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各人有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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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诶，这是什么？”郑萌用筷子夹起一个白色的圆状体。
“哎呀，我说酱油瓶盖去哪了，原来在大白菜里。”郑萌妈欣喜的接过瓶盖，“我刚到处找都找不见。”
郑萌无语看看他爸，他老人家正气定神闲的喝着小酒，他不由埋怨：“妈，你大白菜炒糊就算啦，反正我们也呷了二十多年了，但是你最近怎么总把瓶盖什么的往菜里扔啊！”
郑萌爸抬眼瞟了儿子一眼，继续喝酒。
这厢郑萌妈的脸瞬间苦了下来：“你妈年纪大了，总记不住事，你嫌弃你妈了？”
郑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没有没有！加上瓶盖，我觉着这大白菜更好吃了！”
那厢郑小芽“噗嗤”笑了出来。
“郑小芽同学，你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怎么还是天天回家里赖吃赖喝？”郑萌板起脸来教训妹妹。
“没脸的是你吧？你都上班了，不还回家混吃混喝？”郑家兄妹继承了母亲白皙的皮肤，十九岁的郑小芽正是粉面桃花、青春无敌的时候。
“别吵别吵！”郑萌妈瞪小芽，“你哥是回来拿被子，哪像你。你那一学期一千五的宿舍就是个摆设。”
“宿舍里没有暖气，你忍心让我挨冻吗？”
“一千五的宿舍连空调暖气都没有，算嗒，你索性退了回来住，反正离家近。”郑萌妈说。
“学校不给退…”郑小芽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的说，“好多人闹过好多次啦，没用…”
“谁让你读的烂学校。”郑萌插嘴。
“喂，你说的烂学校就是你的母校好不好？”郑小芽哧鼻。
“唉，造孽哦，我怎么生了两个读书不开窍的伢子——”郑萌妈撂下碗，眼看着就要飙泪，“你看别个屋里的粟宁，会读书又疼娘……”
“嗯哼！”郑萌爸端起酒盅哼了一声，“各人自有各人命，你求不得。”
“老娘，你要喜欢粟宁，让我哥把她娶回来不就行了。”郑小芽笑眯眯的提议。
“粟宁是个好妹子，但是她娘啊，太厉害哒，而且她爹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家萌萌要娶她进门，岂不是还要帮她还债？”
“你先帮我买套房子了再说吧。”郑萌语气闲闲的说，“反正我这鸡屎大的工资是买不了房了。”
“哎呀，老郑你看，我们怎么有个这么不要脸的儿子啊。”
“我哥有房子，那我呢？我连买个包你们都要问东问西。”小芽不满父母的偏心。
郑萌爸夹了块腊肉，再抿了口白酒，慢条斯理地对郑萌说：“粟宁是个好妹子，但是仔啊，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心高的很，你镇不住。如果你坚持，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郑萌一愣，没搭话。
郑萌爸又扭头对小芽说，“你老子我每天六点起床开的士，有时候凌晨三四点才睡，你妈妈虽然下岗了，但还在帮人做饭带小孩，你爸妈都是挣的辛苦钱。你是女孩子，爱漂亮没错，但是每次你妈给你几百块钱你一个包就用完了，我为你妈不值。你们也大了，要多为你妈想一想。”
这一席话听得郑家两兄妹恨不得钻地洞去。郑小芽更夸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了郑妈。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郑萌听老爹评价他和粟宁。
“我的幻想毫无价值，我的计划渺如尘埃，我的目标不可能达到。一切的一切毫无意义--除非我们付诸行动。我现在就付诸行动。一张地图，不论多么详尽，比例多精确，它永远不可能带着它的主人在地面上移动半步。一个国家的法律，不论多么公正，永远不可能防止罪恶的发生。任何宝典，即使我手中的羊皮卷，永远不可能创造财富。只有行动才能使地图、法律、宝典、梦想、计划、目标具有现实意义。行动，像食物和水一样，能滋润我、使我成功。”台上一个西装笔挺的大胖子正泡沫横飞的重复着羊皮卷。
郑萌缩在一群销售人员里，一脸苦大仇深的发短信。粟宁去潭州十天了，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大雪，不知道她会不会冻着？她教的辛苦不辛苦？记得她走之前喉咙发炎了，不知道好了没有？——郑萌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屏幕上的光标闪了又闪，他却挤不出来。
郑萌正发愁着，台上的胖子精光一闪，目光锁定在了郑萌身上：“郑萌！”
郑萌吓一跳，忙不迭的抬起头：“是！朱经理！”——是，朱经理确实挺名副其实的。
“我刚才说什么，你听清楚了吗？”朱经理问。
