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此沉寂》七月零

17、第十六章

　　征战的青春被捏造成纸屑的传奇

　　选择的等待怎么被光阴击溃

　　连残余的温柔都变成浩劫

　　冲不破的苍穹

　　仇恨被谦卑的信仰欺骗

　　冬季来临前的迁徙葬送在末日的苍白

　　复活的薄暮

　　谁在不明的前路唱起凌乱的挽歌

　　抽屉里泛黄的纸张

　　雷动的阴霾慢慢苏醒在久旱后的一场雨水

　　晚饭的时间。
　　“那姐，子笙一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吧。”萧宸托着下巴问。
　　“嗯。”
　　女生低头面无表情地吃饭，“诶，我发现暮的手艺真的不错哦····以后我会常常来蹭饭的，呵呵。”然后抬头对男生露出笑容。
　　萧暮不好意思地回应着女生的笑容，“是么···我不介意，很欢迎你。不过最好挑我在的时候，要是宸的话，你就只能饿着了。”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喂，哥。”萧宸故装不悦地皱眉，“别在我姐面前揭我的短啦。”
　　“如果要说的话，还有·····”男生捉弄般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啊啊啊啊····够了够了，哥，我虽然缺点是很多，但你就让人家慢慢了解嘛····不用这么急着公布啊。”萧宸苦着一张脸，讨好地望着男生。奚子郁忍不住笑了。
　　“姐，要没有子笙的话，我估计阿姨会活不下去的。”
　　“你是说他妈妈么？”
　　“嗯。”
　　“没关系，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搬去他家照顾阿姨的。”女生表情认真。
　　“哈哈····你完了哦姐，这么快就变贤妻良母了啊····”刚说完奚子郁就拿筷子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笨蛋，你存心找打啊。”
　　“哥，姐她欺负我诶。”萧宸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男生。
　　萧暮笑着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你是活该了。”
　　“有没有觉得我们特别像一家人啊····最平常的三口之家呢。”这话说出口后，萧宸才发现气氛有点尴尬。空气里突然安静得让人心慌。
　　“呃···呵呵，开玩笑了。”男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空气终于重新流动。

　　夜渐深了。
　　萧宸本来陪着奚子郁看电视，结果两个人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等萧暮开门进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了。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里还在播着无聊的泡沫剧。
　　电视屏幕上投出的斑驳光线照亮了沙发上两个人安静的脸。奚子郁半坐着，手肘抵着沙发的扶手托着下巴，萧宸躺在沙发上，头靠在女生的腿上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
　　萧暮不禁哑然失笑。
　　然后过去把电视关了后将躺在沙发上的男生拦腰抱了起来接着朝萧宸房间的方向走去。
　　安置好了他之后男生又折回客厅。女生的身影在一片黑暗里显得特别单薄，窗外清冷的月光散落进客厅，为此刻的黑暗增添一份浓郁的忧伤。
　　心里忽然隐约得难过。
　　男生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女生安静的呼吸弥漫在空气里。萧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女生横抱进怀里，奚子郁下意识地贴近男生温热的胸口。
　　“子郁，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梦呓般的语句。
　　他仓皇的眼底渐渐笼上一层薄雾般的悲伤，恍恍惚惚地抽离着身体的温度。

　　不管你心里装的是谁。
　　不管你是不是可以抛弃回忆。
　　不在乎现在的你如此小心翼翼地和我保持着距离。
　　我只是想，照顾你。
　　够了。仅仅是这样。
　　能够看到你的笑容，对我来说一切的难过都变得值得。

　　当奚子郁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聚集到她身上。
　　方悦站在她课桌旁，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嘴角有难以琢磨的嘲弄。她站在门口，墨黑的瞳孔不经意地下降，透出淡淡的凉意，“方悦，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奚子郁，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呢·····最近很缺钱么。”
　　“你想说什么。”
　　终于感觉到不安。
　　“到底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吧，等上课一切就明了了。”方悦懒懒地笑着，然后神色嚣张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窗外的风吹落了空气里的尘埃，斑驳的光线跟着一起晃动。
　　女生暗暗地握拳。

