪石，浑然未觉已绕至石隙深处。四面峰峦高耸，尖牙利石相挡，天光渐次无隙可钻，所行之处，昏暗如至墓室之中。少年喘息渐急，微微挺起上身说道：“我衣袋中有夜明珠，你可取出来相照。此处幽寂清冷。看来，我们是走入大山深处去了。”

　　身畔凄风阵阵，耳边听得流水淙淙声响。庞郎喜道：“前方会有千年冰泉吗？”加速前行。面前突然豁然开朗，隐约可见前方似一石室。少年挣扎而起，说道：“找到了吗？”庞郎摇头。少年往四下扫了一眼，长叹一口气，眼中希翼之光消失。

　　庞郎循着流水之声，绕行至石室右壁，仍未见流泉之踪。但飘浮雾气中，隐隐见一石像垂首跪坐于前。庞郎举夜明珠相照，猛见石壁上有字，便念道：“镜湖龙王敖夜忏悔面壁之处……”明珠之光，隐隐扫过那石像之脸，蓦的微微一惊：这人容貌好生眼熟啊，看来竟与自己十分相似。

　　少年听得镜湖龙王四字，亦是一惊而起，说道：“甚么？”庞郎高擎明珠而照，映见石像身后之石壁上，亦镌刻了一篇文字，斑驳若水岸龙游。只是文字古香古色，与之前不同，庞郎却是不识。
　　少年便详视之，轻声念道：“余自悔一生耽于情溺，终于弑亲逆伦，闯不世之奇祸。致龙宫消失，镜湖沉底，天谴加身，镜湖一族，从此灭绝。天帝怒我忤逆不孝，灭绝人伦，为一已私，万死难赎其身。乃锁我于冰湖底，剐鳞剥皮，抽龙筋，断仙禄，灭绝轮回。日夜受天火雷劈之苦，又有百万飞剑加身，时时戳之。噬心之刑，千年不灭。……”
　　他读到这里，忽生惊心动魄之感，顿了顿，方道：“原来这里竟是数万载之前，镜湖龙王受罚之处。”庞郎道：“镜湖龙王，他是谁？”少年默默的读罢壁上文字，方道：“关于这位龙王的生平，我亦曾听师父提过。只不过，没有这石壁上所记载的详细。说起来，这也算是龙族与九尾狐族之间的一段旧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