“听清楚了，你在说行动。”郑萌可不是傻瓜，这个朱经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告诉我，发短信怎么算行动？”朱经理慢悠悠的走到郑萌身边，以其一米六的个子30°仰角睥睨一米八的郑萌，“我们片区这个月营业额落后其他片区，都是你这种不认真的人给拖的后腿！”
他娘个匹！整个营业部这个月销量都不理想，怪他？！郑萌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忍住了没发作。
“我知道你是大学生，但大学生算个屁，现在满地都是大学生。”他傲视群雄似地巡视了一遍屋子里的销售员，得意洋洋的说：“像我这样，中专文凭，一个月做五笔大单的才叫屌！懂吗？”
“懂了！”
“要行动！”得，他现在条件反射了，一开口就是“要行动”。
全场销售员连同郑萌十分整齐的挥了挥手臂，他肥硕的大头很优雅的点了一下道：“这就对了嘛……”。
什么东西！众人在心里说。
“老爹，我想换工作。”郑萌开门见山地对郑爸说。
“工作的事你自己做主，我不发表任何意见。”郑爸答。
郑妈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巴掌拍到郑萌头上：“又换工作？你毕业才一年，换了几份工作了？”
“有个人总给我穿小鞋，我没法干了。”
“谁给你穿小鞋？刚开始工作肯定会不适应呀。”郑妈皱眉头。
“一个姓朱的经理，三番两次向上面报告，讲我坏话。”
“你领导不会那么不明辨是非吧？”
“那你说他是相信他培养出来的手下，还是相信一个刚进来没半年的新人？”郑萌反问他妈。
郑妈瘪着嘴，没说话。
郑萌见状，开宗明义的对郑爸说：“爸，我想跟你学开的士。”
话音未落，郑妈惊得蹦起来：“你个作死的崽！我们辛辛苦苦送你出去读大学，你竟然要回来开的士？！你脑壳儿绊坏了啊？”
“那怎么办嘛？”郑萌说，“每天被人搞，还只拿两千块工资，每天出去应酬连酒钱都付不起。”
“反正我不准！”郑妈施展起无影手，啪啪啪地打儿子的小肩膀，“我是欠了你两父子的，做了一世年司机堂客（老婆），现在又要做司机的娘不成？！”
郑萌爸发话了：“仔啊，你听你妈的话，这份工作先干着。年轻人，是要呷点苦头的。至于学开的士，这事我考虑考虑……”他忽然抬头问：“郑萌妈，菜是不是烧糊了？”
郑萌和郑妈仔细一闻，可不是！一股子糊味从厨房里传过来。
“就是你个死伢子！我的菜还在锅里，都忘了！”郑妈忙不迭的跑回厨房。
郑爸摇摇头，对儿子说：“你们这代人啊，我是搞不懂，怎有那么多七七八八，我们当年啊只要有得饭呷，什么工作不能干？而且干一行、爱一行。”
“那时候能跟现在比吗？再说了，我现在就是吃不饱饭了，才要换工作。”郑萌无奈的说。
“不管怎么讲，你先给我干满一年，不然别人怎么看你，晓得吧？”郑爸说。
“我回来啦——”全家人一回头，站在门口穿着米色大衣、脸被冻得红彤彤的正是郑小芽童鞋是也。
“你这大包小包的，搬家啊？”郑萌问。
“放假啦！”小芽不满的把箱子拖回房间，“你从来就不关心我。”
“我怎么不关心你了，你刚拖回来的箱子就是我给你买的，花了500好吧。”
“好了，好了。”郑爸挥挥手嘱咐道：“饭菜应该快熟了，准备吃饭吧。”
除了白米饭，其余的菜基本都是黑乎乎的。郑萌他们好些天没有尝到家里的菜，吃得兴高采烈的。
“小芽，你期末考试都考了多少分啊？”郑妈问。
“哎呀，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问我成绩啊，现在大学很多都不打分，只评等级啦。”
“你那噶（您老）等着看吧，说不定她下学期还要瞒着我们去补考呢，一门八十块，啧啧。”郑萌在旁边说风凉话。
小芽圆眸一瞪：“你乱讲！你以为我是你吗？我这次考得很好好不好，可能会拿奖学金！”
“你能拿奖学金，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你！……”郑小芽气结。
郑爸“啪”的一声把筷子一摔。“你们俩有完没完，每次回来都吵个不停。”
郑萌和郑小芽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郑爸。两兄妹立马噤声，互相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此时郑萌所在的4S店大厅钟表的指针正好指向了十点。对于带领他们的朱经理来说，一天中最辉煌的时刻就在于每天的早会。昨夜他陪领导打麻将做“业绩”，上呈两千大洋，回来就肉疼了。今早起来，老婆又抱怨房子太小。他现在看什么什么不顺眼，尤其是在后面打盹的郑萌，这小子自以为根本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净怂恿着一帮人和他作对，今天早会他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他唾沫横飞地讲完了这个礼拜的达标任务，宣布散会，正要把郑萌叫起来教训，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先站了出来：“朱经理，我肚子疼，先去厕所了！”说完一溜烟不见人影了——气死他也！
郑萌一出门，赶紧按下电话，劈头一句：“你不知道我在上班啊？！”