　　上课铃响了，班主任一脸阴沉地走进教室。
　　“奚子郁。”她的神情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严肃，“上来。”
　　女生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脸淡定地走上讲台，还没来得及到班主任的面前，站在讲台桌前戴眼镜的女人就气愤地伸手把一大叠照片“哗啦啦”全摔到她脸上。
　　照片的质感砸到脸上有点轻微的痛。
　　可是似乎还没有胸口处的疼来得强烈。
　　在场的人哗然。方悦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容深深地弥漫到眼底。萧宸的指尖倏得收紧，心里莫名慌张。而此刻女生的侧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淡静。
　　她俯下身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捡掉在地上的照片。
　　“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做个女生这么不要脸还是少见了。”班主任说得毫不客气，居高临下的表情带着嫌恶的扭曲。
　　照片。
　　不堪的画面。女生很清晰的脸。
　　每张照片里都多出了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奚子郁的手几乎颤抖起来，却终于还是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她重新站起来将那叠照片放回讲台桌上，“老师，我没有做。”简单在别人看来却苍白的解释。
　　“没有做？”女人冷笑，“谁还特地拿这种照片来污蔑你么····”
　　“谁知道呢。”奚子郁回以嘲弄的笑。
　　班主任被她这种态度激怒了，“我告诉你，奚子郁，出了这种事情学校你就别想呆了·····就是不做转移坏境的处理，你也得在全校面前读检讨书，我看你怎么丢得起这个脸！”生硬的语气，憎恶的表情，凌厉的眼神。
　　这一切都像扎进心里的荆棘，大把大把地捕捉着掩饰的难堪。
　　“很感谢某个人给我丢脸的机会。”
　　奚子郁还是一脸无谓地笑笑。
　　“你。”班主任险些气结。

　　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是那么熟悉的待遇。
　　难堪多一次抑或少一次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随你。

　　“老师。”萧宸终于沉不住气。
　　他离开座位走上讲台正要拿那些照片看时却被奚子郁抢先一把夺过，“回去。”她的目光幽冷，“我的闲事你少管。”唏嘘声此起彼伏。
　　“我就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宸目光里弥漫出浓烈的悲伤感，“什么转移坏境，什么丢脸····你为什么就不能不好好地解释····”声音轻了下去。
　　“没必要。”她的表情淡得看不出波澜。
　　“老师，不能凭几张照片就断定什么啊。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至少要调查清楚才可以下结论啊·····“见说话的是萧宸，班主任脸色才缓和了一点，语气也放轻柔了，“你也看见了···如果是误会她为什么不能跟我解释？事实是没办法反驳的。”
　　“可是····”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女生冷漠地打断，“够了。”
　　男生站在原地看着她淡漠的侧脸，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来。眼睛里的光线在空气里安静地沉溺，慢慢凝结成大雾般模糊的忧伤，最终支离破碎。
　　“我说够了。”她的语气变得倦怠。
　　然后转身走到方悦的桌前，随手将照片散落在她课桌上，笑容温柔得异常，“真是不错的摄影作品，应该拿去参赛才对。别浪费了这种天赋呢。”
　　这种与生俱来的卑鄙的天赋。
　　女生抬起脸神色尴尬，“你干什么····什么意思。”
　　“没什么。”奚子郁收敛笑容，接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纤细的指节硬生生地泛白。“老师，开始上课吧。”一句话打破了教室里死寂的沉默。
　　笑容风轻云淡地挂在嘴角，女生的脸却被天光映得苍白。

　　一群人在教室门口拦住她。
　　“怎么····韩子笙没在你的气焰还是丝毫不减呢。”杨锐靠在门侧，一脸嘲笑的表情，然后突兀地伸手扳过她的肩，“怎么···以后跟我吧。不然可没人罩着你了。”
　　“不要脸。”奚子郁皱眉，丢出简单的三个字。
　　“就喜欢你这副样子。”他不怒反笑，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女生的头发然后往后拉，强迫她直视自己的脸。奚子郁吃痛地拧紧眉毛，“放手。”
　　“你要我放我就放的话，那就不是我杨锐了。”
　　男生一脸得意，“听说你最近缺钱啊····与其为钱去做那种事情还不如跟着我。韩子笙也真是···连个女人都管不好。”话音刚落，女生抬起膝盖就踢上男生的小腹。杨锐吃痛地松了手，表情终于难看起来。
　　“真是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奚子郁还是没有低头的意思。
　　“我操，给你脸还不要脸。”杨锐抬手就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女生没有稳住仓皇地跌倒在地上，半边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她捂着脸没有说话。
　　“你最好给我识相点，没韩子笙在你奚子郁就什么都不是····少在这装清高，你那一套也就对韩子笙管用，我可不是吃素的。”语气凶恶。
　　她慢慢站起来，“说够了？我要回去了。”表情又是一贯的冷漠。
　　杨锐强忍着怒火，伸手就将奚子郁的身体一把扯过然后牢牢地按在门上，“你他妈给我少装逼！跟别人上的时候我看你就软了吧····你丫就是犯贱。”
　　“对。一点都没错，所以可以放开了么。”女生的神色是满满的倦意，一副懒得辩解的意思。素黑的刘海被傍晚的风吹乱，一缕一缕发丝散落在在眼前，她的目光涣散。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逝在周围的空气里，内心只剩下说不出得荒凉。

