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奇谭》醉风眠

5、5

　　忽又觉得那蛇身躯在蠕蠕而动，蓦的又将二人盘旋收紧，环在中央。那蛇断颈之处，尤在一汪汪的喷出污血。但颈畔的九个突起银角，却忽喇喇猛的呈扇形打开。庞郎只听得九角劈啪作响，依次爆开，中间血肉处各钻出一个细小蛇头。九头竖晴闪闪，伸缩间，自皮囊处钻出，渐次变大，舌尖吞吐，一齐发声：“想杀我？没这么容易！今天若不将你二人剥皮吞骨，难消我断头之恨！”

　　庞郎惊道：“它果然没死！”少年颜色惨变，说道：“快阻止它蜕变。若待它长出九个完全的蛇头，断颈重续，威力更甚从前。我俩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庞郎道：“怎样阻止啊？”少年还欲再说，那蛇呼的缠紧，银弧光环碎裂，他再难自持，张嘴又喷出一口鲜血。那蛇得此良机，呼的一声将二人盘了数十围，环个死紧，一张口，便恶狠狠咬来。

　　庞郎见那断颈处九个小蛇一齐伸出，露出森森獠牙，向二人咬噬。慌急之中，伸手向上撑住，少年亦飞指打出一串流星，助他以手箍住蛇颈。那蛇悬在半空，犹不甘心，数次猛扑而下。同时蛇身一环环不断收紧，意欲将二人勒至脱力。

　　庞郎眼前一阵阵的金星乱冒，呼吸急促，但手指犹箝在那蛇颈下数寸之处，阻止蛇头张口下落。这时血如流泉，早喷了二人全身。那蛇嘹叫，凶悍不减，身躯不断使力，颈一点点的压低。九头一齐晃动，此时已长至一指大小，正摇摆悬于眼前。
　　庞郎恶心欲吐，只觉身躯都快要被一勒两断，正喘不过气来之时，听得少年低声道：“我的法力只够再支撑一小会儿，呆下若有机会，你先逃，省得二人都葬身蛇腹。”
　　庞郎回首，见少年头发蓬乱，被溅了点点污血，但一双眼睛，仍如明星之莹。他心中一恸，昂首道：“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少年一笑，说道：“你傻呀，此时斗勇逞狠有何益处，逃得一个算一个。”
　　那蛇极力扭动身躯，又狂压下来，庞郎只觉手臂上方若泰山崩顶，臂骨将折。九头自蛇颈处伸出，蛇吻几缭眉发。他吁了声，说道：“好难闻的气味！”少年侧首低声道：“别被它咬到，否则一辈子都有你好受的了。”庞郎道：“ 好！”但双臂如折，渐渐的再也支撑不住。那蛇口中呼呼腥气，獠牙几乎是擦面而过，在耳唇边晃来晃去。
　　少年勉力叱道：“定！”那蛇便堪堪停在庞郎口边。九个头摇摆吐舌，仍在不断涨大。但听得它道：“小子，赶快束手就擒吧，待我吃了你二人，功力便能大增啦！”
　　庞郎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见那蛇几次张口欲噬，都只和自己差一毫之厘。值此生死关头，自己二人身危力殆，不是被它吞吃下腹，便是被其咬死了。也不知为何，庞郎想到此节，怯惧之心反而尽去，只觉怒自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他本是山野少年，性情质朴，骨子里却潜藏着一股野性。这时猛被激发，身体里似乎涌起一股无穷力量，见那蛇改变目标，九首突袭少年，不禁大怒。但听得他叫道：“吃我！吃我！看是谁吃了你！”猛的张口，一口咬住近前的一颗蛇头。咀嚼有声，竟吞了下去。

　　少年见到他蛮勇之态，亦不觉心惊，颤声道：“你，你干什么？你……你竟把它吃下去了……？”
　　那蛇被咬下一头，负痛尖啸，身躯急甩。二人被摔至山壁之上，白雪滚滚而下，头昏眼花，浑身剧痛。那九节玄黄蛇九角本是它千年修炼之精华所在，此时被庞郎咬下一角，剩下八个蛇头，一齐惨叫，齐齐缩小，蛇身圈带二人，在雪地上不断弹跳翻滚。
　　庞郎心想：如今别无他法，趁这蛇九头还未完全变大，威力不若从前。不若将九个头齐齐咬下。如此或可救少年一命。至于自己吞下蛇头之后，是否会中毒丧命，有何后果，这些却非他所思，统统不计了。

　　当下不顾一切，抓住那蛇之颈，张口便咬。那八个蛇头，本已将涨至拳头大小。这时蓦的回缩，似是感应到危险，蛇首隐隐的便欲重新化为银角，钻入皮囊之中。庞郎哪里容它如此，张口悍勇如兽一般，须臾间将八个蛇头一齐咬尽。

　　那蛇负痛到极点，身躯乱拍乱扫，在雪峰之上蜿蜒胡窜。所到之处，雪石纷飞。及至到一断崖边，那蛇九头齐断，不辨方向，便飞身下落。庞郎二人被蛇身缠住，亦一齐飞坠落崖。

　　待到落地之时，砰的一声巨响。激起的雪雾约数丈之高。那蛇身躯在雪地上弹跳了数次，自蛇尾处，渐渐松开。二人下坠之力，为巨蛇身躯所承受，幸喜无伤。及至从蛇身中松脱而出时，那蛇一动不动，身上七彩斑斓之色，渐渐淡而无光。这一回，才是真的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