“￥%…&*#@—”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是郑萌的死党，吕品品，身高一米八八的超级瘦子，外号“八口”。可怜他爸妈有先见之明，虽然取了个八张嘴的名字，却没能挽救儿子的先天性语言表达障碍。吕品品从会说话时起就口齿不清，和他讲话就如同和火星人对话。吕品品和郑萌成为死党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郑萌有着超高的预言辨识能力。不过，尽管吕品品吐词不清，行为怪异，但他却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因为他有双灵动的小眼睛，童叟无欺的微笑，还有双会做美味佳肴的巧手。
吕品品一家从中国的东南沿海迁来，那里的大部分村落有着漂洋过海谋生的传统。因此，吕品品高中毕业读了半年厨校，父母就朝亲戚借了三十万，把吕品品送到了英国打工。
吕品品踏上英国领土的第一天，就被警察当做偷渡客关在了警局。这也不能全怪英国警察，因为吕品品的表哥没有按时来接他，而吕品品莫说英语，连中文都难以辨识。他带着那抹纯真的微笑没有被警察送往国防部外星生物研究所就不错了。吕品品被关到第三天被他表哥保释出来，然后被带往了唐人街。那里生活的中国人开着密密麻麻的餐馆和中药店。吕品品加入了外籍打工一族，开始了繁忙而乏味的厨师生活。
“哦，我忘了你那边比我们晚八个小时。”郑萌走到店门外，“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困？”
“￥%…&*#@”
“为啥困不着？”
“￥%…&*#@”
“……老子现在上班，跟你视频个鬼！有话快讲，有屁快放！”瞧办公室那头朱经理探头探脑的，估计他等会儿又要找茬。
吕品品唧唧歪歪半天，郑萌终于听清楚啥事了。他想早点把他爸妈欠的债还了，挣够钱回国，所以被别人撺掇着倒了一批盗版光碟在伦敦郊外的地铁站卖。结果这几天被警察跟着赶，打一枪换一地儿地，钱没挣多少，小细腿差点跑断了。打电话给郑萌，是来寻找心理安慰呢。
郑萌沉默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晓得哇！”这几个字吕品品发音尚算正常。
“你莫搞了，回巴州吧！”郑萌说着忽然烦躁起来，“人家子阳在加拿大学习开公司，你他妈的在卖盗版光碟！你连个ABCD都不会，在国外混个屁！国内钱虽然挣得少，但起码我们兄弟在一起。”
吕品品来英国后的每天夜里无聊的快死了。他租了很多港剧和老电影，在夜里一遍遍的放，就这样晃了三年。他想念中国和国内的亲友们，可是他不能现在回去，不然他家人的付出全白费了。
“￥%&*%…？”
“大家都很好啦。粟宁回来了，她奶奶过世了。”
“￥%&*%…？”
“唉，她应该没事吧。她你是知道的，比我们都要坚强。”
郑萌的眼角忽然瞟到一个身影在他负责的区域徘徊，他赶紧对吕品品说：“我上班啦，先不跟你说了。下回有空了跟你视频！”说完挂了电话。
“小姐，早上好！”郑萌示意同事把客人交给他，笑容可掬地问眼前这位长发飘飘的女士：“您对这款车型感兴趣吗？”
“郑萌，不记得我了吗？”这位面盘如玉的长发女孩笑眯眯的问，郑萌觉得她很眼熟，但就一时想不起来。
“出租车，钱包？”女孩提示他。
郑萌恍然大悟：“是你啊！你放假了？”
大半年前他才从深圳回来，刚开始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有时会帮老爹开车。有天有个人坐车不小心把钱包落在了座位上。他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失主，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那个失主就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姑娘袁媛。她为了答谢请他吃了顿饭。席间他知道她在潭州读大二，学的是英语。他当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吃过饭也就过了。没想到她还记得他的名字。
“你怎么转行做卖车的了？”袁媛问。
“说来话长…”现代意义的“说来话长”的意思其实并不是真的打算好好的解释一番，而是根本不想解释。
朱经理这时候晃了过来，满脸堆笑地问：“小姐，看上我们的哪款车型啦？”
“经理，这、这是我朋友。”郑萌有点心虚的说。
“郑萌！”朱经理稀疏的眉毛扬了起来，他忍了一上午的气终于爆发了：“妈了个逼的你能不能给我认真的上一天班？！尽搞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你晓不晓得我们今年的任务有多重？”
“什么叫乱七八糟，你他妈的能不能尊重人一点。”郑萌也火了。
“我要那辆。”一个清脆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拨弩张的气氛
“什么？”他和郑萌被木偶线操控似地同时回头。
“就那台宝来吧。”袁媛俏皮的向郑萌眨了个眼，“不过我要红色的。”
郑萌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各人有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