　　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坚持下去的。
　　不管多累，不管多难过。
　　以前疼痛的时光我都一点点地走过来了，现在的屈辱又有什么值得我悲伤。
　　说好了会等。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都想看见你为我做的改变。

　　“放开她。”男生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暮色里，影子被长长地拓印在教室前的水泥地上。
　　“你他妈也来凑热闹？”杨锐将女生一把甩到一边，目光笔直地落在对面男生的脸上，“以前让着你是看在韩子笙的份上，现在我可不会给你面子的。”
　　“随便你，但是别碰她。”
　　萧宸走过来把被甩到地上的女生扶起来，话语薄凉。
　　“靠，我说韩子笙不在你是不是也想插一脚啊·····这女人的魅力还真不是一般地大诶，可惜哥哥我可没让给你的意思。”杨锐冷冷地将女生一把从他身边拉了过来。
　　“你想怎么样。”
　　眼光瞬间暗了下来。
　　杨锐饶有兴趣地看着男生皱眉的表情，语气捉弄般说着，“这样····你萧宸今天要从我脚下爬过去的话，我以后绝对不会打她的任何主意，怎么样？”他指了指□□，一脸放肆的笑容。杨锐坚决认为一般的男生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你说话算数么？”沉默了很久萧宸终于抬起脸。
　　“你疯了？！”没等杨锐开口，奚子郁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对面的男生默不作声。
　　“当然。自尊还是她你自己选择吧。”杨锐的表情像在看一场闹剧。女生挣脱了他的手，目光漫出单薄的凉意，“萧宸，听着，马上给我回去。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好，不需要你多余的插手。”她没有丝毫的停顿，语气还是冷着。
　　“我对你来说多余么？”像是嘲弄，萧宸懒懒地勾了勾唇角，笑容倾斜出的弧度分离着忧伤。立体的眼眶覆盖上睫毛的阴影，“别总这样了·····不是什么事一个人都能处理好的。人要是太坚强总有一天会彻底崩溃的，适时地依赖一下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奚子郁的指尖终于忍不住收紧。
　　“够了，别在这自以为是了。给我走。”话语虽然还是强硬语气却缓和了很多。
　　“我选她。”
　　三个字就这样无限悲伤地被扔进共同呼吸的空气。
　　奚子郁的心瞬间重重地跌了下来。
　　“笨蛋。”

　　杨锐显然没预料到，于是变得气急败坏。
　　“既然是这样，奚子郁，你就给我睁眼好好看着，别人的尊严是怎么因为你被践踏的。”说着命令其他几个人把女生死死地摁在墙上。
　　“你别傻了，萧宸，我求你了·····”女生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男生在冰凉的暮光里面无表情地跪下来。身体里突然消失了所有力气，奚子郁瘫软着从墙上滑了下来，身旁的男生却还是扯着她的头发不让她的目光有丝毫的回避。她睁着眼睛，指尖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血沿着指缝不停地流下来，“够了····真的够了。不关他的事啊····明明就不关他的事····为什么·····”她闭上眼，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砸落在水泥地上，带着毁灭般的悲伤。
　　那几秒钟漫长得犹如过了一个世纪。
　　杨锐挥了挥手，压制着她的男生终于将女生放开。一瞬间像失去了支持，奚子郁低着头目光沉寂地瘫坐在墙边，手心的血还是往外涌，染红了整个单薄的手掌。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不明白啊····”她哭着摇头，温热的血液慢慢滴落在地面上，渲染出微凉的离散。眼泪就像关不上的水龙头，她墨黑的眼底淅淅沥沥地像下起了一场雨。
　　记忆里那场雨再也没有停过。原来悲伤从未离开。

　　萧宸在她面前跪下来，伸手将女生冰凉的身体拥进怀里，“你没有错，对不起。姐。”
　　“混蛋····”奚子郁推开他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你以为这么做我就开心了么？！我就会觉得自己有个很伟大的弟弟是不是····我就会因为有你这个弟弟····”终于说不下去了，女生抬起手背狠狠地擦掉眼泪却还是泣不成声。
　　“不是，姐，小时候都是你在保护我，至少让我保护你一次吧。”
　　萧宸的眼眶渐渐发红。
　　“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要是子笙在的话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大的委屈了。姐，你的倔强真的让我害怕了····一直默默地忍受的话总有一天会麻木的，别总是一个人扛着了，就算是地狱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们说好谁都不会再离开谁的。”
　　奚子郁哭着撞进他怀里，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谢谢你。
　　对不起。

　　凛冽的风声穿透耳膜，把眼泪折写进时光残缺的章节，借此纪念过往的心酸。
　　你的笑容于是成为我此生最大的安慰。

　　升旗仪式。
　　奚子郁僵硬地站在国旗下，大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锋利的天光铺天盖地地打下来，凌乱了时空的步伐。她的脸色苍白。
　　她对着话筒，面对台下所有人嘲弄的目光终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浅灰色的云朵安静地浮过头顶上高远的天穹，难过如同水银倾盆地倒灌进心里。女生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努力维持表面的冷漠。
　　因为长久的沉默气氛，台下的学生显然开始不耐烦。

　　气氛压抑的戒毒所。
　　光线暗淡的房间。韩子笙安静地靠在墙角，手里的照片有些旧了，却还是很清晰地可以看到女生温柔的笑容，像是镜面的倒影般带着虚幻的美好。
　　唇角不知不觉扯了起来。
　　“诶，韩子笙，你看什么啊·····”同在一个房间的几个人朝他走过来。他站起身将照片放回裤袋，“没什么。”依旧一脸冷漠，笑容消失得很干净。
　　“刚还那么开心的样子···什么东西就不能和哥哥们分享一下啊。”说话的人上前面带挑衅地戳了戳男生的肩膀。韩子笙皱眉，“别碰到我。”
　　“诶？怎么····我在这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臭小子，还挺拽啊？！”带头的人伸手就扯过男生的头发然后将他的额头重重地抵在墙面上，“还真是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分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估计你还在你妈肚子里。”
　　“我不想动手，给我放开。”
　　韩子笙咬了咬牙。
　　“呵！我看你在外当久了不良少年，进了戒毒所还一点都不收敛！看来我非得调教一下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长幼之分。”说着拽过少年的衣领然后一把将他摔到地上。
　　“住手。你不知道这里不能打架么····别让我动手。”
　　韩子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扶着墙面重新站起来。
　　“还真是天真的小鬼···可惜我不是循规蹈矩的大人。”话音刚落，一群人就围了上去。少年抱着头蜷缩在角落，任凭他们怎么踢打始终都没有还手。
　　意识渐渐模糊了。
　　他想起女生的笑容，温柔得如同倾覆整个世界的光芒，却总是带着暮色般沉重的忧伤。
　　“子郁·····”
　　他虚弱地低声呢喃。

　　不会让你寂寞的。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救赎。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女生的眼眶终于红了。
　　不行。
　　我没办法。
　　明明没有错为什么一定要被这样对待。
　　奚子郁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手里的检讨书被捏出大片的褶皱。她瘫坐下来，目光里渐渐失去了焦点，涣散而空洞。
　　屈辱感霸占了身体的每一寸缝隙，连呼吸都觉得肮脏。
　　政教处主任终于等不下去了，上台将女生单手扯起来强制性地把话筒对向她的脸。她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玩偶般毫无声息，身体开始颤抖，“放开···放开我····”
　　男生在众人的目光中毫无顾忌地冲上升旗台，然后伸手将女生拉过来，“够了，这样对一个女生会不会太过份了！要开除就干脆连我一起开除吧，我也不稀罕呆在这里。”萧宸的话语决绝，通过话筒的扩散瞬间传遍了整个操场。
　　现场一片哗然声。
　　在场的老师脸色都难看起来。

　　女生眼底始终摇晃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你这个笨蛋，说什么傻话。”